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云骇记得那张脸,虽然只见过一回,虽然本不该记事。但他就是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时隔六年,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问天寮的那个来客,他父亲的仙友。 云骇还是抬头看他,动作与幼年时候别无二致。 只是当初他大睁双眼、满是好奇。现在他瞎了一只眼,带着半干的血,满脸麻木。 他拖着断腿,跪坐在冷石后面,一脸麻木地看着当年惊鸿一瞥的人,听见对方开口说:“受人所托,我来接你。” 那嗓音很好听,穿过寒夜的雾落下来,几乎叫人听见了煦风。 凡人真是奇怪。家府散了没哭,成了流民乞丐没哭,受冻挨饿没哭,断腿瞎眼也没哭…… 只是听见有人说了句“我来接你”,反倒两眼通红。 云骇攥着手里的死肉,面无表情,两眼通红地看着明无花信。 他在对方伸手过来的时候,忽然暴起,一把攥住那只抵过他额头的手,张口咬下去。 他咬得极狠,瞬间尝到了血味。 他在血味里带着宣泄和愤恨想:不是仙友么?既然是友,被构陷时你在何处?丢命时你在何处?家破人亡时你又在何处?! 你受谁所托,又凭何能来接我?! 他明明是在心里想的,对方却好像都听得见。 半晌,那道好听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灵台自有天规,我不能插手那些人间事。” 那嗓音温和动听,却没有深浓的情绪——不见友人亡故的悲伤,也不见袖手旁观的愧疚,甚至听不出半分怜惜之意,似乎铁石心肠。 但良久之后,云骇意识到:仙人神通广大,本不该被他咬住手,更不该被咬得血流如注。 对方能挡却没有挡,就是在任他撕咬宣泄。 想明白这一点,他终于慢慢松了口。 花信没有去擦手上的破口和鲜血,而是弯腰查看了他受伤的眼睛和断腿,说:“走吧,带你回去治伤。” 云骇偏头让过他的手,哑声说:“走不了。” 花信却没有在意他的抵触,而是略有些意外道:“舌头还在?” 云骇:“……” “我以为话也不能说了。”花信说着,抬了一下手。 后面的林子里窜出一只白鹿来,他把云骇放在白鹿背上,带着白鹿往山下走。 或许是怕他掉下去,云骇上了白鹿的背就动弹不得,只得老老实实趴在上面。听花信问道:“多大了?” 云骇在心里冷笑:连这些都一无所知,还敢说“仙友”。 花信依然平静:“仙都年岁慢,我不记这些。” 云骇:“十一。” 花信又道:“叫甚么名?” 云骇又在心里冷笑。 花信道:“往后俗名不用,这一辈从云字,你就叫……云骇吧。” 云骇:“……” 虽然很久没有提过自己姓甚名谁,确实快要记不清了。但听到这话,他心里还是难过,但又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睛。 从此往后,他就叫云骇了。 *** 凡人登不上太因仙山的三十三层高塔,自然也到不了仙都。 花信所说的“带你回去治伤”,是指把他安顿在花家。 旁人说的是“安顿”,但在云骇眼里,那就是把他撂在了花家。 那时候的花家还不在桃花洲,门下弟子没有后来那么多,但也十分鼎盛。 花家弟子大多以剑入道,还有一小部分修的是医。不管修哪样,每天的功课都满满当当。 唯独云骇,既没有自己的剑,也没有可以练的丹方。 眼睛和腿养好后,他实在闲得慌,便每日在花家各堂转悠。 他问过花家家主,也问过各堂长老,他该练些什么?或者,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剑? 结果家主也好,长老也好,都是一边夸他天纵奇才、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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