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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变形,却仍然给出熟悉感觉的面孔。 金桐,不,不是,至少某些时间不是! 血光中,仍被精气矛剑穿透的某个模糊面孔正在消融,金桐的五官轮廓则重组呈现,就像是捏起来的胶泥作品。可这张脸面刚刚成形,又扭曲消融掉了,此前那张脸模糊面孔替代呈现,带着份难以形容的熟悉和陌生……然后再扭曲、消融、替代,周而复始。 那是,我的脸? 轰隆隆! 宫启的思维突然间脱离了既定的轨道,在轰鸣声中倾覆,又似是撞出了悬崖,在虚空中翻滚挣扎。 正因为他如此,他都没有发现,外围已经静候许久的哈尔德夫人,重新驾驭血光,无声突进。 宫启陷在失控的思维里,他有很多地方都想明白了,但还有很多不明白。可不管怎样,那浑浊狰狞,又蕴藏着大残酷、大恐怖的事实,就这么直楞楞地砸落心底,化为妖魔手爪,狠狠攫合。 精气的正锋,仍在前面那无比熟悉,此刻却让人恐惧作呕的面孔震颤搅动,但凡是个活人,便是超凡种,也死了九成九。对方的气息也确实在迅速衰落下去,可是,同样急剧衰弱的,还有宫启。 那是心灵层面的衰弱,乃至崩塌! 意志壁垒轰然粉碎,情绪则像是喷发的火山,炸开了毁灭性的焰光,并在混沌的精神世界里,发出了尖锐的啸叫。 哈尔德夫人近身,血光刺入了刚汇集在一处的青灰精气深处。然而下一刻,青灰光芒爆发式横扫,冻结与爆裂两种截然不同的杀伤同时作用在哈尔德夫人身上。 血光凝结,随即爆炸,哈尔德夫人已经残缺的身躯,几乎被剔除了一切血肉,只剩下扭曲的骨架,且还在剧烈燃烧。可就是这个扭曲的燃烧骨架,将前方青灰精气牢牢吸附,就像是涂抹了强力胶水,又或者经过了最彻底的磁化。 “宫副秘书长,你没机会了!” 重复的宣告,便如淬毒利刃的二次穿透。 宫启咆哮,他要撕碎绞缠上来的哈尔德夫人,同时也撕碎前面虽然迅速衰弱,却还顽强存在的噩梦面孔。 可是,他也在衰弱。 在他灵体的核心处,虚无的暗影正快速蔓延。就像是吞食血肉的植株,在暗地里发育壮大之后,便暴露出狰狞面目,光明正大地注毒吸血,进行可怖的转化。 暴怒的背面就是恐惧。 最狂暴的两轮挣扎过去,宫启仍然没能摆脱哈尔德夫人,更没能抵御心底暗影的吞噬。那么情绪自然翻转,恐惧的阴风反吹到崩塌心防的裂隙里去。 很讽刺的,他的思维在此刻回归。 宫启彻底明白了,对方的主攻方向从来都不是血魂寺场域的压制,不是哈尔德夫人,也不是那让他发疯的超凡种对手――对方始终都在腐蚀他的心灵,将致命的毒素涉透到他的心底,这是类似于暗面种的手段,是那些最顶尖的心灵大师擅长的绝招。 罗南,就是一位心灵大师! 宫启忽地一个激零。他头一回给那少年清晰的定位,而看清了对手,也等于是看清了自己。恍惚中,他似乎抓到了一线生机: 罗南固然占尽上风,可底牌尽出,没了后手。这里离春城并不远,现在两大战力都在与他绞缠,血魂寺场域则在对战中崩开了口子,再难隔绝内外。他就算不能瞬移逃遁,只要缓过劲儿来,把僵持的时间拉长,超凡种级别的气息,多半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如果…… “咚”地震动,似是有鼓捶在他心口上重重一敲。熔岩洞窟在摇晃,而其源头则来自于虚空架构的动荡。 就在残破的血魂寺场域某部,那个由血神蚁穿透并固定的裂隙处,灰白的雾气正渗透进来。分明只是丝丝缕缕,可刚一渗入,高温高压的熔岩地狱,便涂抹了一层很难形容的灰质,整个熔岩洞窟的光度骤然转暗。 宫启心神颤动,因为他确信,这丝缕的灰白雾气,来自于他不久前才逃出的雾气迷宫――这也不是什么雾气,而是领域碎片,是精密细腻到极致的时空结构元素。 熔岩洞窟光度的变化,只证明了一件事:这些精密的时空构件,正与血魂寺场域快速互渗融合,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恢宏复杂工程,几乎没有任何冲突,就算是有,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调整。 一系列过程看上去像是随手抹画的涂鸦,而最终的结果,分明是最精致的工笔画。 在时空建构上,这是让人绝望的认知差距。而更绝望的则在于:刚才还暴露出来的场域缺口,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经修补完整,其强韧之处,更胜往昔。 心灵大师之外,难道还要加上时空大师的称号吗? 宫启的精神感应茫然游动,心灵深处,霉斑腐块般的阴影持续扩张。或许是同化到了一定层次,他首度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无形耸峙的框架罗网。 他心神探入,随即便被炽烈的光芒罩住。 太阳,似曾相识的深渊中的太阳! 在幽暗无边的深空中,日轮座落于中央,蛛网密织,血光流动。那是频繁交换、转化的生机元气,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来自他身上。 此时的宫启,分明就是一个已经被捆缚成茧的蚊虫,无数根蛛丝缠绕,无数个节点消化,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任何希望。 呵,呵呵! 宫启忽又一声咆哮,心灵世界的场景在吼声中崩塌,他重新回到现实层面。眼前是暗红的空间,更是某种领域的雏形。 本地时空、血魂寺场域还有雾气迷宫的领域碎片,三方结构若彻底交汇融合,这就是超凡领域没错。那时称呼罗南一声“时空大师”,决不为过。 可现在……还差一点儿。 关键在于,世上无论哪个强者,断没有一缕心念分神,就能演化领域之事。由此可证,罗南,那个心灵的、时空的天才,就在这里――也许刚到,也许早早的藏身在此。 不管怎样,那少年就在这里,在他可以攻击杀伐的范围内! 自从交战以来,宫启的心神从未如此清明、如此集中,当死亡已成定论,最后的滞碍也就灰飞烟灭。超凡种级别的精神感应,放射出最通透的光芒,照彻这片已经极致恢宏,却还未臻完美的虚空。 然后,宫启捕捉到了那个人影。 那个应该也是灵体状态的人影。 尖啸声起,青灰精气瞬间爆燃、纯化,就像此前穿透超凡之躯那般,以仇恨和愤怒为燃烧,淬化为最锋利的矛剑,跨空投射。 “去死!” 无所顾忌的一击,宫启已经用尽了他的一切,包括此前受场域干涉而难以动用的瞬移法门。由此抹消了几乎全部的空间距离,方一发动,精气矛剑便已经来到了目标的面门。 渊区,不,更上一层的区域奇妙运化,那个本来存身于世间的灵体人影,骤然拔升了一个层次,向上走了一步。 这一步,从实到虚; 这一步,力不能及。 宫启迸发出又一声嚎叫,而此刻,他忽地看到了一对陌生而冷漠的眼睛, 那眼睛离得极近,又是很远,让人憎恶。 宫启本能要斩灭这眼睛,可在这瞬间,他仿佛坠入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逆着水波,向前挣扎一个身位,却被激流冲得更远。 冰冷的水波冲刷,带走了他的精力元气,带走了他的生机灵光,带走了他的情绪意念,带走了生命所应有的一切,留存下来的只有苍老、衰败、腐朽等毫无价值的东西。 宫启嚎叫,挣扎着向前,终于看到略微熟悉的面孔,那是他陷入云端世界前,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那个吸引他去夏城,价值深蓝项目千分之二股份的女孩儿。 他并不清楚,他瞬间闪灭的念头和对应的状态,与之前和他激斗的金桐临死时构成了近乎完美的镜像。 这无伤大雅的细节,对于仍在世之人而言,毫无意义。 第四百九十八章 刚开始 2097年5月3日凌晨3点。 殷乐又一次低头,看手腕上那件精致女士腕表,确定了这个时间。 完美隔音的下层甲板生活区,安静沉寂,居室之间的小客厅,主灯一直没有打开,桔色夜灯倒是亮着,和投影工作区的柔光交织在一起,照出壁角、地板,还有沙发上那保持坐姿,却已经沉眠多时的人体轮廓……或曰空壳。 过去的十多个小时,除了照明光线调整以外,这片区域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相较于物质层面,精神层面的感知结果截然相反,特别是来自于渊区血魂寺的震荡,几乎与罗南“沉眠”的时间等同,从一开始就没有消停过。 其中还有几个区间,震荡运化之激烈,简直下一刻就要崩解掉的样子,几乎要把殷乐的心脏都颠出胸腔,悸动、焦虑还有恐惧的情绪,如影随形。就算这样,她还要强自镇定,努力去安抚教团内部那些不知情的高层,避免他们糊里糊涂做出蠢事来。 好吧,其实她所谓的“知情”也不过是半调子,目前只能在游艇上被动地等待。 数分钟前,渊区血魂寺刚度过一个激烈区间,现在的运转势头非常平缓,殷乐也暂时松一口气,分出些心神,看投影工作区上那幅长时间呈现的通灵图。 也许是长时间观察导致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幅海上龙卷风暴的图景,出现了些古怪的陌生感,好像看久了一个字,冷不丁地就不认识了那样。 这时候,内置耳机中响起电流声,游艇的船长主动和她联系:“殷经理,有情况。船体突然吃重了。” 殷乐第一时间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船体吃水深度在增加,就像是硬砸上来十吨货,目前已经超过了设计吃水学深度,可还在持续……距离结构吃水的上限也不远了。我们可能着了道!” 船长刚从军队退役不久,说话已经带上了匪气,事实上那边也响起了枪机扳动的声音,显然船员区那边已经紧张了起来。 殷乐心头也吃紧,可她面临的局势要比船长考虑得复杂太多,哪能轻轻易做出决断? 正头皮涨痛的时候,沙发那边传来了些微声息,貌似是罗南鼻孔里“嗯”了声。殷乐看不太清楚,却能感觉罗南醒了过来,眼皮在动,张开了一条缝,但还没有完全抬起,如同长睡后的醒觉,半边意识犹在梦中。 殷乐呆了呆,心中骤然涌起狂喜的情绪。 偏在这时,船体微微一震,本来隔音良好的生活区,也能听到船尾处咳嗽似的轰鸣。正在湖面游弋的射线号游艇,速度骤降,像殷乐这种感应敏锐的,甚至有明显的下沉感。 显然,船长报告的情况正在持续恶化。 也是这时候,罗南睁开眼睛。 殷乐注意到,罗南瞳孔的颜色有些奇怪,先是一层灰翳,还透着暗红底色。但随着眼皮眨动,这些杂色很快剥离,代之而起的是跃动的灿烂光芒,似乎要比室内的光源更加明亮,以至于投影工作区那边都暗了下去……唔? “先生!” 殷乐下意识觉得不对,向那边招呼一声。沙发上的罗南显然是听到了,转过脸来。然而随着他的动作,小客厅里的空气,却发出了“崩崩”的声响,好像是勒物的绳索不堪重负,齐齐崩断。 这一瞬间,殷乐仿佛被人迎面重重推了一把,踉跄着后退,一跤跌到进来的台阶上。而她显然还是幸运的,因为就在她前方,承载着罗南的沙发组直接崩碎、周围的茶几乃至更远处的吧台都扭曲变形,仿佛遭到一记重锤砸下,连底部的舱板都崩塌了。 可就是在这样的变故下,罗南仍保持松弛的坐姿,纵然身下已经是崩散的废料和直到底舱的空洞。 罗南的状态确实是松弛的,分明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承载着他,不像是遇袭……那么用始作俑者称呼他或者更合适? “殷经理,殷经理!” 船长那边大声呼叫,显然发现了生活区变故,殷乐只是坐倒在台阶上,无法理解当前的局面,也就很难给出回应。 从容虚坐的罗南,还有闲拨动了一下身前的工作区――这处虚拟投影大概是除他以外,唯一保持不变的东西了。 然后他再次转过脸,对不远处的殷乐笑了笑:“收拾一下吧。” 便在说话的空当,罗南后方的舱壁也在木板和钢板的扭曲中迸开一个口子,他耸耸肩,身形虚浮后移,仍带着光芒闪烁的虚拟工作区,穿透游艇侧舷,向下沉降,很快没入了湖水深处。 殷乐起身,几步来到破损的侧舷位置,看着扭曲钢板裂口发呆,数秒钟后才记得回复船长,让他派船员过来,开始悲催的全面检修过程。 是夜,北山湖上起了大雾。周边区域的畸变种群分明在躁动,风声、水声、嚎叫声连绵不绝,整艘游艇上的人在浓雾中过得心惊肉跳,又稀里糊涂。 至于“始作俑者”罗南,则在水下慢步行走,越走越深。 北山湖本质上来说是一个堰塞湖,最深处超过两百米,湖底有大量三战前城市建筑的遗迹,此时都成为了各式各样水底生物,乃至畸变种的巢穴。 据说阪城市政府一直在尝试探索挖掘,还想建个湖底纪念什么的。只不过随着今夜的罗南到来,湖底的建筑物遗迹,真的是倒了大霉。 无形的压力,来自于本来不沾边的时空,只因为罗南的存在,部分结构与本地时空干涉,造成了细密的震荡。而且,这部分外来的时空结构里,还流淌着大量“未曾消化的赌资”,更加重了干涉的力度和分量。 这些“赌资”,来自于魔符所搭建的祭坛框架中那场舍了身家性命的豪赌。参赌人是宫启、哈尔德夫人以及最后才插手的瑞雯。 主持赌局的庄家,无疑就是罗南。 只不过,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公正立场,和搭建框架的魔符一起,赤膊下注出千,把唯一的对家宫启,照着死里坑。在宫启无力破坏、甚至都没有看透这场赌局本质的情况下,最终的结果,符合它应有的逻辑。 唯一意外的是,事态进程要比预计中的,还要轻松很多。 由始至终,宫启的反扑都没能真正触碰到他们这一方的破绽和致命之处,宫启所有的挣扎,都没有脱离罗南先期的预案。这无疑是长达半年时间的筹谋以及构形知识体系夯下的根基,是以大量且高效的时间积累,换取的瞬间爆发式战果。 面对这样的战果,罗南的理智能够分析解释,可在有些时段,也难免有心志飞扬的飘然之感。 原来,我能够做到这么多、做得这么好! 原来,我能够调动的力量也是如此强大! 罗南在幽暗水底的某处高点停步,这里应该是三战前某个高档写字楼,也许还是当年的地标性建筑,建筑质量出奇地好,抗过了几十年前的洪峰和泥石流,也抵御住了这些年来的水压,以及畸变种的折腾。 罗南就站在楼顶的外沿处,张开双臂,深深呼吸。他在控制情绪,又是在享受这一刻的成就。 湖底没有给他正常生存的环境,可是正实现干涉的异时空结构,就是罗南最强劲的保障。 在那里,宫启输掉了他的所有,超凡种级别的灵体架构和恢宏能量,沦为了哈尔德夫人更一步的资粮……且还远远超出。 瑞雯勾掉了宫启的生机,按理说要得到很大的一份,可是她似乎也到了某个瓶颈,并未取走太多;除此以外,魔符导引分流了一部分,作为蛛网祭坛的运转成本和未来储备;三处血魂寺各分享一些,内置的傀儡、相关信众都有分润。 可就这样,还是没有分完。 剩下的,就都积存在罗南这里,让他的灵魂力量再次暴涨。 此前,罗南每一次灵魂力量的爆发式增长,都伴随着近乎致命的形神失衡风险。可这回,风险并未如期而至。因为他目前仍然严重失衡的形神结构之间,出现了一处坚固且高效的“水利工程”――或许可以称为“罗氏领域”。 毁灭性扩张的灵魂力量,以及大量仍未消化的“赌资”一起,与不断调动组合的构形碎片一起,逐分渗入精密时空架构中,进行更深层的转化。 从泼天的洪峰,转化为源源不断的电力,一切的一切,都显然自然流畅。 罗南明白,里面最关键的因素,就是他渐渐深入掌握的构形理论。这份明显高出地球现有层级的知识体系,正迅速夯实他立身存世的基础。 这是个好的开始,也仅仅是个开始。 前方虚拟工作区里,通灵图持续闪烁。 罗南视线落在原属于宫启的那道海龙卷之上,随着他的注视,其细部的线条阴影结构,正在持续转变。在过程中,此前飘飘然的心绪,也随着细部的勾勒变化,持续沉淀,渐归于沉静。 要入场了。 从一个“伪超脱”的构图者,成为真正的参与者。因为在此刻,他具备了与其他“海龙卷”鼎足而立的能力。 如前所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大排查 清晨,庭园木石阴影之间曦光微透,屋舍石灯的暖光自动熄灭,任由大自然的光线涂抹点缀。 一时间,庭园仿佛弥漫着薄薄青雾,冷森静谧。 然而,终究已经是晚春时节,距离立夏不到两天,在很多人心,阪城这边分明已经燥热起来。 玉川瑛介跪坐在檐廊平台,一言不发,看蓄满了的“添水”竹筒将汩汩清流送入浅池,随后“啪”地回正,惊起了早起的雀鸟,扑楞楞飞走。本是经典的禅意小品,可他的心思却像是那飞走的鸟儿,久久难以回静。 在他侧方,手下头号情报头子竹本茂,正低声汇报:“到目前为止,翡翠之光号的航行计划保持不变,不过很多预约人员、受邀人员到现在也没有明确;还有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行程……” 玉川瑛介摆摆手:“从阪城船的,只是一些捧场的人。一百个阪城富豪加起来,也不过能力者协会的会长先生。艾布纳会长折返檀城,确定不参加拍卖会……他们连鼓掌,都找不到目标。” 竹本茂声音低沉:“有关这件事,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檀城方面出了变故,那边严密封锁消息,不过从多个信息渠道获知,大约二十个小时前,火山岛附近有强烈的能量反应,怀疑有超凡种级别的冲突。” “包括死亡。” “死亡?”竹本茂很吃惊。 玉川瑛介身形坐得笔直,以此表现出他对当前形势的慎重态度。在两分钟前,他接到了鉴玉会的最新情报:“在火山岛,长期闭关的副秘书长宫启,形骸被毁,尸骨无存。” 这消息已经超出了竹本茂平常接收、处理的信息范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隐约猜到,恐怕玉川瑛介也是被消息震到,心神动荡之下,才会主动对他说起此事。 为此,竹本茂自动闭嘴,不做任何评价,只当自个儿是个哑巴。 “风言风语,有时也会变成事实。有关宫启发现新位面的传说,我一直半信半疑,可目前几乎可以认定,确有其事,而且情况预期的更加复杂。现在有一个猜测:发现新位面的已经不只是宫启一个,还有其他人也插手其,抽机会在宫启背后,给他一记闷棍……我不想说这些事,因为它和我们本来没什么关系。” 玉川瑛介眼神指向竹本茂,想来这位情报头子很能理解他的感受。 竹本茂继续装哑巴。 “台风下的池塘,也难再波平如镜。” 玉川瑛介盯住竹筒下的浅水洼,那里已经波纹不生,可他心头的燥劲儿却仍未消除:“能力者协会那边,已经开始清查全球所有超凡种的行踪,包括各方势力的武力调动情况,细化到渊区固化构形的动态……” 竹本茂眼皮跳了跳。 多亏“罗教授”几个月来的授课,传播相关概念,使他这种修为有所欠缺的人物,也对渊区构形体系有了一个概念的认识。而越是清晰,越明白这一波行动所带来的动荡影响。 这已经不只是神仙打架了,而是切实影响到了他们这边。所以竹本茂还是开口: “大排查?” “呵呵,完全没有头绪,才会拿出来的笨办法。超凡种不说了,各个教团都要被查一遍……阪城也不例外。隔了太平洋,也免不了池鱼之殃啊!” 阪城有“万神之城”的美号,或者是嘲讽,但这边教团林立,却是不争的事实。尤其里面还有一部分,属于玉川家扶持,千头万绪,梳理起来并不容易。 玉川瑛介吩咐:“自查自清,也要和阪城分会通气,做好有关事项。如今不怕做事,只怕人趁机生事,所以一些事情务必要做到前头。” “您是说……”竹本茂听出他言外之意,特意再问了一句。 “啊,之前从鉴玉会获知情报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说,需要镇之以静,以大局为重。按照我们那位会长的战略,全力攻关破碎之地,我答应了。”玉川瑛介勾动嘴角,面颊抽搐,“可只隔了两分钟,天照教团也来电,要求得到本次排查工作的主导权,让阪城恢复风清气正的环境……” 至此,竹本茂终于明白了玉川瑛介糟糕心情的源头:“他们又要收割一波?” “是呢。在大多数人受制于大局,要为此做出牺牲的时候,是有一些强者可以无视,甚至能够反过来利用它那个最任性的家伙不是还在罗远道的实验室里吗?没想到,那个当爹的也不逊色。” 竹本茂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吸气,回忆起当年天照教团以阪城为“锅釜”,以诸多教派教团为食材,熬制的那一盆鲜汤。如今一茬割过,新的一茬又长出来了! 玉川瑛介的怨愤之气,也不只是对天照教团:“谁都知道,宫启已经闭关半年。当初闭关,是被铁三角从夏城逼回来,因为劫持罗南失败;涉及到新位面,也是夏城局面正乱的时候,当时罗南正发表惊世骇俗的‘囚笼’和‘构形’理论;如今出事,夏城那边,不,罗南那边正好又有大动作。他们倒是置身事外……” 话到这里,玉川瑛介忽地住口、发怔。 竹本茂眼皮又跳了一记,觉得这个思路很危险。 幸好玉川瑛介摆摆手:“他那时刚出夏城,算是飞……咳,是飞也飞不到。” 如此煞有介事地解释,貌似也很古怪的样子。 两人再对视一眼,玉川瑛介便下令:“去做事吧,务必周全。” “嗨依。” 竹本茂起身,退行三步后转身离去。檐廊下只剩下玉川瑛介一人,目注渐渐光亮起来的庭园,怔然不语。 大约在同一段时间,北山湖南岸某间高级住宅内部,蛇语悠悠醒来。她眼帘半开,屈动手指、小腿,慢慢疏通血脉。说起来她已经在客厅榻榻米躺了一周时间,身体机能不可避免地下降,一时也难起身。 在她身体四周,还留存有一个个指头大小的破洞,那是佐嘉卫门先生的痕迹。也仅此一波,此后这段时间,那边真的不管了。如果她没及时回魂,也许会此变成一具腐尸也说不定。 “好吧,算是幸运。” 蛇语自嘲一笑,暂时停下挣动,看清晨阳光下的浮尘,怔然无语。由于她长时间躺倒在这边,智能管家也难打扫卫生,几天下来,榻榻米都积了一层浮尘。如今身也都沾了灰,感官心理很是难受。 蛇语爱极了干净,当下吩咐:“秀治先生,准备汤池。” “听从您的吩咐,太太。”高级智能管家用成熟老练的声音回应。 刹时间,这个房间生动了起来。 数分钟后,蛇语终于成功挣扎起身,第一时间进入庭仿园林设计的温泉池清洗。 四面是由落地玻璃推拉门构成的若断若续的流动空间。央满满一池温汤,光赤着躺进去,沉入池底。肌肤与水体充分接触,细微的水压、躯体各个部分不同的热感、池波荡漾带来的温差变化、乃至于发乎自然的窒息……形骸感觉是如此的丰富、细腻、真实。 以往从未在乎,甚至鄙视的低层级感知,如今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够,只是一层层、一点点地体会。 池温水都换了两茬,蛇语才意犹未尽地起身。随着她的动作,其一片落地玻璃窗自动变成镜面,她看镜婉约纤长,泛着生命光泽的身躯,又发起怔来。 指尖不自觉划过胸口,触及面颊,她随即念动咒言,将一层如雾轻纱揭下。失去了隐之纱的伪装效果,镜面容与数秒钟前相似又不同。正是这镜面目,微蹙起眉头,其心绪尚未识得分明,周边却是起雾。模糊的雾气,有别于温汤泉池的水雾,透着特的灰质。 蛇语心神凛然,不顾如今寸缕未系的状态,伏身跪倒,五体投地。 然而雾气并没有什么信息传来,只有微不足道的重量,落在她的背脊,几乎以为是错觉。事实,那份独特的触感,还有手边隐之纱的细微引力,都明确告诉了蛇语答案: 默之纱。 曾经梦寐以求,几乎赌性命的物,这么落在她身。 此时蛇语心,便如温泉室内的水雾,满溢又空虚,滋味无法言喻。她保持跪伏的姿势快三分钟,确定没有后续的指示,才回手扯下背脊的默之纱,站起身来。 很自然地将两股细纱合在一处,它们彼此感应,但总还差了一些。 蛇语并不失望,这都在情理之。更何况,现在这种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秀治先生,新闻简报。另外,给我备车。” 蛇语从温泉室出来,稍稍定神,便通过智能管家激活了万灵教内部系统,各路信息,开始向这边汇聚。 世俗世界的、里世界的,两个轨道几乎不相交正常情况下是如此,可现在的情况是,有一个新闻,以不同的侧面,同时站了两个领域关注的热点: “飞天魔鬼鱼。” “人形次声波阵列。” 蛇语不断更新近段时间以来的信息,同时花更多的精力,认真梳妆打扮。不多时,那位容光焕发的北山雪绘女士,在梳妆镜里出现。 车子到了,蛇语盛装出门。 临出门,时间是2097年5月3日9点,很妙的,和那个新闻爆出的最早时间点,正好差了二十四小时。 不管世人知或不知,二十四小时,已经是天翻地覆。 第五百章 信号波(上) 一直深居简出的北山雪绘女士,突然乘车外出,在这片住宅区也成了不大不小的新闻。居家的主妇们,从庭园、街面、卧室等各个位置和角度,投射来视线,收集各种细节,预作今日的谈资。 那些视线和庸俗的小心思,肯定瞒不过蛇语。以前她根本懒得在上面浪费心思,可今日她倒是隔着车窗,饶有兴味地扫视这一片住宅区,看道路两侧的庭园,以及庭园内外隐约熟悉的面孔。 相对于苍茫重复的云端,庸俗又怎样?那些涂抹着粉底和口红的苍白面孔,也焕发出绚烂的色彩呢! 雇佣的专业司机,一直默默开车,有关路线早已经安排妥当。出了住宅区之后,便进入了北山湖南岸的环湖大道。这道高标准磁轨的地基打得极高,当初建设时,就有第二道防波堤的作用。车子行驶在上面,便能清晰地看到北山湖的万顷碧波。 至于湖畔那虬劲有力的香樟大树,几近三十米的高度,还是稳稳地压过环湖大道一头,就算是在这边,仍需要仰视。看它舒展的树冠侧枝,真如一只横伸的巨灵臂膀,挡在北山湖与阪城之间,令人油然而起敬畏之心。 正因为如此雄姿,还有几十年间流传的神异故事,佐嘉卫门先生那里,即便是白日、工作日,仍然不乏香火。 蛇语隔着车窗,也能感受到某个愈发圆融的灵性,正在香火信念之中,盘转流动,梳理物质与精神的双重环境,一点点地滋养壮大。 她眼神冷澈,一念生寒。 与之同时,对面也有一道意念,从车体外掠过,两边一触又分,算是打了个招呼,情绪都是冷淡。 蛇语并未斥责佐嘉卫门,后者也没有道歉的意思,二者之间的交情,大略如此。半年多的时间足够消耗干净,并不奇怪。至于共同建构的万灵教团之后走向如何,甚至二者后续怎样……蛇语也好、佐嘉卫门也罢,眼下都没有主导权。 因为现在的北山湖上,正有某位“大人”横在那里,蛇语和佐嘉卫门自觉不自觉地都要以那位的意志为依归蛇语是自觉的那个,至于佐嘉卫门先生,就要看后面的反应了。 车子很快拐下了环湖大道 ,停在了南岸防波堤码头,在这里蛇语已经备好了船,准备到湖上拜见那位。可尚未成行,便见湖面上驶来了一辆钓鱼艇,艇上一位似曾相识的年轻女性,正遥遥对她送来笑容。 很快,两边就在码头上见面。 蛇语已经想到了,眼前这位女性,她确实是见过的。一周前她受罗南招魂唤灵,短暂灵肉合一的时候,偶尔会看到这张面孔,只是隐没在如梦似幻的迷雾中,难辨真假。 现在就不用费心分辨了,必然是罗南的身边人无疑。纵然蛇语能判断出,这位的修为比她差上一截,还是很恭敬地欠身致意: “罪女蛇语,见过上使。” 殷乐眼波微动。 蛇语身着传统和服,盛装而来,言行谦卑而有古风,根本是拿出了礼敬神明的姿态,自然而然地将罗南推举到了极其崇高的地位。 那么,她这个临时秘书,就真的能稳居于崇高如神明的位子之下? 一念转过,殷乐笑着侧过身去,让开了蛇语的礼数,同时也微微欠身:“不敢当,敝人殷乐,忝为血焰教团副主祭,奉主祭之命,在先生身边伺候,当不起‘上使’的称呼。” 血焰教团?夏城的那个? 蛇语没有参与击杀宫启的最终战,也就无从知晓罗南与血焰教团的密切关系,闻言难免惊讶。可这时候,也由不得她问个清楚分明,只能按下心头疑惑,依旧是保持恭顺的姿态,希望殷乐转告一声,让她能够面见“大人”。 对面的回应却颇是古怪:“北山女士,据先生讲,你是山溪乐队的粉丝?” 蛇语愕然抬头,便看到殷乐意蕴颇深的微笑,当下心念连闪,一秒种后便回应道:“大人说的,自然没错。” 聪明人的聪明回答。 如此一来,殷乐也省了许多口舌。就感觉上来说,她隐约觉得蛇语的存在,会对她形成一定的竞争;可就理智而言,她更清楚现在搞所谓的‘争风吃醋’毫无意义,能够保证信息准确地上传下达,才是她的职责所在。 “正好,山溪那边正在排练,北山女士可以去看一看。你是演员,他们是歌手,领域差别挺大, 可怎么说也都是艺人,你还是前辈,可以近距离交流……哦,正好有事要去城里,搭个顺风车可以吗?” “当然。” 蛇语请殷乐上车,两人中间还有一番谦让,最后还是殷乐选择了驾驶员后面的位置,将副驾驶后的主位留给了蛇语。 车子驶向阪城市中心,路上殷乐便将山溪乐队,特别是莫雅与罗南的关系资料,交给了蛇语,并大致解释了一下当前的局面。 其实,就殷乐本人而言,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让蛇语介入进来,包括罗南唤醒、收服这位以前仇人的过程都不怎么清楚。另一边的蛇语,则对罗南遭遇威胁的背景,深感不可思议: 威胁一个斩灭超凡种的“神明”,玉川家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是因为大人过于低调了吗? 两边都有疑惑未解,但慑于罗南本人的存在,也不好深入沟通。依稀间二人都有一份觉悟:她们就是罗南手中的两份拼图,遵照那位的意志,摆放在不同的区域。至于完整的图景,恐怕只存在于罗南心中,又或要到最后阶段才会完整呈现出来。 无论是蛇语还是殷乐,都是比较擅长交流的人,开启了与驾驶室的挡板后,司机那边也无须顾虑。她们很快就找到了很多新话题,比如佐嘉卫门和万灵教团、血焰教团与罗南的关系等等。 虽不至于合盘托出,却也能帮助彼此多做了解沟通。末了,她们又谈到罗南当下的行止,殷乐其实有些苦恼:“射线号需要进坞全面检修,需要至少一周的时间,先生起居就需要另找座驾。可短时间内要找到同样的规格的游艇,且不露痕迹,并不容易……” 罗南可以不在乎起居条件,可殷乐这种生活秘书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对这种事情,蛇语不能置喙太多,只是按应有的姿态表示:“若大人不介意罪女蜗居简陋,搬去暂住也是好的。” 殷乐不觉得罗南会到耳目众多的住宅区去居住,只礼貌回应:“我会向先生提起。” 嗯,如果到罗南回来,仍未找到合适的替代游艇的话。 话说他这回在湖底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本章完) 第五百章 信号波(中) 5月5日,晚间8时许,阪城的夜幕,仿佛女神垂落的裙摆,今夜不再有神秘禁欲的气息,而是涂染上眩目的烟花,每一次摆荡,都是百千冷光暖色,流转变幻,美不胜收。??菠∞萝∞小??说 不过今夜最灼眼的,在下而不在上,在水而不在天。 北山湖南岸,浮水临堤,搭建起了豪阔华丽的舞台,高亢的电吉他尖音,裹在数以万计的粉丝、市民、游客的呼啸声里,压过漫天烟火的低鸣,宣告阪城音乐节正式拉开大幕。 堤岸上,阪城警方如临大敌,上千人支起人墙,严防死守,避免狂热粉丝激动之下造成踩踏,乃至栽下湖去。 岸上如此,此时在主舞台两侧及后方,也围满了大大小小的游船,船上也是人头涌涌,相较于岸上,热烈的氛围丝毫不逊色。 “四面台,八方客,我为先……光芒万丈呀!” 山溪乐队的旋律吉他手汪陌,一反平日闷沉的性子,拼死趴在船舷上,抢占了最好的观景位置,近乎贪婪地摄取来自主舞台上的气息。 为音乐节开场的,是毫无疑问的世界殿堂级乐队,其中每一个都是他的偶像,也是他梦中都希望企及的目标。 羡慕之后,忽又索然无味。 “我们要上台!我们去路演!” 贝斯手黄向东已经酩酊大醉,在旁边振臂高呼,惹得旁边人们侧目,却也难得切中汪陌的心思。 汪陌叹了口气。 他的演出已经结束了。 山溪乐队在参加阪城音乐节的数百个乐队中,水准只能说是中下,受邀演出也只算是暖场性质,还轮不到主舞台,两个小时前结束的小型歌友会,就是他们在阪城唯一的演出任务。 其实吧,参加音乐节的大部分乐队都是如此,然后就要自谋出路,路演什么的不算丢人,地下乐队的生态便是如此,还更有范儿。 问题在于,乐队主唱明天就要离开,大家还玩个鸟儿! “哦哦哦,美女!” 黄向东仿佛有了大发现,嗓子骤然尖了上去,就和他惨不忍睹的高音一样。 汪陌懒得扭头,倒是后面也拎着酒瓶子的大龄键盘手马楼,眯起已经微花的眼睛,盖章认证: “啧,和服美人,真好啊!” “哪儿呢,哪儿呢,哪儿呢?” 最新加入乐队的鼓手杰夫伦,个头小小的,却是个典型的多动症患者,就算在乌央央的人群里,也往复跳动,活力和好奇心都是一等一的旺盛。 马楼好心回应:“右手边,岸上,素青色和服……啊呀,真是个端庄的美人。” 汪陌撇嘴,其实他也看到了。确实,那边的和服女士所呈现出的体态和色调,都非常合乎审美。然而在夜色和狂闪的烟火灯光之下,一切景象都自带滤镜效果,说到底也不过是掺杂想象的自我麻醉而已。 相较于清高的科班生,杰夫伦的脑回路明显没那么复杂,事实上,他已经high到不知东南西北、上下左右: “右?哪是右?” 还是同类最了解同类,黄向东在他耳边大喊:“ride,ride!” 杰夫伦瞬间明白了,跳着往岸上看,很快哈哈地笑起来,扬臂大声招呼: “美女!比济桑,欧尼酱……” 汪陌捂住了脸,也许就此回去夏城更好吧!学院派出身的他,真受不了这个。 隔着几十米的水面,还有嘈杂的乐声、人声阻隔,杰夫伦的嚷嚷声,本不可能传到那边去的。然而大概是巧合吧,那位女士真的侧过脸来,视线似乎在船这边聚焦。 杰夫伦更加兴奋了,恨不能把胳膊给甩出去。 汪陌不得不艰难地往旁边挤开半个身位,免得被踩到脚。刚移开,就听见“哎呦”一声,杰夫伦的膝盖撞到了船舷围栏。 然而,杰夫伦根本没感觉到痛,甚至那一声叫喊,也并非是疼痛导致,而是精神上的刺激,他用力拍围栏,声带撕裂: “那个,那个欧尼酱……毒蛇!毒蛇!” 周围人们都是侧目,觉得这哥们儿确实是嗨过头了。最终还是份属同类的黄向东,视线来回几遍,骤然醒悟: “啊啊啊,过气女演员,迷之高傲的什么雪!” 杰夫伦猛拍黄向东的肩背:“没错没错,就是那个假正经的女人。昨晚找了半宿,都没找到那类片子,今天歌友会上……” “也来了,没有当面批个狗血淋头,真是感激啊!” 汪陌和马楼也都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四个乐队成员难得达成了一致意见,也对岸上的和服女士印象深刻: 毕竟,不是每个“歌迷”都会像那位一样,当面指斥“除了主唱以外,乐队成员只是平庸天赋集合体”这种话的。 况且,就算是对主唱莫雅,那位的评价也是“节奏远胜音色”、“气质颜值更具价值”、“闭眼后,是吉他技巧拯救了你和你的队友”之类的淬毒尖刀。 在那优雅端庄的表皮下,肯定是阴冷滑腻的蛇鳞吧! 汪陌都觉得心口气不顺:“这女人,凭着衣妆打扮,她应该去歌剧院啊,干嘛来听摇滚,还对我们这小乐队说三道四?” 老马楼昨晚也熬夜做了功课:“根据网上资料,她确实有宝冢剧团的资历。” “……” 这就是大神级人物了,野鸡学院派惹不起。 汪陌缩了,杰夫伦还在那里蹦蹦跳跳:“一定是压抑坏了!唔,也许她外冷内热?我出手的话……” “就算她卵巢里装满了干柴禾,一点就着,火星儿也由不着你来点。看什么看!这就是个看脸的社会,不论男女。” 黄向东大拇指翘起,往肩后戳,在打击同伴的时候,他的思路和方位感都很清晰,重音也落得很准确。 “女,女……哦!”杰夫伦拉长了声调,倒也不恼,事实上,男人对这类美型场面还是很有承受力的,他只是感慨,“早听说那位超有女人缘,来阪城是见识了,三个?四个?浪费!” 黄向东又送他一个小拇指尖儿:“知足吧你,也就她没招上水意,否则哪能轮到你这渣渣。” 杰夫伦仍不生气,两个聊high的男人,一起哈哈大笑,然后又抱头干嚎,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层甲板的混乱,与上层半封闭观景台的喧嚣杂揉在一起,没有留下任何安静的角落。不过,但凡有需要、有情调,人们总能下意识过滤一些外部杂音,构筑一个主观上的私密空间。 当然,如果能够有三位保镖不动声色地隔开一处小空间,氛围存在的物质基础,就更加坚固了。 此时,莫雅心中就是一片静谧安然,和挚友倚着栏杆闲聊,不管什么话题,都蕴含着趣味和情调。 或许是巧合,岸上的和服美人,恰好也是莫雅和唐仪聊天的话题。 与对岸积蕴着女性魅力的传统服饰不同,这边两位都是随意且趋向中性的常服,同样的高挑俊美,站在一起就好像模特大片,满满的都是时尚感。可在话中,流动的全是回忆的味道: “在你们眼里,我们的表演大概就是千疮百孔,不忍卒睹?” “哦?” “我可记着,93年校内音乐节,某人的评价纯是一个路子,需要再复述一遍吗?” “我只是对你的分类方法有疑义……好吧,我是说没必要分得太清楚明白。”唐仪伸手,轻捻住莫雅颊侧垂落的一缕发丝,“头发就是头发,绝大部分情况下,单单一两根、三五绺没什么意义,反倒是笑话。” “不要修正我的既定观念。反正从舅舅和罗南身上,我就明白,一条血脉延续下来的亲人,天赋也是天差地别,更何况你我。” “确实像你,早早觉悟,也不妨碍去撞个头破血流。” “怎么会?”莫雅笑靥绽开,随即稍凑过去,无视周边目光,在唐仪颊侧轻吻一口,“我可是最乐观的等候者,我等着身边每个人兑现天赋,实现梦想……毕竟,没有亲人等在那里,成功之时或许就是最悲哀的一刻吧。” “哇噢,可以做演讲素材的远大理想。” “舅舅灌输给我的,也许可以称为‘终极背景墙’成就?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哄小孩子。但没办法,我很吃哄呢!” 明明不怎么好笑,可两人额头抵在一起,鬓角厮磨,仍不免笑出声来,自然又惹得旁人侧目。 唐仪不在乎别人的视线,可当她将莫雅口中的“舅舅”,与更直接的身份信息联系在一起后,心神还是飘忽了刹那: 罗中衡……那个让李维不惜代价亲自出手的研究员,“天赋”真的可以突破文明的代差吗?或者说是更不可思议的资源“喂养”出来的奇迹? 如果是前者,那奇迹很难在短时间内重现; 可如果是后者,使奇迹重现的“不可思议资源”究竟在哪里? 近一年时间里,类似的问题正不断折磨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 继续纵容、观察? 还是在下一个罗中衡出现之前,掐死危机的苗头,避免付出更大代价? 几个岔道口过去,事态就走向了失控的边缘……又或者已经失控而不自知。 她轻声感慨:“阪城云层很厚呢!” 莫雅抬头,漫天烟火还未散尽,焰光与残留的烟气交织在一起,浓墨重彩,感官上不够清澈,但要说云层……真的没看到。 倒是有一艘巨大的飞艇,在姹紫嫣红的流光中,缓缓驶过。 烟火就在飞艇周边炸裂,白心妍轻举酒杯,清澈酒液中映现华彩,也随着空气分子的震荡传播而发生细微的形变。 此时,纵然隔着全封闭的观景窗,似乎也嗅到浓郁的火药气息。 “明天,环境事务部主官大概要鞠躬谢罪?” 玉川瑛介不搭理这种无意义的话,他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盯着前方可视化的动态数据图表。多重功能区划分,导致图表整体显得比较复杂,唯有左上角直接从航空公司数据库截取的乘客班次信息,还算直观。 莫雅,罗南表姐的照片,占据了很醒目的一块区域。 玉川瑛介盯着那张照片很长时间,终于垂下眼睑,敲敲沙发扶手上的虚拟键,瞬息之间,满屏幕的图表数据,都清扫干净,投影区域黯淡下去。 “半途而废?” 白心妍的声音又一次传过来,玉川瑛介真不想理会这种尴尬话题,可想到白心妍和王钰的暧昧关系,以及她本人在天启实验室的特殊地位,停了几秒钟后,终于还是做出解释: “至今找不到罗南。目前已动用了阪城的全天候监控网络,调动了头顶的卫星,包括警方的信息化布控,却始终没有效果,好像凭空消失一样。”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找不到罗南,你就不会对他的姐姐下手?” 玉川瑛介略一犹豫,还是点头:“基本上,是的。” 接下来他忍不住又解释了两句:“王钰的目的,也只是想让罗南低头弯腰,亲身参与公海拍卖会,并达成协议而已。现在,那家伙也许已经坐着魔鬼鱼跑到了太平洋中心,我们何必再画蛇添足?” “是吗?我以为你在帮他熬鹰。” 看破不说破啊,女人! 玉川瑛介承认,当时他确实迷了心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今只能含含糊糊地解释:“我只是个生意人……” “哦,我以为鉴玉会里面,只有野心家式的资本家。” “只是对资本更具信心。” 玉川瑛介很乐意转移话题,为此他还用某人的言论背书:“王钰不是经常说嘛,资本就是人性的膨胀,只要人们存在**,只要世界存在交换,只要资本流速超过生产能力,资本就是终极的选择,是不败的王者。站在胜利一边,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只是学习并践行而已。” “你只是在吹枕头风……很可惜,近期我并不准备和他滚床单。对我来说,资本的力量仍然太虚无,我还是更喜欢直观的、强壮的人。” 白心妍从观景窗那边走过来,来到玉川瑛介正面,拉近与他的距离:“王钰,还有你,至今也没能让资本力量突破真实和虚无的屏障。继续努力吧,也许成功就在前方?” “感谢鼓励。” 玉川瑛介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露出了温和而礼貌的微笑。 罗南这档子事儿,算是过去了吧。 就算鉴玉会那边、王钰那边仍未正式交待,可他已经下定决心。 对他来说,风险来自于多个层面、多个方向。相较于多倍音速穿梭来去、突防骑脸如探囊取物的直接生存危机,以及因他招灾惹祸而动摇玉川家在阪城统治基础的信任危机,鉴玉会方面的不满,反倒是比较容易克服的问题。 说到底,他轻率的挑衅从一开始就是画蛇添足的愚蠢行径,对王钰的过度重视让他的判断出现了严重问题,现在就是割肉止损的时候了。 别看他现在为王钰鞍前马后,事态再恶化下去,“借人头一用”之类的事情,那位也不是干不出来。 感谢天照教团; 感谢干掉宫启的那位强人; 感谢大动肝火的能力者协会; 更要感谢迫不及待割韭菜的天照教团,突出其来的变故以及相对应的行动,给了他相当充分的理由。 于是,玉川瑛介又叹口气:“当然还有更现实的考虑:天照教团的鉴别行动执行在即,教宗猊下肯定不希望再横生事端……” 白心妍微笑看他,玉川瑛介则一脸真诚:“大行动前,分心旁骛,如果出现意外,再惹出麻烦,我不好向猊下交待,明天那位环境事务部主管的遭遇,就是我的下场。” 说话的时候只是随便找了个例子,话一出口才发现本质上还真没什么差别。 玉川瑛介心底叹了口气,资本力量和超凡力量确实还隔了一层屏障。 当世界处在肌肉和机械的旧时代,资本力量可以轻易主宰一切;而在畸变时代后,超凡力量,明显要比资本力量更直接,更具压迫力。 高冷的教团高层,才不会管接下来的系列行动,会给世俗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反正有玉川家这样的,心甘情愿贴上脸去,解决一切后顾之忧。 没办法,资本就是这样毫无廉耻的东西,谁能让它增殖,谁就是亲爹、谁就是恩主。 至于主导权……话说,天启实验室的“血脉”项目,究竟还要再砸多少真金白银,才能取得预期的效果? 那个李维,真的值得信任吗? 他远超出既有体系的研究方向和研究对象,让最苛刻的投资人,也丧失掉了专业判断力;而直指生命终极奥秘的系列成果,又让全球最核心的资本圈子,疯了般向里投钱,一项又一项,一年又一年,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玉川瑛介有些走神了,冷不丁地又听到白心妍招呼:“这块投影区,你不用的话,暂时借一下?” “当然!呃,这个是……你登船时带上来的。” “是一套新开发的专业设备,还在实验阶段,昨天刚从深蓝世界投递过来。”白心妍径直坐在沙发上,和玉川瑛介肩并肩,随即拿起脚边的黑色手提箱,打开复杂的锁具,信口解释,“也是听说百集教宗在阪城的大手笔,希望借此特殊事态,验证一下设备效果,想来教宗不会介意。” “验证?”玉川瑛介皱起眉头。 “百集”是天照教团教宗的名号,听上去很是古怪不过他儿子,也就是教团“真神”的名号更古怪,叫什么“千聚”。当然,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敢这么称呼了。 玉川瑛介才不会跟着白心妍的节奏瞎称呼,依旧用敬语:“猊下向来宽宏,心妍小姐若是预先沟通告知……” “现在也不迟。” 话音方落,两人视线对接,大眼瞪小眼。 接下来,这片区域就静默了十几秒钟,两人都在等待着什么,而空气中并没有传递来新的信息。 这算是通过了吧? 玉川瑛介并非是睁眼发呆,而是通过特殊渠道,向那位教宗猊下做了告知,如今显然是默认了。 也对,都说天照教团是三大教团中,与天启实验室关系最紧密的那个,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啊。 玉川家和王钰在天照净土拼人脉、拼关系,真未必是对手。 玉川瑛介微调心态,就事论事:“这套设备,目标是商用,还是更核心的方向?” “商用向,董事会希望能够借着近期热潮,让它成为一个爆款,一个未来不可或缺的基础设备。为项目微利运营的目标贡献点儿力量。” “微利运营?”玉川瑛介微微摇头,“恕我直言,我们每年为天启实验室砸下几十上百亿的资金,并不是想让这些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我们更希望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至少是更清晰的线索……” “理解,你们希望用资本的温床,孵化出超凡力量的孽种。但也恕我直言,这种悖逆宇宙基本规则伦理的做法,很难直接取得成效。也许它更应该像自然生命那样,用无数个异化进化的子子孙孙,筛选出最合适的结果。” “可我在投资的时候,拿到的入股书上面,描述的是一个很直接的逆向还原过程……” “资本讲故事的手段,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 “好了,玉川先生,我并不是天启实验室的代表,也无意为李维先生解释什么。更详实的情况,你作为股东可以直接向董事会提出要求。至于现在,作为一个英俊绅士,你应该帮助面前的女士,把这套精密设备安排好,或许到最后,会有一个香吻作奖励。” “敬谢不敏!” 玉川瑛介不介意和王钰分享女人,但绝不是分享危险。 他很快放低了姿态,卷起袖子帮助白心妍把手提箱中的设备仪器与投影仪实现对接。 大约半分钟后,投影区域重新亮了起来。 第一秒,玉川瑛介以为看到了某种屏保。 那是一蓬蓬气泡、水珠翻滚上升的景象,非常逼真,但还是能看出,属于动画效果。 下面该进入正题了吧? 投影画面的演变,多少出乎玉川瑛介的预料。 仍然是那个动画效果,不可计数的水泡、气泡、液滴……总之就是类似外形的东西,层层叠叠,碰撞扭曲,很快就扩散到整个投影区域,相应的视角也在拉伸、扩大,细部变得模糊,整体上则显得越发的壮观且混乱。 闭眼一秒钟,再睁开去看,就像是夏日潜水时,进入到光怪陆离的浅海层,五色斑斓,偏偏见不到实质性的结构,也分辨不出“阳光”是从哪里投射下来。 “这是什么?” “目前世界上、确切的说是里世界最为流行的风潮。实验室对它的暂命名是:精神海洋拟态图景。” “咦?” “大意就是通过大规模运算,利用特定模块,模拟实现一片区域内精神层面的概略图景……虽然精确性不高,反应比较滞后,基本不可能用于实战,但如果流行开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数据采样收集,理论上它的真实性将越来越高,至少在相对低级的精神海洋中会是这样。” 玉川瑛介好不容易消化掉白心妍话中的核心概念,眉毛都要拧成一团:“你所说的风潮,是指罗南的那个……” “没错,囚笼理论。” “那么模块?” “当然借用了‘囚笼’的概念,但为了便于运算,还是简化成了气泡或液滴的形态。” “这是‘借鉴’?” “殊途同归罢了,正如‘囚笼’与‘构形’的密切关系。当然,也有人在考虑,是不是要请罗南为这个产品代言。” “……有说明书吗?” 趁着白心妍调试设备,玉川瑛介花了将近二十分钟,粗略地将这什么“拟态图发生器”的电子说明书通读一遍。 越是深入了解,越觉得这玩意儿高明得超乎他想象:“心妍小姐,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这套仪器,就是一个对现实精神领域的全景探头……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设备!” “还不至于,它只是根据特定模块和模式,进行的动画模拟。探测精度、广度和深度都有很大限制,甚至可能与现实南辕北辙。” “不不不,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发明――只要‘囚笼理论’能够站稳脚跟!” 玉川瑛介对天启实验室的技术积累,又有一个新的认识。由于时间短暂,了解尚浅,他仍未能估算出类似设备大量流出后,会对当今世界,尤其是里世界造成怎样的冲击,可他已经察觉到里面的敏感因素: “猊下……真的同意使用这套设备?” “百集教宗的气量,毋庸置疑。”白心妍眼都不眨一下,“再说,这套仪器感应范围有限,不计外设的话,大约只有十几平方公里,观察一隅,看看热闹,有什么不可以?” “这样啊!” 玉川瑛介摆出了释然的样子,心里却在琢磨:对于能力者,特别是精神侧、教团圈子来说,此类手段已近于抵近窥探了,尤其还是过往最为混乱隐秘的精神领域……对于任何一位有超凡力量常识和基础的人而言,精神领域都有着独特的魔力和吸引力。 回头就秘密添置同类设备,争取覆盖阪城! 此时,经过白心妍的调试,模拟图景初期的绚烂“海洋”,色彩几乎已经完全褪去,如今大部分都变成很不起眼的灰白色,只有不定时间、不定区域,偶然跳闪出几个小小的彩斑,如同古老的纯平显示器上,击偏的电子束造成的后果。 对此,白心妍解释,这是将重复出现的精神波段和对应变化,作为“背景辐射”,超出相关阈值的,才会重点关注,也是目前外设不足、运算能力受限的权宜之计。 距离天照教团的行动时间越来越近,玉川瑛介闭上嘴,紧盯着投影区域,眼睛眨都不眨。此时,白心妍还很体贴地在背景辐射后,放置了虚化的卫星图像,实现了动画图景和现实地图的简单对应: “按照罗教授的理论,精神海洋与物质世界并不具备空间意义上的严格对应关系,但只要存在物质基础,受空间限定,拟真信号总还有基本方位可言……不要太认真就好。” 说话间,她手动操控感应器旋钮,调校感应方位,顺口解释:“传感器限,限定方位会有效增强感应精度,目前我们仍然是在丰富背景辐射的架构,毕竟百集教宗还没有真正动手。北山湖周边畸变种群一向丰富,先期的采样和辨识必不可少。” 玉川瑛介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北山湖南岸的话,畸变种群基本上已经扫除干净,唯一比较成气候的,大约就是那棵香樟树……” “哦,知道的。佐嘉卫门先生是吗?” 白心妍又做了一番精细化操作,大约十秒钟后,暗沉的“海洋”中,一团明显有别于整体背景的彩色区域呈现出来。 这片区域看上去像一个孩子精心吹制的肥皂泡,在荡漾的气流中扭曲变形,折射着七色光线,随时可能破灭,却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保持住整体结构。 多看一段时间,就觉得这个巨大气泡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韧性,和旁边那些灰暗的随时破灭的小小泡沫,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这就是畸变种在精神海洋中的构形……如果是真实存在,倒很亮眼呢!” 白心妍轻赞一声,随即摇了摇头:“可惜了,目前的设备还不足以对内部结构进行分析,像这种明显具备一定智慧和既定精神维度结构的**,是很珍贵的研究素材。” “确实可惜。” 玉川瑛介心中更清楚,这个已经成精的佐嘉卫门先生,正是本次天照教团将要熬煮的鲜汤中,预先选定的食材。 错过今晚,就再没有机会去研究它了。 还好,这个时代别的不说,畸变种还是管够的! 玉川瑛介还注意到,在拟态图景呈现出来后,整个投影区域就在不断刷新。在没有聚焦佐嘉卫门之前,整个精神海洋图景是暗色调的,刷新带来的改变并不是太明显。可如今,有了相对清晰的目标,每一次刷新时都有比较明显的变化断层,看上去就像是经过拙劣的剪辑师之手,使人感官上很不舒适。 玉川瑛介有轻度强迫症,见状便又皱起眉头: 果然还只是个半成品。 现如今,他唯有强迫自己适应类似的瑕疵,除了眼睛一眨不眨,也悄悄开启了摄录功能,将整个拟态图景的显示过程都记录下来,作为事后研究分析的素材。 相较于佐嘉卫门,玉川瑛介更感兴趣的,还是天照教团那边:作为今夜当之无愧的主角,教宗会使出怎样的手段呢?在精神海洋图景中,又会以怎样的形式呈现出来? 锁定佐嘉卫门后第三十轮刷新过去,玉川瑛介终于看到,拟态图景中,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是纵横交错的沉暗色带,如同蛛网,或者是玻璃受撞后裂纹,呈现并蔓延开来。 它们大部分非常纤细,只是色泽更暗,对比之下,原来比较晦暗的背景,就变成了比较亮的灰白色。 这些极暗纹路仿佛一道道深沟裂隙,看上去随时可能让投影区域支离破碎。 “很像大树根系没错。” “咦?” 白心妍的形象思维,和玉川瑛介差别不小。不过受她点醒,玉川瑛介随后就想到天照教团名震天下的一个概念: “你是说……扶桑神树?” 白心妍看过来,微微撇唇,摇头:“你没有听过‘工具’和‘植物’构形辨析理论?” 玉川瑛介眨眨眼,他这类精英在行动前,向来都要把功课做足,其结果就是:即便非专业的东西,谈起来总有些印象: “又是罗南的。” “没错,罗教授的又一番高论。在他看来,教团在渊区的固化构形,如同参天巨树,更重要是根系繁杂,从渊区下探到囚笼密集的精神海洋,抽吸养份……这算是一次验证吧!” 玉川瑛介嘴巴紧闭,涉及到教团根基根本,装聋作哑是最起码的修养,然而他心里还是长了草: “扶桑神树”的名头倒挺应景,可对应的“养份”又是什么? 又是几轮刷新,在明显跳跃的图景流程之后,那对应佐嘉卫门,如今明显有些萎缩的彩光气泡,让玉川瑛介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这位,还有那些又长出一茬的韭菜…… “嗯,这个长条纹是什么?” 玉川瑛介有了新发现。 拟态图景中,正有一条纵贯整个投影区域的微亮线条,从斜上方,大约就是北山湖深处的方位切过来,大约移动了1/10个屏幕的距离,骤然消失。几秒钟后,数轮刷新过去,那条显眼的光带又变换了一个角度,在南岸边缘区域出现,同时还在扭曲变形,割裂了整个图景成像效果。 “……” “心妍小姐?” 白心妍没有回应,只是调试设备,那眼神则是前所未有地专注。几番操作后,亮色条纹再次从投影区域中消失了,仿佛只是一个意外。 “是不是设备的bug……哎?” 亮色条纹又一次出现了,这次持续时间要比前两次长得多,在投影区域闪烁切割,横行无忌。 “显示错误,还是特殊的精神领域现象?” “是干扰。” “哪方面的?” 白心妍正要开口,忽又怔住,玉川瑛介差不多是同样的反应。因为就在此刻,他们二人从不同的渠道,接收了同样的信息: “今夜行动中止。” 此刻拟态图景又进行了一轮刷新,精神海洋中,那些极暗“根系”分明在快速消褪,几轮刷新过后,就再无踪迹。 “猊下……”玉川瑛介下意识呼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再看投影区域,那亮色条纹再度消失不见。 玉川瑛介又看向白心妍,后者还保持半出神的状态,分明是在接收其他渠道的消息。他心中有些焦躁,却必须忍住。 片刻后,白心妍又一次勾起唇角:“真是糟糕的体验呢!” “哪个?” “煮汤的时候,发现别人在你汤锅里搅拌,大概就是这个滋味吧。” 玉川瑛介猜也能猜到,关键是下面的情报:“是谁?” “目前,大概只看见汤汁打旋,却找不到搅拌的勺子……这可是魔术般的技巧!也许是过境偶遇,也许是个恶作剧,也许是专门针对,但不管怎样,这是属于超凡种级别的问题,以百集教宗的谨慎,没有破解清楚,恐怕很难再有新的行动。 “毕竟,这边也有不能暴露的秘密吧。” 第五百章 信号波(下)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 “就不告诉你,嘿嘿,就不告诉你……” 古老的儿歌在云气中摆荡,荒腔走板,肆无忌惮,还带着点儿变声期的沙哑艰涩,偏偏远远传开后,余音都化做闷沉的雷声,往复叠加,嗡然鸣动,空旷的云端,竟然有了唱k时的混响效果。 高唱儿歌的罗南,还在云气间纵跃上下,连翻筋斗,直有大闹天宫之势。直到折腾得累了,才摊开四肢,自在浮游于云气深处。 此时,头顶日轮也将躁动的威压,以光和热的形式投送过来。 罗南半闭眼睛,感受脸上的微暖,心思稍静,便觉得自家行径荒唐,更觉得可笑,他真的大笑出声,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再以“啊啊啊”的呼啸作结。 直至吼掉肺部最后一点儿空气,以至于身子蜷缩,脸部涨红,眼角都淌出了泪,他才消停,重新回到四肢摊开的状态,大口喘息。 罗南再不用顾忌什么,能够阻挡他的人已经死透了,云端世界终于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这里本就该是他的,因为这是他的母亲、父亲发现的神奇世界! 罗南坚持这个逻辑,正因为如此,以前有宫启在,他心里便压一块石头,在这边还要小心翼翼,东躲西藏;如今宫启死透了,憋闷的心脏轰地膨胀,卷起了千般情绪,且再也没有约束的理由。 可是,这里太冷清了,他没接收到任何回应。 以后也会这样吗? 追踪着父母的线索,踏入一个又一个领域,自以为能够触碰更多来自他们的气息,可当闯过重重难关,连本人都被自家快速的进步升级感动的时候,理性映照出身畔现实: 终究只是一团团云气和空无罢了。 罗南的眼皮又垂落了一截,可就算这样,半阖的睫毛间隙,仍有红彤彤光芒压入,刺激性的色调,就好像是闷在新炭下的暗火,在细密的噼剥声中,悄然吞噬刚添上的燃料。 他的心,不清净。 即便是刚刚脱离紧张工作,又在这无边无际的云端世界,来了一场大发泄,可他心里头的火焰,还在烧着。 眼帘重又张开,罗南瞳孔缩小,盯住那一轮在云层和特殊虚空环境中,微显扭曲的大日圆轮:说起来,刚刚积压、释放却又重新燃起的情绪,和头顶这玩意儿也有密切的关系。 直视太久,固然不伤眼睛,却是烧心呢! 罗南不得清净,思维却能保持冷静,很快就有了决断: 唔,既然状态不好,那就暂时歇会儿吧。说起来,从执行击杀宫启的计划开始,他有多少时间没合眼了? 七十个小时?八十个小时? 睡吧,睡吧,也许会有个不愿醒来的好梦呢! 念头闪过两回,罗南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沉睡中,罗南的身子失去了意识控制,自然下沉,可才沉降数米,又好像失去了应有的重量,在呼啸的罡风中扬起,偏又不是那种轻飘飘的样子,而是多重力量作用,来来去去,摆摆荡荡,构成一种动态的基本平衡。 时间慢慢流逝,云端世界却没有日夜的分别,深空日轮的位置,都没有变化。只有云气湍流,变幻出万般形状,久而久之,便显单调。 云端世界的环境,似乎要永远这么单调下去,可其间总还是一些变数的。 隔了一段时间,便在罗南安睡的区域附近,忽有红影飞纵过来,那是一头烂嘴猿,不计算外来者,这是云端世界唯一可见的活物种类。 高逾七米的巨大身躯,由鳞片和肌肉层层包裹,仿佛被挖空了脑浆的凹陷头颅上,深红瞳孔转动,隔着数千米距离,仍迅速锁定云气深处正飘动起伏的目标。 猎物确认。 稀烂的口鼻区域,口涎流淌,来自于猎物身上的多重信号刺激,让这头烂嘴猿食欲高涨。在欲望驱使下,烂嘴猿只在远方高位略一停顿,便轰然加速,对着罗南所在位置俯冲下来。 数千米距离,转眼压缩了九成以上。 罗南仍闭着眼,气息悠长均匀,处在酣睡状态,似乎对外界的危机变故全然不知。 也在这时,周边云气微微扰动,光线折射,仿佛有气泡迸裂,瑞雯纤细的身影便从中出来,由虚转实,挡在罗南与烂嘴猿之间,。 单从视觉效果上说,瑞雯与烂嘴猿体型差别巨大,不过,她从内到外都平静沉寂,任由高空罡风吹动及膝的校服裙摆,只以眼神锁定侵袭而来的凶物。 周边云气虚空,骤然暗淡。 瑞雯眼波微动,她还没有实质性动作。 变化发生光感色泽层面,有点儿像云层遮挡住了太阳,覆下一层阴影。不过确切点形容,更像是灰暗的颜色渗入进去,混淆了原色,变乱了根基。 这一轮变化也是有限定的,瑞雯和罗南所在的位置,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相较于变化的虚空环境显得分外鲜亮。扑面而来的烂嘴猿,狰狞身躯却似乎是被灰暗色彩整个地浸泡了一遍,里里外外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能够幸免。 之所以有这份感触,是因为从瑞雯的角度去看,那头烂嘴猿的身躯正变得透明,还在扭曲大,而且扭曲的幅度越来越大。 这一刻,除奔流云气外就是空荡荡的云端,仿佛嵌入了一个无形而又恐怖的漩涡,里面存在着巨大的撕扯力量,又存在可以抹去真实的魔力。 此前一切正常的时候,烂嘴猿与瑞雯二人的物理距离最多也就是三四十米左右,以它的速度,眨眨眼的功夫就可以撞上来。然而等到虚空生变,这三四十米的距离就变成了无可逾越的天堑,可以隔绝任何抢渡者,乃至将它们吞噬干净。 烂嘴猿口中发出嘶叫,音波在扭曲的虚空中变形,断断续续,时而尖锐刺耳,时而闷沉暗哑,有是似乎趋近到眼前,有时又远在天外。 对于近期都在学习声乐知识的瑞雯而言,她能够想象造成这系列变化的复杂物理环境。偏偏这一切又都是在空荡的云端发生…… 只能说,她身后的那一位,让周围的世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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