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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还是太笨拙了。 “墨水的感应半径还是太小,难不成换本体过来?” 正琢磨的时候,冷不丁的,特殊感应闪烁。 罗南大喜,不管是不是目标,注意力都瞬间集中过去。生命草图构造的星空下,一点明光垂落,印在那片星图上,周围景致层层实化,将具体的场景显现出来。 真正看到的时候,罗南“唉”一声,大失所望。 这里应该是林墙区的回收层,一处人流聚集之地。刚搜检到的目标,并不是什么畸变种,而是一位中年男士,他身穿比较特殊的袍子,有点儿像柴尔德的那种,浅灰色泽,看上去很简朴的样子。 而中年男子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封闭的屋舍,面积不大,布置却充满了仪式感。他站在台前,如一位神父,向其他人宣读经义。 罗南过于操切的“注视”,过于贴近物质层面,触的动静有点儿大,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感应,头部略有些偏移,有些迷惑。 看到这场景,罗南马上就联想到秘密教团,这里确实像是一处宗教场所。 得,原来是位能力者。 夏城探险家协会、教团、政府、军方以及财团等,所有各方都算上,能力者也就是不到两千人的规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随随便便就碰上一个,该说他的运气是好呢,还是糟糕呢? 也对,在生命草图层次,能力者与正常人的差别实在太大…… 哎呦,真是笨到家。 学校里的罗南一拍额头,飞行中的墨水翅膀也差点儿勾起来,幸好在下坠中途反应过来,又猛拍翅膀恢复高度。 半个下午,他都没过脑子。能力者的生命草图已经如此特殊,畸变种的自然更不一样,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他以前也得过类似结论,可竟然还为此浪费了半下午时间! 对自己的脑子,罗南也是醉了。 眼下碰到人家的传道现场,多少是罗南不对。他也不愿多生枝节,就想取消关注。可最后下意识一扫,莫名感觉熟悉,再定定神,却看到一个“熟人”。 嗯,有点儿眼熟,今天刚见到,就是上午在水库那边,跳出来询问行动组成员,是不是要“打击黑帮”的那个孩子。 这孩子最多五六岁的样子,混在一帮听讲的成年人中间里,颇为扎眼。 竟然在这里……上课? 夏城的传统政治力量比较强大,在宗教信仰上,采取的是“未成年人回避,成年自主选择”的原则,一个小娃娃远远跑过来听神父布道,就算有父母跟着,也不合规矩。 念头只是一转,没有再深思,毕竟与他无关。 但看到这孩子,罗南也醒悟,他飞出的距离貌似有点儿远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万一有事,是没法子与牡丹呼应的。 他决定原路返回。 也在这时候,那位不知是什么教派的“神父”,或许是心神不宁的缘故,也宣布今天的布道课结束,一帮人有序撤出房间。 至于那个小孩子,裹在人群里出来,扶起路边一个电动滑板车,也是沿着旧式公路往西去。 咦,他一个人! 罗南又现了不合理的地方,而且小孩子驾驭的电动滑板车,显然是经过改装的。用墨水的度加以参照,时绝对过五十公里每小时,在这种无遮无拦的简易结构上,说是风驰电掣也不为过, 看得罗南为他捏一把冷汗。 这条废弃的旧公路上,车子不多,但只要敢上路的,多少与黑帮有些关联,横冲直撞,寻求刺激最是正常。 孩子家的大人搞什么啊! 罗南想了想,反正同路,跟着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出了事儿,他心里不安。 墨水在天上飞,小孩子浑然不觉,踩着滑板,握着车把,高飞驰,还挺自在。有坡度的时候,甚至要玩几个花样,活猴似的,平衡能力也是真强,罗南都有些佩服了。 嗯,就叫你“小猴子”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器性机(上) 小猴子年龄不大,却已经是这条旧式公路的级玩家,硬是把简陋的电动滑板车,开出了大马力摩托的的效果。 罗南缀了一段路,确认这小家伙没问题,也不再时刻盯着,便去研究自己的事。他切换了观照方式,任星空深邃、辰光列布,却只搜检其中的特殊结构。 当然,要是能看到遮蔽星空的暗云,那肯定是大鱼了。 可这时候,夏城庞大的人口基数,就向罗南展现出它惊人的影响。两千与两亿的对比,十万里挑一的比例,注定了能力者、畸变种不是轻易能看到的目标。 特别是墨水两百米半径的观照范围,就算羞煞猫眼这样的专业人员,可在当代大都市面前,还是不够看。以至于前后左右,上下四方,星辰或多或少,流转列布,结构上都是平平无奇,普遍相似,正常人还是压倒性多数。 星光再怎么绚烂,看久了也要头晕眼花。浑茫的星图、复杂的结构,就像迷宫,接触太多,甚至会有恐惧心理。 罗南真想关闭了不看,但一考虑到目标是活的,随时可以移动,星图也在时刻变化,就只能咬牙坚持。 也许是看得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觉得,普遍平庸重复的星图之中,也有些别样的法理,存在着微乎其微的亮色。 或许是错觉吧……至少下面的小猴子看了一路,特色是有的,可要说与其他人明确区分开来,似乎还差一些。 由于要照顾小猴子的度,墨水飞回到出地,花了一个半小时。牡丹那边的勘探已告一段落,又回到之前的聚居区附近,以至于错开了,只能再找过去,继续与小猴子同行。 还好,这种难有回报的“好鸟好事”,很快就结束了。在聚居区外的某处空地上,小猴子碰到了他的同伴,立刻加入玩耍大军。 墨水盘旋在上空,把下方的情形尽收眼底。背后的罗南有些感慨,这帮小孩子年龄不好分辨,可怎么也有五六岁以上吧,这个年龄,罗南已经在早教机构上学了,可没机会这么疯狂。 话说,现在早教之风铺天盖地,几乎无人可以幸免。聚居区这里倒成了“世外桃源”,这份野性和自在,不像大都市居民的风格,想来有“归化的游民”掺入之说,也不是空穴来风。 从另一个角度看,小猴子掺进同伴中间后,对应星图上,那点儿微妙的差异感,又有所放大,可还是不够清楚。 罗南干脆让墨水找了个绿化带,停在树枝上,就近观察。漫天撒网地看下去,怕是没出路了,不如锁定有限几个目标,看看能不能找出点儿规律和端倪。他准备给小猴子还有他同伴,画出更精细的生命草图,再搜检里面的差异。 刚明确方向,墨水便被这群眼尖的毛孩子现了: “今天早上那只大乌鸦!” 不只是谁嚷嚷了一句,立刻招来一帮人强势围观,还有小鬼扔出了石子,想一举中的。 这个举动立刻招来了训斥:“毛躁什么!我爸车上有射网枪,咱们逮着个活的,回头还能拿来和那帮人交换,照着高价来!” 汗,这帮小屁孩! 相对于同伴,小猴子倒是比较安静,没有响应,让罗南有些安慰:总算不是个白眼狼,不枉老子照看你一路。 但不管怎样,一个小猴子,绝对抵不过十几个熊孩子。罗南可不愿被人当靶子玩,当即振翅飞起。 一帮毛孩子见状大急,他们已经把墨水当成了盘中菜,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均表示难以接受,大呼小叫中,飞石如雨,但都没卵用。 那个自告奋勇去拿射网枪的小子,动作倒快,他老爸的车子也就在路边。那小子打开后备箱,拿了射网枪瞄了瞄,就想扣扳机。只是不知怎地,忽然脑子一昏,脚下错乱,地面像是海浪,来回波荡,板机是扣下去了,枪口都不知指向了哪里。 “地震了,地震了!” 最近一个来月,夏城地震的频率有所下降,人们也大都熟悉了这份感觉。可是在临时聚居区落脚的人们,由于房屋建筑强度的问题,还是非常敏感,特别是现在的感觉如此强烈。 有的小孩子甚至脚下一软,摔在地上。 一些本在路边看热闹的成人,被孩子们叫得心慌意乱,但更多还是莫名其妙: 地震?没感觉啊! 他们当然没感觉,因为罗南通过墨水,放出的精神层面冲击,针对的只是那帮毛孩子罢了。幅度其实很轻微,不会伤人,只是一时半会儿,难免反应迟钝,精神恍惚。 墨水飞入高空,留下一地鸡毛,代表今天的搜索行动,就此落下帷幕。心中那份“抢占主动”、“一鸣惊人”的盘算,终究没有落到实处。 还是那句话,百万级别的生意,并不好做。 就算是“补偿”也一样。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 ,罗南从消极到主动,又经了一回落潮,终于知道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一鼓作气就能拿下的,心境不自觉平和了许多。 搜索畸变种,对他来说,真不算特别迫切之事。反倒是被浑茫星空折腾半天,那份似明非明、又全无方向的感觉,特别拿人。 于是罗南知道,他对“格式论”、对修行本身,还是更在意一些。 到晚上,他很干脆地把墨水扔给牡丹,暂时也没闲心去搞什么“偷窥隐私”之类,而是和薛雷一起,到博山楼的神禹道馆去。 据说,修馆主搬家也就在这几天了。罗南本以为道馆已经冷清下去,可没想到,入门就见前院灯火通明,人影绰绰。那是在前庭练习场外,等待的学员父母。 罗南就奇怪了:“不是已经停课了?” “最后一个班。馆主觉得,基础五班的进度正好卡在一个节点上,就想再带几天,要是能有入门开悟的,也算是个机缘……这几天的课程都是免费的。” “哦。”这是修馆主能干出来的事。 他们来的时候,课程都快结束了,便按照薛雷的意思,直接进了练习场,也看到了修馆主。 罗南直接就楞在门口。 (愚人节快乐,晚上还有一更。从今天起,尝试每天4ooo字。当然,如果尝试失败,请勿怪) 第一百八十四章 器性机(中) 教授孩子课业的修神禹,和平常很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最熟悉的阴郁冷漠的神情不知飞去了哪里,罗南看到的,是一位神色轻松带笑的中年幼教,他四肢着地,弓身爬行,身形舒展,脊椎摆动,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一帮七八岁的毛孩子,也在那儿模仿,喵呜喵呜叫得欢,甚至自地开出新技能,翻身打滚、扑击扭摔,好不热闹。 罗南真的傻眼了。 薛雷觉得必须解释一下:“咳,这是馆主专门为孩子创立的猫形,以后说不定你还能看到狗形,走的是‘象形拟神’的路子。你知道,城市里的孩子,也就是这两种动物比较熟悉些,更容易参照。” “是嘛?”罗南还有些恍惚。 薛雷明白罗南在想什么,又道:“馆主对孩子一贯是最和蔼的,想当年,我在基础班的时候,那也是春风化雨,可是一转到专业班,又受亲炙,哎呦喂……” 他又是怀念,又是呲牙咧嘴,感觉相当复杂。 修神禹已经看到了他们,反应则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形象崩塌”的顾忌,他依旧在地上,领着孩子们绕圈爬行,充分舒展肢体,活动关节,还提醒他们控制呼吸,场面可谓乱中有序,始终在控制之下。 如此又练了一圈,修神禹才起身,示意罗南和薛雷过来。 孩子们还霸着场地疯玩……哦,练习,罗南和薛雷小心翼翼地绕过这帮精力过剩的小家伙,站到修神禹身边。这时候再看,修馆主的脸色果然回到了惯常的平淡状态,仿佛早前慵懒放松、自在随意的表情全都是幻觉。 罗南还没笨到主动提及的程度,只是乖巧地汇报他近期的修行进度。 修神禹询问了一些细节,确认罗南的进度真实有效,看上去也不怎么惊讶,只是颔而已,末了道:“你目窍修毕,进度快捷,根基也扎实,应当是有天赋在的,就按照九窍六根的路子修下去吧。倒也不用拘泥先后次序,每样都试试。” “每样都试?” “亲身试过才知道缘法。”修神禹不认为这有什么好说的,一句话带过,转而说起他认为更重要的事项:“从六根九窍入手,感知周遍,俗念如潮,对修行人而言很是危险,所以‘真知明见’尤为重要。自知曰真、知人曰明,知人与自知,不可偏废。” 罗南其实是半懂不懂,但听修神禹说起“知人”,不免就想到今天折腾一个下午的事情,不由问道:“世人看似千百样,可到生命层次上,万流归宗,差异极小,里面偏又有很多似是而非的地方,究竟该怎么分辨呢?” 修神禹看他一眼,轻轻颔,有赞许之意。刚刚罗南描述自己凡的修行进度时,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我等修行人,自知、知人当从三处下手,即:根器、根性、根机。这三样,不论是教人、自修,都要看得分明。” “根器、根性、根机?”罗南一脸懵逼。 “这是释家语,被借用过来,略有异化,是以木喻人。所谓根者,生之本,按照你的说法,就是一个人的基本秩序框架。” 修神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罗南也听得明白。 “至于三者的差异:能堪物者为器,乃能容之量;造善恶者为性,是方向之辨;动合宜者为机,是受法之缘。简单来说,看一个人修行的前途,要看他的资质,其中又分天赋、心性、机缘。这些要素统统明了,才能为一个人选择最合适的法门,为一个法门选择最合适的人。” 罗南就觉得,此时修神禹不但是教他如何修行,也是在阐明其教法本身。作为一个授业者,这无疑是掏心窝子的话。不但罗南,连薛雷都竖起耳朵,仔细听讲。 “古语有云,道化贤良释化愚。不提其中争议之处,门派学说不同,收纳的弟子也多有差别,却是显而易见的,这其中多半就是从根器、根性、根机上来。道理容易明白,可实际怎样辨别,才是重点……薛雷,下面的你不要听了,你根器厚重,根性质朴,根机动当绵长久远,要的是纯直本意,这些法理思辨之术,你学来没有好处。” 薛雷脖子一缩,乖乖地走到远处,去给孩子们当临时教练。 罗南若有所悟,刚刚修神禹其实是把薛雷当成一个活例,为他演示如何做好根器、根性、根机的分判利用。 效果自然是极好的,罗南心里已经有点儿谱了。 “你用心听。” 修神禹再提醒一句,然后就传给罗南辨器、辨性、辨机的具体法门。此法其实是经验的总结,除了敏锐通透的心境以外,还要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为支撑。 罗南现在只是学了个基本原则,离真正入门还早得很。 可是,就是这点儿原则,已经很是了得。特别是其中观照分判的标准,直指人类身心最玄妙精微的层面,依稀可与罗南“格式论”上的一些问题相对应。 特别是,特别是今天下午…… 罗南就感觉灵魂力量蠢蠢欲动,一时抓耳挠腮,真想立刻就回返三闸区的聚居地,盯住小猴子以及那些野性小鬼,仔仔细细再看一遍。 可惜,今晚他注定做不到了。 修神禹少有地耳提面命,务必让罗南领悟其中的奥妙:“以此法而论,今晚我授你法门,先知你的心意性格多思多虑,适合钻研;又知你的器量根基厚重,足以承载;且你主动问起,若有所指,应该遇到了对应的问题,正好合宜。如此器、性、机三者兼有,如大地春回,惊蛰万物,自然生,其质虽柔,其性最坚,效果应该也不错。” 罗南猛点头,现在他有些明白“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的真意了。当然,要死要活太夸张,能让他痛痛快快做几回验证,那是最好不过。 修神禹肯定看出些端倪,可他偏偏要压住罗南的急迫心思,继续道:“现在,我再教你记忆其他窍眼,明了六根所据。这是自知自明之法,需要结合前面的分判之术,时时观照,日日打磨,一一修持,务必镇以之静,不可冒进。” 第一百八十四章 器性机(下) 薛雷当了一会儿大猫,又凑过来,恰好听到修神禹的话,很是吃惊:“馆主,南子刚通了一窍,就猛地教给他这么多,未必能消化。” “以前或许不行,现在没有问题。九窍六根修持,不外乎性命双修之理,他如今性功修为上又有进展,失衡之势仍在,在命功一项上,勇猛精进,并没有错处。” 通俗地讲,性功就是精神侧的修为,命功则是肉身侧的功夫。这些话,罗南是能听懂的,可是“又有进展”是什么意思?貌似和目窍进度无关。 有“器性机”分判之术打底,如今罗南对修馆主的眼光,已经是深信不疑。他心思偏转,不自觉想到今天凌晨时分,在齿轮的特殊经历,有些走神。 冷不丁地,他心头警觉,正有人探手过来,就本能一个滑肩――然并卵,修馆主径直按着他的肩膀,略微力,示意他换个姿势: “卧虎式。” 罗南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很听话地跪伏在地上,背部前伸,贴伏肘上,双腿自然蜷曲,化身为另一头大猫,只不过是睡去的那种。 这个动作属于他学过的“导引术”中的一种,做来全无难度。 而且多日练习,已经通了神意,摆出姿势之后,自然呼应拟化之真意,像一头在巢穴中小?s的猛虎,似紧非紧,似松非松,慵懒中,又透着兽王的张力,使精神与形骸处在一个轮番放松、紧张的奇妙平衡之中。 修神禹也蹲下身,轻按他头顶,开口说话。 坦白讲,罗南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到他说什么,只是觉得,音波的震动好像没有在空气中传递,而是沿着他的手掌,渗入脑宫,殷殷如雷。 雷声入脑,激得头面窍穴潜震,随即蔓延全身。雷音震动层层推进,使得身轮先一步抖荡,内部环节细分,九窍、五藏、十二节,均殷殷共鸣,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亦恍然知其所在。 这时候,罗南才把修神禹的话音分辨清楚,而由于雷音带起的体验,涉及的新知识,已经变成了一种验证,等于是身体和精神同步记忆。 如此身轮常转,神轮相应,耦合齐动,不断修正细节,渐渐地罗南又忽略了修神禹的话音,全副心神都投注到形神框架的细腻调整上,看气血津液如何在五脏六腑之间层层转化,便如山间流水,在地上地下、泥土石隙中流转渗透。 待到一定程度,罗南心意微动,便觉得心肠脾胃元气沸扬,气血流动上行,至于脑宫面部,略一盘转,忽的满口生津,甘甜滋润,如饮琼浆。 再结合修神禹的传授,罗南就清楚了下步的方向。 心开窍于舌,脾在窍为口,口舌虽分而实为一窍;且在古典理论中,有心肠、脾胃相表里之说。罗南等于是同时打开了心、脾两套脏腑系统。 看起来,这也有些道理。在格式论未真正成型以前,罗南就先开出了大胃王技能,消化水谷,为自身提供充足能量,脾胃功能本就了得。 而自从习武之后,一身气血健旺,正所谓“心主血脉”,又与肝气疏泄正相宜,不是还有“木生火、火生土”那一说么? 如此肝、心、脾三套系统彼此牵系,不论是具体的气血运行上,还是在玄玄乎乎的五行生克上,都能说得过去,罗南也就不再深究了。 在身轮运转上,他更注重体验。但觉口舌之根,似乎开了一个琼浆池,时时津液溢出,甘甜滋具;还有心肠脾胃,利用脏腑机理,将外气转化为内能,使精元充固,乍一烧炼,元气滚沸,遍及筋脉肌肉,转眼出了层薄汗,可谓气血畅达,路子应该没错。 也是罗南“卧虎式”摆得太久,练习场上,有孩子看罗南趴着有趣,以为是和他们一样,喵呜着扑上来。 薛雷吓了一跳,想挡住,却被起身的修神禹挡下。 孩子没个轻重,直接撞在罗南身上。罗南仍在微妙体悟的状态中,不移不动,偏偏身上软滑柔韧,似若无骨,撞上去一点儿不疼。 那孩子蹭啊蹭的玩得开心,有不少人也有样学样,嘻嘻哈哈地凑上来,只把罗南当成个大抱枕,又压又撞,没个消停。 这时罗南再搞什么体悟,就真成神仙了,他喉咙里一声低吼,身形舒展,仿佛睡虎乍醒,抻了个懒腰,皮膜肌肉自然抖荡力,暗劲涌出,周围的孩子们倒了一地,却一个也没伤着。 罗南见满地嘻嘻哈哈的孩子,也是童心大,就地一滚,如猫似虎,四肢伸展,舒活筋骨,活灵活现。 一帮孩子都是人来疯,见状都嗷嗷叫着扑上来。 修神禹终于叫停。 罗南只是在合宜之机的刺激下,霎时开悟,但根基不牢,再玩下去,有失手的风险。 待罗南站起,修神禹便对薛雷道:“他筋脉肌肉,都有滋养,从今往后,可以练拳了。从明天起,你和他搭手。” “上来就搭手?” “他有慢慢学拳的时间?”修神禹唇角有点儿讥嘲的弧度,“不过是适应体魄,练练反应,最多通几招散手罢了……反正他志不在此。” 薛雷看罗南,后者挠挠头:“馆主厉害。” 对罗南而言,他的修行进展呈现在肉身体魄上,体现身轮运转上,可真要他说出个究竟,也不容易,毕竟古典理论上,似是而非的东西实在太多,他又只是个半桶水,很多概念都似懂非懂,多半是本能施为、身体记忆。 在今晚,真正触及他灵魂的,却是修馆主传授的另一套知识,亦即根器、根性、根机之说。 这套知识,就像清晰摆下的边界和轮廓,让他觉得脑子一下子清晰很多,有点儿像…… 对了,像是笔下出画的感觉。 罗南最早学习素描、写的时候,乍一知晓如何利用构图、线条、光影等手段,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形象,便觉得可以画出全世界。 当然,后面自有事实教他做人。 可那份刚刚接触全新领域,觉悟自有天赋的通透感受,实是世上最美的幻象。 如果能触及实地,感受也将愈鲜活起来。 实地……或是有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姐弟劫(上) 修馆主的授课时间并不太长,他表示,近期该教的东西,都已经教授,剩下的就该罗南自己体会。 罗南也没有急着离开,他和薛雷一起,送走了基础五班的学生,又到后院,帮修馆主打扫卫生,继续收拾行李,大约九点多钟,才从道馆出来。 在博山楼的地下停车场,罗南与薛雷分开,坐上了协会派来的安保车,车上的司机正是昨晚上那位,好像姓秦,名字则不清楚。 两边都不是话多的人,见面只是各自一点头,就算打过招呼。罗南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身子靠住椅背,任车子驶上公路,他自顾自瞑目沉吟。 此时,罗南身上心、肝、脾三部脏腑系统,带动全身气血升降,浸透全身各处筋脉、骨膜、肌肉等,上行至面部,目窍如灯,口舌之窍如琼池,气血自然盘转,奇妙绝伦。 然而对身上的种种玄妙变化,罗南少有触动。此时他脑子里全是根器、根性、根机的知识,闪灭不定、此起彼伏。 闪现的灵光,似乎与下午那眩目的星空混染在一起,勾画出新奇的结构,又转眼破灭,让人兴奋又挠心。 停停停停! 修馆主说了,这种观照分判之术,绝不能空想臆测,必须从实处下手。最好是内外互参,即洞察自我,观照他人,渐渐熟悉,找出一个最适合本人逻辑的评价原则。 这种说法,隐然与格式论“唯我”的概念相合,很对罗南的胃口,也让他不敢轻忽。 所以罗南决定,把周末时间全部贡献出来,认认真真地练习今夜所得。为此,必须推掉这两天所有的行程安排。 如今的罗南,在协会地位不同,身边跟着一整个安保团队,如果临时变更行程,更需要及早着手,避免造成不便和意外。 当下他就与何阅音那边联系。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直接就说要在家里修整,梳理新近所得。 对此,何阅音自然支持。 罗南简单聊了几句,就挂断通讯,脑子里平静了一些,便开始简单安排明后两天的日程表。 周六嘛,他可以躲在卧室里,一方面继续熟悉九窍六根的功课,另一方面琢磨根器、根性、根机的应用,思虑尝试。剩下的时间,持续烧炼外接神经元,看是否能有进展;期间若有所得,则分化意识到墨水那里,一一验证。 周日则根据周六的具体情况,再做调整。如此一来,两天时间,着实是满满当当,充实无比。 若一切顺利,下周一到校,他大可借此东风,不动声色地探究齿轮之奥妙……妙极! 罗南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随即就打开分页笔记本,简单制表,再略做调整。等一切妥当,他吁了口长气,心情大好,主动对身边的保镖司机笑道: “这几天辛苦了,明后两天我老老实实在家,但愿大伙儿也能轻松一下。” 秦司机不擅言辞,非常稳重。之前罗南在道馆的时间不好定,他在地下车库等了快一个小时,依旧心平气和,与幽蓝事务所的老靳相比,感观上更为可靠。 对罗南的言,他也只是笑笑,没有回应。 眼看车厢里又要归于沉默,罗南手环震动,有人来电。 看了下来电显示,罗南暗道“这可真是奇哉怪也”,上面显示的竟然是莫雅的名字。 他这位表姐大人,去满城一个月,在音乐节上疯狂,气得姑妈三尸暴跳。除了中间罗南两度入院太吓人,才悄悄回来一趟,大多数时间,都无消息。 今天怎么主动给他打电话? 刚接通,那边莫雅劈头就问:“欠我的人情记的吗?” 我给你挡枪你知道吗? 罗南差点儿脱口而出,不过最终还是问了一句:“什么人情?” “看你的通话记录,9月26号下午7点18分,记起来没有?” “……” “算了,反正你欠我人情多了去了,不在乎这一回。你只要记得许下的报答就好:我要用你的房子准备派对!” 罗南总算是从根器、根性、根机的灵光思绪中挣扎出来,还真乖乖地扫了眼通话记录,再努力回忆几秒钟,终于记起来了。 在他真正悟入“格式论”的前一天晚上,莫雅确实给他打了次掩护……其实也没啥意义。只隔一天,他就被姑妈拎回了家。 罗南懒得和莫雅计较这些:“对,你说过。好像是十月中旬,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哦,你因为音乐节放人家鸽子。” 没错的,莫雅为了参加满城音乐节,几乎放下了一切,一去一整个月,自然什么都错了过去。 莫雅冷哼:“现在不就安排了?我告知你一声,我5号左右回去,当天就是庆祝派对……别紧张,这和你没关系,我这边自然有死党去布置,你把房子腾出来先。” “我差不多有一个月没回去。” 罗南抱怨一声。这是实话,自进入1o月以来,他一直在医院和姑妈家两头跑,制药设备怕都生了灰。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药剂实验,可是爷爷的笔记、相关设备、原料等,都需要好好安排。 对了,章鱼那边已经有了初步成果,对爷爷笔记的内容望眼欲穿,也该给人家个交待了。 罗南顺水推舟:“好吧,我抽空收拾一下,再和你联系。” “不用抽了,明天就是周末,麻溜的,你赶紧把事办妥。” 罗南差点儿一口血喷出去:“不行!” “呦,这么干脆?” “周一,周一我给你腾出来。” “周一就是5号,5号就是周一,你是准备让我们开除尘派对?” “我周末两天有很重要的事!”罗南把“很重要”三个字咬碎了喷过去,试图让莫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就现实操作性而言,确实很严重。他刚给何阅音打了电话,要取消明天所有行程安排,以何秘书的效率,这事儿肯定已经安排下去。如今要他转脸就吃回去,且不说他的颜面,何阅音的权威怎么保证? 至于不按计划,自个儿外出,那性质更严重,等于是把何阅音刚立起的规矩踩到地上摩擦。 可这种事儿,根本没法让莫雅知道,遑论让她理解,罗南只觉得憋屈坏了。 莫雅那边沉默了一下,几秒钟后开口:“很重要?约会?” 罗南呻吟:“姐,我不骗你……” 正在此时,驾驶位上的秦司机向他打出手势。 第一百八十五章 姐弟劫(中) 罗南微怔,分神去看,总算这段时间“通用指令”的课程没白上,当即分辨出这串手势的意思: “今晚到明天B时段,本组交班前,可以利用。” B时段就是早上五点到七点半,罗南从醒来到上学前的一段时间。期间他有例行早课、晨练还有早餐。 秦司机的意思很清楚,就是建议他趁这段时间把事儿办了。反正从晚上到清晨,都是他们这组人当班,临时变动下任务,算不得什么。 罗南心中一动,明天早上不可取。姑妈家是在东部的纳德区,从那儿到河武区,几乎要穿过大半个夏城,还不够折腾的。 倒是现在,他们都还没出河武区啊,临时调个头,最多十分钟就到了。蓝湾社区那边,要紧的就是一部制药设备、放置原料的便携冷藏箱还有爷爷的笔记,提了就能走。 至于打扫清理……去她的吧! 一念至此,罗南换了个口气:“这样吧姐,咱们加快节奏。我正好在河武区,也不用什么明天了,现在我就去腾地方,该拉的拉走,你让你的死党过来交接,我给她一个小时时间。” “这样也行,我问问那边。” 罗南思路一开,脑子就灵活不少,继续修正计划:“她今晚不过来也行,我把防盗门改成密钥模式,回头给你,你当个二传手,就一切ok。” “很好。”莫雅很难得地夸奖了他一句,“你去了知行学院,医院虽说进得多了,脑容量倒是见长。这里有什么说法没有?” “……滚蛋!” 罗南没好气地挂断通讯,又不免有些尴尬,向秦司机点点头,表示感谢:“秦哥,今天多亏你了。” 秦司机笑笑,今晚上度开口:“我们接下来去……” “蓝湾社区。” 和罗南估计得差不多,只花了十分钟,安保车就驶入了蓝湾社区的停车场。秦司机恪守保镖职责,下车和他走在一起。 世上没有那么多意外,至少今晚很正常。两分钟后,罗南回到离开一个多月的小窝,这也是他名下唯一的不动产,继承自那个不知所踪的父亲。 莫雅所说的“除尘派对”,其实是夸张之辞。有智能管家坐镇,即使一个多月没回来,屋子里不敢说一尘不染,却仍算得上干净整洁,连人味儿都没有。 上楼的时候,莫雅又打来电话,她的死党不凑巧,赶不过来,直接采用罗南据说的“密钥”方式就成。 这样一来,罗南也不准备在此长时间逗留,进门之后,径直走到书房,把最关键的三样东西拿出来。 书桌上的黑箱、书柜里的便携冷藏箱,还有藏在暗格里的棕皮笔记本。 制药设备和原料,早晚都是被处理的命运,罗南本不太在意,可看到原物,忽地想起,这两样东西,至少有一半的“产权”,属于莫雅。 十来岁的罗南,小小年纪,就算有爷爷留下的教育基金打底,真要进行药剂学研究,也很艰难。五年多时间里,莫雅的资助是他能最终坚持下来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莫雅说得没错,人情欠得太多。 不过像今天这事儿,根本算不到人情里面去,姐弟之间,谁还没有个用到的时候?罗南觉得不堪其扰,最本质的问题,是他离正常的家庭生活越来越远了。 罗南叹笑一声,想把两个箱子拎起,秦司机却抢前一步代劳。体格精悍的他,拎着两个箱子,就像拈两根稻草。 “谢谢秦哥。”罗南有些不好意思,夺了两回不果,只能由他。 把最重要的棕皮笔记本拿在手中,和自家分页笔记撂在一起,环视房间,顺便精神感应覆盖,确定再无遗漏,两人便出门下楼,也没忘把房门开启设为密钥模式,并将生成的电子密钥给莫雅过去。 密钥不费事儿,分分钟搞定,做完正好进电梯。罗南长吁口气,总算解决一件事,接下来不管莫雅和她那帮死党怎么折腾,都与他无关了。 电梯下行,秦司机依然保持沉默,狭窄的空间里,不做点儿事情,着实有些尴尬。罗南顺手翻阅爷爷的笔记,看上面熟悉而复杂的分子式,还有或工整、或潦草的字迹。 他现在“格式论”已经入门,内炼法有了基础,神轮身轮耦合互动,灵魂力量更是狂飙突进到控制不住的程度,对精神、形骸的认知远非从前可比。有这些东西打底,回头再看这本笔记,纵然难讲“领悟”二字,可思虑的层次、角度、方式要丰富太多。 他大概能够理解爷爷的思路,貌似这部笔记通篇都是在讲,如何通过分子靶向药剂,实现对特定神经细胞的激活,实现其自我生长和分化,新建或强化神经回路,影响身体器官的育,最终形成“自我格式”。 可这本笔记,终究只是实验记录,相关的理论根据零落而散乱,多次整理也无法形成完整体系。以至于最完整的理论概述,竟然只是扉页上那一组图形文字。 罗南翻到扉页,看到端正的手绘图形和潦草字迹。 正四面体和内切、外接圆球构成的观想图形,已经融进了他的灵魂里;至于“我心如狱,我心如炉。我心曰镜,我心曰国”的十六字诀,则始终与他的呼吸同在。 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罗南距离真正理解“格式论”,却还有遥远的距离。他仍无法确定,在爷爷眼中、在母亲眼中……还有在那人眼中,“格式论”以及这组图形和文字,会是怎样的形象和意义。 不过,他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目前我观照世界的方式,已经与常人有很大不同。按理说,爷爷他们应该也是如此,至少会很相近。这个本事我以前可没有,也许,现在应该从这个角度,再把笔记顺一遍?” 罗南拈着纸页沉吟,却听身边有人轻咳。他骤然惊醒,这才现他站在电梯里一动不动,楼层显示已经是地下2层停车场,前面金属门已经快要合上了……最重要的是,电梯外有对夫妇,应该是大采购刚回来,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着他愣。 第一百八十五章 姐弟劫(下) “不好意思。” 罗南忙一步抢出去,金属门感应到人体,又向两侧分开,秦司机也跟出来,依旧不一言,仿佛刚刚什么都没生过。 那对夫妇小心翼翼地避开疑似精神有恙的某人,乘电梯上行。罗南终究是脸嫩,难免尴尬之情,又重复了之前的话:“不好意思秦哥,刚刚走神了。” 秦司机仍然是笑笑:“没事,罗先生,我们现在回去?” “嗯,回去。”说话间,罗南把笔记本合上,不敢再多看。如今修行、齿轮、业务外包、安全威胁等各种事项挤成一团,若再多个笔记研究,就算把他撕成三半儿,怕也熬不过去了。 可真坐到车上,在沉默的气氛中略一酝酿,罗南又撑不住劲儿了,种种念头纷至沓来,有的还特别有谱: “馆主所授的根器、根性、根机之说,分判天赋心性,可以与生命草图相呼应;九窍六根内炼法是打磨自身的手段,可以形成更真实的‘自画像’;爷爷笔记上记载的,大多都是影响人体神经系统的靶向药物……如果不考虑理论统摄的问题,纯粹做一下参照,或许会有进展?” 啊呀呀,快忍不住了怎么办? 罗南拿起叠放的笔记本,拍自家额头,又是苦恼,又是向往,心底涌上来的情绪,一浪高过一浪,让他坐立不安,想去验证自己的想法,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入手――这次不是因为茫然,而是可以入手的地方太多了。 是的,这一刻罗南脑中的灵感光芒,就像是雷暴天气下的闪电,在脑海中剧烈闪烁,顷刻百千道,恍如金蛇狂舞,一道道都抽在他心尖子上。 越想越折磨人,罗南就在副驾驶位置上,用笔记本抵着脑袋,最终还是惨败给灵感冲动。他嘴里吸着凉气,翻开棕皮笔记本,正想落笔勾划,总算还一点儿理智未散,往后翻到自家的本子上,找了个空白处,随即奋笔疾书。 分判术、内炼法、精神药剂、生命草图……这些相关的知识,有的熟极而流,有的只存在概念,可当它们彼此参照、牵系之时,不知不觉就形成了一张模糊又宏大的网络,周覆一切、解释一切。 灵光如闪电,写字的度还是太慢了。 罗南双腿都急得抖,笔下的字迹,也就是最早一行还勉强工整,到后来,已经潦草到不成模样,很多想法,直接就是一个简单符号代替,有的甚至是情绪所至的任意勾画。 就这样,罗南很快写满了正反三页纸,直到他脑子里骤然一空,笔尖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这一轮灵感爆才戛然而止。 也许只记下了五成……不,三成! 罗南手心、背上、额头,都渗出汗珠。他也不管,只将之前记录的几页纸,又从头到尾翻看一遍。某些过于潦草、抽象的东西,就尝试回忆、解读,然后重新作注补充。 他是与时间、记忆赛跑,也是与最秘不可测的灵感较劲。就这样一页一页翻阅、批注、增补,很快又将后面的空白页填了六七页,是最初记录的一倍还多。 然后才是第三次翻看,这回压力就轻了很多,把满满当当的十页纸再看一遍,越到后面越放松。 很好,找补得比较及时,确定有五成以上的想法,都留下了痕迹,有一些还比较详实…… 手环震动,最初罗南根本不理会,到后来又是秦司机轻咳提醒,他才瞥去一眼,头皮就是紧: “咝,姑妈?” “你在哪儿?都几点了还不回家!”罗淑晴女士的语气很压抑,低气压覆盖,恐怕是真生气了。 “我在……”罗南愣了愣神,对啊,他在哪儿? 扭头看向驾驶室,秦司机打亮了车头灯,示意他看前方的标识。罗南看到路牌,顺着就念下去:“我在容兴街,咳,就是社区外面,马上就到。” 此时罗南才来得及确认时间,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面皮都抽了记:23点47分,眼瞅着就午夜了。 也是此刻,罗南确认,他乘坐的安保车已经停在社区外面,都不知停了多久。驾驶位上,秦司机安静端坐,保持沉默至今,这就是他一贯的风格。 罗南必须表示感谢,否则真在回溯灵光的过程中受到干扰,就不可能有满满十页的灵感记录。 “秦哥,多谢。”罗南的笨拙口舌再次露怯,说到这儿就卡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秦司机又笑,罕见地说了个长句:“修行练功,从来就没时间的,特别是刚学了新招……我初学武道的时候,刚从老师那里学来本事,也是抓耳挠腮,恨不能第二天就能学成。开出异能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 人家就是善解人意,罗南的尴尬之情缓解不少。何况已经在社区门口,就不急着回去。以他现在的心境,还有一堆行李药箱,直接拿回去,十有七八是给没收的下场。 罗南慢慢调匀呼吸,抚平心绪,顺口问起秦司机的情况,算是聊天放松:“秦哥也是武道、异能双修?” 秦司机略微点头:“先在**馆学功夫,莫名其妙就通了能力,后来的功夫是越来越不纯,空惹得师傅生气。” 他说得谦虚,罗南却是肃然起敬:“**馆,原来秦哥是巨臂先生门下。” 那位双臂粗壮,有异常人的巨臂先生,给罗南的印象十分深刻。纯以肉身之力,通透钢铁,拳劲浑然,实在不可思议。后来罗南才知道,在夏城,巨臂先生是肉身力量排名前十的强人,在B级层次,也是拔尖的。 秦司机对巨臂也是推崇备至:“先生纯炼肉身,功夫纯之又纯。我这人,且不说有异能分了心神,就是性子,也平了些,不太适合先生的拳术,只能学一点皮毛。” “异能和武道不能相互促进吗?” 秦司机笑了笑:“我的异能偏重防御,先生的拳术则最讲究瞬时爆,两边终究有不可调和的地方……” 罗南嗯了一声,下意识打量秦司机几眼,却忘记了他如今精神亢奋,灵魂力量也特别活跃,不自觉就有观照之意。 顷刻间,秦司机的形骸仿佛虚化了,一组简单“星辰”排列其中,彼此联系,构成了奇特的意象。 这是生命草图……唔,还有! (昨天第二章,晚了几分钟,大家明白就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新图形(上) 在秦司机简洁抽象的生命草图内外,还有无数碎沙般的星子,忽隐忽现,放射出熹微的光。 罗南不由拿以前观测到的生命草图相比较,特别是猫眼、章莹莹这些曾经重点观测的目标,她们呈现的每一颗星辰,都是光芒璀璨,与幽暗虚空的对比极其强烈。 如同在黑底的纸张上,滴落的银白蜡泪,彼此之间,甚至有难辨虚实的连线――这样的图景,无疑是受到了观想图形的影响,单独来看,更像一组抽象的符号。 只有当这些草图以恐怖的规模拼接在一起,使人的感官不再纠结于细部,才形成了浑茫恢弘的星空盛景。 所以,罗南称其为“草图”,就是一个刚完成构图轮廓,还没有雕琢细节的素描草稿。 至于眼前所见的星图,与之前最大的不同就体现在细节上。成百上千颗星辰,分布在一定范围内,光度不同,星等不一,有的光芒夺目,有的勉强可见。有限而清晰的星图,由此变得复杂,同时也变得生动起来。哪怕是最狭小的区域,都勾勒出细腻可信的细节。 就像在大气澄澈的高原上,远离大都市的光污染,所见到的绚烂夜空。几乎让罗南忘记了,这只是一位能力者的形神框架具现而已。 现在的罗南,已不至于像最初勾勒生命草图那样,伸手比划跳大神,可是他盯着人家呆时间,也太长了些。 就算以秦司机的沉稳性格,也忍不住再低咳提醒。 “啊,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罗南至少把这个词儿重复了三遍以上。还好秦司机并不在意,他又恢复了习惯性的沉默,只回以一笑。 罗南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对“生命草图”观照描绘,突然多出这么些细节,但他知道,自己该下车回家了。 婉拒了秦司机再次帮忙的好意,罗南下车,从后备箱里把两个箱子拎出来,笔记本则挟在左边肘下,有些不凑手,但总还能走路。 向秦司机告别后,他径直往家里去。走在社区路上,路灯之下,除他以外,一个人也没有,这个环境,真的很适合思维放飞,罗南不自觉又开始激荡脑力。 为什么他对秦司机感兴趣?就是因为这位的说法,隐约与修馆主所言的根器、根性、根机分判之术相呼应。 觉醒的凡力量,可以理解为根器;性格问题,则在根性的范畴;至于走了一条与巨臂先生不同的路子,则是根机选择的问题。 道理是这样,按照修馆主的讲授,还要找到与之对应的入手处。听课时他的方向还很模糊,可经过路上一轮灵感爆,以及对秦司机的观照,情况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按住回头再去找人的冲动,罗南调理呼吸,让热的大脑冷静一下。 他先到姑妈主屋外面的独立车库。这是都市中产阶层比较常见的立体车库,分上下两层,家里的两辆车分别摆放,使用时启动转换器,可以调转层数,将需要的车子提到出口。空间相对狭小,功能也单一,不能堆放杂物。 不过在车库后侧,庭院边缘,还有一个安在草坪上的木制门,打开之后,是个通向底层空间的阶梯。 这是一处地下储藏室,据说是当年莫雅在中二时期,瞒着家里人,花了一年多时间独立挖掘的,不幸泄密后,还向社区交了可观的罚款。 中二期的莫雅,是个标准的女文青,她把这里当成一个“树洞”式的私密空间。后来年岁渐长,不玩这套了,就把这里让给了罗南,让他存放一些敏感物件。 罗南在家里四五年时间,独立制作药剂,还能瞒过姑父姑妈,这个储藏室功莫大焉。 这都是人情啊……所以他对莫雅格外要低一头。 罗南把箱子放到储藏室的暗格,转身想走,念头一动,把肘下夹着的两个笔记本也放到暗格里去。 之所以不是一本是两本,是因为罗南担心,真把写满了灵感印记的本子拿回房间,今晚上他就不用睡觉了,这段时间建立起来的良好作息节奏,也要被破坏殆尽。 下这个决心不容易,罗南差不多是一步三回头,直到走上地表,关上活板门,才长吁口气,走回屋里,迎接姑妈的训斥。 虽说变数迭出,回家还要挨训,可这一夜,罗南过得还算充实。 狠心把笔记本放在地下储藏室,还是有些效果的,这帮助罗南严格按照修馆主定下的“子午功”要求,睡前升降气血,烧炼精元,直至五脏六腑并四肢百骸,内外并行,层层运化,又都与九窍六根相呼应,才算结束。 结果,这一夜所做的功课要比单修目窍的时候要多出数倍,时间就样裁截出一大块。当他从将明未明的入定状态中醒来,已经是凌晨4点多,早课将至。 如果以后都是这种情况,他大概就不用睡觉了。 罗南砸砸嘴巴,新窍穴开启的感觉仍然清晰。此时他口舌生津,甘甜清凉,与平日早上起来的干涩微臭之气,截然不同。 自然将津液吞咽下去,后面还是源源不断,动一动唇舌,都觉得便利不少。可惜他嘴巴笨拙已非一日,归根结底是心智性格的缘故,倒是浪费这处新开出的天赋。 口舌生津这项小变化,昨晚初学之时,就有了体会,目前来看,只能说是省了漱口水,算不得太大的惊喜。 真正的妙处,还在罗南的期待之中。 今天是2o96年11月3日星期六,罗南划定的闭关修行时间。 或许是补偿吧,这几天,是sca月初例行统计时期,姑父作为高级雇员、技术专家,需要到场监督;姑妈作为大公司的资深hR,正好碰上新部门招聘,看上高加班费的面儿上,也没空在家。正好给罗南一个无压力、无干扰的环境…… 罗南晨练回来,得知这些消息后,心情大好,胃口似乎都涨了许多。 可他还是太天真了。 本该进行周末习惯性懒觉的莫鹏,刚刚七点就蹭蹭蹭下楼,圆胖的身体带来一阵不祥的风。见自家老爸老妈暂时没注意这里,劈头就问: “你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新图形(中) 毫无疑问,莫鹏所说的,正是“霜河实境云都水邑店”的游乐计划。 这混账玩意儿,听到虚拟实境游戏就走不动道儿,更别提还有美女臆想加持,大有纠缠不休的架势。 罗南实在没精力和他掰扯,只能施展缓兵之计:“周末学生都回家了,谁还专门跑到大生活区去搞聚会?” “也是啊,那就下周一……哎,你这是撺掇我逃课?”莫鹏面上大有“舍命陪君子”的壮烈感,根底却是嫁祸于人的猥琐。 罗南直接往餐厅去,拿姑父姑妈做挡箭牌,逃脱莫鹏的纠缠。 莫鹏在后面赶:“周一,下周一,说定了啊!” 罗南有口无心地应着,心里却憋不住冒坏水:再废话,回头把章莹莹叫过去,让那姐们儿好好修理你! 好不容易熬过了早餐,莫鹏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周末时光除了懒觉以外,也是丰富多彩,倒是第一个出门的。 随后,姑父姑母先后离开,当然姑妈是免不了嘱咐,还设定了智能管家的操作模式,让罗南觉得,自个儿无限接近于妈宝…… 这是谁说的来着?靠,就是莫鹏这货! 他们姐弟两个,是老天爷派下来折磨我的吧? 罗南翻着白眼,收拾了碗筷,又耐着性子把餐厅、厨房打扫一遍。这期间,所谓的“原生物种基因和生态维护”业务也开始了新一天的对接。牡丹领着墨水,与三闸安防的行动组会合,开始了又一场现场会,今天他们的计划是研究林墙区,明天则轮到河武区。 “一切顺利”的话,这两天罗南尽可划水,腾出时间精力,琢磨验证最新所得。 “总算上了正轨!”罗南长吁口气,车库旁的地下储藏室,取回两本笔记,然后就一头扎进卧室,打定主意一天都不出来。 卧室里,罗南盘膝坐在床上,翻动记录了无数灵感的纸页,才看了两眼,血脉贲张的情绪,就像是满溢油井里点起的一把火,再度轰声燃烧。 罗南深吸口气,知道不把情绪控制住,很难真正沉下心去思考。可他已经压抑了一整夜,恨不能梦里都在攻关,想再压制,又谈何容易? “堵不如疏……”喃喃念了一句,罗南咧开嘴,在绽开的笑容里,激昂澎湃的灵魂力量如溃坝之洪水,各自东西南北流。 屋外天空晴朗,然而投影入心湖,顷刻归于幽暗,浑茫星空就在罗南心中铺开,周覆数十平方公里的范围,将所在社区千户人家,万余生灵的生命草图一一映现。 随着生命星空呈现,压抑的冲动心火在星空中弥漫,很快就散尽了热量,只留下一点生命的波动,与漫天星辰共鸣。 罗南不自觉便心意明透,处在最澄澈的状态,不是入定,胜似入定。感受着自我与他人生命的干涉与共鸣,自然而然地就有一个着手方向跳出来。 他不搞什么纠结,顺势动念,恢宏星河的中心,专属于他的观想图形自然呈现,正四面体与其内切、外接圆球的格式塔结构,与千千万万的生命草图遥相对应,又交汇在一起。 星光长河漫过格式塔,似乎全然淹没,而在格式塔内部,又呈现出清晰的阶次,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从霜河实境那一夜起,罗南的格式塔就已经与生命草图汇聚的星河交融,但又相对独立,似乎按照各自的规则行事,只有领域相冲的时候,才会明确格式塔的主导性。 可这一回,长河蜿蜒、万星辉映之下,一直巍然不动的格式塔,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有变化才对。”罗南在心里与自己对话。 在无数灵光电火的冲击下,他的思维方式都大幅变形,作为他形神根基的格式塔,也必然要有相应变化,才能证明它的真实不虚。 心念之光悬照,将观想图形里里外外探测一遍,原本模糊的感觉,就变成了清晰的认知:以前的格式塔,是简单的几何图形组合,算是一种概念性的表达;而如今,这组图形多了一些细节,点、线、面的拼接,显现出光影的构象以及更奇妙的质感。 类似细节还在增加,以至于简洁的概念图形,已经有些不太适宜――毕竟概念就是概念,相应的理想化图形还是太死板了。 一念甫动,已经被丰富细节塞满的观想图形,就像是海边上堆砌的沙堡,就那么倾颓垮塌,在虚空中洒落无数银白的流光。 我擦! 罗南心头本能一紧,可还轮不到紧张情绪翻上来,他观照的心念,便被千百颗明暗不一的星辰填满了。 没错,概念性的点线面组合,突然化为千百颗星辰,列布分张,化为一组璀璨的星群。它们之间彼此参照对应的结构,从整体上看,依稀还有正四面体、内切外接圆球的规则痕迹。 罗南了会儿呆,他的观想图形从概念性的几何图形,变成了更具实质感的星辰布局和星座结构,这不就是生命草图? 这样的情形,与昨天观照秦司机的情形,是何等相似! 罗南想咬手指,心中困惑、恍惚、兴奋交织。 自我生命草图的建构,将格式塔与生命星空的规则隔阂彻底轰破,就像一个精妙的数学变换,将两个不相干的领域,划到了同一个规则之下,进一步扩大丰富了内涵,增加了无数可以研究的细节。 从这一点看,他的尝试才刚刚起步,就有了让人振奋的突破。 可另一方面,伴随他多年的观想图形异化分解,冲击又是实实在在的。以至于他必须给自己作一些心理建设。 好吧,比如天上的星座,从来不是什么光点连线的图形,而是人心想象的勾勒,和特定文化的映像,是高度具象化的产物。 也许这个道理可以用到“格式塔”上? 罗南忽地一愣,某个问题从无到有,侵占了他的思维:爷爷当年的“格式论”研究,其对象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呢,还是具体的现象? 他选择后者。 单纯抽象和概括的符号,没有具体详实的现象做支撑,是不可能展出丰富内涵的,就算是有,那也是梦呓般的空想。 也就是说…… 罗南拿起手边的棕皮笔记,翻到扉页,直视简洁的图形线条,可眼前浮现的,分明就是深邃恢弘的星空。 (下一更在中午,大约两点吧,大约。)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新图形(下) 扉页上的星空当然只是幻想,可是格式塔的变化,却是实实在在的。 罗南在床上都有些坐不住,起来绕着床转圈。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学习“格式论”五年多时间,也许直到此刻,才真正触碰到爷爷他们核心研究的门槛。 “接下来要怎么做,接下来要怎么做?” 原本罗南脑子还是很清晰的,对今天的“闭关”更是做好了艰苦攻关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开头竟然如此顺利,顺利到失控的地步。格式塔“星图化”之后,之前所有的计划统统作废,他必须要根据当前的新结构,再梳理出一条大概思路。 可真正的问题在于,思路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他把自己摔到床上,又拿起自己的分页笔记,泄式地写写画画。很快,又有六七张空白页,被他写满了文字、图形与符号,而且仍然有无休无止的冲动试图从脑子里跳出来。 罗南从没想过,他竟然有被灵感撑死的一天! 他再度从记忆灵感的工作中回神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1点半,智能管家按照设计好的程序,制作了午餐,并邀请家中唯一的食客上桌。 罗南整整一上午,都在蒸脑力,消耗乎寻常,此时本能都开始报警。他干脆拿起笔记本下楼,准备在用餐时,继续琢磨书写,两不耽搁。 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饭菜,却又写画了半页纸的文字符号,罗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甚至可以在餐桌上一直干下去。 偏在此时,又一个预设的提醒到了。 “午课时间到,挥洒汗水吧,少年!”六耳震动,薛雷厚实的声线掺着憋笑声,分外滑稽。这是前几天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录下来的提示音,专为控制作息时间而设。 修馆主的授业,本质上非常严谨,最讲究“习惯”和“节奏”,认为好的修炼习惯和高效节奏,是实现武道成就的根基。特别是罗南“目窍心灯”成就之后,那边的要求更高,除了不可抗力,或极特殊的情况,每天早课、晚课、子午课,都是雷打不动――别想偷懒,薛雷是个好朋友,同时也是最严肃死板的监督者。 经过十多天的严格控制,外督内促之下,罗南已经初步形成了修行节奏,且因为内炼法真实不虚的反馈,真要把节奏搞乱,他自个儿倒有些不适应。 罗南看看表,心里挣扎几回,终于还是一闭眼,把笔记本推到旁边,加快吃饭度。 昨天开始接触口舌之窍的好处也体现出来,肠胃腐化水谷、转化精气的功能提升明显。罗南就恍惚觉得,他下嘴的不是量足而无味的营养餐,而是丝丝渗下的精气,随着饭食进程,不停转运周身,补上精力的缺失。 “进度极佳,而且五脏元气稳固,没有特别明显的失衡。按修馆主的话讲,根器厚重,基础牢固,足以承载……咝?” 罗南忽有所悟,下意识扒饭之时,差点儿把筷子戳到鼻孔里去,他也顾不得那份狼狈,心思盘转:“身轮进度有修馆主把控,虽然相较神轮还是弱势,却步步扎实,所谓‘身如山岳,密植厚壤’,是全然不错的。相比之下,由‘格式论’带动的神轮,一路狂飙突进,增长失控,已经是好大麻烦,若再被灵光一催,来个二轮爆,这条小命,我还要不要了?” 一念既明,罗南背上都沁出汗来。此时再翻动笔记本,立刻就把那些激进大胆的计划,统统打叉,再找那些相对保守、步步为营的,仔细琢磨。 “没错,在格式论研究上,我现在可说是根器不厚、根性不明、根机前,需要仔细雕琢,夯实基础,再做打算。如此一来,那个‘写转素描’的想法,倒是合适。” 罗南拍了下桌子,下定决心,几口把饭菜倒进嘴里,略做收拾,就上楼做午课去了。 行了一回功,在五脏元气轮转,筋膜皮肉轻颤的动静相宜势子中,罗南很自然地捕捉到一点定静之机,顺势就转入到对生命星空的观照之中,也开始了下午的研究。 相较于上午灵光电闪,接连迸的激烈,下午他意念既定,心境就平和得多,只是静静观察这片奇妙绚烂的星空。 但不是用“格式论”的逻辑,而是用一个作画者的眼光。 罗南最初琢磨生命草图绘制方式的时候,正值兵凶战危之时,立论仓促,时间紧迫,也穷尽了他当时所有的积累:灵魂出窍的经验、灵魂呼吸的模式节奏、对“构形”亦即能量信息运转结构的理解……包括多年来的写功底,成千上万的草图绘制经验、对人物特质的敏锐把握能力,都让他利用起来。 能够整合级复杂的元素,完成这样恢宏的“巨作”,足堪骄傲。 可从最严苛的角度来看,“急就之章”与“精心之作”,在评判断标准上,总是不同的。 “生命草图”终究只是“草图”,是以写的笔法,摹形取象,捕捉的大概印象。在构图、比例、结构,还有种种细节上,都远远称不上完善。 更不用说,当时的罗南,还欠缺太多。没有那份承载能力,更没有那份眼光和见识。 而现在,通过向修馆主的学艺,连续恶补里世界基础知识,还有神轮、身轮耦合作用的实践,罗南补上了一个又一个缺陷,就像是技艺小成的年青画家,回过头来,再看自己最初练手的稿子,惨不忍睹之余,也知道该不足之处在哪儿,应该怎样去修正: 生命星空的整体秩序是存在的,可图形方面,精度欠缺;意象方面,大而无当,已经形成了一个基本模子,但是几乎没有细化的空间。 若要修正,“星图化”的格式塔,“真实化”的星图,就是他的方向。 罗南慢慢调整呼吸,生命草图拼接成的星空,就如同刚完成构图,画出结构的草稿,只等着他用笔锋,去勾勒出更细腻的明暗层次,去显现更关键的细节。 成千上万张星图修正,是个巨大无比的工程,却也是最沉着扎实的步骤。当然,最先需要塑造修正的,还是罗南自己。 第一百八十七章 潜规则(上) 初步拟定了方向,罗南却并不急于下手。正如一个合格的画师,从来不会仓促落笔。尤其面对的并不是一张白纸,而是深邃复杂的星空。 他翻动手上的分页笔记本,找了一个空白页,用笔郑重写上: 第一条,由我开始,推己及人。 从目前情况看,真要修正生命草图,最简单顺畅的选择应该是“对外观照”,秦司机是个很好的例子,到那种程度,答案根本就已经摆在眼前了。 可罗南深知,这还不够。缺失了自我参照的环节,便很难估计作品中会有怎样的瑕疵。最初版本的生命草图,就受限于罗南当时的认知程度,几乎丧失进一步细化的空间,必须要引以为戒。 但要知道:观照自我从来都是修行的难点,所谓“人贵在自知”,不外如是。昨晚上,修馆主用类似的话强调过,而罗南很早就讲,他不擅长“自画像”,这可不是谦虚之词。 当然了,从另一个角度看,高消耗往往代表高收益。如此做法,难度虽高,却是划定原则标准的过程。只有把自己打磨清楚了,才能更清晰地映照外物。修馆主传授的根器、根性、根机分判之术,本质就在这里。 罗南选择了“先难后易”的一条路,上来就要攀上最险峻的高峰。唯有如此,才能把根基夯实,最大限度规避“格式论”失控性增长的致命危机。 稍稍顿笔,罗南又写下一行字: 第二条:观察为先,多维复现。 罗南是用绘画的技巧,去打照“生命星空”。不管是写还是素描,都不是凭空想象的技艺,需要有实在的观察对象。 没什么可说的,罗南的观察对象就是他自己。这不是简单的照镜子描摹,而是要勘透形神框架,既取其形,又取其神,还要与“星图化”的形式相对应。 种种元素,多半都涉及精神层面,意念纷杂,想要准确求取,谈何容易?说不得只能从神轮身轮、观想图形、根器根性根机等多个层次、多种角度来参照进行,求取一个最大公约数。 这无疑会加重罗南的功课,可他既然已经舍易就难,选了最险峻的路径,也不在乎再添些担子。 写完这两条,罗南心中还些微念头,似明非明,难以尽显,他就下意识转着笔杆,另一只手掀起一页页涂了汗渍的微黄页面。 视线从分页笔记上逐张划过,罗南重新扫视十多张信息量巨大的灵感记录,片刻之后,又信手翻阅他以前的笔迹,包括有限几幅纸面上的绘画作品。 不把那些灵感记录算进来的话,他的分页笔记虽厚,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并不多。其中最具价值的,应该是两幅通灵图。 一幅稍小些,是当初在学校绘出的“魔符”轮廓线条,比较抽象。 而另一幅,纵然已经被莹光笔涂成一团乱麻,可整体构造和有关细节,就要具体很多,偏又存在着丰富的象征意味儿。 是的,那就是“牢狱草图”。那是罗南在拦山舰上,囚禁于禁闭室中,在灵感催化下,绘制出的图样,并由此领悟到了“我心如狱”的玄妙,真正获得了凡力量。 我心如狱? 罗南心头骤然一激,暗昧的念头陡然间明亮起来:既然要修正,这些个要点又怎能略过? 他当即动笔,在之前的纸页上形成文字: 第三条:具体而微,关键环节。 纸面上三条原则,依次排列,表述的范畴次第收缩,到第三条上,已经触碰到了实质性的层面,可以下手操作了。 “我心如狱”,在罗南的“格式论”研究历程中,有着承上启下的特殊作用。如果真要下手,选择这个节点,还是比较适宜的。 经过多个事件冲击、磨砺,此时罗南心底已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概念:我心如狱,包括格式论本身,就本质而言,或许是某种强制性规则的具现化。就像是霜河实境事件中,他从精神层面深处感应到的那样,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秩序框架,内化到人的形神结构中,最终达成的效果。 跟随修馆主学艺的这段时间,罗南也找到了一种比较恰当的东方玄学解释: 天人合一。 而在古典道经上,则有类似的语句,即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好吧,他承认,东方玄学的字句,义项太过丰富,往往具有多种解释,非要去咬文嚼字,逐个扣动,很可能被带进沟里去。 他只是用这种意象,信手在笔记本上,又画了个经典的观想图形,即正四面体和内切、外接圆球的组合。 在这里面,内切球象征“自我格式”;外接球象征“天地格式”,中间的正四面体则代表“社会格式”。 从纯粹修行人的角度来看,社会格式可以暂时抛下,更多去注重自我与天地格式的关系。 然而,这个题目本身也太大了,不符合“具体而微”的原则。 罗南干脆地舍弃掉,不再考虑整体框架,只雕琢细部。也就是说,他放弃了“天地格式如何造作”这个大题目,选择了下面的分支,即: “自我格式”如何体现出“天地的造作”? ……好像还是太大了。那么继续往下选,随着层次向下,罗南的脑子越来越清晰,选择的依据也越来越明确。 根本理论之类的事情,想都不要想,他现在还没有到“解释现象、形成理论”的程度。 现问题、观察现象、收集数据,然后概括出基本逻辑,就是现在及今后一段时期他能作到的一切。 而从基本现象着手的话,有个事实是很清楚:领悟“我心如狱”后,罗南最实质性的收获是什么? 安静的卧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低鸣。 答案是乌沉锁链。 这个不可思议的具现化形象,帮助罗南灵魂出窍、降伏了人面蛛分身、积攒了第一桶金,也揪着罗南,就此迈上了失控性展的快车道, 那么,为什么会有……哦,放弃“为什么”吧,罗南现在只想知道,“星图化”之后,从格式塔中拔出的乌沉锁链,会有怎样的形态,会有怎样的变化! 这就是他观察的第一课。 (下更还在中午2点左右,重点是左右,关键在右。) 第一百八十七章 潜规则(中) 锁链颤鸣声在精神层面泛开,持续不断。 可是罗南等了又等,熟悉的乌沉锁链依旧隐没在生命星空的核心处,依稀有片断结构闪没,偏又始终不见具体的形象。 “咝,总不是‘星图化’之后,以前所有的成果,都给清零?” 碰到意料之外的情况,罗南难免胡思乱想。他试图进入“格式塔星图”的更深层观照,然而念头甫动,在格式塔最外围,好像有什么结构消融了。 “是外接圆。” 代表“天地格式”的模糊球形轮廓,如同膨胀的气泡,一个急剧扩张,直抵极限,然后就是粉碎,星辰闪灭间,化入了更广阔的星空深处。 罗南不清楚这种现象代表什么,至少形神框架、神轮身轮还没有出现不良反应。 一念未平,又一层结构消融,是代表“社会格式”的正四面体。情形与外接圆轮廓差相仿佛,相应星辰位移扩散,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生命星空之中。 连续两个外层结构的剥离、消融,在生命星空中形成了两波绚烂的烟火,灼目于一时,转眼难觅踪迹。 罗南头皮麻,若“自我格式”再这么搞,形神框架撑不撑得住另说,他的心防恐怕要先崩溃了。 怕什么来什么! 在罗南动荡的心绪中,核心区域的仅存的球形星图轮廓,就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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