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得不到正规全面的治疗,唐柔只能先给他泡一个消炎的药浴。 她不认为自己做得好,甚至有些不够。 这是一条救过她性命的人鱼,而且是三次,对方受伤,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唐柔站起身,却被人拽住了手,回过头,发现人鱼正睁着那双剔透的铂银色眼睛看着她。 “你要去哪里?” 唐柔对他笑了笑,“别担心,我去给你准备一些涂伤口的药。” 人鱼定定地看着她,缓慢地松了手,声音极轻,“那你能快一点回来吗?” 他承认,他贪心了。 一旦重新接触到她,就想无时无刻看见她,无时无刻听到她的声音,碰到她温暖的身体。 尤其是,在她的耐心和包容下。 “可以的。”他听到她说。 人鱼仰面靠在浴缸的瓷砖上,看着天花板,胸腔中涌动着陌生的情绪。 他检索了一下这些年在人类社会的所见所闻,依稀能判断出这种感情是愉悦和嫉妒的混合体。 愉悦是因为来到了专属于她的环境,他在这里没有嗅到任何别的生物的气息,证明这个领域是她独居的地方。 嫉妒是因为在他缺席的这段时光,她身边已经有了别的生物,占据了她大部分注意力。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 …… 唐柔路过落地窗时,发现外面又开始下雨。 不远处到海平面汹涌澎湃,雨水在玻璃上汇聚成线的速度越来越急,最后花白一片,模糊了视线。 公民终端已经发来了第二波海啸预警,唐柔点开推送,发现新闻中正显示上一波海啸已经冲断了跨海大桥,连接他们这一区的交通路径暂时封死。 不仅如此,监测站还预测海平面将会继续上涨,陆地面积有可能会在这一场海啸后继续缩小。 真是灾难。 唐柔拿着药瓶往回走,忽然脚步一顿。 记忆回到那晚在烤肉店,他们说了什么……? 「城市滨海边缘的环海大桥,会被这一场海啸冲击断裂。 无数楼房倒塌,城市供电系统即将瘫痪。」 她回头,湍急的水流中,只能在落地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跨海大桥的确冲垮了,就在刚刚的新闻中。 那么,供电系统也会如梦境中的那样,陷入瘫痪吗? 幻境真的是预言? 回到浴室,即便知道这个生物是自己放进去的,唐柔还是有点不适应。 泛着蓝光的尾鳍垂在瓷砖上,鳞片在灯光的折射下散发着粼粼的波光,修长苍白的手顺着浴池的边缘落下。 人鱼趴着,紧闭着双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唐柔走过去摸了摸水温,液晶屏显示恒温25度,溶氧量11毫克每升。 一切正常。 那他是睡着了吗? 就在这时,浴室的灯光忽然闪了闪,头顶着暖光灯上传来一阵微弱的电流音。 唐柔仰头看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灯管的边缘看到了细小的蛛丝状黑色物体。她一愣,踮起脚,没等仔细看清,那种电流音消失了。 黑色蛛丝也仿佛错觉一样消失不见。 唐柔低下头,发现人鱼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与她静静地对视上。 第一时间,唐柔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意。 甚至身体都因为那双冰凉的银色眼眸僵硬下来。 可很快,他的眼神聚焦,像是认出了她是谁。 “柔。”嗓音很轻,微微嘶哑。 “嗯,是我。” 那种冷意缓慢退去,身体恢复如常。 再看向人鱼时,唐柔眼中多了些审视。 人鱼坐直身体,似有些不安,抬眼看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先道歉,“抱歉,我刚刚睡着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唐柔问,“现在身上有哪些不舒服的地方吗?” “伤口还有些疼。” 她看了眼计时器,说,“药浴还要再泡一个小时,如果有哪些不适的地方,及时告诉我。” 人鱼安静地点头,又小声说了声,“谢谢。” 唐柔从浴室出来,给安全中心打去电话,询问秦莉的调查结果怎么样了。 可没想到结果令她震惊,并不是因为处罚力度不尽如人意,而是电话对面的人疑惑地问,“问秦莉是谁?” 唐柔以为对方想推卸责任或者包庇秦莉,正色说,“她私自虐待实验体,我手里人证物证都有,如果你们不能妥善处理我就去塔型中心申诉。” 可对方又诚心诚意地问了一遍,“不好意思,请问您说的秦莉是哪个区的工作人员?” “S区。” 对面噼里啪啦传来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一会儿,那人说,“S区的生物工程师没有姓秦的,饲养员里也没有。有一个数据监测员姓秦,但他叫秦法星,是位男性,请问您说的秦莉是男性还是女性?” 唐柔觉得古怪,“秦莉是S区的生物工程师兼高级主任。” 对面的人又查了一遍,似乎很为难,“的确没有,您是不是记错名字了?” 不可能的。 不安和荒诞感同时出现,挂了电话后,唐柔给阿瑟兰打了过去。 对方一接起电话就先说了起来,“我正准备联系你呢!刚刚发布了供电警报,说电力系统崩溃,可能会断电,你要不要试三十七层囤点东西?” 唐柔适时打断她,“阿瑟兰,你还记得你上次跟我说的秦莉吗?” “秦莉?” 听筒对面的声音有些迷茫。 “秦莉是谁?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她?” 第74章 唐柔头皮一阵阵发麻,“你忘记了吗?你那天告诉我秦莉的儿子自杀,还说秦莉精神不稳定很久了。” 可对面的阿瑟兰是真心实意的疑惑,听起来丝毫没有作假。 她说,“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秦莉是谁,你确定是我跟你说的?” 阿瑟兰也把她忘记了。 不,不是忘记。 唐柔忽然感到一阵恐惧。 她匆匆挂了电话,来到浴室。 人鱼听到她的动静掀起眼皮,安静地看着她,一双眸子清澈见底。 “你还记得,那天虐待你的人吗?”唐柔蹲在他面前,轻声问,“就是在你身上留下这些伤痕的人?” 人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摇头。 唐柔彻底愣住。 为什么没有人记得她? 就仿佛她的存在像铅笔写下的文字,被轻轻一擦,全部抹掉,了无痕迹。 她凭空消失了,关于她的一切都消失了,基地系统里没有她的名字,阿瑟兰不记得她,人鱼不记得她。 这个世界上竟然没有人再记得秦莉这个人。 “那你还记得你这些伤……?” 可下一秒,唐柔的话音戛然而止,表情有些空洞。 秦莉,是谁? 谁? …… 想要让一个人消失,很难吗? 很难,无论是法律意义,还是社会意义上,都很难。 每一个人都不是孤岛,他们脚下的根系纵横,盘根接错。 想要让一个人消失,很难吗? 不难。 很容易。 . 唐柔睁着眼睛走了一个短暂的神,再回过神来,是计时器发出了提醒声。 人鱼泡药浴的时间到了。 这条人鱼是她今天下午从基地带过来的,某种意义,他是救了自己很多次的救命恩人。 前几天被基地的某位饲养员虐待,受了很严重的伤。 唐柔的记忆得到修饰和优化,编造出了逻辑自洽的合理原因,丝毫察觉不出来有哪些地方不对。 浴缸里的水染着一层浅淡的红色,以及人鱼伤口修复时自动分泌出的透明粘液。 她打开的排水口,跟人鱼说,“你可以自己简单地清理一下吗?冲洗一下后我给你换药。” 然而人鱼看着浴室里的设施,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他并不懂得人类社会的沐浴系统怎样使用。 唐柔想了想,问,“那我给你洗,介意吗?” 人鱼睁着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莫名地让唐柔有一种负罪感,好像自己在哄骗单纯女朋友的渣男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条人鱼实验体,她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人鱼对她的所有行为都没有异议,可以用顺从来形容,大多数时间都不会说话。 浴缸里调配好的药水被放排空,露出了他那露出了完整的身躯。 上一次为人鱼处理伤口,是四级警报那次,整个S区供电系统损坏,凭借着玻璃舱带来的微弱光芒,唐柔并不能看清他的身体。 这一次就很不一样了。 她的浴室光线明亮,将一切都照射得无比清晰。 这可以说是唐柔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这条美丽生物的身体。 他的皮肤很白,是深藏于海底不见阳光的深海生物特有的苍白,属于男性的人类宽肩窄腰的俊美上身,腰际以下部分被流光璀璨的鳞片覆盖,连接着修长梦幻的鱼尾。 美中不足的是,被暴力破坏的伤痕出微微外翻,露出莹润的血肉,是鱼类特有的半透明。 自腰际两侧延伸出泛着蓝的鱼鳍,伸展出狭长如丝带般的尖端,半透明状,如飘带。 骨指修长的手垂在白色的陶瓷浴缸边缘,类似指甲的尖锐角质刺,可以轻易划开猎物的喉咙。 唐柔如同欣赏艺术品一般欣赏他,全然没有发现,这具优美的身躯在她坦率的目光下慢慢绷紧僵硬。 她的视线再次向上,不着寸缕的苍白上身被湿润的浅金色发丝贴着,沿着锁骨蜿蜒而下。 是幅蛊惑人心的美人图。 人鱼没有看她,眸光落向别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 藏在半透明腰鳍下的手指却攥紧了。 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看了太久,唐柔然后拿起药膏将视线移开,人鱼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秒绷得更紧。 她抬手,那些融化了的药膏直接抹上了敏感发烫的伤口。 唐柔顺着红肿的伤痕涂抹,隐隐摸到腰际向下位置的鳞片,那里的体温似乎比其他地方高一些。 雨,从人鱼醒来的那一刻就停了。 玻璃窗外,翻涌着无法平息的波涛。 浓密纤长的浅金色眼睫下,藏着晦暗的海啸。 她的眼神是自己见过的人类中,少见的干净。 动作也认真又温柔,人鱼知道的她是在给自己清理伤口,治疗那些被贪婪人类弄出的伤痕。 可是这种感觉很煎熬。 一种无法言说的,陌生的,与那次在她实验室相处的那晚还要强烈的煎熬。 他微微蹙眉,花瓣般的薄唇抿成一条绷紧的线,整个人沉浸在某种无法言说的难耐的微妙感中。 唐柔很仔细,也很专业。 她一边清理伤口,一边皱着眉。人鱼的伤势很严重,有的伤痕深可见骨,让她涂药都不敢下重手,殊不知手下轻柔的动作让对方变得更加痛苦。 “你没有名字吗?” 担心他痛,唐柔转移注意力一般说。 人鱼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神色,唐柔只能听见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隐约有些抖。 果然还是很疼吧。 她继续问,“那你想不想要一个名字?” 人鱼沉默了良久,胸膛微微起伏,又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人鱼继续“嗯”。 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短促。 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意。 连鱼尾都是紧绷的,好可怜。 优美修长的五指紧抓在坚硬的陶瓷浴缸边缘,角质刺在光滑的瓷砖上留下了一道道深刻的痕迹。 他闭起眼,偏过头,湿发贴在脸颊上,承受着无法形容的感觉,既陌生又可怕。 她好像不是普通人类。 她有魔力。 那双手,似乎蕴含着某种强大而令他感到颤栗的力量。 唐柔一边涂抹他腰腹处的伤痕,一边若有所思的说,“你让我想起了希腊神话中的某一个人物, 传闻中河神与林间仙女的儿子纳西索斯是希腊神话中最俊美的男子,他的出生伴随着先知的预言,说如果他想要长命百岁,就绝对不能见到自己的影像。” 第75章 叮咚—— 一声轻响,酒店公寓的电梯门打开。 然而并没有人出来。 过了一会儿,电梯门自动闭合。 可几秒之后,再次传来“叮咚”一声轻响。 电梯门再次打开,斜斜透出一道影子。 保安在监控室看到了电梯的异状,推门走向电梯间,本以为是电梯故障,没想到,里面有个人。 站的歪歪扭扭,浑身是水,以头抵电梯壁的怪异姿势,背对着门贴在电梯里。 好像没有支撑点就像站不住一样。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保安朝那人走了过去,以为对方是喝醉了。 难道是刚从外面回来的业主?不然怎么满身是水呢? “要不先出来,我去保安室给你找条毛巾擦擦?”保安抬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的身体很冰,被水打湿的布料上有种说不出的黏滑。 还有点……腥。 没等保安细想,那个人微微动了动脑袋。 他的头颅仍然背对着保安抵着电梯壁,身体却缓慢地转了过来,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向了保安面前。 在他的正面,本该是胸口的地方多出了一道狭长森然的口子,里面遍布了森白的尖锐牙齿。 保安后退一步,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被那个身体与脖子径直扭转了180度的人猛然抱住。 “叮咚……” 电梯门在身后闭合,殷红的血水自门缝处缓慢渗出。 等那扇门再度自动打开时,除去地上的血迹和衣物边角料,电梯里又只剩下了一个,背对着门的人。 - 阿瑟兰给唐柔打来电话时,她正在跟人鱼讲希腊神话里的水仙花美少年纳西索斯。 她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地说,“城市预警说两小时后断电,一会儿电梯要停了,你要不要去买点东西?” 唐柔看了眼人鱼,问她,“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小时?” 阿瑟兰冷笑,“那算了,我自己先去买,再会。” 唐柔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过说来,最近没有再发生异种生物袭击城市的事件了。” “可能是军方控制的好吧?”阿瑟兰忽然咦了一声,“外面起雾了。” 玻璃窗外,果然起了大雾。 浓郁的黑气像是视距过短的沼泽,翻涌着不祥的气息。 人鱼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伤痕累累的鱼尾,年轻女性白皙纤细的手指就垂在上面。 分明此刻什么都没做,却让他觉得滚烫灼热。 挂断了电话后,那只带有魔力的手再次抚摸上他的鳞片,为他上药。 敏感的鱼尾在此时显示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欢愉,违背他的意志,对女人的接触感到快乐和颤栗,又因挖药膏时短暂的分离感到不满。 鱼尾怎么能随便碰呢? 人鱼趴着浴缸边缘,半掩着眸子,紧绷地想。 她大概不知道,鱼尾对于人鱼而言,有多脆弱,又有多敏感吧? 他抿着唇忍耐下来,小心翼翼收拢着异样的情绪,表面上看起来仍然安静温顺。 冰凉的药膏在她指尖融化成温热滑腻的触感,随着她的轻柔碰触,涂抹在伤口之上。 人鱼闭着眼,听到女孩再一次讲起了那个未讲完的神话故事。 “由于拒绝了求爱的女子,导致她的香消玉殒,众神愤怒,决定惩罚他。纳西索斯在某一日漫步于林间,走到湖旁俯身喝水时,发现水下有一个无与伦比的美丽少年正在看着他, 而那时的他并不知道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影子。他对水里的少年深爱不移,并因寻求所爱溺水而亡,出于同情,众神让他的身体化作了一朵晶莹剔透的水仙花,” 她的声音很轻,抚摸着鱼尾上的伤痕,轻轻地说,“这就是纳西索斯的故事。” “这个故事听起来不美好。”人鱼开口,嗓音又轻又哑。 尖锐的角质刺在瓷砖上抓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迹,压抑着想要让她哭出来的冲动。 她的嗓音又轻又软,落在耳畔,如羽毛滑过脊髓,难耐又深刻。 如果哭出来,一定很好听吧? 人鱼沉浸在这种复杂的感受中,缓慢地说,“为什么别人爱慕他,就一定要他有所回应?” “你说得对。” 唐柔赞同,颇为怜惜地捧起他垂在浴缸外鱼尾,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腿上。 “古希腊故事中的神,其实就是被神化了的人,讲的并非神性,而是人性。 他们与人一样存在喜怒哀乐,勇敢猜忌善妒等各种各样的品质,所以某种意义上他们和人一样自私。” 唐柔小心翼翼清理着被贯穿锁链处的圆形血肉,因为太过认真仔细而距离极近,说话间,呼吸喷洒在他的鳞片上,让人鱼的身体变得更加紧绷。 他微微摆动鱼尾,条件反射一样轻轻地挣扎了一下,却被唐柔按住。 “别动,会受伤的。” 这下,整个掌心都贴在冰凉的鳞片上。 人鱼猛地抬起上身,冰凉湿润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小臂,将她扯得倾倒了一下。 他垂着发丝,眼睫如两片羽毛一样飞扑地颤抖着,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碰触,唇齿间露出略微尖锐的牙齿,将柔软的唇瓣咬得殷红。 “很疼吗?”唐柔问,“那我轻点。” 轻点? 倒不如重一点,对他更用力一点。 这样还能少点折磨。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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