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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七中五不好么?”会场内有人直接破解了百集教宗的话术。 其实是七中六……如果真是“团伙”的话。 田邦还在心底评估,但更多人是要得一个实证。在一片乱哄哄的求解声里,那位科尼将军又恢复了活跃,嗓门特别大: “要取信大家,起码要拿出个理由!” 百集教宗微笑:“我说过,这是观察的结果。” “因为一直观察不到?”这次说话的,轮到了康士坦茨?达勒,这位女性超凡种是神秘主义的践行者,习惯于用女巫神婆“预见式”的口气说话。 当然,她的眼光也确实犀利,更由于其出众的结界造诣,对当前直播画面中的情景,包括对阪城局面,有独到的见解。 “再充血的话,你的‘眼睛’就废掉了。” 百集教宗忽略掉达勒女士话中刻意的歧义,继续微笑:“这也是观察的一部分。” 当虚拟环形会场中,言语和心机交锋的回合逐步累积的时候,与会人员所共同关注的阪城平贸市场客运码头上,后藤义正处在高度焦虑状态。 这份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莫先生口中吐出来的一个个似懂非懂且又迷之高妙的词汇,正变得越来越沉重。 特别是今天的阪城,漫天鱼鳞云背后那无穷无尽的光芒,本应该是他最大的依仗。但在此时、此刻,正午的阳光投射下来,他只感觉如芒在背,热量不断渗入体内并积蓄,偏又找不到发泄的渠道…… 其实是有的,渠道就是嵌在他眼眶中的“眼珠”。从天上辐射下来的热量,本来就是由这对特殊的“眼珠”来使用的,为的就是破开莫先生的外在面目,直指其深层本质。 后藤义曾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他有“扶桑神树”体系的加持,也看到莫先生正施展超出人们想象极限的手段――理论上这人也一定要动用超乎人们想象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斗篷”所制造的“黑箱”,不可能保持完美无缺的状态,这也就是这对“眼珠”实现其意义的时机所在。 然而到现在为止,“斗篷”始终是“斗篷”,“黑箱”仍然是“黑箱”,他还是破不开。 后藤义只能这样想:以莫先生之能,大约炮制卡德曼之流,信手捻来,云淡风清,也就不露半点儿端倪。 所以,他不只一次希望,吉米队长能够发挥“手”的作用,为他这个“眼”创造观察条件。可那个可恶的混球,在吃了闷亏后,就缩在铁罐头里面,装聋作哑。 逼得急了,还牛逼轰轰地回一句: “我有更重要的任务。” 这个胆小鬼! 后藤义当然知道,吉米队长是后台的,可谁还没有个依仗――问题就在于,后藤义自家的后台,再没有新的安排。 其实后藤义从来没有接受过什么安排,他以及他的“天国众”,就是依靠着“扶桑神树”野蛮生长的杂草树丛。他可以尽情地利用天照教团的名头,狐假虎威,为自己谋取利益,壮大势力,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社会名流”。 可他心中也是雪亮,所有一切的背后,都有一个最本质的任务: 当好“眼睛”。 偏偏现在,他没有做到,这让后藤义的心情很糟糕,而身体上的不适,则比心境的变化直观得多。 “眼珠”还在不断地聚合阳光能量,试图穿透莫先生身外的“斗篷”,却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能量在消耗,可更多的能量还是“出入不得其所”,只是在“眼珠”及其周边运作。 后藤义就觉得,他的脑袋在膨胀,尤其是眼眶周边,那对特异的“眼珠”,似乎在一点点地从里面挤出来――最初感觉还不是太清晰,而等到清晰起来的时候,便已经是积重难返,想控制也不知从何下手。 此时,后藤义自觉就像是一个被过度充气的轮胎,周身上下都是炽热滚烫,头昏脑胀不说,整个人简直要爆掉了。 不会真的爆掉吧! 后藤义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就无法做出有效判断。 而这念头一旦生发,就无论如何遏制不住。 明知道不应该,在后藤义的心底,焦躁的情绪之中,还是渗入了恐惧的色调。当然,触发它们的,既在背后,也在眼前。 也是这一刻,后藤义的视界中,似乎又有污浊烟气缭绕,起伏在莫先生身边无形的“斗篷”内外。 那些已经遭惊怖主宰的闲杂人等,又贡献了一波……呃,是我? 后藤义悚然惊觉,心脏骤沉,而特殊的“眼珠”仍然忠实而客观地反映当前所发生的一切变化。让后藤义“看”清楚,滋生于他身上的负面情绪,与莫先生之前,形成了怎样的互动关系。 等等,机会啊! 后藤义的念头,再一次落后于“眼珠”的反应。 漫天的阳光,在扶桑神树大神藏体系的加持下,与后藤义的特殊“眼珠”形成了超乎寻常物理规则之上的联系。而后藤义自觉其形骸似乎进入了一种透明状态,为投射过来的阳光创造了最好的聚焦条件。 最重要的是,后藤义的意念实现了参与。它作为一种瞄准载具,规定了聚焦的方向和目标,并收到了反馈信息。 这一刻,后藤义循着“烟气”,看到了更多。他看到了烟气流转的轨迹,包括运化转化的部分细节,也就顺理成章地发现,那个“斗篷”和“黑箱”,属于一种严密细腻的能量架构,偏又与现实世界保持着高度交融的状态。 因为交融,所以一体。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后藤义怎么也没想到,久拖不决的难题,竟然因为自身的恐惧情绪,而有所突破。他也顾不得去深思里面的问题,只是拼命记忆,拼命解析,试图挖掘出更多的东西。 他已经看到了曙光。万事开头难,很快…… 视角骤然一个歪斜,完全脱离原有的焦点,整个视界也受到影响,来回晃动。 晃动? 所谓的“晃动”,就是来回摇摆打转,感觉“眼珠”不像是嵌在眼眶里,而是缀在某根细绳上…… 乱摆的视界,转眼前把前后左右的情况摆了个遍。莫先生、烂嘴猿、胆小的吉米、惊恐的手下,还有被他强扯来“对质”的“老手”等人。 这些家伙,怎么都在看我? 而且是那种眼神? 这个……又是什么? 晃动的视界中,出现了一处血肉、神经、骨骼错杂支立的“树丛”状物,狰狞而丑陋,又透着不祥的死气。 上面还在燃烧。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大手笔(下) 后藤义能够看到,在燃烧的“树丛”上端,缀着一颗,不,两颗“果子”。上面有断续的浮凸纹路环绕,或粗或细,或青或红。那是…… 血管! 他的意识猛地震动一记,思路与血管的脉络统合在一起,倏乎间明确了,那“树丛上的果子”,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那是“眼珠”,他的,至少是名义上属于他的“眼珠”! 两颗“眼珠”彼此映照,与后端的血肉、骨架、神经功能合在一处,拼接出了完整的视野,也映照出了真相。 那是后藤义生而为人的框架下,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的血淋淋的真实! 这一刻,后藤义一切的心神区域,都涂抹上了光怪陆离的色彩,每个色块之间,都没有任何逻辑关系,那本就是“崩溃”的颜色。 就算这样,后藤义仍然受这对“眼珠”的牵引,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那负面情绪的烟尘,由血肉的精气包裹着,一部分留在燃烧的“树丛”中,亦即扶桑神树大神藏的规则体系内,由积聚却不得其用的阳光热力,做最后的、无意义的发泄。 至于另一部分,则与客运码头上已经被恐惧攫住心脏的人们,与那些“同色”的情绪烟尘一起,在无形的力场驱动下,投入莫先生周遭的“斗篷”深处,也投入了不可理解的层次。 固然不可理解,可他终于还是看到了。 属于他的那一点儿可怜的特质,在相悖的规则夹缝中扭曲、撕裂,直至彻底蒸发。 最后的理智在此终结。 后藤义已无意义可言,余下的只有燃烧的血肉、神经和骨架,而这些很快也在火焰中,失去了残留的人体器官轮廓,只有那一对仍然充血的“眼珠”,在火焰中摇动,放着妖异的光。 也直到这一刻,客运码头上才终于响起了惨叫声。围堵在周围的“天国众”们,固然是阪城社会暴力人士的集合,中间也不乏能力者,可当这幕情形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还是崩断了相当一部分人的神经――他们已经在恐惧中浸泡太久了,只缺乏一个允许他们崩溃的诱因而已。 “卟嗵”水响,混乱中有人直接被挤下了湖,下意识的挣扎,还把旁边的同伴一道儿带了下去。 两三人落水,溅起了好大的水花,也掀起了岸边的微澜。起伏的波浪沿着堤岸,顺理成章地传导开来,一部分还拍击到了侧方某根覆着鳞片与细毛的粗壮大腿。 这或许也算是种刺激吧,自现身之后一直保持着相对静默的烂嘴猿,貌似好奇地偏转过它的巨大头颅,塌陷与腐烂并存的狰狞面目,与那边混乱的“天国众”们,正好打个照面。 间断的深紫口隙中,薄薄烟气若入若出,仿佛有高温与剧毒在交织作用,作为那熔岩口涎的先导,喷射出来。 “啊啊啊啊!” 不知是谁带了头,一众社会暴力人士四散奔逃,同时也有更多的人被撞下湖去,在水里扑打嘶喊,仅有的一点儿组织秩序就此分崩离析。 “有些难看啊。”虚拟环形会场内,百集教宗嗟呀一声,有些失望的样子。 “不,很好看。” 康士坦茨?达勒延续了与百集教宗的交流,这绝不是故意抬杠,此时正收看这场直播的各方观众们,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达勒女士的赞同者。 他们看的,当然不是远方码头上混乱又糟心的“天国众”们,而是在一系列过程中,来自莫先生的“斗篷”,与燃烧的血肉白骨“树丛”的纠缠碰撞。 二者都是特殊规则的造物,彼此冲突,互相穿透,却都未竟全功。 这是超凡层面的对抗,只不过由于是远程直播,看不出对应的渊区动荡,可正是这份半遮半掩、彼此克制的角力,才愈见功夫。 每个观众,至少是每个超凡种心里,都有自己的猜测,绝大多数人闷在心里,可总有人会做出表达……很特殊的那种:“这位莫先生,看起来是一位温柔的人呢。” 作为世界知名时尚达人,绍塞多的声音倒是挺温柔的,意味则越发微妙。 “你不是更喜欢刚猛型的?”不知是谁闷了一句。 绍塞多不以为意,继续讲下去:“你们不觉得吗?直到现在,百集教宗已经穷尽了近四十轮规则变化,将仅有的一点儿物质载体都烧尽了,却仍然没能探到莫先生的根底……是这样吧?” “呵呵。”百集教宗笑得很朴实。 “在阪城,在扶桑神树体系的覆盖下,莫先生还能把控到这种地步,堪称神奇。‘操控精微’的形容只是最基础的,由此形成的遮蔽敛藏的能力,才最是惊艳。” 七中五、七中六! 会场中静默了几秒钟,副会长马伦咳嗽起来:“温柔,温柔的定义是什么?” 绍塞多微笑着伸手,在身前虚划出与莫先生颇相似的轮廓线条:“以莫先生这藏形匿气、收敛灵波的能耐,只要他不想出头,百集教宗再舍十对眼珠,也抓不到他的影子,可他还是现身了,理由呢? “至少从目前看到的、了解到的,是他在为陷入困境的手下,还有合作伙伴出头,为他们提供保护和依靠,为此不惜身陷险境,这样的做法,这样的为人,难道不是温柔的心肠吗?” 绍塞多排比陈列的修饰,听起来颇多赞佩,是很高的评价,可只要是深知其为人的,都觉得有冰冷滑腻的蛇类在耳廓、胸口上蠕动。 “这位是……教百集教宗怎么做事?”连潘博士都琢磨出里面的味道。 会场中隐约有嘘声和笑声传出来。 绍塞多坦然接受,反正他也没想瞒人。他离阪城六七千公里,无论如何抢不到头汤,如此一来,不如让局面变得更混乱,才更有趣一些。 然而问题在于,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莫先生,真的会像绍塞多分析的那样?百集教宗及其治下的天照教团又会相信这种判断吗? “有趣的角度。” 百集教宗的口气可没有一点儿有趣的反应,刚刚的笑容都沉淀下去了,光头下整张面孔都是寡淡:“这样的好想法不妨多琢磨几个,单只一条,我总不能把阪城的基业,寄托在所谓的‘温柔之心’上。” 一句话就看出来,天照教团,至少是百集教宗不太乐意在阪城与这位莫先生放对。至于千聚真神……好吧,指不定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至少目前,百集教宗还把着舵,很低调很平实地在那儿征求意见:“还有没有别的可能呢?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用这种方式显露在人前?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大家不妨给我些参考。” 是啊,为什么呢? 有意的、无意的、主动的、被迫的……在座这些阅历丰富的高端能力者们,可以随随便便想出几十上百种可能。 但每一种可能,都必须要有足够扎实的逻辑去支撑:话又说回来,到了他们这种层次,“逻辑”也不算是什么必然的考虑。 就比如这次会议的起因,宫启已经死掉半个月了,能力者协会全球追索,没有一点儿进展,突然就跳出这么一个人,大咧咧展示其深重的嫌疑,且还是在两位顶级超凡种的地盘上。 这里面又有什么逻辑可言?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儿?”潘博士试图再和田邦讨论。 然而这回,田邦并没有加入话题,因为恰好有一个指令,通过营养舱的渠道,进入他的意念层面:“田少将,会议希望了解金桐事件中与血焰教团相关的情报事项,请做好发言准备。” “……” 七中六还不成,这是要七中七? 控缚派里终究还是有闲不住的人呢。 田邦首先反醒的,是自己的掌控力。然后就考虑到更宽广的层面上: 莫先生突兀而出,除了血焰教团一根关系线索,再没有其他可以着手的地方。而血焰教团名为秘密教团,其实几十年来,都是里世界中间颇为知名的组织,大家都是知根知底,再挖掘意义也不大。 可如果能够实锤罗南和血焰教团的关系,单调的线索立刻就丰满立体起来。 当时夏城外海的白骨山丘,早已经随着转播信号,散入了里世界千千万万的能力者眼中,这里面还缺那么两三个有心人吗? 这是军方的哪位大佬,想要果断站队?又或者这是一种更高层次上的坐山观虎斗? 呵,想亮立场可以,有没有问过别人的意见啊? 田邦二度自我反醒,是不这段时间,在外面表现得太过好欺负,以至于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敢把当他当枪使? “潘博士。” “嗯?” “最近有没有检查实验中心的通讯权限?” “这个,我不太清楚……怎么了?” “有垃圾信息发进来了,你们心也真大。” 说话间,田邦直接用自身的权限形成覆盖,并调到了非战备状况下的最高级。断绝内外通讯不至于,可最起码也要有个身份验证之类, 当然,他现在正处在人体实验期间,验证工作就交给他年轻但可靠的副官居凌中校去处理吧。 至于前面的“垃圾信息”……还提它干什么? 做完这一切,田邦便坦荡荡做起了观众,哦,还有那个什么“发言”,人体实验阶段,生物电紊乱,记忆出错之类的情况太常见了,那是真没有办法…… 田邦嘴角刚有抽动,阪城那边,莫先生那清癯近乎病容的脸上,却展露出一个清晰的笑容。 他伸出手,摘果子似的,拈住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树丛”火焰里,那对“眼珠”中的一个: “正好可以研究一下。” “哇噢!” 环形会场内,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惊叹出声,这里面绝大部分是因为已经算不清楚,莫先生看似简单的动作,要在超凡层面的规则上,做多少步神妙精微的操作。 不管怎样,莫先生确实将一颗“果子”摘到手中,三指捏合……但这不是终点。 他的视线又抬起来,而且是一种过分直接的角度,穿过直播的投影画面,刺入了虚拟的环形会场: “这个也要。” 第五百三十三章 画中画(上) 想要什么? 他发现这边了? 莫先生的“斗篷”越是具备着高度的遮蔽性,作为其灵魂窗口的眼睛,透射出来的光芒,就越具备穿透力。 明明相隔数千、乃至上万公里不等,中间更是横亘了虚与实的边界,可在此瞬间,虚拟会场内的观众们,绝大多数人心中,都闪过类似的念头。 无关逻辑,只是第一时间的感受。 不过这种感觉也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在念头纷纷扰扰之际,莫先生视线的指向不变,身形不动,他身后那头巨大的血色妖魔,已经做出了最明确的行动。 这一刻的烂嘴猿,由静转动,幅度之大,速率之快,以至于那庞大身躯,都恍如流体,又像是打破了坚壁阻隔后,骤然流动覆盖下来的光波。 污浊的血色,很大程度上掩去了光波本身的闪耀,然而内蕴的元素却愈发复杂,似乎血光内部,以及与外界物质之间,都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 以吉米队长视角为主的摄录镜头,瞬间就被血光污染,非规则形状的光晕斑痕,遮蔽了那边的绝大部分细节。 “我草!” 虚拟会场内,有几个人脱口带出了口头禅。 问题是,直播镜头的糟糕效果,并未因他们的咒骂而有起色。相反,血污、光晕和斑痕,还在肆无忌惮地扩大,涂抹污染他们的可见视界,到后来已经快要失去了可解析的意义,只有变了形的血斑污迹,交织成扭曲又多变的图形,飞速流变。 直播问题持续恶化,一时竟没有转好的迹象。 “搞什么!” 这下子,连环形议事台这边的马伦等人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艾布纳会长倒是很快做出了判断:“好像是行动队遭到了攻击。” 说着,他的视线转向了百集教宗。 这位大概是所有与会人员中,唯一具备多重视角的。然而后者仍然是一脸寡淡,细看去又有些出神的样子,对艾布纳的视线全无反应。 艾布纳微微摇头,转过脸面,征询与他只隔着马伦,却一直没怎么发言的某位关键人物的意见: “牟董,是不是要保障一下直播质量?” 所谓的“牟董”,大概是现场中穿着最随意的一位,他坐在议事台后,只能看到其上半身胡乱套着一件红红绿绿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一副蛤蟆镜,好像是在风景宜人的阳光海岸,投影过来,下半截是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事实也就是如此,这位牟董,不但是一位资深的超凡种,其世俗世界的身份,还是量子公司的独立董事、深蓝项目的总联络人,几乎算是量子公司在里世界的最高代言人。 不过,很不幸的,他现在正处在休假期间,身处黄金海岸,被强拉来开会,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而且是呵欠连天。 不过这时候,他的表情总算是绷住了,抬头纹严重的额头上,竖向的皱纹也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没错,我们,哦,现在已经是天启实验室直属的行动队,遭到了袭击。这件事的性质非常严重” 牟董还在描述事件,已经有人梗了一句:“直播信号啥时候回来?” 牟董只当没听见:“现在的问题是行动队成员的安全保障” 话音未落,一塌糊涂的转播画面,骤然从血色迷蒙的场景中切了出去,恢复了青天白日的阪城客运码头影像。 只不过,直播的视角,已经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属于吉米队长的、直面莫先生的角度,已经不见了,更准确地讲,是以画中画的形式,缩成了右上角的一小块区域,在主界面上代之出现的,是从湖面指向码头的侧背视角。 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莫先生坐在轮椅上的半截肩背,还有已经覆盖了他侧前方二十平米左右区域,那团不断膨胀、已经失去了血肉外形、更像是半透明熔岩浆泡的异形存在。 “草,那是什么烂嘴猿?” 答案就摆在眼前,各位观众也不太敢确认, 而此时,直播场景中,来自在阪城行动小队的内部通讯电波,也转化为急促的音节,呈现在观众的耳边: “队长,队长” “吉米他被吞掉了!” “格式化空间架构已破坏呃,大幅转弱,尝试更换主轴。” “申请不通过!” “深蓝平台定位消失。” “天启阵列逼逼逼!” 好像是有什么敏感词,相应的信息给蔽掉了,后面的信息更是断断续续。 不过在场的绝大多数观众,都具备丰富的战斗经验,连猜带蒙,也能摸清楚一些情况。 原来,莫先生“要的”,是吉米队长。 唔,更专业的说法或许应该是“天启实验室直属的高端战斗机械”,乃至最尖端的第七代机芯? 普遍而言,吉米这个行动分队的根底,还是一个控制较严的秘密,可当下的虚拟会场内,聚集的是当今世界最高峰的强者。 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懂得里面的紧要处,视线不自觉就再度投向了牟董。后者也开始拍桌子:“性质恶劣,性质恶劣!” 如果他的表情能再收敛一些,或许要更真实。 潘博士都看出来了:“深蓝和天启因为第七代机芯,闹得不可开交原来不是谣言啊。” 田邦对此兴趣不大,他更关心的是直播画面所展现出来的细节。 目前那支行动小队,显然是陷入到了极其尴尬的局面:队长被直接吞掉,架设的格式化空间,也就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地步,必须要重新布设 可接下来的情况,好像不太对。 作为顶尖的燃烧者,田邦很快就从行动队的口令中发现了异常,“怎么就没法更换主轴了指挥者权限应该是顺序交接。” “权限判定没通过呀。”潘博士的注意力,迅速从八卦层次,转移到了专业领域,并提出了专业判断,可他很快就陷入了迷惑“?既然是天启直属,多半是第七代机芯,会出现这种权限转换的低级?” “为什么是?明明还有一个可能。” 田邦死盯住投影区域那血色的浆泡,低声道:“为什么不能是身为指挥官的吉米队长,还没有完全失去指挥能力,尚未与其他的行动队成员,彻底断开联系?” “他明明被吞掉了!看那怪物的模样,说不能现在连人带外骨骼,都给消化个干净。唔,难道说第七代机芯控制下的深蓝行者,恶劣环境下的生存和通联能力,有质的飞跃所以我就说,这些人不应该叫深蓝行者,天启行者要更精确。” 田邦点点头,然后又摇头:“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所谓烂嘴猿的胃部空间构性质构成不是吗?” 潘博士耸肩:“想想它的口涎吧,里面不是岩浆湖,也是个硫酸池。” 田邦勾动嘴角:“也许那里面不是硫酸池、熔岩湖,而是一个简单的空间袋至少看眼下的模样,我是认不出那家伙,和猿类、和熔岩有什么相似之处。” 此时,在直播视角中,吞噬掉吉米队长的血光浆泡,貌似已经渡过了运化的巅峰期,开始收缩。但它的结构,至少在密度层面,并没有符合人们的逻辑认知,自然变得稠密起来,相反,血光正越来越稀薄, 很多时候,在一阵波荡之后,部分区域甚至变得有些透明,如同一个虚幻不实的肥皂泡,似乎只要嘬口吹气,就可以将它吹崩掉。 可问题是,在初期的慌乱之后,行动队已经开始了“有限的反击”:一切实体与能量弹药,都朝着那道血红浆泡而去。 “攻击,攻击!” 至少五台以上的深蓝行者,从湖面、从天空,也从远处的制高点处,发起了攻击。火力交织成网,又在浆泡可以目视的薄弱处聚合。 似乎是要将自家队长解救出来的样子。 而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莫先生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似乎直接被判定为了“路人”。 这位“路人”,也毫无插手的意思,只在指尖把玩着刚摘下来的“果子”,任由深蓝行者的惊人火力,倾泄到愈发“薄弱”的血光浆泡上。 问题在于,无论是金属弹头、高爆火药还是能量冲击,也不管是否加持了“格式之火”,它们打入血红浆泡之后,都是泥牛入海,了无声息。 田邦断然道:“这绝不是血肉之躯的架构模式。” “这家伙本来就是高度能量化。” “然后呢?” “比较容易塑形,是天生的建筑材料”潘博士根本就是复述莫先生此前的描述,而这也是仅有的依据了。 田邦就问:“高可塑性的能量化建筑材料,是用来构建什么呢?” 话音未落,直播画面中,血光浆泡真的变成了“肥皂泡”,以一种全无质感的形式,无声破灭。 呼啸的火力网,直接将其原覆盖区域的码头步道打穿,顺便撕碎了后方停放的七八辆车子,一时爆炸声不绝于耳,碎石四处飞溅,逼得近处“老手”等人,差点儿也跳了湖。 迟来的声势,却无意义。 随着血光浆泡消失,烂嘴猿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全副武装的吉米队长那一具重达三百公斤,人与机械结合的最顶级造物,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的,消失。 田邦觉得用这种表述最为精确。 他体会不到任何所谓“吞噬”的质感,只觉得这是一场发生在全球最顶尖强者眼前的魔术表演秀。 吉米队长本人不算什么,可他承载的天启实验室最尖端的研究成果,就这样给抹消了一切存在痕迹? 田邦只觉得这太荒诞。 此时,倒是那位花衬衫牟董,把虚拟的环形议事台敲得震天响:“丢人现眼,奇耻大辱特么地还直播个毛啊!”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指令,直播画面开始变得模糊,眼看要中断信号。偏在此时,与他隔了一人的位置上,同样敲响了桌子: “继续!” 艾布纳会上的阴柔嗓子,这一刻直如利刃破空,尖音刺耳。 也就是落后几毫秒,至少有三五个强人异口同声: “画中画!” 第五百三十三章 画中画(中) 事实证明,同样层次的人物中,也有一部分要比其他人更敏锐的;同理,也有一部分会更内敛。如果不是牟董“断掉信号”的命令,一帮超凡种观众,就算是看出了门道,也不会用近乎失态的语调,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真相。 环形议事台前,牟董做出了无辜的摊手动作,在高分辨率的投影效果下,其前臂比较发达的汗毛,都显现得一清二楚。 但在很多人眼中,这个比当年的金不换还要成功的超凡种商人,心底的阴诡心思,可要比外附的皮毛复杂多了。 受到提醒后,此时绝大多数与会人员,都盯着直播画面右上角的小块“画中画”区域,也很快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明明已经“消失”的吉米队长,已经退居直播画面角落,以“画中画”形式呈现的那个污杂视角画面竟还在! 仍然是血色斑痕扭曲密织,找不到可供分析的切入点,但它还在变动,具备着某种“生命力”――只这份存在本身,就已经与其“消失”的现实,构成了让人百爪挠心的矛盾点;而若与前面人们一直讨论谋算的目标相结合,又迅速转化成为了可预期的爆点! 吉米队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他还存在! 那么,他存在的地方是哪里? “放大,放大!” 像是科尼将军这样的人来疯,已经开始拍桌子起哄,要求直播方将“画中画”的小块区域,重新转换为主视角。 他的要求并未得到满足,事实上,要通过单纯的直播画面,从中获得更多的信息,也有些想当然了。 像是潘博士,几乎把眼珠子瞪出去,甚至还不惜动作实验室资源,扒下直播现场的传输数据,做相应分析,仍找不出任何规律。 他又问田邦,后者正尝试代入吉米队长现在的状况,迟疑着表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吉米的视角变动幅度非常大,与此前静态的直播视角截然不同……以正常环境条件反推,他应该是在移动甚至是翻滚状态,可如果真有一个‘那边’的话,正常环境应该是奢求吧。” “然后呢?” “就这些已经是连猜带蒙了,哪有什么然后?” 其实田邦心里还有些想法: 那些血色斑痕的形态变化,包括光度的明暗切换,甚至是信号干扰的波纹噪点,后期应该还有一些深入分析的空间。 也许,用最近比较流行的“构形”理论比较合适? 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掌握第一手资料才行。 至于“第一手资料”在哪里,很显然要看“直播服务”的提供方。 田邦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牟董,你怎么看?”艾布纳会长重新恢复了惯常的阴柔语调,不疾不徐,表现出了尊重态度。 牟董眼也不眨,滔滔不绝地回应:“我说过,这绝对是性质恶劣的事件。天启实验室派驻在阪城的行动分队,是受星联委雇佣,承接了打击邪教徒的任务,攻击他们无疑是一种犯罪。我们作为天启实验实的全方位合作伙伴,会在双方沟通后,尽快达成共识,对这个滥杀无辜的所谓‘莫先生’,采取手段……” 难得艾布纳会长有耐心听他的长篇大论,又或者是牟董的语速太快的缘故,好不容易找到切入的空隙: “我是说关于‘画中画’的事。” “画中画?” 牟董表现出了“不在状态”的状态,貌似没有跟上艾布纳会长的思路。 后者微笑,然后直接点破:“牟董,吉米队长的视角还在,不是吗?他看起来还存在于某个‘区域’,而且与外界保持着信号联络。当然我们不知道,这是单纯的设备信号,还是人机皆存的好消息,但在结果得到证实前,我们应该,事实上大家都抱着更积极的期待……” 牟董闻言环视周围,果然,虚拟会场目前只有两种人:盯着直播画面的,还有盯着他的。 这帮人投过来所谓的“积极的期待”的视线,目光灼灼,几欲燃烧。 话说,此前投票赞同“共享直播资源”的时候,他可完全没料到这种状况。 罕见地迟疑一秒钟,牟董有些不太情愿地循着艾布纳的节奏说下去:“如果是这样当然好,可暂时并没有这方面的情报支持……” 艾布纳会长贴身紧逼:“总会有的。天启实验室应该会有,作为全方位合作伙伴,量子公司也好,深蓝实验室也罢,还有我们能力者协会,都愿意出一份力,共同解读这方面的信息……” 牟董面色严肃,抬头纹和眉心纹再度形成十字交叉,他试图找回自己的节奏:“当然,否则我们也不会提供相应的直播服务。大家也看到了,代价惨重……话说都到这种时候了,直面关键问题和关键人物,效率肯定要更高。百集教宗,你怎么看?” 这是一次出色的转移球,模糊焦点的手段很出色。 与会人员都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同时关注直播的大小画面,以及会场内移转的话题,生怕漏过了哪个关键细节。 百集教宗也在微笑,但他也花了更长的语句进行回应:“所以我一直都在征求大家的意见。事到如今,莫先生究竟是受温柔之心的驱使呢,还是试图昭示什么?只有解开这个谜题,后面才好采取对应的行动。这一点,因为有牟董,有深蓝和天启提供的直播以及收集的信息资料,我们也许找到了破解的契机。” “……” 好吧,又绕回来了。 牟董确定他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包夹,偏偏还怨不得别人,是他在目睹了“画中画”的意外收获后,临时起意的贪念,引起了众怒。 还是那句话,谁能料到莫先生竟然会搞出个大“纰漏”,将那人人垂涎的所在,以这种方式呈现在人前? 是那个“所在”没错……吧。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重量级结论都还只是“推论”,可连绵到来的事件变化,虽不至于到“实锤”的地步,却仍是匠人手中的斧凿,将原本厚重的迷障,一点点地敲落,暴露出真相的轮廓片断。 此后,只需要一点点的想象力,差不多就能勾勒出所有的真实了。 正是这“一点点”,让在座的高端人士们心怀戒慎,却又不可避免地激发出赌博式的期待。 这种时候,只要比别人早一点点…… “早一点点”的吉米队长及其背后天启实验室,就这样成为了大伙儿眼红的对象。牟董没能及时切割……也切割不开,自然就成了被集火的对象。 如今,他除了摊手,也只有说些怪话嘲讽兼自嘲了:“绕这么大圈子,打结都勒不死人,何必呢?再说人就在那里,直接问就好了呀!” “问?” 虚拟会场内突然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牟董的言语,其实并不具备“当头棒喝”的效果,有的只是荒诞:直接问莫先生,人家会理睬你? 可再多想一层:如果不理睬的话,为什么会要“大大方方”地暴露出来? 会场内一时间竟弥漫着踌躇的情绪。 有相当一部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有人试探性地讲: “要不,谈一谈?” “谈怎么勾掉宫启的老命?” “刹风景的老东西,闭嘴吧你!” “说正事儿,谁去谈?” 此时,行动分队的“营救行动”已经丧失意义,几位深蓝行者都停了手,以一种凝重又尴尬的姿态,停留在事发现场周边。停驻都如此,上前对话就更不用提了,勉强为之,说不定是另一个吉米队长。 至于上一个与莫先生交谈的后藤义,已经死无全尸,周边的“天国众”也散得差不多了。举目望去,客运码头周边,竟然找不到一个适合与莫先生对话的人物。 “确实不好找,身份不对等。”百集教宗摸着自家光头,笑得和善,“不如我去问一下?” 立刻就有人反对:“别呀!刚刚搞得那么不愉快,一言不合再打起来,多不好看!” 当然,与会人员的同步翻译结果是:“万一你趁机私相授受怎么办?” 话是这么说,在阪城地界上,百集教宗想主动与莫先生“交流”,在场的也都拦不住就是。 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了! 情急之下,就有人口不择言了:“要不然,让这位也参与进来?让那个罗……谁捎个话也行。” 总算还没急坏脑子,这位硬生生把中间那个“南”字给吞了回去。饶是如此,欧阳辰平光镜片后的眼神,也生生惊出他一身冷汗。 看热闹的田邦“嘿”了一声。 说到罗南,当事态发展到这种程度,那个敏感的“发言”也无疾而终。 世事正是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前有关“异度空间”之秘,那边严防死守,这里不少人恨不能群起而攻之;可一旦有些空隙,就又都想着玩弄机巧了。 说白了,都是家大业大的人物,张张嘴就能吃饱喝足,谁愿意舍了富贵荣华,赌上身家性命? 如果莫先生是算到这一点,有意如此,且不说目的为何,纯以手段论,也足见高明。 正琢磨的时候,听到有人叫嚷:“哦哦,又看过来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画中画(下) 与会人员的视线,几乎同时转向了直播画面,可很快就响起了断续的嘘声。原因很简单,看过来的并不是已经当“路人”很久的莫先生,而是他身后那位女助理。 最早发出提示的,怎么说也是一位超凡种,就算是在“同类”圈子里,这么直接被人鄙视,也很下面子,难免怼上几句:“你们眼瞎啊,莫先生刚刚分明吩付了她什么!” “是吗?” “好像是。”有人做了证。 此前确实是莫先生招呼了殷乐一声,后者俯下身子,侧耳细听。由于是侧背的视角,也看不出吩咐了什么。但没几秒钟,殷乐就直起身子,微转过头,恰好给了直播镜头一个较清晰的侧脸。 镜头和视线错着角度,可很明显,殷乐就是往这边看。 也在此时,莫先生再向稍远处的“老手”点头,拇指和小指伸出,做了个有事联系的手势,身下的轮椅轻巧回转,朝着码头停泊的游轮而去。 他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在莫先生和游轮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障碍。也许潜藏在无尽阳光中的“扶桑神树大神藏体系”是一个,但百集教宗没有表现出任何阻拦的意图。 倒是有不少人怀疑,这位聪明绝顶的教宗猊下,已经凭借地利之便,与莫先生暗中搭上了线。 岂不见他先前已经“自告奋勇”了么? 莫先生离开,一直摆出贴身人员姿态的殷乐,却没跟上去,相反,她的身子彻底转向湖面,向那边点头示意。 直播的画面凝滞了一下,那种镜头语言,很好地展现出视角主人的懵懂,当然他肯定是在接收指令。 两秒钟后,直播画面的覆盖区域,开始缩小,并迅速向殷乐周边集中。显然,当下直播主镜头的承载者,正向殷乐处靠近。 虚拟会场里,有“锁住莫先生啊”之类的杂音,但绝大多数人还是对当下的变故,保持了较高的兴趣。 最终,镜头给了殷乐一个特写,这位在里世界,只算是小有名气的血焰教团二号人物,从此刻起,进入了世间至少五分之二超凡种的视野。 不过她眼底深处仍有些失焦,看上去并不怎么明白莫先生的安排,更对直播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只是一个转述者: “先生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开始报价了。” 虚拟会场内又静默了一小段时间。 相当一部分人面面相觑,交换眼色。而在台下不可见的层面,暗地里交流的信息,应当千百倍于此。 好不容易,才有人接上:“这可……够直接的。” “确定他没有参会?” 又或者…… 绝大多数人都在心里加了一个连接词,或直接或隐晦的视线,在欧阳辰和武皇陛下身上打转。 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殷乐在那一句话之后,也没有再进一步解释的意思,而是转向了老手那些人,略作寒暄和安抚。在这上面花的精力和口舌,转眼间就已经超过了所谓的报价声明,而且差别还在持续拉大。 这也让所有的与会者确认,他们不可能在从直播画面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更让他们着恼的是,目前最关键的“画中画”停止了。 好像是一场荒诞剧骤然画上了休止符。 那些可以引得在场的超凡种脑洞大开的抽象变化,突然锁定在了某个瞬间。即便是与会人员的视线通通集中在那上面,也难以驱动一分一毫。 数秒钟后,那小块的窗口还化为了让人烦躁的雪花噪点,淹没了人们眼下最后一点念想。 “草,挑衅吧这是!”有人拍案而起,虎背熊腰的身板,看上去极有震慑力,可惜响应者寥寥。 绝大多数人的心思,还远达不到需要表现出极端情绪化的程度,只是如蔓草滋生,蚊蝇乱飞: “这又是什么意思?表现他能控制‘异度空间’的信息传导?” “他急不可待展示这些干什么?活腻歪了?” “真的要咱们报价……那个异度空间?” “合作开发?这么上道!” “是不是想复杂了?也许是单纯对那个行动分队……后面的人说的,就是要拿钱赎人的意思。” 会场内、会场外,多人多层面的交流持续升温,但虚拟会场本身的意义,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一场鉴别会,开到这个地步,我需要检讨啊。” 在虚拟会场真实还原的嗡嗡杂音里,艾布纳会长轻抚着腮边的黄胡子,与马伦那边的牟董保持交流状态,话题却也流变极快:“蒂城那边的转播停了……不过听说卡德鲁的灵魂回窍。不管这位行事如何,怎么说也是协会的会员,今日神魂重创,后果难料,协会这边是要出一把力的。” 私下谈话,牟董这时候就坦白得多:“这个嘛,联系卡德鲁的是我们,作为直接责任人,我们才是责无旁贷……别想了,这么重要的研究素材,肯定不会让出去的!” “是天启不让,还是深蓝不让?” “……我们可以会后讨论这个问题。” 艾布纳会长就笑:“何必会后呢,当然匆匆结束也不好……不如,我们先休会?” 最后一句,直接传入了每个与会者耳中。 “休会?” “目前,事态已经超出了会议原本的主题范围,而受到条件限制,还有很多人没来得及与会并参与讨论……比如公正教团的首祭阁下。不如暂且休会,明天,或者再迟几天,另作讨论也是可以的。” 与会人员大都有些心动,现实着实有不少人,需要收拢已经离散的思维,也需要一些沉淀想法的时间和空间。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休会”,毫无疑问会给某些真正的大佬,以合纵连横的机会,也许下次开会的时候,整个形势就完全不同了。 甚至还有没有下半截会议,也说不准。 很多人陷入纠结,问题是,作为会议的组织方,艾布纳会长是有足够的权限,强制执行这一“建议”的。 下一秒钟,卡在某些人开口反对之前,接收到艾布纳会长眼神示意的马伦,便敲击桌面:“那就休会,至于复会时间,我们会另行通知。” 有人直接就骂出了口,然而断开的信号链接,让这些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废话。 更多的人没有闲情去较这个劲儿,他们要花费更多心力,从这个几乎没有任何定论的会议中,锁定真正有意义的信息,并利用自身的人脉等资源,寻觅矿脉,挖出真金。 当然了,对于目前掌握着第一手资料的某些人来说,如果能趁机捕捉到新的切入点,那就更完美了。 高层的盘算,总需要底下的人去执行。 眼下,在北山湖畔的行动分队中,队副门德就接到了最新的指令。 这个指令绕过了他们的直属上司――那位也没怎么践行责任的白主管,经过内部权限通道,直接拿去了指挥权。 “锁定原‘格式化空间’设置及队长主轴权限,开启全感知模式,在有明确的改变指令之前,保持这个状态!” 门德确认了他的新主管,同时也确认,这位比他还要年轻一些的“老上司”,现在的心情仍然糟糕。所以他先张口应下,缓冲了一把,才小心翼翼地补充: “严主管,目前天启阵列上确实已经搜索不到吉米队长的信号,我们这里恐怕很难坚持太久……” 严永博的嗓音像是嚼着冰碴:“我会开通上级架构,给你们必要的支持。” “这,您不是在蒂城?消耗的话……” “关心你该关心的事。” “遵命,长官。” 门德下意识挺直腰板,带动整个深蓝行者嗡嗡作响。也在此时,深植入脑、脊神经系统第七代机芯,发出了清晰的电信号,主动链接他以及周围所有行队分队成员的“原型格式”中枢。 一层微弱却又实际存在的奇妙架构,从遥远虚空之外铺展过来,又似乎是由内而外的生发,远近两端,交相呼应,在超越精神海洋的更高远层次上,并拢交融。 也就是一秒钟不到的时间,来自于严永博的“上级架构”,已经跨越了数千公里的太平洋,来到了阪城,并施加作用。 只是这份作用相当克制,它只作为一个“样板”,带着微弱的粘性,帮助这边因缺失“主轴”而濒临崩溃的格式化空间,做简单的拼接粘合。 同时,也让粘合后的缺失结构,彼此之间形成更加强烈的“磁力”,并利用这份“磁力”,去寻觅那几已断绝的“主轴”信号。 至于有没有用,身处一线的门德,反而不清楚――不只是因为信号之微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感知极限;更因为在“上级架构”铺设过来之后,他们这些一线人员,就只作为“触角”而存在,不再需要承担“分析”的功能。 应该会有用吧。 天启阵列的远程加持,可是超级费电啊! 门德自身的活跃念头,渐渐沉淀到心湖的最深处,直至进入到某个极度安静而纯粹的状态。 吉米队长的信号之有无,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必须考虑的问题。 第五百三十四章 境中境(上) 纳德区某居民社区的街口处,黑沉沉的保姆车停在路边,处于熄火状态。可驾驶位的海京一刻都没有闲下来。除了接打电话,就是调整行程,好不容易有闲喘口气的时候,一看表,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快五分钟了。 他叹了口气,又打过个电话:“莫雅!” “开门!” 后面的车门打开,莫雅拎着提包,一步跨上来,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不过其他的位置都是空荡荡的,整个车上也就她和海京两个人。 莫雅一边扎起头发,一边询问:“其他人呢?” “蒙菲带他们先去踩场了不像某些人,一趟音乐节就懒了十倍。话说,家里有客人?” “嗯?” “我看你们家里有人出出进进的,谁凑个半下午上门啊?” “一堆讨厌鬼快走吧。”莫雅罕见地有些烦躁的情绪。 海京也不多问,发动车子,顺口转移话题:“刚才公司信息部过来问,你的私人信息调取出现,可能是的系统调试错误,下周活动不好办正好叔叔在那边工作,你就说一声呗。” “” “莫雅?” “知道。”莫雅的烦躁情绪明显延续下来。 海京这回真有些奇怪了,忍不住扭头想问一句,却从后面车窗那边,看到住宅区那边又走出来一个纤瘦人影。 “瑞雯也出门啊。” “好像学校里有活动?”莫雅打开车厢门,远远招呼,“瑞雯,来!” 身着制式裙装校服的瑞雯,保持着安静,移步过来,直到车旁,才回了句“莫雅姐”,而面对海京的招呼,则简单应声: “京哥。” 用词和腔调,都和罗南一模一样。 莫雅拿出长姐风范:“瑞雯,去学校?我顺路捎你一段。” 现在的学校,星期天下午搞什么活动另外,哪里顺路了? 海京总觉得有些古怪,同时在脑子里快速计算了一下路径,最终只形成了一个地图上的大三角。 不过,作为经纪人,就是要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他也给这位清瘦又有些自闭的小姑娘露出笑脸,招呼上车。 然而瑞雯并不领情:“不用。” 简单吐出两个字,瑞雯就向这边欠欠身,礼貌而疏离,然后直接走掉了。 海京扬起眉毛:“长姐风范,嗯哼?” “是因为你在这里,平日里我和她关系可好了小家伙独立性强,不用操心。嗯,就是跟他哥一样,也是个瞎话篓子。” 充满地域风情和别扭逻辑的表达,让海京听得糊涂,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当前莫雅的心情持续低潮,最好不要招惹。 保姆车起步,海京很快发现,几乎与他们同时,街边上还有多辆车子启动,有一辆在前面,两辆跟在后面,都是非常敦实的同款车型,把保姆车夹在中间,同步行进。 开始还好,可出了社区,上了主路都还如此,海京的神经不可避免地绷紧:“这是绑票?” 莫雅哼了声:“是保镖。” 海京都忘了开车,扭过头来问,“莫雅,你被哪个大佬包了?” “我倒希望是这样。” 莫雅话刚出口,前面的车子忽地减速停下,后面车子跟进,安全车距控制功能激活,保姆车就此卡在原地。 海京只顾扭头说话,受惯性作用,往前挫了一记,胸肋处撞上了方向盘。这种情况下,真不知道是否要相信莫雅的说辞:“这种保镖是不是太粗暴了?” 敲窗声响起,驾驶室外侧位置,出现了一个高瘦精悍的人影,顶着似曾相识的脸孔:“海京先生你好,方便吗?” 海京辨脸识人的本事算是良好,怔愣两秒钟后,就从心底深处提出一串记忆:去年大学生日、市政广场、山溪乐队签约后的首场演出、地下通道的非常人士 当然,还有后续一段时间,这位和罗南的密切关系。记得初见瑞雯的时候,这位好像也在现场。 “秦,秦先生?” “是我,秦一坤。”秦一坤隔着车窗招呼,“又见面了,我刚受雇成为莫雅女士的专职司机,以后请多关照。” “”海京明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但还是问出了很傻的问题,“谁雇的?” “你可以认为是罗南吧。”后座上的莫雅如此回答,感觉更像是叹息。 保姆车重新启动上路,此时海京已经稀里糊涂地就从驾驶室换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作为经纪人,他有心想问个明白,可又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前前后后转换视线的时候,忽地看到在住宅区的街道口附近,刚才冷淡离开的瑞雯,埋头上了另一辆飞车是个人风格比较突出的轿跑。 跑车快速启动,很快就和他们跑了个并行,车上的驾驶员还按下车窗,向他们打个招呼。 “猫眼老师?” 驾驶位上的猫眼冲他一笑,车辆加速,转眼就把车队甩在后面。 “对某些人来说,世界线已经变动了,适应起来还是挺麻烦的。但到了这种局面,还要瞒上瞒下,特别是瞒家里人,无疑是在犯别扭,没有意义。” 凌晨时分刚让自家折腾了半晌,如今猫眼的状态实在不怎么样,进入高速磁轨后,就放任车子进入自动驾驶状态,她干脆就蜷在座位上,与瑞雯闲聊:“你也感觉很不方便是吧那帮官僚只要不犯错,做事不怕过,所以舔上来也特用力,特恶心。” 瑞雯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对此类话题不做回应。 猫眼也不在意,那边是大,这边是小,越相处就越知道,两位都是捉摸不透的怪咖当然,还是小更萌一些。 这样想着,猫眼也伸手,去触碰瑞雯玉瓷般的侧脸。 可是指尖还没有探到位置,副驾驶上的小姑娘,就像是一个半透明的气泡,骤然破碎、消失,只余下虚空中一点荡漾的细波。 哦,还有留下的低语: “谢谢猫眼姐。” “啧,也是个别扭的小孩。” 瑞雯借助猫眼“正常离家”,在知根知底的人面前,也就没必要再掩饰什么,直接跨越虚空壁垒,踏入云端世界。 进入这片虚空的第一时间,她就感觉到异常。 她所在的这一片虚空,稳定 性很值得商榷,在滔滔流动的云气之下,仿佛埋藏着多个随时可能塌陷的陷阱其不可见的深层似乎已经变成了暗河冲刷的流沙,丧失了多年成就的稳定性。 瑞雯张了张口,想呼唤不知在何处的罗南,最终仍没有出声,她还是不太习惯对于罗南的称呼: 哥哥,她不想叫 罗南,不够礼貌。 所以,她最常态的还是完全舍去称呼,直接交流。像现在这样的情况,音波的传递其实是最低效的,瑞雯还是更习惯通过精神感应,捕捉罗南所在的位置,然后直接挪移过去 可当前似乎不太合适。 瑞雯按耐住了习惯的力量,她简单的思考了一下,身形转向,并没有绕开那些结构半垮的虚空陷阱,反而是直接趟了进去,任由身形陷入到不可测的区域深处。 下一秒钟,瑞雯进入了雾气迷宫。 原本需要超凡种级别的力量拼了命才能轰开的虚空屏障,此时已经变成了近乎腐朽的木板,随随便便都能进来。 当然,目前也仅限于周边区域。 没什么可说的,这是罗南的力量作用。 目前瑞雯和罗南还有一定的距离,罗南已经发现了她的到来,但一时分身乏术,没法招呼。 瑞雯由此知道,罗南现在处境不太好。 她抿着嘴不作声,循着自己的感应,在完全没有上下四方概念的雾气迷宫中穿行。 几天没有过来,这处地界给她感觉又有些变化。以亿兆计的碎片似乎尝试着某种新的排列方式,但又没能彻底成形,像是一锅浓稠的米汤,可在特定区域,又有些特殊的质感。 比如 瑞雯看到一个人影轮廓,皮肤黑沉,外套战斗服,就裹在厚重的雾气中间,似乎在抽动,但身子明显受到了限制。其周边区域的质感,就不是“米汤”式的,而更像错杂交缠的丝绳线团。 确切地讲,更像是缚住蚊蝇的片断蛛网。 至于“蛛网”里的人瑞雯并不认识。 来人对瑞雯的到来,分明有所感应,眼睛半睁半闭,想睁开又不可得,手臂还在雾气中挣扎,但最终还是没能脱身。 显然,其自我意识仍不足以脱出这片蛛网式的困缚,以及更深层的禁锢力量。 瑞雯还注意到了,在这人的头部区域,有数道透明的“细针”倒刺进去,前端透到脑壳乃至身体的其他器官深处,而其后端,则延伸出极长的丝线,与雾气迷宫里的某片区域相连,有丰富多变的能量信息在其间流淌交换。 瑞雯很快就确信,“细针”的后端,就是罗南目前所在。她没再理会“蛛网”里的人影,循着这份指引,继续在迷宫中穿行。 不多时,罗南在雾气迷宫深处搭建的“毛坯房”,便呈现在她眼前。 只是此刻,“毛坯房”的边界已经大半消融掉,与更远处的“沙尘暴”区域,形成了非常平滑的渐进式过渡。 越往前去,飞舞的碎片就越稀少,感觉就越稳定,至于最中央区域的巨大“枯树”,则掩映在流动的灰白烟岚之中,如同某个摄像师刻意为之的作品,又仿佛观睹某个虚拟实境,真实与虚幻紧密交融。 第五百三十四章 境中境(中) 瑞雯的感知终究不同寻常,走到半截,她忽然止步,停在了某个极其模糊的边界前,有所犹豫。 若再向里去,大概会造成不太好的影响。 然而里面的召唤意念又很明确,瑞雯迟疑一秒钟,终于还是迈步进入更前方的区域。 随着瑞雯的动作,有细波轻轻荡漾开来,形成了奇妙的虚空涟漪,横波与纵波起伏疏密相间,往复回荡,抹去了烟岚的表层颜色,让本来相对简单的虚实交融场景,倏然间多了许多模糊的轮廓和色彩,就像是不太成功的投影,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处。 瑞雯还看到,这里面有一些已经相对清晰的架构,类似于山峰、河流、建筑乃至于更精细的载具之类,骤然崩塌,又在某种连续却相对混乱的力量推动下,重新组构。 只是与前面的场景,已经有了比较明显的差异。 于是瑞雯知道,罗南应该是在自身“夹心领域”的建构上,有了一些新想法和新收获。可是从这部分场景来看,他的成果还比较脆弱,真实与虚幻的边界没有整理清楚,对外物的刺激相当敏感,其内在架构也不够清晰,缺乏稳定性。 作为唯一的设计者,罗南貌似还没准备好。 事实上,当瑞雯进入这片区域之后,罗南的“视线”一直在注视着她,尝试解析她更深层的性质,以便于让这片区域更好地容纳她的存在。 瑞雯很乐意配合,可是对面的能力,真的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一切。在几次调适之后,罗南就放弃了,瑞雯也主动收敛了气机,调整了状态,让自己更接近于空无,避免给这片区域带来更大的刺激。 就这样,瑞雯进入了“枯树空间”。 这处空间完全模仿现实世界的“枯树”结构,那边是多么狭小,这里也一样复原。虽然狭小,但有了罗中衡提供的设计图,这处空间的架构看上去就稳固得多,已经与真实世界没什么两样了。 瑞雯没花费任何力气,就找到了罗南。 此时,罗南就在树洞空间下层的休憩室里,垂头坐在靠墙的环形座位上,吐息绵长,但中间偶尔会有不稳定的情况出现。 他弯腰、支臂、叉腿,坐得很开放,然而细看去就能发现,他的肢体结构和细部动作都很不自然,随着呼吸起伏时,多个部位都显得僵硬或扭曲。 在他身前,还摆着一堆金属构件,都是外骨骼的配置,七零八落的,也没去打理。而且在混乱的零配件堆里,还能看到血渍。 “伤得很重。”瑞雯直接陈述事实。 “是啊。” 罗南简单应了声,没有抬头,事实上他现在脊柱有所伤损,正常动作也非常吃力,说话声音都是嘶哑发虚。 瑞雯不再多言,只是走上前去,纤长微冷的手指轻搭在罗南脖颈之上,稍做移位,便探测到多处水肿、塌陷,乃至更深层更严重的伤情。 罗南立刻保不住深沉状态,大叫出声:“别摸了,痒,疼” 瑞雯手指触电式地抬起来,僵在那儿,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 “咝, 别担心,就是我现在超敏感。” 罗南嘶嘶说话,整个身体都在打颤,他现在开口说话,牵着整个五脏六腑都微微抽搐,不过有些事情总要解释清楚: “主要是叠层干涉造出的完美体,不是那么容易负担的。刚才欺负人有多爽,现在反噬起来就有要命。” “我帮你正位。” 瑞雯没有参与罗南与万院长的“学术研究”过程,所以不太明白什么是“完美体”,但仅是刚才的粗略观察,她就发现罗南身上十多处骨折骨裂现象,内脏也有移位、破损,如果是普通人,现在已经在里挣命了。 亏得罗南还能笑出来,他是真的在笑:“稍等,让我把它们都记下来先。” 瑞雯仍没听明白。 “伤势是很严重,不过这些都是外骨骼框架不完备的后果不是这摊,这是我从外面那家伙身上扒下来的。” 罗南的面颊正滴落冷汗,落在那些外骨骼配件及其间隙之中,而这上面还落了薄薄的一层粉灰,他就用下巴点了点: “是这些才对,守师傅用牛鬼肋骨加工的,韧性和可变性都不错,强度差了点儿,现在就剩下一层灰了。 “我就是靠着这玩意儿,强行推到完美体的。可如今只剩下这点儿,完全没有参考价值,所以只能靠自己所有的伤处都要记下来,看看哪些地方出问题,后续才能修正,免得下次栽到同一个坑里。” 瑞雯微微皱眉:“可是” 罗南喘了口气,继续道:“喏,我的神经系统保存得还不错,而且现在又比较兴奋,最好的机会了。我延长了这种状态,就是要抓紧时间记录所有的直感反馈,回头进入抑制状态,感觉全要乱套正好你来了,帮忙做个观察员吧,回头咱们把结果对一下。记清楚了就是赚,可要记吃不记打,今天就亏大了。” 瑞雯看出来,罗南目前确实是在一个相当兴奋的状态,伤势虽重,情绪却颇是昂扬,以至于特别多话。可越是这样,回头的抑制效力就越猛烈,造成的后果也越严重。 她终究不会违逆罗南的意思,抿唇怔忡几秒,还是点头答应。 罗南就咧嘴笑,投影出一片工作区域,上面已经记了许多要点细节,还有人体的简笔图形,图文结合,一一对应,显然是花了一番功夫。 瑞雯以其独到的感应能力,对罗南的形神框架的了解,也并不在罗南本人之下,搭眼一看,就知道罗南的进度。甚至还能从中找到某些他自我感应的偏差之处,当下就逐一点出来。 她的描述能力比较糟糕,但罗南相当警醒,只要她指到位置,不用多说,也能迅速修正:“哦哦,这片神经簇我都没注意到,相关区域麻木了呢。” 瑞雯在人体简笔图上描画并修正,罗南则对她竖起大拇指:“字写得很端正了。” 显然,罗南力求搭建一个轻松的氛围,只可惜瑞雯的感知锋芒,可以轻松划开他所有的伪装: “你很辛苦。” “受伤了,哪有不辛苦的,不过之 前也很爽就是了。” “我是说”瑞雯需要筹措一下言辞,“我在这里,你很辛苦。” 罗南不奇怪她的说法,只是想再劝慰的时候,被汗水浸入了眼眶,眼睛沙得难受,一时间颇为狼狈。 瑞雯当即伸手帮他擦拭,指尖没有触及瞳孔,却有清凉弥漫开来。 “哎呦,这一招叫剑气洗眼吧。” 罗南继续活跃气氛,然后才解释:“你也看到外面的架构了。确实,这个状态接你进来挺辛苦的,不过你的控制力也很棒,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况且,我要你过来,就是为了持续改进,现在就是在收集资料、不断尝试阶段话说,里面的结构你看懂了没有?” “一点点真的很麻烦,你一直在受伤。” “表述不当,你应该说这片半吊子领域的存在,给我造成持续负担。可要看到,里面好处也是大大的。” 罗南需要给瑞雯解释一下当前的背景:“发现了没有,现在枯树周边,我搭起来的领域,核心部分是实实在在的,虽然也是夹心饼干,但基本延续了你上回过来时候那种平衡,我是说是相对平衡。” “但更外围区域,是我临时搭建起来的,姑且算是虚拟实境吧,基本上是胡拼乱凑可这个真没办法,不搞这个,很多乱七八糟的能量就宣泄不出去,另外我需要拿这个去骗人,要骗过很多人。” 瑞雯立刻想到了外围区域,被缠在“蛛网”里的家伙。 “那个” “只是其中之一,实验品。” “细节就不说了,总之呢,由于我今天上午某个不怎么聪明的做法,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很多人都想把我抽筋扒皮。正面杠肯定是打不过的,所以我用这种法子把他们忽悠住,嗯,争取忽悠住。” “用这个?”瑞雯罕见地对罗南表现出了直白的置疑。 “咳,不太能取信于人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好看,逻辑混乱,规则不全,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意识干扰” 罗南也有点儿尴尬:“强行把它们整合成虚空世界,实在是难为人,反噬也很厉害。不过我们还是有机会、有条件的。 “比如,后力就挺足。” “你见识过哥哥我的灵魂披风对不对,还有蛛网祭坛,现在它们正源源不断地从精神海洋中汇聚冗余的意识资源,为我所用,甚至是从渊区中提取能量” “但很乱。”瑞雯一语中的。 “呃,这就像是一个大型云端生物脑阵列,我这边的核心架构还没理清楚呢,堪用的计算节点也没几个。这个世界上懂得构形基本概念的又有多少蛇语、殷乐、猫眼,还有其他一些人,都不太成。 “话说,你才是最重要的计算节点之一,你的小脑袋瓜清楚得很,对这里面的情况了解得越多,我才越省心。明白?” 瑞雯没有回应,只是注视罗南,黑沉瞳孔深处似乎有光点明灭,又如深峡内的溪流,偶尔闪耀着波光。 第五百三十四章 境中境(下) 其实此前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影响到给罗南伤势“捉虫”的进度,他们都自然进入到了一个类似于多核并行处理的专注状态,统筹调动意识资源,有条不紊地解决各类问题。 这种由大脑模拟的“并行处理”模式,源于万院长的统筹秘术,固然是个无形之间消耗心力的“耗蓝技能”,可对现阶段的罗南来讲,正好可以消化严重过剩的算力资源。 至于瑞雯怎么办到的……鬼才知道。 本来一切都还挺顺利。 可在这一刻,当瑞雯的视线投注过来,罗南的特殊专注状态被打破了,这份眼神,已经超出了罗南所熟悉的范畴。 偏偏那里面存在的,并不是多么复杂的心思,而是某种遵循瑞雯本身逻辑的独特法度。 罗南本能的想解析,却不知道该如何入手,以至于本就不怎么稳定的领域状态,又有所波动。 一时间他颇有些吃不消,只好自我调整,下意识自说自话:“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用这种复杂又吃力的办法?” “你压力大。” 瑞雯的话语,仍然是一箭穿心。 罗南咧嘴苦笑,可这样唠唠叨叨,感觉意外地不错:“是啊,现在要对付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有不下于金桐、宫启的能力,上午我把他们忽悠住了,但终究只是忽悠而已。 “那帮人,眼睛都盯着云端世界,不,很可能是更深层的那些。就算是云端世界,也容不得他们折腾,暴露了就暴露了吧,我干脆就硬造一个……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人总要活在压力之中,如果我不借着这个机会,把硬实力往上拔一截,回头一定会很难看,这就是一个有进无退的局面。 “换个角度看,你哥哥我也确实找到了快速升级的捷径……” 瑞雯盯他:“你说过,做事不要想捷径。” “……咳咳,那是为人处世的道理,可真要是天上掉馅饼,还砸在嘴巴上,咱们也不能吐出去不是?” 瑞雯没有问“馅饼”是什么,她不再开口,仍然用她出奇认真深邃的眼神凝视罗南;也是在她的观察下,隐藏在层层精神与物质迷障之后“真实”,依次呈现出来。 罗南正与物质虚空、精神海洋,乃至渊区极域,同时形成连接。不管其细节如何,这种连接扭曲了时空,最大限度抹去了距离等要素,使得他所能触及的广袤复杂领域,都与他发生着或深或浅的联系。 又由于特殊架构的缘故,形成了某种“洼地”,无休止地汲取着各个方向、各种形式的能量信息。比如: 雾气迷宫中亿兆领域碎片,所创造激发出来的无任何规律可言的信息洪流 换作是几天前,也就是瑞雯上次来到“树洞”的时候,罗南恐怕已经要给无止境的信息淹没掉了。 而如今,信息的源头增加了许多,信息量看上去也有显著的增长,可罗南应付起来,却显得从容许多。 有一组巨大的、分不清边际的滤网,不是单纯的一层,而是纵横上下,遍及精神海洋及更深层区域的复杂架构,横亘在汹涌的信息洪流中央,进行沉淀、过滤、解析……最后理出一些规律,输送到最核心的区域。 “滤网”的核心当然是罗南,准确地讲,是基于“罗南”及其相关概念的复杂映射。那个映射,好像瑞雯近段时间学习的历史知识中,某种宗教式的形象。 简而言之,即是神明。 罗南未必是刻意打造这种形象,但这一整套吸收、沉淀、过滤的流程,就注定了会堆积出这样的结构。 瑞雯还可以向上追溯更多,但没有意义。 她静静地看着,但视线已经逆转了方向。 投入瑞雯眼底的映像,很忠实地反映出当下复杂的脉动,但又从来不是单纯地反映“当下”。 此前回波溯流,而如今又随她眼底“溪流”的波光流向,持续加快脉动的频率,转眼超出“当下”的范畴,甚至还在不断提速,不断演化,直至彻底失去了“当下”的轮廓,化为弥散且腐朽的静止画面。 由此终结。 “这样……不好。”瑞雯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但终末处的糟糕画面,让她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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