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真像他假设的那样,包容所有人的精神空间并不存在?用这个思路去回想以前的一些经历,好像还真说得通……话说为什么要停下来?接着讲多好!” “这个……”竹竿扭头,看了眼“转播位”附近的那几位,特别是面色沉凝的观察员先生,耸耸肩,“大概是又惹祸了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血意环(十) 夏城的圆形会议室内进入了休息时间,但在深蓝基地内部,计划外的忙碌加班才刚刚开始。 基地内刚刚转成大型直播间的远程会议室,又重新挥了既定的联络功能。一小时前,思维还在火星、木卫二上徜徉的各大投资人,却因为地球上另一间会议室内的培训课程重聚在一起。 也许其中有些人,在前面几分钟内还处在懵逼状态,可当他们了解了相关情况,特别是折算成资本和财富所代表的意义之后,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好的意见出来。 王珏虽然是会议召集人,这时候也没有开口,只让杰夫介绍目前实验室的应对方案。 杰夫宁愿去给自家光头抹一层洗露,也不愿做这种无聊的事。眼下就臭着脸,扶着才摔他一跤的平衡车,给一帮外行人介绍情况: “现在项目四个组别已经分头展开评估。一方面测算罗南的‘囚笼理论’与实验室各组进度之间的重合和冲突情况;另一方面也在评估根据目前透露出来的思路,对星联委相关研究机构,特别是aB组有关进度的促进作用。” 赫尔曼早将他的高尔夫球棍甩飞掉,此时脸色比杰夫还要难看,他烦躁地摆摆手:“除了实验室评估以外,我更想看到市场评估。实验室不是已经进行到第七代了吗,中间隔的两代,是不是已经定型?有没有形成生产线?如果因为这次事件夭折,前期投入的费用怎么算?如果损失不可避免,现在研究的第七代产品是不是能够抢在那个‘囚笼产品’之前上市?有没有竞争优势?能不能捞回前期的损失?会不会被那些家伙利用,形成无意义的竞争?如果要避免这一些,我们又要额外掏出多少成本?” 连续七八个问题,几乎道尽了所有投资方的担忧,却没有一个是杰夫擅长且喜欢的。他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市场的判断也要以实验室的判断为依据,在真正的成果出来之前……” “杰夫,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不是单纯烧钱的科研的竞赛,这是战略,战略!” 赫尔曼一直很欣赏杰夫的直率性格,当然更多还是专业能力,但现在他真想把扔远了的高尔夫球棍拿回来,用力去敲杰夫的光头:“目前的核心问题,并不是‘格式论小子’的进度比我们快还是慢,而是他所提出的理论,会不会改变所有相关研究者的思路。你没听到那小子最后在讲什么吗?他已经探向普通人的领域了,甚至还可能有了一定的成果。而我们的平台还在军用品的领域里打转……” “成果?他空口白牙的能拿出屁的成果?”杰夫本来不想这么武断地下定论,却实在受不了赫尔德貌似专业的外行话,忍不住反怼回去。 此时,王珏终于开口,脸上倒还是笑意微微:“赫尔曼,还有诸位,我们先不要介入别人的专业领域,只从各方的反应去推测:我想信,在我们进行评估的同时,星联委的各个研究机构、aB组,肯定也在进行评估。深蓝的产品是产品,aB组的产品也是产品,如果要考虑损失,那些依靠政府拨款的部门,也许比我们更不乐意看到一个突变的产生。而不论最终的结论如何,我们的反应一定会比他们更迅,容错的空间也更大,我们依然保持着优势。” 这时候,另一位投资人开了腔:“但那个小子正在破坏深蓝的产业潜力,他毁掉的是千亿级别的市场……每年!” 开口就有人附和:“就算及时转身,烧掉的也是千亿级别的科研投入……也是每年。” 赫尔德冷着脸补充:“而且这还是一个糟糕的‘排斥者’,从他爷爷那代算起,用东方的成语叫什么,不共戴天?” 王珏摇头:“情绪在利益面前什么也不是……” 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的严宏,听到这里头皮就是抽紧,下意识抬头。可就在这个时候,手腕上的通讯器震动,看到相关信息,严宏身子微颤,正想到一边去接收,却被杰夫叫住: “是你们组的评估结果?直接说吧,不,投影出来。” 严宏的脸色白,即使是杰夫命令,还是犹豫了几秒钟,却实在是抵不过各个方向投射过来的凌厉眼神,只能将传过来的资料影像投影到空气中。 他本来还想顺势解说两句,给其他人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但杰夫那个耿直boy已经一声冷笑:“理论且不说,结构重合度这么高,你的评估值是不是偏低了点?” 严宏的面皮更白了,但他还要解释:“罗南的所谓‘囚笼理论’是在那个格式论的基础上进行的阐,而实质的构形结构,则以深海IV型机芯和凝水环为根基,里面并没有新东西。除此以外,他并不具备相关实验条件,所以有理由相信,这只是一次推理性的演讲,而不是严谨的科学研究……” 杰夫正想怼他,赫尔曼对这个说法倒是很感兴趣,抢先一步问道:“你说他不严谨?” 严宏心头微喜,脸上也终于回了一点血色,当下便回应道:“当然不严谨,要知道构形下探到物质层面,不但是建立在神经系统基础上,也是建立在复杂而可控的基因变异基础上的。人体有2到3万种基因,37万亿个细胞,还有24o万亿个神经元突触,这些才是构形挥作用的基础。更不说彼此的作用模式、信息传递,这里面的学问太大了。 “理论是那个理论,但是基因之间、细胞之间、神经元突触之间,包括这些类别彼此之间的组构细节,才是造就构形的关键因素。如果只凭推理出的理论去搞,会遇到不可计数的困难,每个困难都要用人力甚至人命去填,这里面的积累,他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们的……” 严宏一说起来,可谓是滔滔不绝,近几年都没有供他这般挥的机会。 接下来他还想继续去贬低罗南的理论,然而赫尔曼挑了挑眉毛:“可军方和政府的积累,未必比我们差到哪里去。如果有‘格式论小子’的理论为指导,合理运用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我们的进度。” 严宏果断摇头:“不可能!就算以我们的积累,要探及应用到普通人身上的构形,要形成最终成熟的产品,保守估计也要十年到十二年时间,而这还是有李维导师这样的天才人物指导的结果。罗南有什么?他有掌控顶级实验室的能力吗?有运用几十万亿资金的经验吗?没有,什么都没有!” “但他的爷爷有。”杰夫咧嘴,露出满口白牙,“罗远道的荒野实验室是全球个系统研究此类问题的顶级实验机构,包括深蓝在内,都是从罗远道的实验基础上开展的后续研究。” 冷不防又听到那个名字,严宏脑子嗡的一声响,眼珠都要鼓出来,他以前所未有的情绪,怒瞪着杰夫,嘶哑低吼:“罗远道的理论方向根本就错了!而且所有的试验数据都由量子公司独家所有,现在已经共享到深蓝项目里面,这才是事实,事实!” 杰夫嘿嘿笑:“那么这个‘囚笼理论’以及因为它而出现在这里的我们,难道都是在围观一个笑话?还是因为我们本身就是笑话?” 严宏已经压不住嗓门了,他几乎是在尖叫:“这只是一个假设、推理,他用逻辑碰对了方向,可特么的科研不只是逻辑!” 杰夫反倒压低了声音:“是的,科研还有事实。你觉得助手一号怎么样?” “……” 严宏张嘴,再张嘴,舌头在打颤,可喉咙里的气息却无论如何也喷不出来。 此时此刻,夏城圆形会议室的直播影像还在持续,演讲台上,罗南虽然已经不见,可是光人“助手一号”依旧清晰呈现,并接受在场上千能力者的指指点点,有些人已经凑到台前,若不是何阅音定了规矩,又安排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说不定已经有人上台去碰了。 饶是如此,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助手一号”仍然是真实存在着,从现场反馈来看,它仍然同时存在于物质与精神层面……咳,按照“囚笼”理论来说,烙刻在现场每个人的感知领域。 这就是事实,无可争辩的事实。 严宏有些恍惚,然后嘴巴不自觉就流出了一段话:“也许,也许当年确实遗漏了一部分数据拷贝,也许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没有在实验室里,那个罗中衡留了一部分当家底,后来被这个小子翻找出来。我当初就说过要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应该会有更多的人想供着他。”王钰笑着摇头,视线扫过在场所有投资人,“说吧,刚刚都有谁给那边打电话来着?我这里可是占线好长时间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血意环(十一) 罗南到后台之前,何阅音已经叮嘱他,把各个通讯器调整到亲友模式,可以有效避免骚扰,而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在休息室,罗南迎来的是秦一坤等人的怒赞。按照猫眼的话说,且不管“囚笼理论”的价值,一个度登台的少年人,几乎全部脱稿,在演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多小时,忽悠得上千号人鼓掌叫好,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对安保团队的称赞,罗南一笑而已,只是摸了摸瑞雯的脑袋。有心想问小姑娘,他讲得如何,但没信心收到回应,干脆闭口。 所以,罗南在休息室根本没说话,只是对大家笑笑,便坐在沙上闭目沉思。刚才的授课中,有太多临场挥的东西,在当时情境下脱口而出。这里面很多东西不能说是错的,但为了保持后续的逻辑完整,他必须要重新梳理调整一下。 他并没有在“下探到正常人类范畴”的构形课题上琢磨太长时间。一方面这并不是他今晚上的主讲范畴,另一方面也是现实障碍的缘故。 当罗南去思虑有关构形变化的时候,很自然地就以自身情况为依据。问题是,即使其感应精度已经趋近了部分细胞组织尺度,但如果要再进一步,涉及更微观也更本质的层面,观测其变化,便力有不逮。 神经元突触也好,细胞内部结构也罢,更细节的东西就像是模糊的尘埃,飘荡在四周,只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却摸不到它们变动的规律。 偏偏构形对它们的影响,又是普遍的、实实在在的。这种情况下,强行改变,绝不是好的选择。 罗南很干脆地放下了这个课题,只去考虑“凝水环”和“巴别塔”功能趋同的那部分。 可这里也有问题。 他越比较,越觉得凝水环实在是太成熟了。与它相比,深海IV型机芯的“巴别塔”结构,在构形思维上,简直落后了一整个世代。 话又说回来,“巴别塔”才应该是现阶段应有的成果,精准表述的话,是“凝水环领先了当今世界的构形研究一整个世代”才对。 那么武皇陛下,您这个“作品”究竟是灵性的闪光,还是体系和文明的力量? 罗南轻轻揉动眉心,脑宫中的外接神经元自然形成了凝水环的结构,只此一项已极是神异,而若不是前几日探查体会,又岂能想到,在这件奇特的“灵芯”之内,还深藏着一套深邃严密的“虚脑系统”,包括了不可计数的精密图纸以及更不可测的神秘。 不说别的,只是里面一部干巴巴、部分翻译的使用说明书,便让罗南的思维见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课堂上,他所讲的那些,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最近两天从使用说明书上吸收的营养。 越是体会,罗南越能确认,虽然外接神经元的上一任主人是他那位老爹,但这里面不可胜数的知识资源,绝不可能是那人,包括爷爷在内,寥寥数十年的积累可致。 这无疑是一个庞大体系和文明的力量。它拥有着前后相继且严谨周密的知识框架,所呈现出来、表露在外的只是冰山的一角。 那么凝水环,是否也是如此? 还是说,真的只是一座飞来之奇峰,是武皇陛下不可思议的天才之作? 罗南更倾向于符合逻辑的那个。 这个问题,想太多也没有用处。罗南再叹口气,将外间的“助手一号”复制了一份儿过来,也和外面一样裁成两截。想了想,又在上面加了个凝水环结构,共是三部分。 等等,刚才为了形象讲解,实质结构给截错了。虽然名字是“巴别塔”,却不是地天之通、上下之分,而应该是…… “罗先生。” 耳畔忽有人招呼,是何阅音走进来,打断他的思考,而且提出了一个比较古怪的问题:“还准备继续讲下去吗?” 罗南愣愣神,一下子没听懂。不过他很快就想到进休息室之前何阅音的提醒,便低头看通讯记录。 由于设置了亲友模式,只有有限几位亲属朋友的通讯可以接入,其他的都给屏蔽了。此时专看屏蔽的那些,手环和六耳都有十好几条。除此以外,还有短信、邮件等等,这上面透露的信息,要比那些陌生号码更多一些。 罗南又看精神层面的复杂色彩和结构,两相结合,心里便是通透。 “都有谁?”何阅音低头看他的手环,距离很近,滑落的丝几乎贴着了他的面颊。 罗南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又咳了声:“都不认识,短信、邮件上倒是说了很多敬佩啊、恭喜啊、或者是见面、合作之类的事。” 何阅音轻声道:“我这里更多一些。有田邦、潘博士、市府助理、某些议员,还有……我父亲。” “你父亲?唔,潘博士是谁?” 除了田邦以外,罗南没有一个认识的,他眨眨眼,有些忐忑,但更多的还是兴奋,以及丝丝的窃喜: “真捅马蜂窝了?” 呃,他这样的情绪是不是不太对? 何阅音直起身来,恢复了一贯笔直的站姿:“在凡力量领域,一个具有极高可行性同时又具有极大颠覆性的理论,形成影响是必然的,但反应得如此激烈还是乎了想象。仅就研究层面,确实要说一句:恭喜!” 猫眼看罗南在那儿呆、比划、喃喃自语,早就不耐烦了,眼下总算是有了泄的机会,便拍了下巴掌,笑吟吟地道:“很好,今晚上夜宵加餐稳了,Boss你请客吧。” “绝对不能放过他!就去巨星kTV,舞台风的。” 人未见,语先至。下一刻,章莹莹便风儿似的撞开休息室外门,闯了进来:“不过你先要解决问答时间的麻烦。有没有看后台的提问系统?我觉得肯定爆了,你看我这边……” 她直接将手环上的信息投影出来,给其他人看。只见信息那一栏里,显示为未读的消息拉了长长的一串儿,而且还在实时刷新。 不用打开,大致看一眼显示的段落就知道,全部都是和刚才的课程相关的问题。 章莹莹兴奋得俏脸红:“外地的那批渣渣,找不到提问渠道,熟的不熟的,都把问题到我这儿来了,会场里像我这样的,肯定不是一个。更别说还有这里千把口人呢,现在眼睛都绿了,要是你挨个回答,恐怕明天早饭也要在这儿解决!所以赶紧连上计算空间,大致挑几个有代表性的,再好好震震他们!” 罗南张嘴,还没说话,章莹莹又拍了下巴掌: “差点儿忘了,现在战姬的直播间里,人数已经破了32ooo了,她还想来个短采访,被我拦住了。另外,据说‘览相观’节目组刚和战姬团队达成临时协议,要联动播出,鬼眼那个老不修确实够不要脸的,这种热闹他也凑。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给陛下打了电话,只要那个老不修敢打压你,陛下也会给他好看……对了,听陛下的口气,她对这节课的效果非常满意,现在就看你怎么去讲‘支撑加固气泡’的办法了!” 章莹莹进屋来这十几秒钟,真有罗南滴水剑机关枪的风采。瓢泼大雨般的语句,根本没有给其他人插话的机会,也显示出这位美少女目前兴奋甚至于亢奋的情绪。 屋里的人都呆呆的看她,末了还是何阅音更有定力,继续轻声问罗南:“要继续吗?” 章莹莹很奇怪:“为什么不继续……呃。” 才开了个头,章莹莹便看到猫眼以手比唇,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提醒。她冰雪聪明,当下便撇撇嘴: 资本和政治的腐臭味儿。 当然,这句话没有说出来。 至于罗南,并没有正面回应何阅音,只道:“收集来的问题,在哪儿可以看?” 两秒钟后,罗南在何阅音的帮助下,将迅膨胀到3ooo多条的问题集,接入了灵波网,再利用自己租赁的计算空间,将它们进行筛选。 后续的问题还在不断涌入,但基本上有意义的提问也就是有限的几个方面。 通过这些问题,罗南大致可以了解,他刚才授课的效果以及不足之处,也能看出来他所提出的“囚笼理论”与现有通行的经典理论最尖锐的矛盾之处在哪里: 说到底,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实践者,要让他们接受一种新理论,直观验证是绕不过去的坎儿。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从直观体验入手? 这一刻,罗南自身的独特体验,精神层面绚烂复杂的结构现状,还有巴别塔和凝水环的具体结构,几方面的因素结合在一起,填入了已有雏形的构形思维框架,相应的方案也就渐渐成形。 他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何阅音轻叹了口气,已经知道罗南的选择了。她也不再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只道:“注意一下时间,下半程控制在45分钟以内为宜。” 罗南思虑未尽,隔了几秒才“唔”了声:“用不了这么久,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血意环(十二) 罗南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旋即皱了皱眉头,因为在休息室门外,战姬正对他露出笑脸,肩上还悬浮着摄像头。在摄像头的那一边,是来自全球各个区域三万多名能力者的强势关注。 跟在罗南身后出门的何阅音见状向前一步,要求战姬退后:“请不要干扰授课。” 作为老牌主播,战姬当然不会像那些蠢哭了的新人一样,硬把镜头往罗南脸上怼。就算她想怼,身为B级强者的何阅音也可以随时秒杀了她。 战姬很娴熟的向后退,脸上笑容灿烂,就像和老朋友对话那样,向罗南道:“要不要再猜猜直播人数?” 这个梗何阅音不知道,罗南却能理解,看过去一眼,然后回应:“三万四千多吧。” “宾果!” 这既是赞叹罗南的判断力,也是在自我鼓劲儿。战姬没有问罗南究竟是怎么猜到的,不管是凡力量也好,还是偷偷的关注直播间也罢,反正她现在已经和罗南搭上了话。 要抓住时机!从休息室到演讲台也就是两步路的功夫,战姬感觉自己已经快退到台上去了,事实上她确实有大半个身子已经出现在了演讲台上。 刚刚才目送她进去的与会者们,出了低低的哄笑声,可紧接着,当罗南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演讲台内侧边缘的时候,圆形会议室里一千余名能力者在短短三秒钟的时间内,完成了从“哄哄嗡嗡”到寂静无声的彻底转变。 这份变化,在台上的战姬感受得极其清晰。上千对眼神直指过来,就算不是针对她、就算她也经历了无数个大场面,却仍然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压力。 战姬调整一下呼吸,抓紧时间说出了真正的问题,她并不追求什么深度,要的只是独家影响:“在这堂课之前,您想象到了它所带来的影响吗?您对之前的课程有什么样的自我评价?” 问题出口,战姬才蓦地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给罗南上了尊称。是采访了太多凡种带来的“恶习”呢?还是之前的课程带来的震撼呢? 罗南不知道战姬心中的微妙情绪,他站在登台的入口处,视线还看不全会议室里的情况,但在可以探究的精神层面,绚丽而规整的漩涡,却体现出了上千人形成的集体意识的深层趋向。 作为一名初次登台的讲师,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能够完成这一成就,罗南足以自傲。可埋藏在心底的强迫症灵魂便在此时翻了上来。 在他看来,无论是圆形会议室里的氛围,还是在精神层面的反应,整齐是整齐了,但还缺少一份有意义的结构趋向。这就好比一个老师,有能力让学生专心听他的授课,却没有在课堂上给予学生足够的知识。 讲得热闹,却无价值。 囚笼理论当然是有价值的,但会场内的绝大多数人却并不清楚,它的价值方向究竟在哪里,应该怎么去利用和施展。 这是罗南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 所以那两个问题,第一个他没理会,只回答了后面的那个:“上课从来都不是只讲判断题,过程与结果同样重要,甚至比结果更重要。” “呃,您的意思是……”战姬终于见识到了罗南思维跳跃的本事,她短暂懵的时候,罗南却完全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直接从她身侧走过,登上演讲台。 罗南并没有立刻开口授课,只微垂着头,一边调试绘图软件的工作区,一边参考会议室里的精神层面构造变化,梳理心中的那份思路。 台下的与会者们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甚至连声咳嗽都没有,圆形会议室的环境,竟然从“静寂无声”向更极致转化,差不多已经达到了“落针可闻”的程度。罗南点按仿纸软屏的细微电子音,都显得异常清晰,以至于旁边的战姬都要特意掂着脚尖儿下台,以免成为众人侧目的焦点。 会场内能够维持如此氛围,除了罗南上半程的授课确实极具颠覆性以外,不得不说与休息期间雪花般飞来的外部信息有关。 罗南的理论教学终究还是晦涩了些,说实话在场的能力者能完全听懂的并不占多数。如果外界反应仅仅是直播间和论坛上的喧嚷互爆,新奇感和震撼力过去之后,大家也就是该干嘛干嘛。 可就在刚才十几分钟的休息期间,会场内大部分人的通讯几乎就没断过,一窝蜂似的信息,几乎都与罗南的“囚笼理论”相关,相当一部分都是请托在场的朋友、熟人代为提问,或者帮助录像的――夏城的灵波网可以刻录精神层面的讯息,这是那些千里、万里之外收看直播的观众们,最想也最难知道的、最具价值的内容。 如此情境之下,个人的、一千人的现场体验,很快就让步于三万人乃至更大辐射面的群体意识。很多人都是在这十几分钟里,骤然醒悟: 哎哟,囚笼理论这么厉害? 原来我才是占了大便宜的那个? 难道老子在见证历史? 作为风暴的中心,全球有关讯息都向这里汇聚,十几分钟的信息冲刷,彻底扳正了会场内一千四百七十七位能力者的集体认知,就算还有极少部分不以为然者,也慑伏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群体压力,屏息宁神,静坐以待。 罗南在台上整理好了细节,再抬头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台下投射过来的上千个求解惑、图上进、争优越的眼神。 嗯,现在倒是有些结构上的意义了。 在罗南的眼中,此时的精神层面的景象,就像荒原上垂落的巨大龙卷,上面是由电磁波承载的混沌雷云,来自全球各个区域的“彩线”汇聚在其中,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以惊人的度膨胀,浓度也大幅提升。代表着他放出的“囚笼理论”,正在里世界及其相关领域急扩散,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讨论和思考。 这是一股惊人的力量,混乱而狂暴,善念与恶意交织,彼此摩挲,迸出狰狞凌厉的电火。它源起于无数的“意识囚笼”,是数万、数十万人意念和情绪的汇聚,以当代先进的通讯技术为载体,投影于星球上的一角。 它也只是个影子,混乱虚无,又涉及到渊区和极域的复杂机理,非常难以利用。 可也正是由于这团恐怖的暗面风暴、强大的群体意识,以及对应的通讯技术,物质与精神层面同时作用,使无形而强劲的压力返流到了这间可称为其源头的圆形会议室。 圆形会议室变成了风眼,一边作为中枢,持续放射信息,影响外界意识的“雷云”;一边又受到“雷云”强大反作用力的修正,变得越来越规整。 而在更高的维度,人面蛛魔符正冷冷地“俯视”这一切。 说来惭愧,会场内百分之九十九的能力者,都是魔符所编织“蛛网”上的飞虫,他们被罗南以直指生命核心大利的利益穿透,成为了“万人敌框架”中的支点或末梢。 正是在这一框架下,罗南与现场一千多名与会者,是他人所无法想象的紧密联系。而通过这一千余人,还有“囚笼理论”的扩散性影响,又与全球所有关注这堂课的人们,产生了有些远、却也持续不断的联系。 体会一下各方之间的复杂关系,罗南纠正了之前有些过分严苛的判断标准:多少还是有些意义的,至少整体的结构上已经做了塑形,方向也还好,效力也已经有所体现,这多少也是个成果。 接下来就是积累细节的时候了。 他看了下仍然被裁成两截的助手一号,摇了摇头,在工作区点了回滚操作,使其复原,然后他开口:“刚才为了形象说明起见,一号的构形思维呈现得不够准确。” 谁也没想到,罗南上台后第一句话,就是纠正上半程的说法。可是会场内仍然非常安静,用足够的耐心去领会他的意思。 相比之下,遥远的深蓝基地,某人的反应就要强烈得多:“看吧,他已经在自我否定了,他对刚才那些说法根本就没有自信!” 对严宏神经质的表现,所有投资人都没有理会,光头杰夫也只是瞥去一眼,继续认真观看来自圆形会议室的实况直播。 罗南点了点仍然在“气泡”包裹下的助手一号,以稳定的语气道:“我们说巴别塔、不周山,是从底层到高层,用来形容能力和境界的高低。但具体到现实,应该是从内到外,从‘我’到‘非我’的一个内化、继而扩散的过程。这里有个更好的图示可以用来表达……” 说话间,罗南便将已经烙刻在灵魂深处的观想图形,亦即正四面体与其内切、外接圆球的结构,呈现在与会人员眼前。 由于助手一号身外有层气泡,罗南只需在此基础上,做一个与之相切的正四面体,再加上外接圆球就足够了。 绘图很简单,里面的意义却是不俗,如果罗南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格式论体系在他手中做的最大规模的展示。 过三万五千名能力者,正在倾听、领会、琢磨,乃至于挑刺、抨击。在此,罗南用一种比较克制的态度,去讲述接下来的内容。他没有给在场的能力者们大讲自我格式、社会格式和天地格式的哲学思辨,只是借助这个图形,接着上半堂课的话题往下走: “如果将这个图形作为一种构形思路,我认为是比较妥当的。中央的内切球,我们可以认为是调动人体机能的‘基础单元’,它涉及到人体的各个层面、各个系统,肌肉、骨骼、神经、内脏,甚至可能下探到基因的层面。 “这部分所涉及的是一门大学问,非常的复杂精密,每进一步恐怕都很困难。现在回想一下,教我体术的修馆主,就曾将这部分学问形容为‘火种’,如果能在这上面取得突破,就好比是东方的燧人氏,西方的普罗米修斯,可以带给人类一个历史性的变革……但很可惜,据我所知,目前我们还没有一个决定性的突破。包括军方、政府和量子公司,都是在利用人体改造技术,以及外部能量的转存转化,强行越过这一阶段。 “肉身侧的传武一脉,倒是有这方面成功的记录,但那太吃天赋,对意志力也有极高要求,很难有普遍性。” 说着,罗南还往薛雷那边瞥了一眼,后者咧嘴笑了笑。罗南也笑了笑:“值得庆幸的是,作为能力者,我们已经通过各种方式跳过了这一步,这也不是我们今天授课的重点。” 罗南说了好多,但最后得出这么个结论,多少是让人有些失望的,台下开始有了些议论声。 自然而然的,某个突性神经质已经替代了某收费嘉宾的功能,以比正常人强烈百倍的情绪,喷吐着飞沫和细菌:“看吧,看吧,我就说,他根本就没有一个真实成果,只是逞些嘴皮子功夫。这些话就算我上台也可以说,还能比他……” “shut up!” 杰夫恶狠狠瞪过去,严宏现在的表现让他怀疑,继续让这家伙当第四组的负责人,是不是对他智商和领导力的严重污辱。一会儿说要斩草除根,一会儿说不值一提,还有没有儿点基础逻辑了? “这就是你作为分组负责人,对竞争方项目的评估吗?就以它作为最终的结果入档?” 严宏懵了下,还没回复,王钰也向他看过来:“严组长可以去冷静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罗南能够感受到澎湃涌动的“雷云”中,某些特别负面的线头,但他并没有在上面分出精力,只用手指在刚成形的正四面体棱角上划过:“说完了‘基础单元’,向外延伸的话,就是由我们体内提炼出来的凡力量维持、脆弱但也具有较强可塑性的‘中枢单元’……” 手指继续向外侧划动,切过外接圆球的弧线:“继续向外走的话,还有高端运化的‘拓展单元’,凝水环,或者说滴水剑,大部分结构属于这一层面。但就是它仅存于‘中枢单元’的部分,已足够我们受用无穷。” 罗南指头回勾:“大家应该已经想到了,我们今天要讲的,就是中枢单元。而它所作用的领域,基本上就是我们所说的精神层面。这也是我们最熟悉、最好作用的区域。” 这一刻,有很多人都在点头,包括深蓝基地的光头杰夫:“很务实的考虑,而且分层很清晰……只从这一点看,他已经具备起码的构形设计思维了。” 这种评价对各位投资人来说,感觉都相当复杂。 目前罗南的情绪,要听他授课的所有人都来得平静从容,他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径直讲下去:“我已经做出了‘囚笼’假设,接下来依然也会继续按照这个假设进行下去。正因为如此,我们要先把以前假设造成的一些理解问题解决掉…… “我看过了诸位投过来的问题,其中有不少,希望让我拿出具有足够说服力的实验数据,这实在是有些难为我了。在科研进程上,我甚至还没有真正起步,只是因为常年按照格式论的方式去修行,获得了一些比较特殊的观察观照能力。与其说我证明了什么,不如说我看到了什么――与绝大多数人并不相同,嗯,这也正是武皇陛下赶鸭子上架逼我上台的初衷。” 台下响起了轻轻的笑声,随之而起的则是难以抑止的嗡嗡议论。罗南说到这儿,很多人已经能够大概领会其未尽之意了。 “是的,现在我将自己的观察观照结果与大家分享。按照囚笼理论以及格式论的要求,我能够确定我所看到的,是纯粹的凡力量主动探知的结果,最大限度地摒弃了被动接收外部信息而形成的种种错觉,这也是我对这个世界的阶段性认识,希望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会场内不复平静,但近一千五百双眼睛还是聚焦在台上,不止如此,他们的精神也高度专注,用尽一切感知的形式,去把握台上的少年人多少有些晦涩抽象的言论。 然而,罗南的正式授课是从一个形象比喻开始的:“在我眼中,精神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 圆形会议室里再次骚动:怎么就绕回去了? 罗南没有停,继续讲下去:“我们本身就是其中的一份子,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颗水珠,也许里面还包括了相当一部分我们未曾理解的生命,比如畸变种。就这样,水珠挨着水珠。从一到万、从万到亿、到兆、到无穷,所有的所有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无边的海洋。” 他手扶着演讲桌,直面台下千余对眼睛,也直面直播镜头之后,几万个挑剔的视线:“所以我得出结论,从总体上来讲,将精神层面视为汪洋大海是没错的,但对我们个人而言,精神世界不是广大的,而是太过狭窄。”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血意环(十三) 夏城时间晚上九点二十分许,罗南的下半堂课开始后五分钟,圆形会议室里的影像,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了几乎所有相关人物、群体的视野,如同上涨的潮水漫过荒滩,没有哪个地方可以幸免。 而在夏城外海某个豪华游轮之上,“览相观”节目组几乎是用烧钱的方式,与战姬的幕后团队以及直播平台谈下合作,并神开播。 他们打出的噱头,无疑就是资深凡种“鬼眼”车夷阁下对夏城天才罗南颠覆性言论的点评和判断。这种既吸引眼球、又极具专业水准的节目,简直就是商业和逼格完结合。 然而,凡事总要有些意外。作为谈话节目的主角,“鬼眼”那位老不修竟然能将自家的下限再次下探,明明是专业人士,偏偏和荤段子较上了劲儿,自休息时间开播后,对上半程的“囚笼理论”几乎视若无睹,倒是把美女主持撩得面红耳赤、香汗淋漓。 幕后导播已经硬着头皮提醒了很多次,鬼眼就是不予理会。而等到下半程正式开始,那边也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 单怡照着幕后人员传来的问题念道:“精神大海的表述,应该是属于经典理论的范畴。您认为罗南此时的言论,是一个新角度的诠释呢,还是保守意识的回归?” “开放还是保守都没关系,只要人漂亮,嗯嗯,理论漂亮就好。” 单怡暗挫了挫牙,试图深入进去:“那您是认为,罗南目前的理论很漂亮?” “这个词儿用来形容你就挺好的,何必再分出去呢?” “……” 台前幕后的人都快疯了,鬼眼这份态度,或许可以给网站小编以灵感,炮制出一篇“轻浮对轻浮,鬼眼教喷壶男如何吸引眼球”之类的眼球文章,可对于本次节目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导播和制片人拿“鬼眼”没办法,最后只能拿主持人泄愤,通过耳麦,对胸大腰细腿子长,偏偏缺少控场技能的单怡极尽咆哮之能事。 原本单怡就快被鬼眼给逼疯了,再让幕后那帮人训斥,一个大小姐脾气作,脑子热,忘了这是直播,也忘了身前的老不修,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物之一,黑着脸就扯了耳麦,眼看要摔手中平板的当口儿,手上却是一轻,即将粉身碎骨的平板,魔术般落到了鬼眼的手中。 人的冲动总是一瞬间,然后就进入了悔恨时段。当单怡被暴躁情绪毁掉的理智重新回来,看到鬼眼似笑非笑的脸,才醒悟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车先生、鬼眼前辈……” 单怡下意识起身,想求谅解,而下一刻她就看到制片人和导播等幕后人员也惨白着面孔冲出来,拼命道歉。这下子,原本还有些缥缈的感受,瞬间化为具象的恐惧,瞬间将她压垮,修长的双腿便软得和面条一样,摇摇欲倒。 幕后人员这时也犯了个最糟糕的错误,他们甚至没有中断直播信号,让混乱的画面随着直播信号,瞬间扩散到全球。 偏偏也在此时,圆形会议室那边,罗南的演讲,就如同为这个突兀而混乱的场面做一个注脚:“在精神层面,我们每个人都时刻受外部的影响,也时刻影响着外部。我们就生活在拥挤的情绪浊流里,无数相应的‘力场’重合叠加。如果理想状态下,我们的领域是个完整的‘圆’,但在现实中,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古怪模样。 “基本上,一个人的层次越高,其辐射影响的力度越强,范围越广,越能够更充分地保持自我。所以在精神大海中,能力者如同一个个漩涡,具备有效的干涉力,这里面,强者自然也会极其有力地干涉弱者,不管他有意无意。” 鬼眼扭头看了眼直播画面,转而对一帮快要崩溃的节目组人员露出笑脸:“像你们的节目,有保险条款没有?出了事故受了伤算谁的?” 单怡表示压力很大,珠泪滚滚,根本说不出话。制片人也好、导演导播也罢,几乎以为这是大屠杀的前奏了,能结结实实站稳的都找不到一个,遑论回应。 见事态展到这一步,鬼眼也好没趣的,他摆摆手,不再逗弄这些经不起吓的后辈:“我只是给自己问两句。算了,还是比较相信你们法务部门的专业水平。” “车、车先生,那,那……” “继续继续,单小姐也不要再哭了,看得人怪心疼的。” 鬼眼笑呵呵地轻抚单怡的后背,将她半揽进怀里,看着是没有凡种的架子,倒像是趁机占便宜的咸湿佬,完全看不出他就是让节目组差点集体尿崩的罪魁祸。 他甚至绕过了主持人,自个儿撑起了节目:“刚刚有点儿小意外,诸位不要介意。大家还是把注意力放在课堂上,瞧咱们的罗教授,说得多应景啊!” 览相观节目也是有互动平台的,此前直播事故生时,平台上就被留言刷炸了,现在看过去,还见了一大堆惊恐表情。 “吓尿!我以为要给节目组送花圈了。” “柏舟姐姐快来救驾!” “鬼眼大人冷静,先x后x的顺序不要错。” “啊啊啊,来迟一步!” 纷乱的信息,对鬼眼来说没什么意义,他很爽快地一扫,来了个清屏。又见罗南在那里绘制相应的“浊流”图示,就面对直播镜头,笑呵呵地道: “其实吧,对于囚笼理论,我还是挺感兴趣的。到了一定层次,能力者根据自我认知构建领域,特别是精神侧的凡领域,差不多就是这个思路。” “这是赞同了?”想看热闹而不可得的闲人们,见鬼眼如此表态,纷纷表示震惊。 毕竟,言论的颠覆性是一回事儿,能够获得一位凡种的认可,其又会产生质的变化。 “呵呵,我赞同了吗?坦白说,我也不知道。” 鬼眼的独角戏也很出色,但他还记得身边可怜兮兮的单怡,扭头问过去:“精神世界用什么感官?”单怡哭得有些缺氧,现在还有点儿懵,下意识回答道:“我不是精神侧……呃,用灵魂力量。” 她以为鬼眼的问题会很高端,话说到半截才现,完全是一个基础性的常识,以至于单怡中途改口的时候,尴尬得脸都红了。 鬼眼并不介意,他继续道:“没错,灵魂力量就是精神世界的感官。精神世界没有外在的光源,要想观照其他人,自己要先放出光来。 “看得越远,光芒就越要强烈。那时你看到的就是完整的精神世界吗?你看到只是被光芒覆盖之下的那部分区域。现实中,你的车灯再亮,也推不动路面、岩石或大楼,可在精神世界,你的光芒就像是一阵狂风或一个漩涡,什么都吹跑了,什么都扭曲了,你看到的永远都是扭曲的那一部分结果,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摊开手:“这种情况下,我能同意什么?又能否定什么?” 单怡这时候总算是控制住了情绪,同时也被鬼眼的解说吸引了心神,下意识问道: “就算到了渊区极域,也是这样吗?” 鬼眼哑然失笑:“到了渊区极域,晕头转向都来不及,还想咋地?说白了,精神世界太敏感也太混沌,绝不是一个好的观察对象――能够说自己是看清了精神世界的人物,要么是骗子,要么是大能!” 在鬼眼的引导下,单怡真的进状态了,她紧跟着就问:“那您认为,罗南是骗子,还是大能?” “呵呵……对了,这是罗南的资料吧?” 鬼眼毫无征兆地故态复萌,避过了单怡的追问,玩起了滑头。接下来,他当着成千上万观众的面儿,去翻阅罗南的有关情报。 翻到半截,圆形会议室那边,罗南已经绘制好了一片色彩迷离的“海洋”,示意这就是他所见到的精神世界的直观映象:“能力者在精神大海中,有着明显的优势,但我们不应该高估它。事实上,不用特别的力量,穿着比较暴露异性的图片就可能影响大家的本能反应。” 会场内又起了一波笑声。场内千余名观众,几乎无人知晓外海那场直播事故,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陷入到了罗南编织的语境中,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罗南始终分出一缕心念,关注会议室区域内精神层面的景象,他对现在的情况比较满意。他保持着这个节奏,继续下去:“这种与原始本能密切相关的神经反射,也算是意识活动的一种,是与物质层面最贴近的层次……” “浅层带!”台下有人将其与通行理论结合起来。 罗南却摇头:“大家没有必要为一个复杂的环境进行分层分类。我更习惯将其称之为‘浊流’,就是取它的浑浊混乱之意。它的相互作用很厉害,特别现在是信息时代,只要有信号,一位美女主播相隔一万公里也可以撩动你的心弦;抠脚大汉设计的虚拟游戏,构造的电波光线环境,也可以让你沉迷。 “精神层面的下限非常低,越低就越容易受到影响,时刻都在冲击震荡,但是我们生命力量也从中而来,不可能彻底摆脱;我们希望有效控制力量,为此进入理性的层面,用理性去驾驭,然而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理性思维未免又太过精密了,在和底层的肉体需求碰撞的时候,理性永远都是失败者,所有的精神病患者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单纯的欲望、单纯的理性都行不通,所以我们把它们合在一起,这里有个名目,叫‘想象’!合理地利用想象,我们可以聚合起最多的信息和能量,事实上,我们必须动用我们所有的资源,才能形成一份凡力量,支起一个随时可能破灭的领域气泡,这个领域来得太不容易,偏偏我们的根基在本质上就是动摇的,建立在这个根基之上的所有的精神活动也都是动摇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要做的是什么?” 几乎把答案摆在眼前的弱智问题,入了境的观众们也乐意去回答: “稳定。” “撑住。” “要稳住它。” 虽然也是七嘴八舌,意见总还是统一的。 罗南就点头:“没错,缺什么补什么,我们需要稳定――尽可能长久的支撑,只有这样这能尽可消除我们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毛病。 “当然了,即便我接触里世界的时间不长,这段时间学习传武,受老师提点,也知道我们各个流派、甚至每个人都有类似的做法,已经在自觉、不自觉之时,进行了此类稳定工作。 “往远了说,佛家有戒静慧、道家有心斋坐忘,儒家有知止定静安虑得,还有各种传统的冥想方式、宗教仪式,无论是哪个,专注和入定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环节。这些环节都是为了抵消根子上的问题,减少相应的不稳定影响。 “现代研究也表明,专注可以提升意识运作的精度,扩大其尺度,形成对特定对象的高度反应。一些研究甚至说,意识只不过是我们对周边环境的瞬间‘拍照’,接近于电影,就是一连串静止帧的拼接。每一帧只有几十到几百毫秒,而如果能提升其精度、尺度,始终保持十毫秒成像的反应力,那么将与一两百毫秒成像的其他人形成巨大的、乃至于本质的差别。你的感知反应会比其他人快十倍,相应的,这个世界的运转度,也就慢了十倍,你对世界掌控力将强,操作也级从容……” 说了这么一长串,罗南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也只是借此强调一下‘稳定’要素的重要性,以及此前我们自觉不自觉所做的努力。 “接下来这一小段时间,我们的主题则是在以前传统做法的基础上,尝试一个新的方法。去应用我们的凡力量,让自身的领域始终保持一个有效、稳定、可控的结构,让内外能量信息互通往来,尽可能抵御过份拥挤的精神环境干扰。 “是的,这就是构形的方法。简单来说,就是利用构形来修行。就像翟工之前做到的那样。” 罗南大致清理了一下工作区,助手一号也好,早前画出的凝水环模型也好,都给放进了回收站,在做这些事的同时,他又道:“使用构形修行,肉身侧我建议多研究一下‘巴别塔’结构,而精神侧,我们今天说的主题凝水环,暂时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不管你选择哪个,稳定性,记住,稳定性才是你必须去追求的目标。接下来我们不妨做个解剖,把问题具体到细节,尝试去分析一下,巴别塔和凝水环的结构中,有哪些结构是为了稳定而设计的?又有哪些是从中延伸出去的,在实际的修行中,应该重点关注什么方向……” 夏城外海游轮上,“览相观”节目工作区,单怡吸了一下还有些闷的鼻子,在导播的引导下渐入正轨:“看来这位夏城天才,要从论述进入更实质性的内容了,我们也非常期待。刚才互动平台上有朋友讲:‘鬼眼前辈和那个罗南怎么像是一唱一和’,是不是罗南的言论真的很符合您的心意?” 鬼眼仍然翻阅评估罗南的资料,闻言懒洋洋回答:“各有所好而已。在我赞成的同时,肯定还有凡种反对,而且不只一个――我刚才也说,精神世界太混浊,每个人的观照结果都会有差别,很大的差别。” 单怡眨眨眼:“如果说每一位凡种的看法都不一致,那我们现在所接受的那些基础理论,又来自于何处?” “怼出来的。” “呃?” “讨论交流和争辩到最后不就是怼嘛!最后就是看谁的嗓门大、谁的拳头硬,你用你的道理形成的凡力量可以把我打成猪头,那我只好认你;你们这些理念相近的,成就的人也多,而我只是一个单身孤老头,打不过你们,那我也要认;如果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打不服谁,那么就来个妥协,就这么简单。” 不但单怡有点懵,所有收看“览相观”节目的能力者,面对这份答案脑子都有点不转圈儿了。 “呃,那罗先生的理论,是不是也要……” 鬼眼大笑:“现在说这个有点儿早。大家都知道夏城现在是谁罩着的,罗教授的授课又是谁授意的,如果他们护着……唔,话又说回来,欧阳和武皇是怎么个看法?还有一堆凑热闹的家伙,这也挺值得猜啊。” 见鬼眼如此说法,单怡也是福至心头,灵光闪现,张口问出了今天最专业的一句话:“也不是见人就怼吧。您刚刚就不和我们一般见识,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才符合互怼的条件?” “这个嘛……” 鬼眼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回避:“按照咱们罗教授的理论来说,怎么也要突破那笼子,比较自由地出入作用;按照通行理论的话,如果有人利用他这个理论,进入了渊区,基本上就是可以进入评价的标准……呵呵,这还早,还早,总要有个酵的过程。” 也在此时,圆形会议室内,罗南拿着电子笔,准备落下:“现在假设,我们要创造一个全新的构形,就要有一个框架选择。在这里我比较推荐凝水环的环形结构,简单、符合人类心理习惯,又给出了足够的操作空间……” 说着他就要起笔,但一下秒又摇头:“因为这个结构是临时设计的,只是个实验,我不确定能不能利用光线,实现对精神层面的干涉。如果诸位不介意的话,我直接用灵魂力量勾勒好了。” 会场内,不少人想到了“侵犯”这词儿,但在即将公布的答案面前,也就不在乎了,当下纷纷答应。 可是三万多直播观众不乐意了,且不说这份演示的价值,纯在精神层面勾勒,有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也要被“侵犯”,啊不,也要能直观看到。 战姬作为主播,自然成了代表,她起身举手:“为了三万多名同道,罗先生您能不能还用以前的法子……” 这句话其实带着点儿暗刺儿,当下会场内的观众们就烦躁了: “我们夏城内部培训,管得也太宽吧。” “这本来就应该是秘传技法,还真弄得天下皆知不成?” “不是说夏吹吗?不是说喷壶男吗?这时候又记得好了?什么毛病!” 圆形会议室里变得很是嘈杂,罗南沉吟了一下,笑了笑:“还是灵魂力量勾勒更有把握……但我可以尝试一下反向干涉,多费点儿力气就好。” 说着,他扔下电子笔,可工作区却闪烁出一段红莹莹的光芒,初时有点儿滞涩,但很快就恢复了笔势应有的灵动。 这是灵魂力量的作用,但灵魂力量是无形的,更没有什么色彩可言。这完全是罗南以灵魂力量强行干涉物质层面的结果。 会场内响起低低的赞叹声,在场的都是“业内人士”,知道这样做有多难――以灵魂力量反向干涉光波,说起来只是掉转一下,但灵魂力量性质不同,种类多样,有的人用精神风暴杀人可以,可真要他隔空移物,给自己倒杯水之类,还真做不到。 罗南以前是以距感应成名,最为人熟悉的还是“次声波阵列”,如今说能干涉光波、影响光子活动,就能做到,这是什么样的调整能力!是什么样的资质潜力? 剪纸下意识搓了把脸,看着当前情形,再想想一个月前,大伙儿还在为罗南“吹纸片”式的干涉力而苦恼,当真是几疑在梦中。他吐口浊气,眼睛用力,精神也用力,看得更仔细。 罗南扫了眼台下,笑容有些微妙。其实吧,真让他去和光子较劲儿,他还没那能耐,这是凭借祭坛框架的强大力场,做出的暂时性扭曲,在场的其实都是助力。也正因为如此,灵魂力量的“笔画”带着很重的血色,如朱笔勾画,鲜艳醒目。那是夏城数千能力者生命力量的透射。 正凭借这份力量,他画出一个面包圈儿似的结构。确实与凝水环类似,但它更是目前圆形会议室内,那个受内扩外压之力而塑形的群体精神层面结构的映射。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血意环(十四) 罗南站在演讲台上,手上不动,血红色的圆环体已经勾勒出整体的形状。看上去,这已经有点儿“构形”的意思了,把它和之前做演示的“放大版凝水环”摆在一起,乍看也没有太多分别。 可罗南比任何人都明白,别说这个只是演示用的玩意儿,就算目前暂时稳固在精神层面的结构本体,与真正的“构形”相比,还差了至少两个级别。 根据罗南这两天对“虚脑”系统使用说明书磕磕绊绊的“翻译”,在那个体系中,一个合格的构形,应该是代表了生命形神越的、功能的状态,且是稳定的、可组构的。 就好比现在的圆环体,基本上属于群体意识的范畴,上千人的精神世界重叠在一起,在内外力量的影响下,形成了具备凡意义的特殊形态,还有一定的功能。但这还不是构形,因为它本身是在外力引导、压迫下形成的,本身并不稳定,内部还比较混沌,一旦解体,在纯粹结构意义上重组基本就是不可能了。 要让它成为构形,罗南所说的“稳定”固然是第一要务,如何还原为合理的功能结构,也是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罗南并没有提这些,他在台上侃侃而谈,谁也看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构形设计的经验,今天在讲台上的演示,也是平生头一遭: “现在我们框架有了,设计思路也有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细化组构――目标很简单,就是保证构形的稳定性,尽量排除内外浊流的干扰,就这一种功能,所以没必要搞得太复杂,只需借助简单的基础结构,撑起这个框架就好。 “这里应该注意,我们看上去是个建筑设计师,但精神和物质层面终究是不一样的,不能把物质向的结构代入进去。我们需要的是精神世界中的有效结构……” 前排竹竿再次举手:“所谓的‘有效结构’,有标准没有?” 罗南对他笑了一下:“你看我像是能给构形定标准的人吗?” 竹竿也笑:“今天不好说,明天说不好。” 罗南不准备在枝节问题上延伸,他摇摇头:“如果让我现在说的话,所谓的‘有效结构’,只要能实现凡力量的循环运转就可以了。但我觉得,与其去琢磨那些全无根基的新结构,不如暂时去借一下既有的成果。” 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工作区显现出一张表格,上面是一连串单列出来的分解结构比对。经过上半段课程的与会者依稀记得,这些都在罗南解析“巴别塔”的时候提及过。就是从上面拆解出来的。 “这是我在休息时间,借助计算空间做的一个简单分析。思路很简单,就是要看同样是构形,‘巴别塔’里面拆解出来的基础结构,有多少对‘凝水环’是有意义的――我上半场说过,如果给我点儿时间,也许我能用‘巴别塔’的思路,拼出一个‘凝水环’,这个分析就是一个可行性验证。 “为此,我尝试着拆解了一下凝水环,拆解得很失败,具体结果就先不展示了,有机会我再放出来。但接下来我在这个基础上,将两边拆解出来的基础结构做了下比对,结果比较有趣。” 罗南用电子笔圈了一下重点,排在表格最上面的,是一对弧面楔形结构,肉眼去看的话,倒也差不多,后面的数据是924%,标注的是重合率。 “这对相似结构,左侧的来自于‘巴别塔’,上半堂课我讲过;右侧的来自于‘凝水环’,是我大致拆解的结果。然后大家也看到了,二者的重合率很高。 “虽说设置的条件可能有些简单,结果仅供参考,可我觉得,只一条就能证明它们之间联系的价值了――它们在各自的构形中,起的都是稳定框架的作用。 “这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好的选择。” 罗南如此**,是极其坦白的,等于是抹掉了一切神秘因素,将他的设计思路完全呈现在上千与会者、数万围观者的眼中。 所以当他讲到这个地方,深蓝基地那里,杰夫直接联系各个组别的手下,要求只有一个:“立刻分析可行性。” 在洛城的赫尔曼则对着他的律师团嚷嚷:“录下来,都录下来,这是抄袭,回头只要产品上市,我就让他倾家荡产!” 在夏城外海,“览相观”节目组内,单怡倒也渐入佳境,她试图得到一个清晰的评价:“就目前的思路看,车先生认为能成功吗?” 鬼眼没有给她机会,倒是更加认真地翻看罗南的资料,嘴里面还在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句子。 不管围观者如何评价,罗南的讲解和演示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此时的演讲台上,他已经开始“动手”了。就在之前画出来的圆环体框架旁边,重新勾勒,嘴上也在讲解: “凝水环要注重水分子的凝聚效率,功能更复杂,所以有限几个循环,就完成了所有的结构,里面的优化无以伦比。但我们搞得拖沓一些也没有关系,说白了,我们就是将那个基本结构重复拼接在一起――很傻对吧,我觉得也是。” 罗南画得很慢、很仔细,比之前任何一次操作都要来得谨慎,但在与会者、围观者眼中,这个结构比凝水环也好、巴别塔也好,都要简单粗糙太多。 说白了,罗兰就是将那个弧面楔形结构稍做异化,堆叠排列在一起,组构成一个完整的圆环体。 如此结构,好听点儿说是简洁平整,难听点儿说就是搭积木,这种思路就是三岁小孩玩乐高的时候,恐怕都觉得太1o。 会议室里初期还很安静,可当这个细化的图形结构重复了两三遍之后,嗡嗡声渐渐起来了。 前排章鱼扭了下头,转过来之后就遮住嘴角,低声道:“不妙,我怎么感觉这气氛想崩呢?” 竹竿没回音,剪纸则问他:“你验证了没有?” “验了,也做成了,没什么难度,但也看不出效果。”章鱼作为夏城分会行动组成员,即使是以药剂成名,基本能力也是很过硬的,跟着罗南“走一遍”很轻松。 事实上,他比罗南完成得更快。 要做好完整的圆环体,一共需要八块上下颠倒堆叠的“弧面楔形结构”。 它们两个一组,共分四组。每个结构的画法是一致的、每组内部的堆叠方式是一致的、每组之间的连接方式也是一致的。这样依次类推,往复循环,最终形成一个并不复杂的完整结构你。 罗南大概是为了演示,也为了照顾现场大多数非觉醒者,度故意放得很慢。到现在也才画了三组,距离完成至少还有四五秒钟。 而现场的觉醒者,特别是精神侧觉醒者,多半是没这个耐心的,早早画完,却又见不到实效,难免就有些不耐烦。 章鱼听到的身后议论声,多半就是如此。 里世界就是这样,只要能有实锤,就算你满口喷粪,人家照样服你;但反过来,一旦没有实效,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也可能被当面打脸。 章鱼不想打脸,只是担心:千万别一夜辛苦,到最后都是雨打风吹去,这可就太窝囊了! 事实上,网上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宣告结果:“三秒钟完成,然后……没了?” “传说中的虎头蛇尾,我总算是见到了。” “是不是还有后续啊,那个谁都还没画完呢!” “你确定他不是在想怎么收场?” 这时候,已经快被遗忘的Ree,也在镜头前耸肩,压着眉眼的欢畅,摆出了淡定脸:“毫无创见的拼凑,有这样的结果,不惊喜也不意外……” 场外的嘈杂,对罗南来说无所谓,但会场内的嗡嗡声就有些影响了。五秒钟后,他演示完毕,眉头皱起: “安静,还有人没做完呢。这个构形主要是给未觉醒者准备,在场的觉醒者如果有余力,可以尝试着自行提高难度,比如这样……” 他打了个响指,第三枚血色的圆环体出现在工作区。收看直播的能力者还没有弄清是怎回事儿,会场内嗡嗡声已经有些变质。 章鱼就睁大眼睛:“这度……等等,多少组?” 剪纸则是闭眼,从精神层面观察:“好像十六组?三十二块!一下子翻了四倍。” “还有这种操作?” 罗南环顾会场,平静的道:“大家可以再尝试一下,继续往上堆叠数目。但要注意,如果要让这个构型有意义,经检测必须让它的组别,记住是‘组别’,呈现指数上升。 “最简单是四组,刚才演示的是十六组,接下来就是六十四组……比如这样。” 随着一声响指,章鱼失声叫了起来: “我靠!” 这一刻,罗南身前出现了第四枚血色的环状体,肉眼辨识的话没有意义,但在精神层面,太多人可以分辨出其内部结构: 没错,就是六十四组一百二十八块弧面楔形结构拼接在一起。就是一个响指、一个眨眼的空当儿!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血意环(十五) 等到里里外外都确认了一遍之后,现场有点懵,场外非常炸: “真的假的,又翻倍了!” “体死早请节哀,这是指数,指数好吧!” “是复制粘贴的吗?” “你复制个试试?” “那就是在说话的时候已经蓄劲儿了。” “这个嘛……” “请问你完成一个基本楔形模块要多久?这边是o4秒。” “11秒的萌新瑟瑟抖。” “完全不顾得计时的废材求解脱。” 不管里面外面的观众如何想法,演讲台上,罗南扭头看两侧那些非觉醒者的进度,提醒他们:“现在无法迅完成也不要紧,只要以后加强练习就可以……哦,都做完了啊。” 没有人明白,罗南是怎么确认的,可在这一刻他们都看到了,台上那位少年又打了个响指,伴着清脆的鸣响,第五枚血环出现。 这一瞬间,在场上千位能力者,头皮面皮全身的皮肤都好似过了电,麻酥酥的感受从头顶一路击穿到脚底。 不用怀疑,这绝不是什么心理作用,而是某种干涉力量由外而内的“洗礼”。 会场内有点儿乱,因为这一刻,他们莫名就有些心血下沉,像是在近距离被无声的震动碾过。想想罗南“人形次声波阵列”的美名,别怪他们多琢磨。 罗南抬手安抚了一下:“这个二百五十六组、五百一十二块的结构,就暂时不强求你们做出来……” 话说半截,罗南的言语罕见地被会场内嘈杂声浪冲断了。后排已经有人站起来,够着头向前看。 前排则有人伸脖子,有人闭眼睛,就是要弄清楚,罗南所说的是否属实。 如此细腻的结构,眼睛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而如果精神层面的构形不属于罗南“侵犯式”的幻觉,那么答案就是肯定的。 竹竿下意识坐直身子,对着演讲台了会儿呆,然后狠狠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即使他感觉自己一直挺冷静的,却还是被台上那位给抵得喘不过气来。 大概是与罗南认识得太早的缘故,见惯了青涩模样,他一直将罗南当成一位潜力巨大但还有完全挥出来的少年天才。 可也就眨眨眼的功夫,天才的天赋突然就兑现了出来,更可怕的是,仍然看不到底,见不到边儿。 “我现在改修格式论可以吗?”章鱼不知从哪儿掏出个药瓶,在手里摩挲。看上去只要有人同意,他立刻就开瓶服药,踏上一段新征程。 “别闹。” 恍惚中听不到是谁打断了他的妄想,而此时台上的罗南已经接上了前面的话:“这个结构,我只是用它来做个验证。刚才你们的作品里面,有没有崩掉的?我知道肯定有,崩掉的说明不及格,需要重做。” 全场包括所有收看直播的人都是一脸懵逼,完全不明白罗南这段话的逻辑在哪里。 不过,里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你牛逼,就算我懵逼,都变成sb也认了! 当下就有人低头检视自己的作品,同时还时偷眼打量其他人,看一看是否能找到同病相怜者。 罗南继续道:“大家不要担心,‘囚笼’对内虽然很顽固,但它在精神大海中,早已经被虐惯了,什么水珠、气泡,不稳定的状态才是它的常态,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构形,崩灭并不可怕。 “事实上,这个结构非常简单,如果你们非常用心的去做,足够专注,保持构造的精度,最基础的四组应该是没有难度的。至于指数原则累积,c级或b级的精神侧可以尝试一下。我觉得一秒内完成十六组,c级做到没问题;b级一秒六十四组,应该也没有太大难度,真正比较有挑战性的还是后面,但那也就是练习的强度问题。” 这时在直播间里,有人说了个老梗:“我有句mmp不知该不该讲……” 瞬间直播间的“mmp”爆炸,中间穿插着无数捂脸痛哭的表情。 罗南看了下表:“我再给大家十分钟的时间,只要大家能够在这个环境内,将基础四组的构形做出来就没问题。” 说完这些,罗南也是暗吁一口气。他所进行的课程,固然是来自于巴别塔和凝水环的灵感和分析,但坦白地讲,最后的结构思路,还是来自于“虚脑”系统的使用说明书。 这个“弧面楔形结构”无限组构的做法,正是使用说明书上的一个小范例。用来介绍构形设计,以及对相应设计的验证方法,即是将一种构形制作为机芯、灵芯之前,所必须经过的步骤,看各处结构是不是符合标准,有没有可行性,以免损毁宝贵的材料。 罗南没有好高骛远,生出什么过于追求完美的想法。在构形设计上,他才是一个从头到脚的萌新,畅想和妄想的差别,还是能拎清楚的: 在使用说明书上,找到能够与现实对应的“弧面楔形结构”已经是意外之喜,若有现成的例子不抄,硬要搞什么明创造,就算他有这心思,在场的一千多位夏城能力者,也经不起他那么祸害呀! 现在课程临近结束,罗南也想有一个好的结尾。他抓紧时间再复习一遍使用说明书上的简短介绍,看是否有什么遗漏,又是否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但没一分钟,有人举手:“罗先生,你的教法对肉身侧是不是不太友好?” 罗南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肉身侧的锻炼方法,我可以介绍我的老师给你。至于眼下……” 会议室里大约有百十个人是肉身侧。这些人绝大部分是来凑热闹的,谁也没有指望真的从课上得到什么突破,主要就是混个脸熟,算是变相的社交活动。 可如今集体氛围上来了,无所事事者难免有些被排斥的感觉,形象地讲就是坐立不安。 这种情况下,一旦有人挑头,其他人就也有些忍不住了,至少要表现一下积极性和无奈感吧? 百十个人也能造出不小的声势了,会议室里又有些乱,到末了连薛雷也举手询问:“我感觉力量一到精神层面就变得凝固了,很难重新塑形,这时候该怎么办?” 面对朋友认真求知的眼神,罗南也有些头疼。如今这百十号肉身侧,其实精神状态上都符合标准,属于群体意识构造的一份子,舍弃了太可惜,而且也不利于整体状态的维持。 然而,肉身侧和精神测擅长的方向不同,这不是单纯构形所能处理的事。在虚脑体系中,这就进入了机芯的领域。相较于构形,机芯的直接作用就是简单化和实用化。它可以将形成条件极其复杂的构形,以实物的形式留存下来,以方便后续使用,或进一步研究改进。 就像现在的会议室群体精神结构,下次要造就这种状态,就需要有类似于罗南今天的所作所为,以颠覆性的言论和不可辩驳的实际,引导上千名与会者的心神,影响数万能力者的念头,内外交攻,才能最终成形。 如此条件,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但如果能够将当前的状态化为构形,或者更进一步,将该部构形制作为一枚机芯,下次就只需要纠集一帮人,注入灵魂力量就好。 燃烧者的机芯,也是这个路子,可以大幅降低操控难度,提升稳定度。 但这些说起来太远了,毕竟从构形转成机芯,涉及到由“我”转变为“非我”的复杂过程,不但需要相应的设备,对操作者本身也有极高的技术要求。 罗南暂时还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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