第111章
时刻。 头顶没有星星,天空和海洋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漆黑。 他们对她而言到底是什么? 实验体? 肯定不是。 路西菲尔皱着眉,面色不虞地将水桶搬下来,扶着苍白少年的肩膀,忍着浓重的杀戮欲将他拖抱出来,故意将大片皮肤暴露在水母的剧毒之下。 可偏偏虚弱至极的少年一直用可怜又哀伤的眼神盯着饲主。 靛蓝色的眼眸在漆黑的浑浊海洋衬托下,像下一秒就会融化的碎冰,安安静静的样子,看起来很招人类心疼。 果然,饲主满是怜惜,一边走过来一边戴橡胶手套。 “小月,你的身体需要海洋提供能量,你先在这里待一晚。” 路西菲尔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无法接受她在自己眼前碰别人。 将人毫不客气地丢进水中,从背后抱住唐柔。 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寒芒浮动,阴翳冷戾,紧盯着水里浮动的身影,声音却温柔清润,“柔,别过去,他身上有毒,会伤害到你。” 用关怀的名义挟持住她,把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人类是多么脆弱。 唐柔知道海兔子说的是实话,月现在的状态已经无法收缩刺丝胞,即便唐柔想像之前一样孤注一掷地接近,也被理性绊住了脚。 漆黑的海水中,少年垂着眼睫,缩进水下。 他有些慌乱地整理中从身上源源不断渗出的丝线,努力收拢着它们,靛蓝色的眼眸固执的望着唐柔的方向,即便那双眼睛不聚焦,也什么都看不见,但仍旧坚持将目光落在她的方向。 因为人类是用这样的器官,传递感情的。 他像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幼犬,用哀伤又讨好的目光望着,不吵不闹,生怕自己被讨厌。 唐柔的心变成了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 “月,我不是要扔掉你。” 她抬手将路西菲尔圈在她腰间的手掰开,脱离了他的怀抱,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属于人类的温热皮肤甫一接触到冰冷的海水,就本能颤栗。 “海洋会提供给你能量,在我身边,你会……”死亡。 海水漫过唐柔的小腿。 她站在不远处,不再向前。 看似柔和无害的透明飘带亲昵地打着卷,想依偎到她身边,水母惊慌失措地拢着细长杂乱的飘带往后退,身子沉下去,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不能碰。 那个生物是安全的,自己不是。 唐柔寻到礁石,爬上去,被海水腐蚀的岩石表面凹凸不平,咯得手脚生疼,她脱离了海水半伏在礁岩上,伸出手。 “来我这里,小月。” 水面很平静,没有月光的海洋,显得诡谲而阴暗。 唐柔耐心地等待着,知道他听得见。 事实上他也没有坚持几秒,就被这种温声细语的呼唤喊过去了。 透过橡胶,属于人类的温热手指触到他的额头和脸颊,让他难以抑制地颤栗紧张,湿润的眼睫轻轻眨动,抖落细碎的水光。 饲主极尽温柔地安抚他,即便隔着一层橡胶手套,仍然让他陷入愉悦与不安,蜷在水下的手指交错攥紧,生怕那些飘带伤到她。 “好多了,有精神了。” 这样她就放心了。 唐柔感受着轻轻蹭她手心的乖巧少年,感受着他想亲近又不敢的小心翼翼,心中难辩的情绪像汹涌生长的藤蔓,带着荆棘和利刺,把柔软的心脏扎得鲜血淋漓。 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 她和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已不再是所谓的饲养员和实验体。 不是家人,不是朋友,不是亲密伴侣。 不伦不类。 水母的皮肤愈发苍白,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让人心惊的透明,他在慢慢好转。 光洁白皙的额头小幅度挨蹭着唐柔的手心,像个刚学会撒娇的小动物,因为主人的接触而难耐不安,微微偏着头,细碎的水光因忽扇不停的眼睫摇摇欲坠,不知道是泪,还是海水。 真神奇,月也有了拟人外形。 靛蓝色双眸湿漉漉的,时不时偷偷向上浮起一点,一如在实验室时,用伞盖碰她的手心。 可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往礁石上攀爬时,她开口了。 “去,回到海里吧。” 额头上温柔抚摸的手掌撤走。 他下意识去追,饲主却已经站了起来。 站得很高,平静地望着他。 少年浑身僵住,如遭雷劈,所有的爱意与欢愉在这一刻变成冰凌一般寒冷坚硬的东西。 有什么可怕的预感出现,让他摇头,精致秀气的眉向中间拢起,神色哀伤又着急。 他不想跟饲主分开。 他好不容易,才追到这个地方,才重新遇见了她。 唐柔对他说,“沿着海岸线相反的方向,一直向前,我会来找你,小月,你相信我,一晚,我们看看你的恢复情况。” 他不相信,拼命摇头。 上次也是,她走了,把他遗忘,从没想起过他。 他不信。 “是真的,小月。” 唐柔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信用破产,细细叮嘱,仿佛回到了离开巴别塔的那一晚,对阿尔菲诺说过的那样, “我和兔子去城市中看看情况,你要小心,不要被人抓到,避开有灯的地方。” 语气不容拒绝。 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少年垂下眼睫,身体向下沉。 纤密的眼睫颤抖不停,海水不断顺着湿润的发梢垂下,滴在脸颊上,肩膀上,锁骨上,像眼泪。 他的委屈浓到让唐柔即便眼睛看不见,也能感受到。 海兔子皱眉,气压很低。 他在过去的十几分钟里过得无比煎熬烦躁,阴郁的气息甚至吸引来了蠢蠢欲动的异种生物,那些脏东西也想来分食他的血液。 敛下眉眼,他走过去。 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温柔体贴,“柔,你在这里,他就会不进入水中,我们走吧。” 唐柔身上有水,他张开从箱子里拿出的羊绒披肩,将她裹在里面,抱进怀里,拉着人往车上走。 水母慌张的往前两步,追她的背影。 路西菲尔愈发过分地拥抱唐柔,脸颊贴上她的发丝,回过头,面无表情。 动作挑衅。 饲主上了车,随着轰鸣声,尾灯拉成一条长线,离大海越来越远。 唐柔心情降到低谷,心绪全然系在刚刚水母展露的委屈上,沉重负罪感让她按着额头,因为视力障碍,也没有看到窗外,沿着海岸线拼命追逐的透明生物。 他变回了她熟悉的样子。 可惜水母游动的速度并不快。 最终还是被车子抛下了。 少年颤抖着,放弃跟随。 水淹没头顶。 他很羡慕。 也很想将饲主抱在怀里,想碰碰她的脸颊,摸一摸她的头发。 或者是衣角,或者是抓着她的裙子边缘。 她的一切都是好的。 像过去那一千五百多个日夜,三万七千多个小时,两百二十多万秒钟,每一时,每一分,每一刻,每一秒,他都觉得是好的。 唐柔一直在保护他。 他从未被抓走做过严苛的实验,从不被看好,到孕育出强烈毒素。 他不争,不抢。 因为他会伤害到她,没有资格争,或者抢。 为什么明知如此,还想跟着她。 银白色的发丝都在水面上消失。 他向下沉。 不断下沉。 海水源源不断地将能量注入千疮百孔的身体。 可惜是冷的。 明明是变温生物,他什么时候开始追寻温暖了? ……轰鸣声从水面透过来,若有似无。 他动了动,以为是错觉。 直到鸣笛声响起。 他难以置信,迅速向上游去,浮出水面。 靛蓝色的眼眸没有视力功能,感官确实敏锐的,真实存在的。 他感受到了饲主的气息,去而复返。 第265章 车辆的大灯破开黑夜的浓雾,如同凌厉的光刃划过面庞。 水母只有感光的眼点,只能感受到光线,却知道饲主的气息越来越近。 他以为自己在最消沉的时候感受到了幻觉。 随着开门声响起,她的气息出现在海边,朝他一步步靠近,身后还跟着满身低气压的同类生物。 水母知道那个生物在不开心,可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饲主。 她回来了? 她怎么回来了? 她不是不要他了吗? 少年呆愣在水中,湿润的发丝贴着脸颊,靛蓝色的眼中满是懵懂与失而复得的惊喜。 害怕是梦。 唐柔迎着风,漆黑的发丝凌乱飞扬,抿着唇,朝刚刚有礁岩的地方走去。 她也看不清,可她知道月一定没有离开。 她和海兔子洗劫了商场旁边的户外运动品商店,拿了帐篷和睡袋,要在海边搭帐篷。 唐柔不走了,既然那么担心,为什么还要放他自己在大海里? 她早就被裹胁进失控的漩涡里,原本是作为支援霍特丹特别编队去查销档人事件,但这一路上的见闻超出了认知。 海水冰凉,冲到小腿上,唐柔几步跳上礁石,伸出手,少年已经撑起上身浮了出来,靛蓝色的眼眸满是水光。 无数条细长银白的丝线与他的身体勾连,垂进深沉的大海里,每一条都附着足以灭杀附近海域所有生物的可怖毒素。 唐柔戴着橡胶手套,摸过少年无毒的额头,梳理着湿润的银白色发丝,虚拢着按住他的肩膀,“下去,别上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背着手,收拢着那些丝线,像个被抽掉发条的漂亮木偶,自下而上,呆呆地仰望着她。 他在开心,在惊喜,在突如其来的喜悦面前有些恍惚和茫然,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难受吗?”唐柔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疼惜,“回到水里,你身上还有伤。” 少年沉醉在这样的触感当中,恨不得她多摸一点。 是真的,哪怕隔着一层橡胶手套。 饲主在咫尺的距离,摸他的额头。 “谢谢你,小月,对不起。” 柔和的气息倾泻下来,有怜惜,有内疚。 即便之前伤心,她回头的那一刻,他就原谅了她。 少年摇头,唇角浮现出浅浅的梨涡。 很开心。 唐柔趴在礁岩上,离他很近很近,视物不清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的眼睛……” 少年一怔,垂下头。 她继续说,“很漂亮。” 像一望无际的海。 视线落不到实处,冰,蓝,柔和。 透着潋滟的光,让她在某一时刻,神奇的用自己这双浑浊的眼睛看清楚了,与他对望在一起,仿佛被吸进了一个美轮美奂的靛蓝色漩涡,美得令她心悸,美得令她心疼。 少年一动不动,慢吞吞地消化着她话里的意思,额头上渗出细小的水珠,肩膀往下缩。 唐柔笑了笑,托着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他额头上那一小块细腻光洁的皮肤。 “好好在海中休息,我在这里陪你,别怕。” 头部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没毒的地方,也是她敢放心大胆碰触的地方。 少年被额头上的触感搅乱心智,有些眩晕。 难道是生病了? 他没有一点力气,感受很陌生,又有一点冲动,茫然地感知着她。 饲主逆着城市斑斓的霓虹灯光对他露出笑容,这双眼睛分明是看不见的,可他感受到了,从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到飘扬在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他全都看到了。 哗啦一声,少年从水中探出大半身子,苍白的手臂扣在凹凸不平的礁岩上之上。 在唐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凑了过去,冰凉如水的触感落在脸颊,离唇很近。 唐柔愣了愣,那种柔软如果冻般的碰触转瞬即逝。 少年一言不发地落回水中,转身向远处遨游,几米之后,一头扎进海里。 要降温。 他眨了眨眼,闭上,捂着脸沉进水里。 太紧张了。 都没来得及感受。 唐柔不知道羞赧到快要沉底的水母在想什么,摸着自己的脸颊发呆。 一个吻。 手腕被人攥住。 回头,对上了路西菲尔晦涩不明的双眼。 他无声地看着她,眼中有复杂的情绪风暴在酝酿。 纤薄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压抑着某种低气压。 良久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从礁石上拉起来,用拥抱孩童一样的姿势将她抱在怀里。 唐柔下意识抗拒,海兔子却说,“柔,别碰水了,水里可能有毒。” 她知道水里大概率是没有毒的。 可莫名觉得,他需要被安抚。 像月一样,需要被安抚。 她没有说话,思绪又开始混乱,就这样安静地由着路西菲尔将她抱回了沙滩上。 少年不知不觉长得高挑挺拔,比她高出许多,有时常跟他说话,还要仰起头仰望他。 他们是什么时候长大的?怎么一个个忽然之间就从玻璃皿中青涩稚嫩的幼崽,变成了有着完美拟态人形的成年体? 她被放到了柔软的垫子上,那是刚刚从户外用品商店拿出来的充气床。 少年背对着她,伸手将帐篷的地钉深深扎进土里,拧开暖光小夜灯,挂在帐篷的边角。 唐柔看着他清瘦的背。 少年人修长挺拔的骨骼,苍白如牛奶的皮肤,用那双从未做过任何体力活的手扎帐篷,充气床,架起宽阔的防雨天幕,支好了露营所需要的一切。 有些出神。 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可靠了? 记忆中的他还是爱哭爱撒娇的样子。 唐柔不知道,海兔子不会在她之外的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更不会在别人面前哭。 只有她。 睁开眼,看到人类世界,满眼疼惜,对他用听不懂的语言说着安抚的话语的她。 他在她面前,可以做一个爱哭的孩子。 因为饲主会心疼他。 他在外面受伤,甚至不会觉得痛,因为太稀疏平常了。 疼痛是他们这些生物基地捕获的实验体们,经历过最多的感受。 在饲主面前受伤,才会觉得委屈。 这不一样。 他嵌好最后一根防风钉,掀开帘子走进来。 高挑的身材莫名带了一丝压迫感,遮住了夜灯的大半光线。 唐柔仰头看他,感受到少年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封闭圈。 轻声问,“柔,喜欢我么?” “当然。”唐柔坦率,“喜欢。” 少年眨了眨眼,垂下头,白皙脸颊贴上她的膝盖,一如曾经在实验室里那样,趴在她的膝盖上,眷恋地蹭了蹭,闭上眼。 低声说,“我也喜欢柔。” 只不过和她的喜欢,不是同一种喜欢。 许久之前,阿瑟兰跟唐柔有过一次争执。 在办公室里,那个唐柔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曾担忧又生气地说,“小柔,我并不是说你心理有问题,但是你有情感认知障碍,这是毋庸置疑的。” 唐柔立即反驳,“我很好,我不觉得我有任何问题。” “可你除了我之外没有朋友,你没有父母没有家庭,把过多的本该倾注在同类身上的关注和情感寄托在这些实验体身上……柔,我无意指责,但是我认为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阿瑟兰语气关切,像长姐劝导妹妹,“我让你去看心理医生,是因为觉得你有心结,你缺乏安全感,也缺爱和关怀。” 她走了之后,饲主坐在沙发上良久。 垂着头,不发一言。 唐柔在情感上的认知,懵懂又生涩。 她的成长中缺失了太多,以至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路西菲尔抬头,看像那双泛着灰的眼眸,温声问,“柔困不困。” 她点点头。 “那就休息吧。” 身份颠倒过来。 海兔子变成照顾她的那个人,将她扶到充气床上躺下,又为她盖上毛毯。 人们都说异种生物不懂爱,因为爱是群居动物独有的,他们生来孤独,享受孤独,没有所谓温情的一面。 可同样的,唐柔也不是一个懂爱的人。 他们某种意义上,是她的一面镜子。 不知道什么是爱,更不知道该如何爱人,她把自己的关心行为当作一种爱,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缺失的家人,自欺欺人地将成长中渴望又缺乏的一部分期待,放到他们身上。 可他们,想要的并非亲情。 路西菲尔抬手,把她额旁的碎发拢到耳后,自顾自地说,“我对柔的喜欢,不是柔想的那种。” 第266章 帐篷只有一个。 海风吹来,PVC面料被吹得簌簌作响,夜间的温度急剧下降,大气改变,昼夜温差极大。 像小时候一样,唐柔下意识摸着毯子,盖在海兔子肩膀上。 毛毯很小。 他凑过来,靠近她身旁躺下。 “这样就可以盖住了。” 距离极近,鼻尖快贴在一起。 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进入那家户外用品店时,唐柔没有牵他的手,他说帐篷只有一个,她就信了,于是,他和她挤在一起名正言顺。 唐柔抬起眼睛去看他,模糊之间只能看到昏黄的夜灯,勾勒出温暖与柔和的轮廓。 他抬手,轻柔地抚摸过唐柔耳畔的头发,指尖冰凉,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触感。 “在看什么?” 唐柔如实回答,“看你。” 路西菲尔离近了一些,曲起胳膊撑着下颌,视角高了一些,目光染上缱绻的味道。 “这样看得清楚吗?” 唐柔摇头,“我看不清。” “柔想看见吗?” 他凑近了一些,想吻她的眼睛。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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