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方面,他时不时的拿出墨拉发过来的资料,进行比对;两项语言工具这里,也要经常翻阅一下辞典,天渊通用语还可以找到相关工具书,磕磕绊绊地查询,礼祭古字就只能硬啃历史文本了,在相关资料中消耗掉的时间是很可观的。 研究成果没那么容易出来,时间倒是过得飞快。 半晌午的时候,天空中多了几团云彩。太阳在湿热的空气中升腾,在云团中时隐实现,不知不觉已经跨过了最高点,在南边穹顶下滑了一小段距离。 前甲板上的权敏赫,早已经结束了相关区域的侦查,悄然进入货舱区域。在那边,他显然不会像甲板上这么顺利。 好吧,这位侦查员先生,也不需要打通关,只要验证雷池实验场所呈现的元素,与罗南承诺的保持高度一致就好了。 目前来看,公正教团那边还算满意,同时也急需向罗南这边派发一些合作诚意,就联系罗南,说是第二批实验人员,已经整装待发。 按照和罗南商定的投放计划,这一批人员,将从公正教团大本营之一的箕城,还有大洋彼岸的洛城同时投送。 对于公正教团来说,早前投放权敏赫过来,无疑是要测试雷池试验场的基本运行机制;现在这波,则开始有点儿极限测试的意味儿了,大概也借这个难得的机会,仔细称量一下罗南的斤两。 对罗南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他要验证的对象是深蓝世界。 “这边随时可以。” 和对面做了确认,罗南呼出口气,虚拟工作区上布局变动,内宇宙模拟器与绘图软件的界面并排显示。 仍然错漏百出的地球本地时空模拟图景,与还没有理顺的复杂通灵图一左一右,交相辉映。 罗南屈伸手指,做好准备,低声吐槽: “虽然还是侧面……素材总不嫌多。” “侧面?” “侧面加深对时空结构了解的机会。” “啊,真是坦荡。” 简短的对话,发生在罗南与公正教团的联系人之间,问答极是自然。 对面是公正教团大主祭拉尼尔。 公正教团的头面人物颇有几位,只进入牌组的超凡种就有三个。但以罗南现在的地位,教团中适合与他长期开展联系对话的,也只有首祭、大主祭两位。 再加上,当初的合作都是两个人敲定的,拉尼尔自然也要负责到底,挑起了联络人的担子。 过去一个月,两人的合作还算愉快。 拉尼尔表现出来的形象,就像一位好好先生,总是“可以可以”、“厉害厉害”,几乎见不到世界第一入梦法大师、“梅花k”的风采。 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罗南很难从他那里得到太多有效信息,倒是让对面挖了不少情报回去。 当然,罗南也不在乎。 不管拉尼尔想挖出什么,只要他能够提供罗南需要的素材,支持罗南完成相关的实验,双方合作的基石就是牢靠的。 罗南甚至不介意再多说一点儿:“感谢贵教团的配合。大洋两岸分区同步投送相当规模的人员,对时空结构的利用和操作,已经具有很高的要求了。在这种条件下,看远距离挪移会在地球本地时空荡漾怎样的波纹,又会对沉寂的深蓝世界造成怎样的刺激,令人期待。” “呵……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拉尼尔的回复依旧圆融,但也绝不缺乏“日拱一卒”的精神,“这样的场面,错过就太可惜了。罗教授是否介意,我们这里做更深入的观察呢?” “当然,没问题。” “多谢。那我们……就开始?” “开始吧。” 说话间,来自箕城和洛城的“实验素材们”,就按照事先约定的方案,启动了通往雷池实验场的机关。 那也不过就是以特殊的节律,念几遍“雷池实验”的音节罢了。 下一秒,划空的“流星雨”从天际闪过。 罗南眯起眼睛,在宏观与现实常态层面交织的视角下,来自不同方向、具有不同状态的远方来客,划过复杂时空曲面的刻痕,是如此的清晰明白,毫无疑问是印证本地时空的结构性质的极好参照。 在这些“流星”的映照下,以前的一些障碍已不能称之为障碍;原来的通灵图,也就部分塌缩为确凿的现实。 有些要继续存在,有些要果断抹去。 虽然罗南出于观察的考虑,有意放缓了传送节奏,杂货轮上还是渐渐热闹了起来。并不是每人都会像权敏赫那样,来到甲板上望望风色――那是给侦察员的特权。 更多的倒霉蛋,是直接被传送到各个舱室,直面那些对于探索者来说,可能会比较超常识的所在。 喧嚣汇集,别开生面。 罗南却顾不得杂货轮上的变化,他正急着在通灵图上涂抹修改,把那些刚刚映照出来的灵感落在实处。 哦,还有内宇宙模拟器上的作品,也要修改下…… 偏在这时候,已经很久没出来找存在感的外接神经元,送了个弹窗出来:“发现有效外源信息,是否识别录入?” “唔?” 还没有理解是怎么回事儿,罗南心思忽又一动,让新的、别样的刺激带偏了。 他眉头皱了下。 时空结构中穿梭洒落的“流星雨”已近尾声,雷池实验场架起的高能环境区域,即将闭合恢复稳定。可就在这个阶段,忽然有灼热暴躁的干扰源,强行插入。 通讯器另一边,拉尼尔大主祭难得骂了句: “这头野猪……” 第六百七十八章 肥皂泡(上) 拉尼尔大主祭话中多有贬义,显然是认出了来人身份,也在头疼这人鲁莽的行径。 强势干扰源的介入,对于实验人员投送环境来说,实在不怎么友好。 那家伙应该是想着卡位卡进来,他也确实掌握了进入雷池试验场的通行口令,只是被罗南这位系统管理员及时踢了出去。 有必要吗? 那家伙与杂货轮的实际距离,也就是二十公里左右,作得什么妖啊! 真叫强凑热闹。 不过,那家伙是真正有水平的。 在大规模投送行为开始之前,他很好的将自身的气机,隐藏在纷杂混乱的荒野中,混同于那些畸变的野兽之属,也没有暴露出对罗南任何的敌意乃至额外关注,竟然没有引起罗南的警觉。 之前那些洒出去的猎杀者,也没有发现。 只这一手潜行匿迹的功夫,就要让罗南道声佩服。 而就在投送开始之后,这个人才开始快速接近,速度极快,节奏感也非常棒,就卡在罗南即将终结相关传送流程之前,才猛地发动,将超凡种级别的冲击力,一股脑的迸发出来。 这家伙如果不是具有非常敏锐的时空感应能力,也必然会有超人一等的直觉。 大概是……后者? 亏得最近在情报工作上所做的努力,在这家伙发动之际,罗南也已经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虽然之前并没有见过。 “哦吼,我来也!” “是耿怀吧?” 罗南仍眯着眼睛,看南岸上游方向,大呼小叫疾奔过来的粗壮汉子。看上去咋咋呼呼,全无心机的样子,好像前面那一记只是纯粹的打招呼…… 如果罗南真认为如此,挥手回应,那家伙会不会再送一记拳头,直轰到他脸上来? 耿怀的速度非常快,是罗南认证的快。 投送刚开始的时候,他与杂货轮二十公里的距离,气机迸发时已经缩短到了十公里不到。等罗南和拉尼尔这么一两句对话的功夫,他已经冲到了正常人的视野范围之内,而且还在快速接近中。 宽阔平原之上,似乎都能听到他的身体与空气砰然撞击的殷殷雷鸣。 也由于他奔过来的方向和角度问题,身后当真是金光万道,就好像是肩膀上扛着太阳在奔跑……那种方式与其说是奔跑,还不如说是陆地飞行。 超凡种的身体强度,真是让人又惊又羡。 “这是个很难沟通的人,务实如安百战,到最后也只能把他驱逐了事。”拉尼尔大主祭给出还算含蓄的评价。 “看出来了……而且也算和他打过交道。” 罗南所说的“打交道”,其实就是指在六月底杂货轮那场直播期间。要说耿怀介入的时间点,其实还远在拉尼尔之前。 当时,耿怀、血妖、钢锈以及路易,四个超凡种在直播间里玩起了版聊。虽然罗南并没有和他们直接互动,但也承接了他们不少的吐槽。 事后整理有关资料的时候,就有人提醒过他: 耿怀这家伙多少有些一根筋,版聊的时候提过要称量罗南的斤量,后续基本上就免不了要过来折腾一番。 果然一语成谶。 拉尼尔大主祭也是类似的看法,只不过绵软温和中,也会埋根针:“他这人真的耿,但不介意、也希望人们这样看待……待会儿和他打交道,要注意一下。” 罗南听出了拉尼尔的言外之意:耿怀这人的人设立的很稳。今天这出,可能是单纯好奇心驱使之下,不请自来;但也可能是受人撺掇……乃至顺水推舟。 指不定就能从中捞些好处呢? 说到底,拉尼尔大主祭对耿怀精准的干扰切入,还是耿耿于怀啊。 要么说凡事怕比较呢! 同样是“介入”,拉尼尔和耿怀就不是一路。 拉尼尔大主祭肯定是在实验人员身上做了些手脚,所以能够相隔上千公里,对现场以及时空传送的细节了若指掌。可是人家不搞破坏呀,老老实实在一边观察研究。 相之下,耿怀那是真的莽。 要是这种“介入”方式都能挤进来,又置拉尼尔于何地? 罗南没再回应,只是抓了抓头发。有段时间没打理了,脏倒不脏,就是能把整只手给埋进去…… 他心里也和这无序生长的头发一样,揪动的时候有些痒,还有些烦。 耿怀在快速接近,罗南却难以集中注意力。 外接神经元弹出的弹窗,他已经选择了确定,然后才确认,所谓的外源信息,其实就是指他一手绘制的通灵图。 内宇宙模拟器,来自于虚脑app的解析界面,是飞舰和外骨骼两大类解析对象中,飞舰一类。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日轮绝狱边缘那艘破烂飞舰,在外接神经元中的映射。 而早在去年,绘图软件和虚脑app的底层就已经互通了,二者实现信息交流,其实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罗南发现内宇宙模拟器,还在他做出那两幅通灵图之后。它早不提示,晚不提示,到这时候才又姗姗来迟…… 就是嫌罗南之前的作品不够水平呗。 非要等到罗南用礼祭古字和天渊通用语两种语言工具,对通灵图进行了初步整顿之后,才给予认可。 要知道,之前它对游民交易所的存储数据可是敏感的很。 想想就很烦。 嗯,这个是开玩笑的。 其实罗南烦躁,主要还是因为刚刚生出来的思路和灵感,被“弹窗”和“耿怀”两个意外硬生生打断。 而且不是一次…… 随着耿怀进入到人类正常视野范围的距离之内,罗南看到了他,他也锁定了罗南,对着这边呲牙一乐,挥手高呼: “姓罗的小子,我来凑个热闹!” 在超凡力量的加持下,他和杂货轮之间这段距离,空气性质有所变异,以至于声音传播的速度,超过了在正常空气中的水准。轰击在杂货轮的上空,多少有些变形,以至于尾声都已经化为了郁郁雷鸣。 罗南“啧”了声,拉尼尔大主祭还在提醒:“今天难免要被他缠上,除非不得已,最好还是别结下仇怨。他虽然是被安百战驱逐,也实在是性格让人头疼,对于北线战事,是个大变数,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可以的,在军方也有些能量……” 这是劝说呢,还是拱火? 罗南默默听着,不说话。 此时耿怀距离江面上的杂货轮越来越近,而且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以他肉身轰破音障的速度,这么撞上来,可不只是被缠上的结果。 罗南叹了口气,视线再度低垂,去看阳光照射下有些透明的虚拟工作区。最早时候突然触动的灵感,这时候起码已经消失了两三成。 眼下,耿怀距离杂货轮最多也就是两公里左右左右,五六秒可达。也不用再干涉空气成分,愈发清晰的粗嗓门儿就响在罗南耳边: “明人不说暗话,有人请我来测一测你的实验场,究竟有多少含金……” 最后一个字儿还在喉咙眼儿里,就在耿怀和杂货轮之间,忽然有一道微带弧度的透明薄膜横在那里, 说是薄膜都是抬举了,那种单只是将结构支撑起来,就颤巍巍随时可能破灭掉的脆弱感,更像是突然吹起来的肥皂泡。 耿怀的速度实在太快,刚动了这个念头,也根本刹不住车,一头撞了上去。 他下意识做了一个气机内收聚合的反应,为下一步可能出现的撞击和隐藏的威胁做准备。 问题是,没有撞击。 他甚至怀疑在冲撞一瞬间,就已经把那个肥皂泡给碾碎了。 他保持着可攻可守的冲击姿势,视线从抬起的前臂下方穿过去,看既定的目标――江面上的杂货轮,还有已经锁定的艉楼上的那个年轻人。 数百米的距离,两秒时间都用不到…… 下一刹那,他瞳孔收缩。 江面上横摆的货轮仍在,然而距离根本就没有缩短,艉楼上的年轻人,也不见了。 耿怀很清楚,他前进的速度丝毫未减。 可是前方的杂货轮以及在其后铺开的江景、平原,再也没有给他提供任何距离变动的直感。 好像那就是一个巨大幕布上的影像,看着触手可及,其实不过是投影的结果。就算把幕布撞烂了,也不可能…… 不,不对! 就算是耿怀要撞,也要能撞得到才行。 现在最核心的问题是,前面并没有幕布也没有墙,他确凿无疑的速度冲击,才更像是无意义的投影幻相。 耿怀猛地刹车,看似一根筋的脑袋,却在超级丰富战斗经验的支持下,瞬间做出了判断: “这是……空间断层?” 下一秒,他不惊反喜:“早就想试试欧阳辰的逻辑界了,先拿你来试手也不错。据说逻辑界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把超凡种困在里面打一架,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承重怎么样? “来啊!” 随着耿怀亢奋的吼声,超凡种级别的强悍肉身,以及千锤百炼的意志力共同作用,强行轰开了一切阻碍,与渊区湍流形成了最直接的干涉关系。 刹那间,这个看似生动其实僵硬的空间断层,就大幅扭曲,有崩溃之势。 “罗教授,这……”拉尼尔大主祭语气微妙。 不管当事人如何亢奋,在观察者看来,此时的江面之上的情形多少有些诡异。 那边正飘浮着一个大约单间大小,且在大幅扭曲的不规则形状的巨型“肥皂泡”。它有那份专属于“肥皂泡”的质感,此时还折射着太阳的光芒,散化七色油光,在看上去随时可能崩灭的透明表层摇动。 在其边缘区域,还有个巴掌大小的人影,是耿怀的样子。 第六百七十八章 肥皂泡(中) “稍等。” 罗南知道拉尼尔大主祭想问什么,不过他现在暂时顾不上,匆匆应付了一句,又去看虚拟工作区的界面。 此时,内宇宙模拟器对通灵图的解析载入已经结束,界面中并没有多一幅通灵图的影印件,而是将里面有意义的部分,化入了模拟器关于地球本地时空的建构中。 似乎有变化,却又不明显。 罗南趁着脑中灵感还尚存数分,抓紧在内宇宙模拟器界面勾画了两笔,收获的只是后台一片错误提示。 他颓然叹气,在内宇宙模拟器这种系统内,没有清晰架构支撑的灵感,果然是不作数的。 其实,内宇宙模拟器真的是很好的工具。它对描述对象有严格规范的定义,但编辑语言却几乎失去了边界。可以使用其内部定义的专业语言,也可以用天渊通用语,还有支持礼祭古字的插件;其他的包括手绘、意念作用等等,都没有问题。 这样可以在模拟器上,用最自由的方法表述时空结构关系,甚至可以将自家感应、还有礼祭古字形成的观想时空融入其中,真的方便极了。 但自由的表达,终究还要落脚到实处。 你一笔画下去,在虚空中描述乃至增减一个维度,就必要找到确凿的支撑点,否则就只能是报错。 还是要静下心,认真沉淀辨析一下。可是,刚刚触发的灵感,又急需重新捕捉、定论…… 罗南纠结一番,这才又抬头,看那个好似随时可能崩溃的肥皂泡,有些无奈: “貌似真不太容易拦住……” 明明是拉尼尔大主祭率先开启的话题,这个时候他却是没有跟上。通讯器那边安静了一两秒钟,才又有下文: “抱歉,罗教授,如果我想要就近观察一下,会不会显得比较冒昧呢?” “没有,项目合作,本该如此。” “那,就打扰了。” 拉尼尔大主祭话音刚落下,底层货仓通向甲板的门户,便吱呀一声打开。 不久前才去货仓那边侦查的权敏赫,从那边走上来,仍然是向罗南欠身致意,但在他再次直起身板的时候,身上流转的气机,还有投射过来的眼神,都换了个模样。 于是罗南知道,现在那里的内核已经换成了拉尼尔大主祭。 这场面罗南也算熟悉,当初在夏城海滩上,拉尼尔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与他交流。只不过当下用来寄托灵魂力量的载体,从一个被强行激发潜力的商人,换成了正牌的祭骑士。 公正教团主祭与祭骑士之间寄托和承载的关系,是很值得研究的课题,可罗南现在也没心思深究。 眼前这个不知道应该是称呼为权敏赫还是拉尼尔的人物,登上了艉楼,走到罗南身边,并且率先伸出手: “现在请称呼我为拉尼尔。” 这就比较体贴了。罗南也伸手,与他浅浅一握。 “希望没打扰到你。”拉尼尔的视线往虚拟工作区上扫了一圈,毫不掩饰眼底的兴趣。 罗南的回答更加坦率:“不把麻烦解决掉,也静不下心来。” 他并没有切换界面或是关闭虚拟工作区,任由拉尼尔参观打量。 拉尼尔还是很懂得拿捏分寸的,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和罗南并排站着,笑着转回正题 “想要专心做项目,着实不易呀。耿怀做事很是磨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堵得了他一时,回过头来再折腾,情形说不定要‘更坏’。” 拉尼尔的谐音梗用得倒是娴熟。 罗南只是笑笑,没有回应。 拉尼尔也不介意,两位地球上纯精神侧造诣差不多都要排在前五的人物,就站在随时可能掉落的锈蚀栏杆后面,一起将视线投向江面上漂浮的肥皂泡。 那个看上去畸形又脆弱的结构,完全没有任何固定的结构,有时甚至像拧毛巾那样扭曲,仿佛随时都会到它的极限,偏偏是要破不破,七色油光在表层流动,倒是衬得里面的耿怀,身体忽大忽小,愈发光怪陆离。 “简直像是神话故事里的景象。” “还好吧。” 罗南又梳理自家的头发,也是想通过刺激头皮,尽快获得进一步的思路,当然,和肥皂泡的那位没有关系。 “70秒。”拉尼尔驱动权敏赫胳膊上抬,看了下表,然后报数。 他的意思是,罗南用这个肥皂泡,将耿怀这样一位超凡种,硬生生阻挡了70秒钟,而且时间还在持续延长。 借着这个由头,拉尼尔将话题转向了啊技术层面:“这样的时长已经足够在一场高层级混战中起到决定性作用了……冒昧问一下,这是空间断层的效果?还是一种特殊的超凡领域?” “只在于事先做了多少准备。其实效果也没那么神,里面那位要比看上去谨慎得多,他也在观察呢。唔,这就怪不得我了……我是说,要是这样反而好了。” 罗南实事求是,有什么说什么,并不太在意语句中间的逻辑关系:“至于现在这效果吗,应该算是项目展厅,或者是参观通道。” “嗯?” “既然是做项目,各种大项目观摩不都是这么搞吗。是否花里胡哨且不说,视觉效果够惊艳的话,吸引投资是不是会更容易一些?” 罗南的回应乍听上去,有些不着边际,拉尼尔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里面的核心信息: “所以这个是……项目的一部分?” 他的手指比着杂货轮的甲板,虚画了一圈。 “昂,算是项目基础上的临时发挥。贵教团投入了那么多人员,大概很快就能知道,这个实验场的整体结构。” “刚才完全没有发现……” 拉尼尔的语气听上去已经在后悔,早早的把权敏赫叫了回来。 “也不会差太久。” 罗南信口说着,同时顶着太阳光,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会儿――这大概是耿怀出现以来,他观察最认真的一次。 拉尼尔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到他这副样子,也就暂时停了口。 然而没过多久,罗南主动开口问他:“拉尼尔先生。您打过游戏吗?” “游戏是指……” “更确切的讲,荒野十日这个游戏,玩过没有?” 拉尼尔沉默了一秒钟,或许要更长,方才回应:“空闲的时候,倒是接触过。” “那平常是玩浸入式多一些,还是战棋类多一些?” “战棋吧。” 罗南打了个响指:“这就妥了。如果拉尼尔先生不介意的话,是否可以趁着观摩项目的机会,帮我个忙?” 不等拉尼尔同意,罗南说话间,手指已经从上到下,在虚拟工作区中间一划,启动了分身功能,在旁边增加了一块新的工作区,并且送到了拉尼尔身前。 拉尼尔大主祭看着那个空白区间,一时茫然。 “稍等。” 拉尼尔依稀记得,罗南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这回确实没让他久等,随着罗南在自家面前的虚拟工作区里一番操作,拉尼尔面前的荧光区域中,出现了新的内容,相对复杂一些光影效果填充进去。 看上去是正式进入游戏场景前的设置和选择界面,上面标明了模式、场景和怪物三种选择。 其中模式暂时是不可选状态,只有一个“战棋”模式;可供选择的场景就相对丰富一些,虽然只是了了几笔勾勒的草图,但一眼看过去,什么草原、沙漠、基地甚至于星空之类,都是能够一眼辨识清楚。 然后就是怪物,这个数目就超级多了,手指划动一下,竟然拉不到底。同样是草稿性质的,而且各个结构扭曲、面目狰狞,却又分外生动,有一种再添几笔就可能从光影中扑出来的动感与张力。 “参照了荒野十日的界面设计,图都是我自己画的。本来就没有定型,只能说是大差不差吧。 “同样,也是因为没有定型,切换的话不要太频繁,否则可能会造成规则冲突,那边还没有挣脱,咱们自己就把战场给打爆了。” 罗南的表述多少还有点儿言不及义,但拉尼尔也清楚,不可能指望罗南给他拿出一本完整的说明书。 他现在已经隐约知道点什么,没有拒绝,也没有挑拣,完全凭借本能,遵循界面“人机交互”的逻辑,场景选了默认的第一个,没什么特色的荒野草原;至于怪物,也是第一个――都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异形。 选择完毕,界面变化,从这上面,他看到了江面上漂浮的扭曲“肥皂泡”的影像,很快视角就被带动,向里面穿透过去。 先是一片扭曲的混沌残影,然后就看到了耿怀。 是以类似于上帝视角的方式,居高临下,俯视那位下一个版本可能就要登上“牌组”的超凡种新锐,清晰直观,细节详实。 耿怀烦躁亢奋交织的面孔,正渐渐被疑色所侵蚀。 因为在这一刻,“肥皂泡”内部固化又扭曲的景象开始了变幻,已经被他折腾得面目全非的山川江景,彻底崩溃,但很快就有茫茫草原,渺渺青天,替换过来。 甚至于比之前更辽阔。 与之同步,在视野尽头,一只狰狞的异形从前一段扭曲破碎的残景中挤了进来,和他隔空对峙。其后方,绿草青天为主调的时空,做了一个圆满的闭环。 以上,正是拉尼尔大主祭看到的、似乎也由他一手操纵的游戏场景。他浅浅吸了口气,权敏赫的身体做出了完美配合: “这样,那头野猪会疯的。” 第六百七十八章 肥皂泡(下) “疯?”罗南的关注重心不在这里,回答也相当随意,“不管疯不疯,结果也差不多。他到实验场,总不是找我喝酒来的。” “也许吧。”拉尼尔不太确定,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就参与进来,这样的话他也没必要讲。 而现在,他真的不确定,事后耿怀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针对艉楼上这两个人。 如果那头“野猪”今天不被玩死的话。 拉尼尔的视线从虚拟工作区脱离,投向了江面实景。 当碧草青天的“场景”注入之后,“肥皂泡”以可以目见的速度,恢复到相当规整的模样。体积也有明显缩小,从一个房间大小,收缩到一个充气碰碰球的程度,直径充其量也不过两米左右。 远远看去,感觉还要再缩水。 相应的,耿怀的身形也在缩小,如今已经是标准的拇指娃娃。 随着体积缩小,“肥皂泡”内部影像变得更加清晰稳定,也更像是大型战棋投影设备模拟出来的战场情境――上半部分是草原碧空,下半部分则是土壤、暗河与岩层。 可以全透视,也可以求真实。 明摆着虚拟,偏又格外趋向真实的场景,与那片区域横冲直撞、飞天遁地的“拇指耿怀”一起,贡献出一份诡谲的娱乐感。 世上自有超凡种以来,几曾见得这般景象? 拉尼尔一时间有些恍神。 或许是他久久没有动作,罗南主动问了句:“操作有什么不方便吗?” “等我适应一下。” 拉尼尔很快回神,也收回荒唐的兔死狐悲之感――他会因为这份感觉,拒绝罗南的“求助”和“邀请”吗? 显然不会。 事实上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体验了。 只是,他也注意到,那头异形“挤进去”之后,一应自主动作有些过多了,且明显不自量力地反向锁定了耿怀。 这样的动作,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罗南适时解释:“既然是战棋模式,类似于下棋的感觉就好。这个版本并不提倡浸入式,即便是大主祭先生您,想要理解这些千奇百怪的‘缝合怪’的行为模式,也挺困难的。” “缝合怪?” “大概就是畸变基因的调制缝合……我总不能任它们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吧?那后面可就麻烦了。” 你这样,后续感觉也挺麻烦的。 这话,拉尼尔终究没说出口,但他有另一个疑惑:“所以说,这些‘缝合怪’都是已经造出来的……我的点选就是让它们出现在那里面?” “基本上是这样。”罗南一口承认。 “缝合怪是这样,场景呢?” 不论是现在的草原,还是其他那些基地啊、星空啊之类――这半截他也没有说出口。 总之就是一个“分寸感”。 拉尼尔说话有分寸,罗南也就只以微笑回应……算是心照不宣? 拉尼尔一时沉吟。 罗南则继续道:“这种模式下,微操就不用指望了,棋子倒是有很多,可以熟悉、斟酌使用。 “另外,既然已经做成游戏的样式了,也有一个胜负标准,很简单:就以时空泡的存灭与否为定论。” 时空泡…… 拉尼尔大主祭视线又在现实和游戏界面往来两回。不管怎样,这名字要比“肥皂泡”好听些。 既然已经决定上手,面对新鲜事物,事先的询问向来是宜多不宜少,拉尼尔并不因为自己的年龄资历,而对询问罗南有什么心理障碍,他继续问: “如果对胜负有所追求,罗教授还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嗯,这种场面我也是第一次见。如果说建议的话,大概就是棋子一次不要放入太多,避免冲突,适应了以后可以多加些……加油。” 听起来像是烧菜。 拉尼尔若有所思,准备开始尝试。 然而,他的询问占时终究还是太多了些,被困了快要两分钟,越发暴躁的耿怀,这时候已经将那个行动过分自主的草原异形轰成了碎片。 这可真是…… 即便是以拉尼尔的修养,某一瞬间也有点儿尴尬的意思。第一个崩了,他下意识就点选了第二个。 然而这个更惨,只一个呼吸的功夫,就被已经有了相关经验的耿怀打爆掉,全如砍瓜切菜一般。 这些棋子是不是太弱了? 拉尼尔皱眉,扭头看罗南,却见旁边的年轻人眉峰锁得比他更死,注意力完全投入到虚拟工作区里的地月系动态模型上去。 这种情况下,拉尼尔也不好再问,只能自己琢磨。 与之同时,在“时空泡”里,即便连续两次获得战果,可耿怀便真是傻子,也知道做不得数。最重要的,他所面临的“对手”越是孱弱,背后暗藏的意味儿,就越是可恶。 “罗南,你特么的玩我!” 不需要通过游戏界面,拉尼尔都能感受到从“时空泡”内层轰出来的狂暴震波。 那是直接作用于外围平滑时空的力量。 这还不止。 拉尼尔通过上帝视角,就能够看到,耿怀表面上是愈发的暴躁冲动、与渊区湍流的交互干涉也是更加不计后果,但在背地里,却是借着暴躁外表的掩护,尝试和外面联系。 超凡种这级别,就没有个省油的灯。 拉尼尔不由失笑,都弄不清楚,此时他究竟是头痛多一点呢,还是莫名其妙的自豪多一些。 可再回味一下,这种心思本身就很诡异。 其实,耿怀的其他手段基本上都用不到了,连续两个棋子被瞬间击破,对于时空泡的结构似乎也造成了一定损伤。挡不住内里的震波,就是最明显的表征。 此时周围现实世界中的山川江景,似乎都要收卷变形,“时空泡”更是连续几波大幅扭曲跳荡,碧草青天的场景,仿佛要就此崩盘――事实上有那么几个瞬间,拉尼尔已经觉得“时空泡”崩灭掉了。 可是,并没有。 每次已经超出“时空泡”承受极限的力量,总是在更广袤的虚空中,消解于无形。 也就是拉尼尔在时空层面不甚精通,等到这样的情况连续出现了几次,才蓦然惊觉,把握住了一些脉络。 他视线脱离了“时空泡”,转动脖子,用全新的眼光去看身下这艘已经残破不堪的货轮。 此时的杂货轮,还在“时空泡”透出的震波中摇动。普通钢铁结构,在长达一个月的水下航行后,便如拉尼尔手边这栏杆,处处锈蚀不堪,濒临崩溃。 可是,这玩意儿竟然出奇地安静。 要知道,这地方已经不是只有罗南一个人呆着了。除了他造出的那些“缝合怪”,还有他们教团投送过来的、总数超过三十人的实验人员。 这些人,理论上存在于这艘破旧杂货轮的底层货舱,然而几分钟过去了,先期造成的一点儿喧嚣,全都沉寂。 实验人员都还活着。 这个没有疑问,拉尼尔在他们身上――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有人身上都留下了特殊“记号”,可以实时监控每个人的状态。 可如今,这些人存在于杂货轮上,却是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冒出来。可相应的,里面不少人都还在非常剧烈的运动状态。 也怪他被罗南的“时空泡”吸引了全副注意,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 但也正是由于“时空泡”,让问题和答案,一发地浮上水面。 来自江面上“时空泡”,仍然处在破灭边缘,外溢的震荡愈发严重。可相应的震荡看似四面扩散并造成严重影响,但其衰减的幅度,也很出人意料。 明显的雷声大,雨点小。 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这艘看似随时可能沉底的杂货轮……确切地讲,是附着于这艘破船上的,隐秘而复杂的支撑架构。 当破除了知见障,拉尼尔就以深厚老辣的经验,对精神感应模式做出了相应调整,逐步触及到了远在正常人感应范畴之外的实质结构。 而就是以他的老道,在触碰到渐露的真实之后,也有些微微的眩晕。 此时的杂货轮内外,已经不能用常规的空间结构来区分。什么货舱、甲板、水上、水下,都没有了意义。 因为这里,其实早已让层层叠叠的“时空泡”堆满。 拉尼尔当下的直感,便觉得这里好似是由一根不可知的天外粗藤,垂下了一串葡萄,果实累累,而每一颗果实,都是一处“时空泡”。 耿怀所在的那个,不过是枝上蔓生的一个零余。 作为专注于入梦、祭祀方向的大主祭,拉尼尔对时空类能力并不精通,但也能看出来,耿怀对单个“时空泡”的外溢冲击,已经快速消化在超级复杂的时空环境中――这些看似虚无脆弱的结构绝不是并行的,彼此之间还有推挤、渗透、交互作用,相当一部分仿佛已经出离了本地时空环境,半隐半现,若存若亡。 他寄魂的权敏赫,此前在杂货轮上侦察,说不定每到一个货舱,都是从一个“时空泡”转到另一个……一步一换,也说不定。 也是到这时候,拉尼尔这时候才明白,罗南所说的“只在于事先做了多少准备”,是怎么个意思。 这绝不是一时的兴趣所致,而是持续制造组构的结果。 可他还想再问:罗南究竟怎么做到的? 第六百七十九章 正相对(上) 拉尼尔的视线又往罗南那边飘,然而他发问的冲动,在看到那张专注而苦恼的年轻面孔后,便于蔓生出来的谨慎乃至荒诞中消解掉了。 很快,新的疑惑又冒出来: 罗南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看那复杂到近乎炫技的时空泡架构,拉尼尔实在不具备相应的解析能力,也就无法理解相应的思路。他只能从实用角度去分析: 罗南如此做法,是为了让雷池实验场的功能更丰富?为了让他制作的“游戏”可玩性更强?亦或是为了完成某种震慑? 这些疑问,在自我思虑中同样得不到明确的解答。 拉尼尔视线转回到自家身前的虚拟工作区,看到游戏界面,忽然失笑:还说什么胜负,这根本就是把难度调到最低的简单模式。 明悟了这一点,他仍是兴致盎然。 这个由罗南手制的“游戏”,应该是与周边时空架构密切关联,通过它无疑可以观察记录更多的信息。 那就继续。 随着“游戏操作”渐入佳境,拉尼尔也渐渐了解:当他具体点选到某个‘缝合怪’时,原来是有“提示信息”的,或者说是引导他的感知去那边,让使用者先明白,是怎么个东西。 罗列的诸多场景,其实也有类似的提示。可惜在这方面拉尼尔实在不是专业的,只能凭借感知和经验,进行配合。 就这么半琢磨半试验地玩下去,拉尼尔愈发体会到其中设计的复杂、精妙……以至深邃。 他不自觉又看向罗南,看这个正在抓头发、动脑筋、貌似比耿怀更烦躁的少年人,忽然间无比好奇: 能够搭建起如此超乎想象的复杂时空结构、能够“缝合”出那般千奇百怪的异形妖孽、能够将耿怀这样的超凡种强者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样的罗南,又会被怎样的难题困扰? 或许是他的眼神和疑问,都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一直盯着虚拟工作区,冥思苦想的罗南终于有所感应,扭头看过来。 “怎么样,还可以吗?” 拉尼尔用权敏赫的面孔,给出了真诚的笑容:“神奇的建构……恕我冒昧,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也是前面累积的疑惑太重,他问得相当直白。 罗南答得简单,却也没有绕圈子:“一些时空构形范例的模仿,当然还有理论支撑。” 构形他知道,只是加上“时空”…… 另外,还有理论? 拉尼尔追问:“理论?” “比如一些通识知识的应用,主要是通真观想。嗯,就是怎样站在自我原点上,更高效而准确地认识、理解、定义外部世界。” 拉尼尔尝试去理解:“有点像欧阳的自我逻辑。如果是这样,每个人的方式都不同。” “理论是那个理论,技巧和模板还是很重要的。没错,最初是模仿和学习……现在这些基本上都是习题作业吧,很多也只能是看看。” 拉尼尔下意识环视四周,着实很难将这层叠的时空泡结构,与“习题作业”联系在一起。 “当然,后面还要自我阐发。”罗南倒是继续为他解惑,“我就把自己习惯的方式称为‘大坐标系’。” 大坐标系? 拉尼尔将这个词儿在心中咀嚼几遍,刚品出点儿滋味,就听罗南笑道:“有空可以细聊,现在有点儿别的考虑……” “你是指?” “拉尼尔先生,最近还有投送实验人员的计划吗?” 拉尼尔很奇怪,有关实验人员的投送,两边不是早就议定了批次和人数吗?罗南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不过还是很有耐心地回答:“这一批次的人员全部撤回后,5号左右会派出下一批……” 他觉得自己依稀懂得了罗南的意思,又补充道:“雷池试验场的结构大大超出了我方预期,我们可以对有关试验人员的规模乃至合作范围再进行讨论,罗教授你意下如何?” “哦,可以啊。” 罗南的反应有些过于平淡了,甚至还有点儿的失望的意思,显然拉尼尔的主动并没有打在点儿上。 拉尼尔更失望。 这说明,他的抵近观察,并没有帮助他得出更准确的判断。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这和是否熟悉、是否识人无关,纯粹是因为在思维方向和层次上,出现的巨大差异乃至于断层。 断层…… 要接受这个结论,并不容易。 拉尼尔并不想强调年龄资历这些东西,但在过去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史上,绝大多数阶段,思维水平的高低,和年龄资历的长短还是基本呈正相关的。 而二者之间一旦出现了严重不匹配的情况,基本上就代表了两种思维模式之间,出现了革新式的换代,以至于知识体系和认知模式,也陷入到鸡同鸭讲的地步。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考虑。 但只是这份可能性,已经足够推动着拉尼尔陷入长考以至于更痛苦的判断之中。 拉尼尔的思考是如此的复杂深入,以至于他就在罗南眼皮底下,彻底忘记了早先答应过罗南的事情。 他一手安排进去的缝合怪们,失去了及时的补充以及更合理的布局,再一次触发了全灭的结局。 等拉尼尔再一次被澎湃躁动的震荡惊醒,失去了控制的时空泡,就算是已经标定了简单难度,也真的要撑不住了。 时空泡内部的场景彻底扭曲崩溃,游戏选择界面中,相关的场景也进入到灰sè不可选状态。 在罗南的注视下,拉尼尔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拉尼尔先生,还要继续吗?”罗南这时候倒变得有耐心了,“想继续的话,可能需要一些复杂操作,直接再覆盖场景可能会造成时空泡自我崩溃……” “没必要了。”经过一轮未成功的艰苦思索,拉尼尔在这种表层设计上的钻研兴趣,不免消耗殆尽。 “开始也只是为了长长见识,如今见识过了,还要和耿怀纠缠,怕是日后见了面上不好看。” 拉尼尔一边拒绝,一边也是有所试探的。 罗南的回答就有些微妙:“日后嘛……” 拉尼尔心头微紧,下意识竟然为耿怀有些担忧――这一刻,罗南的视线是盯着不远处江面上那颗时空泡的。 确凿无疑。 别怪他想多了。在大主祭的位置上,待了这么长时间,本身又是里世界数得着的强者,拉尼尔的人际关系网络,稠密又复杂。 他不可避免要受到这张网络的影响,也不可避免去考虑,如果耿怀这头野猪,真的在这里被罗南给宰杀了,会在里世界造成何等样的动荡。 当然,还有他这个目击者、见证者甚至于参与者,在这场动荡中也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一念至此,拉尼尔脱口道:“这个人……” 然而不等他把 话说完,旁边罗南已经探过手来,就在他这边的虚拟工作区上稍作点划。 指尖触碰的是游戏界面中“场景”一栏,至于选项,则是拉尼尔之前看到过的“星空”。 你刚刚才说了不要轻易去替换! 拉尼尔心中的怨怼,来得微妙。 这让他的反应又慢了半拍,罗南已经点选成功,江面上空那个光sè迷离的“肥皂泡”,一下子就暗淡下去,之前的“透明体质”,也被骤临的幽暗所替代。 拉尼尔看不到耿怀了。 无论是从实景中,还是从虚拟工作区的游戏界面里,他所见到的只是无光的黑暗――与午后阳光下的江景,形成了最明显的区隔。 然后就是这片碍眼区域持续收缩的过程。 这次的收缩,视觉上甚至要比上一次更让人印象深刻,因为它表现得迅速、规整……坚定。 时空泡在短短一两个呼吸的时间里,就一路卷缩为拳头大小。越是收缩,质感越是鲜明,依稀就像是一颗黑珍珠,在空气中滴溜溜滚动 而滚动的方向,就是杂货轮这边。 期间,耿怀与渊区的强劲干涉力量,仍然从时空泡里持续透出来,甚至还包括他的声音。 寄托在能量激流中,难免会有严重变形,可那意思是清楚的、一贯的: “姓罗的,你别落在老子手里!” 这哥们太头铁了。 拉尼尔不忍卒闻:你哪怕是闭上嘴巴,让我在这里帮你说个情! 这时候他险些就忘了早先是谁玩得不亦乐乎…… 罗南对这种话完全无反应,只是在那个黑珍珠漂浮到近前的时候,伸手捞了一把,手拿把攥。 拉尼尔下意识皱眉,确定罗南是真的把那颗时空泡握在手里了。也是自此刻起,一切的震荡,一切的叫嚣,猛然间就按下暂停键。 五指山吗? 拉尼尔也是熟谙东方经典文本的,很快就找到了对应关系。虽然一个是猴子,一个是野猪。 他脑子里的想法,多多少少是有些乱七八糟了,但有一件事,他无论如何都要去做。他拿出见面以来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郑重提醒: “罗教授,耿怀虽然讨厌,但是罪不至死。” 罗南看他,大约有半秒到一秒的样子,然后才道:“拉尼尔先生,你们这一波派过来了35个人……你觉得把他们和这位野猪先生相比,谁的分量更重一些?” 威胁我? 拉尼尔觉得这不太像是罗南的风格,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就算是加上敏赫,我们这边也远远不如。” “是啊,三十五六的流星雨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一颗可以直接坠地的陨星……” “啊?” “劳驾,让一让。” 说话间,罗南先往后退了两大步,几乎要撞上后面的舱壁。 拉尼尔下意识让开空间,就看到这位少年,稍微错开了与栏杆的角度,以便于有更长的距离。 然后,那边连续两个跳步,几乎要撞到栏杆的时候,抡臂发力,像是扔石头……或者是扔手雷? 反正,是将手中那一枚时空泡,远远投掷开去: “走你!” 拉尼尔的眼皮连跳了四五下,不知道是否是受到这场面的刺激。他又分明看到,在刚转出云层的太阳光芒下,有灿烂流星,逆向飞起,曳尾远去。 第六百七十九章 正相对(中) 拉尼尔也如罗南那般,眯着眼睛,顶着太阳,注目天空,也将精神感应同步放出更远,追踪着“流星”的轨迹, 只是,他很快就感觉吃力。 刺眼的阳光倒在其次,真正的问题是:短短一两个呼吸的功夫,那颗“流星”就穿入了可感知的时空结构“内层”,便如同杂货轮层叠的“葡萄”结构,进行他理解范围之外的“交互”。 拉尼尔以为感应要脱钩了。 可就是这个时候,被镇压在五指山……或者是五行山下的耿怀,展现出了超凡种的倔强。 也许他在变动的时空结构关系中,寻觅到了某种机会,又或只是单纯搏命一击,做最后的挣扎。 总之,在“流星”穿入虚空壁障的刹那,拉尼尔感觉到了远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更暴烈的震荡。 耿怀那独特的暴躁又奔放的气息,形成了横扫天际的飓风,瞬间撕碎了天空云层。 附近某个厚重的云团,转眼蒸发大半,剩下的亦如残鳞碎絮,在天空圈起了断续的环形云图,怕是几十上百公里都能看到,绝非自然所能成就。 天空震荡的余波,在短暂间隙之后,回传到杂货轮这边,如同野兽吼啸时扑鼻的血气腥风,格外惨烈。 气流吹打在脸上,似乎还有些微幅的电流穿过,以至皮肤微微发麻,汗毛都为之倒竖。 电? 拉尼尔查觉到了异样。 云层破碎后,太阳光更加刺眼,时空泡与天空交融之地,依稀有处黑斑,那正是耿怀在时空结构变乱处奋力挣扎,透出的一点儿影子。 可为什么会有电流? 下一刻,拉尼尔确实看到了晴空电火,就在那片耿怀裂空爆云的区域…… 甚至不是常态下峥嵘一现,而是扭曲盘结,更莫名涂染了深沉色泽,颜色诡谲,似紫如黑,几如同平滑虚空“表皮”突起的粗黑筋络,在夺目的阳光下,也是分外清晰。 因为这一联想,拉尼尔恍惚中便觉得,那片区域的天空,骤然间有了具体的形态: 真如同自天外垂落的魔爪,先向外打开,后又收卷、合拢。便在这个过程中,耿怀的暴烈燃烧的气息,也以同步的节奏,被强行收拢压制。 耿怀还在挣扎,但留在这处时空的影子,却越来越淡。那只天外垂落的魔爪,就这样将他强攫进未知的所在,丝毫不在意那疯狂的动荡会对复杂的时空结构关系造成何等影响。 会有影响吗? 拉尼尔本能还要追索,他的精神感应确实是投射过去。很快,便触碰到了天空盘结的紫黑电光边缘。 那片区域,强大能量电离了空气,当真是如光似火,大有弥散失控之态。再算上仍然不稳定的时空结构,远观不显,环境实则复杂到极点。 以至在有形的电火之外,还形成了无形的、极不稳定的场域,涨缩不定,隐然有一种磁吸之力作用,还有电光余沥崩溅,很难把握。 拉尼尔已经非常小心,但在这种环境下,总有意外,防不胜防。大约是探出的感应触手,触碰到了电光余沥,冷不丁就“过了电”。 拉尼尔皱眉,对这种诡异电火在精神层面的干涉力度,有了新判断。 他正考虑是否要做进一步的评估,整个人忽地一飘。 是真的飘。 与祭骑士高度协同的灵魂力量,分明受到了强劲磁吸作用的摄引干扰,瞬间失谐。 对于公正教团内部人士来说,主祭与祭骑士之间的这种异常状态,处理方案至少有几十种,本不值得惊慌。 可问题是,下一步变故来得实在太快。 那份磁吸摄引的力量,来得猛烈又诡异,拉尼尔本是回头关注与权敏赫形神框架失谐的情况,可刚一分心,前探的感应触手竟是被强扯进那个混乱的场域中…… 然后就是意识。 一瞬间,拉尼尔的意识被那边场域中混乱又强势的力量“锁”住了,恍惚间被那磁光电火包围,又强力拉扯,势头是如此猛烈,以至于竟然有了荒唐的濒死感――是那种被大卸八块儿、抛尸到无穷远处的剧痛,以及更无逻辑的错乱综合在一起。 感觉也只是感觉。 拉尼尔不过是寄魂至此,便是感应前端被攻击,也不至于就这样“填进去”。 可是这份“濒死感”又是确凿无疑地传导过来,不只是他,便是处在静默状态的权敏赫,也受到影响。 作为优秀的祭骑士,权敏赫懂得配合主祭的行动,但在主祭遭遇危险时,他也有责任去调整、挽回局面。 短暂失谐也还罢了,当直击人心大恐怖的“濒死感”传回,权敏赫身体本能作出反应――他要躲开,暂避锋芒。 可这时候,拉尼尔却是在全力收拢感应。 两边的反应南辕北辙,以至于形神的不谐瞬间放大、撕裂,当场僵在那里。远方天空磁光电火场域导过来的影响,趁机席卷全身。 这一刻,他们肉身与精神上的痛苦眩晕反倒达成了同步,荒唐得很。 还好,拉尼尔也好,权敏赫也罢,都是有决断、有判断的人物。同步的晕眩中,反而在意识层面达成了共识,强按住严重不适,在微幅又高频的错位震颤中,重新锁定彼此,重归常态。 权敏赫重归于静默,拉尼尔要更多一项任务。他保持住镇定,全力记忆之前、现在遭遇的一切。 这样新奇又恐怖的体验,自有它的价值。 拉尼尔是如此专注,以至于手上捏扁了锈蚀栏杆都不自知。 嗯,也要断了。 罗南的视线在身边这组“特殊形神结构”上扫过,但也只是扫过。另外,也好心扶了一把栏杆,让它不至于立刻断掉。 磁光云母发力时,意到带到了拉尼尔,只是小小插曲,不足挂齿。 现阶段,罗南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那高飞远去的“时空泡”上。 耿怀这个莽汉在疯狂挣扎,调动渊区力量,完全不管不顾,导致框住他的“时空泡”严重不稳,濒临崩溃…… 这很好。 就该这样。 便如同在大气层中炽烈燃烧的流星,因其燃烧,才更加醒目绚烂。 力量总是相互的。 时空自有法度,远距离挪移最忌干扰不谐,主导这一切的磁光云母,便是如今已吞没地月系,环拢各内行星轨道,对太阳形成半包围状――面对这种层级的干扰,也需要调动更多的力量。 这个庞然大物在“抽搐”。 局部微小的不适,有时也会激起全身反应。 它遵循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本能,庞大又虚无的身躯,与本地时空摩挲作用,又搅动渊区湍流,以至磁光弥漫,试图控制住那枚不太听话的“时空泡”。 两边在推拉角力,虽然远不对等。 关键在于,在时空挪移这件事上,当力量运化超过了一定阈值,磁光云母这边自然会有更高效的手段。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发生。 就如同要在越发宽广的身躯内部,完成高效的信息流转。需求推动本能,统合了渊区奔涌的能量,在极域之上,架构起特殊的规则,后又“垂降”到物质层面。 这大概也可以叫“星门”吧。 仍只算是雏形的“星门”显化,给不听话的耿怀,以及圈禁他的时空泡,安装了一道无形导轨。 并无定向,只是遵照罗南的意志,推动这颗剧烈燃烧的“流星”,击穿了虚空壁障,在在地球本地时空最晦暗、最微妙的组构边缘处划过。 这一刻,不知道是“流星”燃烧的“火光”,还是幻想种扭曲时空的“磁光”,又或者是二者的融合,使得周边一些浑沌不明的细节,依稀显现。 罗南与磁光云母共享感知,贪婪捕捉其中脉络走向,努力与此前的灵感相印证。在时空构形领域,这些脉络细节,具备了无以伦比的价值…… 唔? 罗南心神忽然一紧,与磁光云母紧密贴合的感知,似乎被什么东西划过――来自于他如今聚焦的位置,但又像是隔了无数层幕布,不见全貌,只溢出冰冷寒意。 磁光云母又一个“抽搐”,这个庞大的幻想种似乎也感觉到不适,以至于躯壳内流转的磁光电火,骤然密集,又以更强势的姿态辐射开来。 层层磁光铺卷,穿透未知的结构与幕障,使得地球本地时空原本紧密的结构,都似变得松动了。 这一刻,时空泡“流星”的闪光,都黯淡下去。 随着磁光云母罕见的激烈反应,罗南的感应也在调整聚合,趁着层叠的磁光冲刷,要趁机穿透层层幕布,窥见后面的真实。 他确实看到了……似曾相识。 同样的,他也被另一边看到。 那本就是一次对视,惨白冰冷的妖眼,与当日在哈城外海呈现的时候,几无差别。 它以深蓝世界为基,深沉运化,又能刺破迷障,直指真实。这一刻,罗南就觉得,他与磁光云母的依存关系,在这妖眼的照射下,不知泄露出去多少。 但反过来,刷落的磁光,也让这冰冷妖眼出现了绝不自然的波动,那是内蕴信息被搅动、震荡的表现。 所以,妖眼张开,旋又闭合。 呦,这就比较小气了。 不过话又回来,原来李维也对磁光云母充满了好奇……和忌惮。 罗南用心琢磨,手上却也失了控制,暗哑声响中,扶着的锈蚀栏杆,终于断裂。 第六百七十九章 正相对(下) 拉尼尔从感受和记忆中惊醒过来,注意力回转到近前,看到了从焊点处断开、只靠他和罗南用手撑着的栏杆,不免一怔。 但是,让他跳出沉浸状态的,绝不是“栏杆压手”这种原因。他也感觉到了嘴里的血腥气,这小小伤势,无论是拉尼尔还是权敏赫,都不会在意。 真正的问题出现在渊区。 对一位超凡种,特别是在渊区建构了“固化构形”的精神侧超凡种来说,时刻掌握渊区的动向,在永不停歇的风暴湍流中,窥见机缘和风险,是必修课。 渊区从来都是无序且狂暴的,所以与之对应,异常情况反而都是“秩序的建构或崩溃”。 这次,似乎还触碰到极域? 拉尼尔的面孔变得分外严肃,出现这种情况,基本上就是确证:不久前,或者就是现在,发生了超凡种级别的冲突对战。 噢,耿怀那事儿不算。 那甚至都算不上冲突,完全是单方面的羞辱。 想到这个,他眼皮又一跳。 或是气机触动的原因,身边那位便在此时转过脸来。拉尼尔保持面部平静,及时将视线迎上去,与之对视。 刚刚吃了个闷亏,拉尼尔却并无怨恚,起码不会展现出来,甚至还要露出一个自嘲的笑脸。 罗南也在笑,多少有点儿心不在焉。 也是这次对视中,拉尼尔忽觉着,对方眼底有一团模糊的倒影,周边又有磁光电火,缭绕盘结,似曾相识。 他眼皮微垂,压下惊异。 看上去不太现实的景象,却并非错觉,而是超出阈值的高层级事件,在精神与物质世界的交界处,留下的痕迹。 某种意义上,也是当事者意志的集中体现。 入梦法深谙于此,拉尼尔更是此中大家。 所以,渊区极域的动荡,是这位搞起来的? 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拉尼尔先生,还好吗?”罗南倒是操心他的健康。只是一开口,形神结构深层气机状态,就有所暴露,潮涌潮落,起伏不定。 “倒还好。”拉尼尔好像是刚受到提醒,在嘴边摸了两下,信手揩去了唇角血痕。 其实他是借这个动作放慢节奏,让自己有更多时间收集信息。 就趁着揩嘴角的空档,拉尼尔抬眼,再看天空中那让人印象深刻的磁光场域。因为它的存在,午后天空似乎多了一个难以修补的漏洞,里面则泄露出了更丰富的信息。 或许与渊区、极域的冲突事件紧密相关。可惜,拉尼尔在时空领域实在缺乏研究,挂一漏万,解析不能。 他心中扼腕,又不免去想,如果厚着脸皮再去询问,以罗南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坦白态度,是否会得到一个正确答案呢? 心有所思,目有所指。 拉尼尔的视线又转回来,正好又和罗南的视线对上,对面仍然保持笑容: “如果没事儿……拉尼尔先生,我这边倒有事请教。” 拉尼尔略微偏了下头,做出了疑惑的样子。 这时罗南眼底的异象……其实是拉尼尔自身的感应淡去了,问题是那起伏动荡的气机,正愈演愈烈,而且那感觉倒是愈发熟悉且鲜明了。 事情还没 完! 所以罗南向他打问的事儿…… 也是这个时候,箕城本体所在,公正教团的信息渠道向他提报了几条最新的消息。 说是几条,其实就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前面有罗南的视线压迫,拉尼尔也不能细看,一眼扫过大略,眉头便是跳动。 罗南却不管他如何感受,径直问道:“拉尼尔先生对李维怎么看?他这个人经得住刺激吗?” 拉尼尔此时扫过的条目便是: 深蓝世界门户疑似在南大西洋出现。 所以……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表述不够精确,罗南随即做出补充:“我是说,那家伙突然面临一些意外情况,会做出不理性的举动吗?比如直接掀起世界大战之类?” 拉尼尔表情管理开始有些困难了,只觉得刚才失谐的形神框架,似乎又有复发,怎么都不是个劲儿。 理论上,问出这种话的,才真具备“掀起世界大战”的想法吧? “罗教授这么问……” 他拉长声音,又一心二用,关注消息条目的细节,大概是说: 大西洋南部洋面,有“妖星”跃升,并伴有雷电大风天气。初步判定为超凡级别冲突,且由于“妖星”模样和上个月哈城事件极为相似,所以大胆评估为“深蓝世界”相关事件。 四舍五入,说是“深蓝世界”入口在那片海域出现,也没毛病。 只是南大西洋这件事,和目前正在东亚大陆上的罗南…… 耳边则传入罗南坦荡荡的言语:“刚刚算是和李维照了个面吧,那人不太爽利的样子。我听人说,他很理智,但理智的边界在哪儿,还不清楚。” 我这个寄魂分身,可没看到你们怎么就“照面”了。 拉尼尔试图用意蕴复杂的笑容去应付,可是直面罗南格外认真的眼神,这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所以,他只能苦笑着反问回去:“刺探理智边界……这种想法是不是太危险?” 这也算是很坦白的表述了。 罗南则回应:“因为我确信他在用理性做更危险的事。” 难道你不是吗? 拉尼尔这句话终究没有出口,也是这时候,他扫到第二条情报: 地球突遭磁暴侵袭,全球短波通讯普遍受到影响,但近期并没有太阳异常活动的报告,故而高度怀疑与本次超凡种冲突相关。 拉尼尔不用再抬头,都觉得远处天空那个磁光场域的裂口,格外炙热危险。 再一条,是转发的求救信息。 这信息是以广播形式发出,位置是南纬53度29分,西经31度20分,正是来自于刚刚发生异象的南大西洋海域附近。之所以会放到拉尼尔的案头上,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求救人的身份特殊。 拉尼尔看到了那个名字:耿怀。 再大致估算一下距离:一万五千公里。 所以,他还能说什么呢? 拉尼尔沉吟数秒,期间,握住变形栏杆的手指,缓缓松开:“打定主意的事情,旁人是没法再给意见的。只是……如果有可能,罗教授不妨考虑一下,如我这般被询问之人,承受的边界又在哪里。” 罗南注视拉尼尔的眼睛,好像是用心琢磨了一下,又好像仅是做了个微小的情绪调节,然后回应: “多谢指点。” 这一刻,罗南也松开手,锈蚀的金属栏杆失去了最后的牵系,先撞在两人脚边,又往下翻,重重砸在下方甲板上,呛啷作响。 只是在此刻,无论是罗南,还是拉尼尔,对这样的杂音,都是充耳不闻。他们精神感应层面,听到的是更惊人的轰鸣。 所不同的是,拉尼尔只是听到了一点儿自渊区、自复杂时空结构间隙透出来的余响;至于罗南,他一直就在最前沿。 磁光电火又一次照耀、击打深蓝世界那大半隐没的暗影轮廓,让它与地球本地时空的关系建构,若隐若现。 可那只“惨白妖眼”再未睁开,以至于它所根基运化的深蓝世界,也整体回归了浑吞幽暗的状态,甘心蛰伏于本地时空的阴影之中,任磁光漫卷、攀附、敲击、渗透,只是谨守门户,不使有失,竟再无下文。 北向数百公里,勘探队营地,李泰胜所在的帐篷里面,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其中一部分原因,应该是卫星信号传输受到强干扰的缘故。 应该吧。 更多的,李泰胜也想不出来。 除了他和袁无畏,两位超凡种肯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会因为卫星信号的短暂故障,就丢掉对远方局面的把握。 可不知道为什么,信号中断后不久,帐篷里的气压就极不稳定……不,不对,其实这个诡异的氛围,从卫星图像显示耿怀入场后不久,便开始了。 也在耿怀离场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当时,袁无畏好像在大叫“牛b”,山君则在冷笑。 有时冷笑代表不屑,但有时候也代表心虚……李泰胜当然懂。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山君的情绪格外起伏不定。前一秒钟情绪还在冷笑中低落下去,却又在卫星信号出问题的时候,变得格外激动。 当时李泰胜以为,他是严重不满信号提供方,可现在…… “啊,信号恢复了。” 袁无畏拍了拍巴掌:“这个供应商给踢掉吧,关键时候撂挑子,军方产品都是这种玩意儿,我们的幸福指数会狂掉。” 他的用词逻辑很难让人有共鸣感。 倒是另外一边,山君也拍起了巴掌,仍然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稳啊,真是稳。” 啥意思? 李泰胜没听明白,可是他有种感觉,这个帐篷里面恐怕只有他没明白。 袁无畏耸肩,全不在意的样子。 至于屠格,视线停留在刚刚恢复的卫星图像上。此时,已经失去了栏杆围挡的艉楼上,又只剩下了罗南一个人。 权敏赫……也可能是另外哪位,已经不见踪影。 从高分辨率的卫星图像上去看,罗南不复此前的活跃…… 李泰胜也不知道这个形容对不对,但很明显,眼下的罗南懒洋洋的,没有了栏杆依靠,就在艉楼上找了一个能遮阳的地方,席地而坐。 不知道在屠格眼中,罗南的肢体语言,表露出了什么信息。他看了几秒,便视线转移,径直抵在了山君脸上: “不用失望。” 第六百八十章 分两端(上) 屠格主动开口,着实罕见,也仅此一句。 就是这四个字,就让山君的面孔,变得颇是僵硬,更为不善。 他素来以是豪雄自居来着,喜欢未语先哈哈笑两声,以示豪迈。但这回,他硬梆梆地甩下了话: “我失望什么?” 他喉咙眼儿里都似燎着火星,或算是这些天他对屠格最硬气的时刻。 屠格视线指向不变,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倒是旁边的李泰胜为之悚然――这两位超凡种关系本就微妙,如今感觉更不妥当,怕不会打起来吧? 精神侧大都是敏感之人,李泰胜此时多少有点儿紧张。 不过很快,帐篷里几人动作忽又一停,陆续都有反应。 地面震动,紧跟着就是空气中的闷爆,掀动了近乎有形的气流,从大家耳畔呼啸而过。帐篷里面一些茶杯、摆件之类,都在殷殷作响,声势颇为惊人。 营地外围响起了警报声,下一刻,外面一直在“站岗”的孟荼,掀帘走进来,通报了最新消息: “地洞高能射流无规律喷发,非常强劲,没有人伤亡,但是烧毁了几台设备。据现场的人讲,这次喷发不太正常,我们要去那边看一看。” 他语气郑重,然而天知道,是不是找到了终结这场“非法观影”的理由,心里分外轻松呢? 李泰胜心中暗讽,事实上包括他在内,帐篷里的几个人,反应多少都有些冷漠。 理所应当,在目睹了杂货轮那边,一位超凡种强者极不体面的入场和退场之后,对于低层次的事情,短时间内都很难再提振起兴趣。 孟荼有点尴尬,这时候他又隐约听到袁无畏在嘟囔。他皱起眉头,仗着军阶优势,直接询问: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高压锅也要有个减压阀。地球君没有爆掉,喘口气怎么了?” “” “好吧,我说的太夸张了。不过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预先知会一下。” 袁无畏这时候也罕见地摆出了郑重脸: “我决定了,我要去雷池试验场。” “” 帐篷里的各位,事实上是地洞勘探队伍里面的绝大多数人,并无所谓袁无畏的决定。 大家的心态大致分成以下几种: 这种碎嘴毒蛇式的麻烦人物早走早好; 这人水平是有,但飞扬跋扈看上去就是个有后台的,走了正好,省得后面还要分他一杯羹。 袁无畏他是谁? 相比之下,可能还是“人物现场”摄制组,对这位颇有人气的性格人物的决定,多少表示出几分遗憾。 面对这种群众反应,袁无畏大概是有些“触动”的。所以当他在地洞勘探现场,遇到了颂堪之后,也不管附近有多少镜头、耳目,拽着这个老实男人不撒手,再次强调: “我要走!” “哈?” “感觉雷池实验场那边会更有意思你要不要去?” “不去。”颂堪明确拒绝。 “去吧,你没看今天的‘卫星直播’,实验场那边经营得超级厉害――即使离得远,也能察觉出点儿端倪。相比之下,地洞这里说不定就是人家随手抛下的饵,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咬钩也罢了,咬不到肉实在不能忍!” 颂堪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无奈解释:“再厉害与我何干?我已经没有进一步研究的能力了,与其与深奥的时空知识做无望的搏斗,更想找一个感性的参照” “瑞雯吗?” 袁无畏一语点透,但还是带着些疑惑:“你好像知道点儿什么话说,你不是跟着偶像出去了吗?还兴高采烈的。怎么着,给赶回来了?” 颂堪也有些无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和龙七只能回来。” 袁无畏顺着他的视线往外围看,果然见到某台越野车上,龙七在驾驶座,对他们打了个灯闪,算是招呼。 “事情,肯定是有事情,这么步调一致的吗?”袁无畏就盯颂堪,“这么大声势,你别说你不知道。” 颂堪无奈:“我不如你灵敏,需要更多借助设备和数据” “这种动静还要什么设备,就如同你我看到这地洞就该知道,根本就是拿出来唬弄人的!” “我不知道,我觉得前几天你还是挺兴奋的。”颂堪老老实实,不增不减,“所以是察觉到什么问题了吗?” “还是卫星直播更清楚。哼哼,我偷偷录了像,回头让你见识一下。总之,我相信如果那哥们儿愿意,一天能搓出一百个地洞这样的玩意儿,偏偏一帮人还和狗似的在这儿嗅来舔去” 袁无畏说到这儿,忽地颈后发冷,不自主停了口,和颂堪一起扭头。然后就看到了山君那张瘦硬如骷髅的面孔,以及深凹眼底的冷凝光色。 颂堪有些紧张,袁无畏则仗着早年一点儿交情,对那边咧嘴笑了笑。不过也很快提议: “今天这老哥心情不好,离远点儿吧。” 两人便走去更远的位置,说话声音也低了好几个度。 山君注视着两人背影,良久,才转回脸来,看脚下已经玻璃化的地洞入口,任身边工程师、设备如何忙碌,都不再移位。 被他老人家霸占了地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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