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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更没有出手的意思。 胡德满头大汗的局面,并未得到根本缓解。 他再擦了把汗,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去,看那个正靠着跑车前盖的少年。脑子里则有一个念头往来搅动: 这小子,究竟怎么做到的? 也在此时,胡德捕捉到了罗南的视线,下意识就顺着方向,再次扭头,这回他看到了蠢沙。 这头由他们陪玩了快一个小时追逃游戏的怪物,不知道是受到什么影响或指令,又偏转了方位,向沙滩内陆方向,慢慢爬行流动。 等等,那是跑车“老营”的方向! 还不对…… 胡德抹了把挂在眼睫毛上的汗珠,突然发现,随着沙滩棋盘布局的确立,以及格式化领域的逐渐调整稳定,那颗勉强恢复到规整状态的沙球模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动移位到沙滩中轴线上,位置正好是在中轴线的中央。 如此情景,胡德恨不能只往“巧合”上考虑,多想哪怕一层,都觉得头痛欲裂。 可见鬼的这么可能是巧合! 胡德揉着脑门,眼珠迅速地做了个来回,再跟上蠢沙那边。 随着他对于沙滩格局的持续深入理解,他已经能够看出来,蠢沙这东西,纯以干涉方向和效率考虑,与格式化领域的冲突,正变得越来越尖锐……也许之前就是这般,只不过一帮傻子全无所觉而已。 实验室方面,适时传递过来了一小段代码,据说是专门针对蠢沙的形态,就观测模式进行优化。 那边进行的分析,肯定要比胡德短时的觉悟来得深透,拿出来的小成果,也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随着有关感应模式升级,胡德就比较清晰地察觉到,不断向前爬行流动的蠢沙,其体型也在持续微幅地变化。 通过其与格式化领域的冲突,则可以间接证明,它的形骸结构以及更深层的能量流动运转,变化幅度要比外表呈现得激烈得多。 按照罗南的话讲,它的“超构形”系统也在不断改进吧,这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化? 别开玩笑了! 真当沙滩底下埋着一部超算兼打包一座核电厂啊!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完) 不管是胡德的思维逻辑,还是前端的计算结果,都出现了绕不过去的空洞: 章莹莹那部人形电池,已经沦落到只懂得在外面喊“666”了,明显没有更多的投入。 蠢沙自身,对于格式化领域的能量吞噬微幅增加,但怎么也没资格带动这种超级耗能、更需要强大计算力支持的优化。 罗南在支持? 也许这是勉强可以接受的解释,可问题在于,此前罗南分明讲过,要保持“客观性”,减少对实验条件的扰动。 从目前来看,他也基本做到了,根本没必要自欺欺人啊! 除非…… 除非他真正的实验目标,不是别的,就是这头憨不溜丢、只懂得往前爬行的怪物! 什么直播课、什么举例子,统统都是掩人耳目的手段――想到这里,胡德就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更有抱起蠢沙,直接抢回实验室的冲动。 还好,他虽为天启实验室卖命,却也没到疯狂不顾一切的程度。冷静和理性推着他的思维,继续往更深处走了一步: 如果罗南始终在暗处支持蠢沙的“进化”,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先考虑渠道,罗南是毫无疑义的精神侧强者、“囚笼”理论的提出者、精神感应大师,最保险的路线,当然是精神层面的干涉作用。 胡德颇有自知之明,他深知,相对物质层面的能量信息结构水平,精神领域是他们这些人乃至于整个深蓝平台大系统的弱项,至今没有燃烧者能达到超凡种的程度,就是个有力的证明。 新开启的天启阵列,倒是要高明许多,但具体效果还要经过时间和实战的检验。 所以胡德也不指望自己能在这上面有什么世纪大发现,就当罗南可以有一个极高明的干涉渠道,超出所有人的观测范围。 但还有一点: 蠢沙,这个模拟生命造物,实现目前进化速度的支撑就算是罗南……罗南的支撑又在哪儿呢? 庞大的能量消耗也还罢了,让他一个超凡种嘛,这个级别的怪物,确实不能以常理论之。 可是蠢沙“类生命进化”所需要的资源,也许还要再加上沸石海滩复杂严谨到极致的设计…… 这天文数字般的计算力,从哪儿来? 虽然各类经验、实验都表明,超凡种在智力水平上普遍远高于正常人,在记忆力、精密逻辑等可以测试的领域,表现也很“超人”。 但从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超凡种的大脑,可以对飙一部超级计算机。事实上人类大脑的基本运转模式就决定了,在大信息量处理、大数据分析这个领域,人们必须要依靠外物。 好像有那么一个数据,目前全球超算资源的5%到8%,长期被里世界把持,用于各种修行实验、模型搭建和分析工作。 全世界普遍都是如此,你罗大教授何德何能,就能够无视基本规则,从虚无中攫取庞大的计算力并运用之? 说不过去,真的说不过去。 胡德绕不开逻辑空洞,自然而然地就大开脑洞。他现在甚至开始怀疑,罗南也是经过改造的家伙,他也植入了机芯,而且是特型的,拥有超乎常人的强大运算能力…… 去特么的! 罗南的脑子里面,总不可能植入一部超算吧?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只是远程链接的话…… 胡德再一次回头看罗南,后者的视线,却已经离开了沙滩具体的变化,投向了茫茫海天之间。 当然,要看到远方,首先要穿透前方昏蒙的雾墙。嗯,好像那团雾,也是由罗南折腾出来的,那里面是什么来着? 他眉毛皱了又松,罕见地主动给指挥部发信息,将脑洞大开却又似乎能够在逻辑上走通的判断,以及刚才这点儿小小的触动,简单梳理了一下发过去: 1、排查全球超算资源。 2、监控海面的雾团。 胡德也知道,他能想到的,多半实验室里那帮人也能想到,可他被光明正大地当棋子玩儿,不趁机拆个台什么的,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如果真能顺藤摸瓜查到什么,那就爽了。 可如果这都查不到……总不会就此确证,罗南的力量和资源,都来传说中的“新位面”? 还在琢磨的时候,胡德额头微凉,有水珠打在上面。 下雨了? 他下意识抬头,阳光昏蒙,但还在。那这颗水珠…… 胡德眼皮连跳两下,重新投向罗南的方向。 那边,罗南倒还是在远眺,而且颈子也仰得高了,好像在看天色。 阴天多云有什么好看,日观星象吗? 胡德再腹诽一句,几乎要以为刚才水珠滴额,只是错觉。 然而下一秒,罗南似有所感,扭头直看来过来,眼神也不见多么锐利,胡德却觉得,那颗水珠的凉意直透脑壳,沁入心底…… 擦,老子和这位发明“囚笼”理论的精神感应大师犟个屁啊! 胡德立马怂了,他头一低,强行收敛所有念头,闷头钻到罗南的诸般安排里去。 心理活动丰富了些,人还算堪用。 罗南给沙滩上那个跑前跑后的家伙,做了个简短评语,心神便又收拢,伸手捏了捏眉心,稍做调整,便又抬头看正在“中轴线”左右爬行流动的蠢沙。 其实他知道,当前这头憨笨的家伙,算是沙滩上最高光的对象之一,不知有多少摄像头、探测器隔空怼过去,又有多少部超算资源因它而调动起来。 还有,在更虚缈高远的精神层面,蒂城周边的几位超凡种,包括武皇陛下在内,可也没有闲着。 压力肯定是有的,罗南也不想这样。 像他这类性格的人,如非必要,怎么可能玩这么高调?实在是时间紧迫,资源紧缺,能找着机会撸一把羊毛,无论如何也顾不得了。 罗南静静凝视,也细细评估。 某种意义上,蠢沙就是一部检测机、一台筛选仪,不同的层次的人,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图景。 在这个阶段,蠢沙的整体形骸,仍然缺乏稳定性,不断有旧的沙粒脱离,丧失活性,但又有的新的沙粒受到“辐射”,粘附上去,为它的结构改进添砖加瓦。 这是最客观的观察结果,绝大部分人听到罗南这么讲,也就这么想,无过无失。若是用心记忆,日后可能会渐渐悟出更深一层的见解。 但有些人只能看到它无头无尾的外形,以及憨傻的反应,就算是听取罗南的讲解,到头来还是看热闹的居多――这种就是完全没入门,也没有上心的。 对这罗南不在乎,也不费那份心力。 还有一部分人,在他的授课基础上,或多或少地捕捉到蠢沙结构调整的规律,认知到这家伙与外界环境的交互影响,甚至做一些感应推断。 能到这一步,就可以认为说,其已经具备初步的构形思维了。 胡德就不错,真不错。 即便是借助格式化领域,间接映射了有关构形线索,能够做到这一步,也证明他是有脑子、有天赋的。 这已经是个有效的计算节点了。 全球范围内的直播观众们,若多几个像他这样的,真能让罗南省不少心思。只是,像胡德这样的程度,距离看透蠢沙的构形状态和意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至于超凡种……算了,反正现在多半是利用不上,也就不多费心思了。 反正在罗南这位创造者眼中,真实的蠢沙,是一种复杂千倍、万倍的状态。它绝不只是单纯的沙子造物,它的复杂性也并非是体现在构成其群体形骸的成千上万沙粒上,而是要往外去…… 若做个直观的形容:蠢沙像是一个在海滩上发力奔跑的锻炼者。在它的“背”上,则捆扎着一个巨大的“降落伞”。 “降落伞”是无形的,但牵系的力量是切实存在的,密集纤细的“伞绳”,集束在蠢沙形骸每一组有效的“超构形”结构上,让它本来就已经超级复杂的机体运动,平添了无法计量的复杂度,也带来了巨大的阻力, 但事情也能反过来看: 那些绊住蠢沙的“伞绳”,也可以说是傀儡师手中的“操纵线”,至于蠢沙,不过就是一个受操纵的傀儡,“操纵线”乃至后面更大头的“傀儡师”,才是一切活动表象的内核所在。 章莹莹大约勉强可以接受第一类形容。 可罗南知道,同样是不贴切的形容,第二类才更接近事实一些。 但不管是蠢沙牵动着“伞绳”,还是是“操纵线”控制着蠢沙,在这无形的绳线后面,确确实实存在着一个“大家伙”,一个远比蠢沙的类生命系统更复杂亿万倍的庞然大物。 无形的绳线,穿透虚空,投向浓雾翻滚的海面,勾动牵拉,与后面的浑茫主体进行高频度的互动。 此时,在海面的巨大雾团中,偶尔有旋翼绞碎边缘烟障,探入探出;更深层的区域,有更加隐蔽的三栖探测器,在水上水下连续作业,进行采样。 对雾气的格外关注态度,很多人已经远远走到了胡德前面。只是普通机械,最多只能扰动空气中半虚无的气溶胶结构,搅乱小部分水珠的分布,对于在更复杂层面上的进行组构链接的“超构形”,实在缺乏任何干扰和感知能力。 即便隐没在雾气中的庞大“超构形”系统,还远远没有成形。 罗南很想称它为“磁光云母”,但实在没脸这样表述,就简单一点儿,称它为“云母”吧。 第五百五十五章 血战棋(上) 这个勉强可称之为“磁光云母”前身的造物,正是罗南从“幻想学派”的理论出发,参考幻想拟态构形技术的资料库,慢慢拼接打造出来的。 幻想学派,可不只是因为“幻想构形”而得名,还因为这个学派对“幻想种”有非常精深的研究,甚至由此形成一个完整而恢宏的体系,只是最终抗不过孽毒污染的大环境,才最终衰落。 像是磁光云母这种高光存在,必然是他们的研究对象, 虽然不至于真的将这种传说“由不可思议的强大存在发明的构形造物”给剖析复原,却也开发出了一些片断模仿的作品,都是经过漫长时光考验的经典之作。 这些构形作品,在孽毒污染的环境下,毫无价值,可罗南又不是含光星系,如今身在地球,基本上也是百无禁忌。 有这些前人遗泽,再结合深植在自家精神领域殿堂中,那相对清晰的记忆模块型,罗南才能比较顺利地下手切入。 可再怎么有基础、有路子,要模拟打造一个强大“幻想种”,都要遵循基本法。仍然要实现从物质层、生命层再到幻想层的连续跃升,绝不可能一步到位。 想打造“磁光云母”,根据罗南本人的观察,还有“幻想学派”的研究成果,只能是以云气为物质层基础。 这个对罗南来说,是好运道。 他学习自武皇陛下的“凝水环”,简直与之是天造地设的搭配。 然而,再往下走,由于相关构形都太高端,勾业尉官给出的“幻想拟态技术”有关资料,也不可能把各个步骤都说清楚,缺失的“拇指环节”太多,就必须要像蠢沙那样,经过大规模的、快速迭代的实验和筛选。 相比之下,蠢沙那寥寥33代人工选择,连“形式”都算不上。 事实上,蠢沙这一套类生命“超构形”系统,就是罗南从“幻想拟态技术”的资料库中摘选出来的,相当一部分就是参照了磁光云母的那些仆从军。 那些妖魔鬼怪,都是由磁光云母的“灵魂磁化”力量,降伏甚至拼接而成。其生来的大敌,相当程度上就是天渊帝**队,自然具备了对于标准阵列、璇晶阵列等关键战争手段的克制力。 在中继站时期,那些突击甲虫、酸液翼龙,能够强行突破外围阵地,可不只是依靠火狱暴君的力量。 正因为罗南模拟、参考甚至直接使用了这一系列设计,才使得蠢沙在这种还未完全成长的阶段,就对标准阵列,也就是格式化领域,具备了相当的穿透性。 罗南目前也确实是将蠢沙当成细化沙盘战场局面的一个参数来使用的,代入的就是“突击甲虫”和“酸液翼龙”这样的角色。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在蠢沙这样的“小角色”上,有大量可供参考的实例,又经过方向明确的人工选择,加快相关构形逻辑的“遗传”和优化……种种的有利条件堆积在一起,受限于先天的非生命基质基础,想等到“神奇的概率”发挥作用,形成蠢沙这种级别的类生命造物,也不知是几百上千代以后的事了。 绝不是短短一小时,就能完成,更别说成型后快速的自我进化。之所以只用了33代,最核心的驱动、最本质的作弊机器,还是海面上这团粗糙的“云母”。 从凌晨时分,一直到现在,十二个小时的时间里,罗南真正耗费精力的,还是这个建立在水分子基质上的同类实验。它已经在更高的起点上,以更大的步幅、更快的频率,进行了数千次的代际更迭,这才有了一点儿小小的成就。 “云母”的构形实验,毫无疑问是罗南最耗心血的一块儿。 虽说在某种意义上,它还没有蠢沙“扎实”。 蠢沙有现成的基质构形可以用,虽不是真正的生命基质,却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经典结构。而“云母”这边,还是罗南边学边用、连蒙带猜的全模拟态,物质层、生命层再到幻想层,存在大量的临时推演结果,时刻都在动荡变化之中,根基还远称不上稳固 不管怎么说,它的进步是很大的。 别看现在,蠢沙身上的“操纵线”已经相当密集,在蠢沙初成形的时候,为了实现二者的互动,“云母”投射下来的“操纵线”,其密度要高出上千倍! 差不多做到了每一颗沙粒上面,都有附着,以这些无形绳线为介质,才实现了二者“超构形”之间的密切的联系和互动,帮助蠢沙以超乎常态的速度,进行自我调整和进化。 在这个体系中,主导方肯定是“云母”。 但它还远远不能像它的终极参照物那样,以“灵魂磁化”的恐怖威能,控制高等生命的意志;又或强行、大批量地捏合出各类构形体,并给予“类生命”的体验。 目前这些繁琐的操纵线,只是雏形、过于粗笨的雏形而已。 下一步,优化当然是要优化的,罗南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工作。已经大幅减少的“操纵线”,就代表着这份优化工作卓有成效。 可只要优化持续下去,能量消耗,算力资源,都是摆在罗南眼前,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决绕不过去。 尤其是后者。 罗南也发现了,他在中继站接触的两个天渊帝国学派,原以为“造物学派”对硬性的构形思维基础、造物学基础极其严苛,入门极难,不好亲近。可现在看来,“幻想学派”这边,即便在个人的硬性基础上,显得灵活开放一些。但从实际操作看,这个学派研究、推动项目所需的积累,远比“造物学派”更苛刻: 因为它需要的,是漫长岁月积淀下来的巨量信息数据,以及整理利用这些素材的优质模型和强大计算资源,甚至还要有一份天才的灵性和直感。 也就是罗南了,既拥有外接神经元及其资料库,又有“日轮绝狱”那边强塞过来并大量沉淀的信息洪流,这些庞大至不可计量的信息数据,又催化了“内宇宙”模拟器效能。 在模拟器中一次神奇的梦境经历之后,这所有的元素,包括那该死的孽毒污染记忆,都经过了粗略的整理。由乌沉锁链和魔符对照“日轮绝狱”的模仿结构,与孽毒污染的破坏性力量形成了持续对抗,最终演化为弥漫在罗南精神层面的无边迷雾。 当然,还有那一篇由“湛和之主”属名的文章。正是由《构形、信仰和大限――从“昧”到“晨曦”历史演变的合理性重构:磁光云母篇》这部论著的神奇力量,重构了罗南精神层面的部分迷雾,使之与叠层干涉技术相结合,具象化为一座宏伟殿堂,整合了大量无序化的信息,使之成为殿堂之内或完整或残缺的具体精密模具。 这些东西说来复杂,其实用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表述:以上所有综合在一起,就是罗南独特的信息处理模型。 目前来看,这模型效率什么的且不说,倒是个“大肚汉”,容量惊人,消化功能也强,对于信息的处理相当细致,最后可以形成具象化的精密模具,非常适合构形设计的需要。 对这套信息处理模型,罗南还是可以接受的――暂时他也想不到能有什么其他模式,会比这种更适合他。 可现在这种形势下,精细化处理的优先级,也要退位给工作速度和效率。 公海拍卖会召开在即,在“新位面”的巨大利益驱使下,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纵然有武皇陛下承诺为他做好“外交”,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罗南还是希望能够做扎实的准备。 在保护“云端世界”的大前提下,他的“新位面模拟计划”异想天开得有些过分,可不做下去,谁知道能不能成呢? 不咬牙加速,谁知道最终能跑多快呢? 而要想“快”,又要回到那绕不过的关卡上: 能量和计算力。 当胡德之类的家伙,深为罗南“从虚无攫取资源”的手段而咋舌的时候,浑不知罗南自己,也在为如何“无中生有”而头痛欲裂。 能量还好,罗南一直以来的核心优势,就是快速膨胀直到溢出的灵魂力量资源,即便刚被孽毒来了一记狠的,但基本框架还在,精打细算的话,“大生产线”的收入仍然大于支出。 最关键的是计算力。 大信息量的处理,真的是违逆人类大脑结构的一件事。放在几个月前,罗南恐怕只能是倾家荡产去租用灵波网的计算空间来处理有关问题。 但现在,他倒还有一条路可走…… 确切地讲,是要收拾残局。 罗南注视着蠢沙,注视着“云母”,眼前铺开的,却是一片月沉星稀的昏黯虚空,绝大多数星辰都隐藏在薄云烟岚之后,只有寥寥几颗亮星,分布在无尽的天幕下。 或者说,这是一张在黑夜中断续勾连的蛛网,因为某个鲁莽的家伙,被撕扯得稀烂,即便已经开始重新吐丝勾连,可目前来说,能看到的也只是些许经纬残线。 罗南长长叹息: 生命星空; 灵魂披风; 祭坛蛛网; 还有孽……呸,那该死的孽毒污染,只一下子,就让他出道以来所有的积累,都变成了断壁残垣。 他此前已建立在精神海洋之中,以全球能力者为计算节点的大型云端生物脑阵列,其节点数量瞬间消失了九成还多,即便现在灵魂披风已经开始逐渐恢复,生命星空中的蛛网也开始重新编织,可相较于最巅峰的时候,仍然差之甚远。 要收拾这个烂摊子,罗南也很费脑的。 第五百五十五章 血战棋(中) 罗南为什么直播授课? 也许最先还没想那么多,可到中途,目的早没有那么单纯了好嘛! 罗南一方面努力复原灵魂披风、重塑生命星空、修补祭坛蛛网,重新串联分布在全球的“计算节点”; 另一方面,他这一次的公开课,也等于是对全球的“计算节点”进行一次全面更新,在全球成千上万的能力者脑中留下了有关“超构形”、“幻想构形”的鲜明印记。 也许这里面能够学通弄懂的千中无一,可是只要有这个印记在,有这个模糊的思路在,就等于是实现了系统更新,具备了相应的计算功能。 持续复原的灵魂披风,就可以搅动精神海洋,连接贯穿这些节点,调动这些人的精神余波,让存在于虚无之中的“生物脑计算阵列”发动起来,进行持续的深层推演运算。 呼……好像变坏了。 不是局面,而是人心。 罗南长长吐气,想吐出那些无用的纷扰,可事实上,在超大信息量的处理压力下,些许的心情扰动,真的只是偶尔起伏的浪花,倏然隐没,再无痕迹。 虽然罗南正不断堆积重塑他的计算资源,可缓不济急,单凭修复中的云端生物脑计算阵列,还远远无法达到快速跟进的要求,强行硬推,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所以,罗南定下的“五区块”彼此衔接嵌套,互相参照的大思路,还是不能变。大数据就是这样,初始的复杂化,收罗一切的条件和参数,只为了最后的精准和简化。 罗南现在,已经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因人成事的那部分,只能看最后那些人是否给力。 他再次确认一下时间。 或许他的动作带有某种催促的意味儿,沙滩上,气氛愈发凝重,偶尔错漏导致的光弧,在大气中穿梭劈落,胡德奔走在其间,越发紧迫,嗓门也亮了起来,对各个区块的镇守者,高声喝斥,包括最前沿的,已经登舱的“主轴”施新和。 这家伙,确实比现在任何一个人都适合担任队长,罗南给他挑的位置也很恰当。 可以确信,这个心理活动极度丰富的家伙,确实是沉浸了下去。至于其他人,受带动也好,本身配合也罢,基本上也都尽其所能。 在这种情况下,些许不稳和错漏,多半是他们能力极限外的问题,罗南只能考虑,回头再补充一组半组的切分仪,进行控制。 另外,就是血焰教团那边…… 哦,来了。 罗南半侧过脸去,便看到通向庄园那边的防波堤上,蒙冲的身影出现,并一步步走过来。 这位血焰教团肉身侧第一高手,并没有拉出一个可以与沙滩上的燃烧者相媲美的队伍,只身孤影,走的还慢,乍看去简直要怀疑他的态度。 可是,罗南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缓慢行来的这人身上,或者说是他摇曳躁动的气机之后、在物质与精神交界干涉区域,分明存在着一个几乎要跃然而出的沸腾的熔岩口,以至于周边空气都有些不太正常的扭曲。 罗南扬起眉毛,这一刻他看到的并不只是蒙冲,而是在其强制压抑又极度沸腾的气机后面,那套算不上完整,却已经具备了他所要求的超强爆发力和破坏力的畸形框架。 至于为什么能达到这一点,罗南也能猜到:多半是血焰教团那边,全力搅动了“渊区血魂寺”最底层的熔岩湖结构,导致这个渊区的固化构形,底盘有些不稳的缘故吧。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极端但又很巧妙的主意,哈尔德夫人用上这手,是表明教团决绝的态度呢,还是在新的层次上,越发地将教团工具化? 这些杂念,也迅速湮灭。 蒙冲步伐虽慢,也没长时间,就走到了罗南身边。在此他只欠了欠身,没有多说什么,就往前去,要跨过沙滩区域,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上。 罗南却开口叫住他:“等等。” 蒙冲下意识一停,整个人却有些幅度过大的摆动,愕然回头,眼角处却又有开裂,血液迸溅,其中小部分甚至瞬间干涸板结在脸上,而他竟浑然不觉。 他现在的体温一定很高,也许超过了五十度、六十度,局部区域甚至更高,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恒温动物的生理极限。整个生理系统,由此进入了一种高消耗的燃烧状态。 某种意义上,蒙冲甚至比沙滩上那些人,更适合称为燃烧者。 别说罗南,沙滩上的胡德都发现这边的异样,犹豫了一下,主动往回走,抵进观察。 罗南不管胡德那边,只对蒙冲摇摇头:“代价大了些。” 这个精悍干练的高手,对血焰教团,或者说是对哈尔德夫人,当真是忠心耿耿。 这个极端的方式,让“渊区血魂寺”过分动荡还在其次,承受这份动荡框架的蒙冲,必然要做出重大牺牲。 有思路但缺技巧的施为手段、过于粗糙的应用结构、有等于无的内部优化……种种元系凑一起,作为最终承载者,也亏得蒙冲曾经通过“血焰意志”的考验,对于这类极端力量,有一定的抗性,才能活着走到罗南跟前 换一个角度,为什么是蒙冲? 是因为现在身在蒂城的血焰教团高层,有一个算一个,能够承接“渊区血魂寺”的极端力量,还能不死的,有且只有蒙冲一个。 所以,还是他过来,至于能否活着撑到实验结束,全看天意。 这已经不是帮忙,而是一种献祭了。 不用蒙冲说什么,哈尔德夫人、殷乐等也保持着沉默,但这份态度,不言自明。 这要比殷乐赶到阪城当生活秘书,更显份量;甚至哈尔德夫人不惜性命向宫启出手,也因为利益牵涉的缘故,显得有所不及。 罗南再迟钝,也是接收到了。 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面对这种情况,即便明知对面也在等他的“判决”,都算是一种强行捆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蒙冲去送死。 现在这个世道,如蒙冲这般的人物,真的是要绝种了。 这时候,胡德已经走过来,惊奇地看着蒙冲。前两天,因为卡德曼那个倒霉蛋的缘故,他和蒙冲是打过交道的,知道这个血焰教团的肉身侧,是个硬茬。 可也奇怪了,刚刚这哥们儿还好好的,一副要和他们?烤⒌难?子,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个随时要爆炸的人肉bomb? 这哥们儿后面要和他们打对台的话,别一个吸气,直接来个血肉烟花…… 全球直播呢! 罗南瞥去一眼,胡德这家伙丰富的心理活动,即便具体内容不详尽,也好似一个嗡嗡绕飞的苍蝇,烦人的紧。 也因有胡德这个外人在,罗南考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对蒙冲讲“你想活命,要如何如何”之类的话,而是告知他一件事: “你现在身上的气机太暴烈,要是直接过去,沙滩上多半又要乱套了。” “有道理。”胡德在旁边猛点头附和。 蒙冲略微调整气息,侧过视线,大致观察一下,也微幅点头,轻声道:“那我绕……” 他的声音非常低弱,却又有着异常的混响,显示出形骸肉身的不稳定状态。 罗南没有仔细听,直接打断:“直接飞过去好了,我帮你一把。” 说着,不等蒙冲回神,他便直接伸手,按住了蒙冲肩膀。 旁边的胡德眼睛瞪得溜圆,要看罗南如何施为: 起码一百米呢…… 念头未绝,罗南说了声:“去吧!” 没有任何声光效果,事实上罗南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他精神层面那团迷雾深处,正与乌沉锁链一起认真扮演“日轮绝狱”的魔符,应他心念,丑陋面孔转向,异色六瞳投射魔光,穿透精神与物质的边界,在蒙冲身上一绕。 已经慑伏在魔符体内的,曾属于血焰教团祭器模具的另一座血魂寺,瞬间与蒙冲形成呼应,一道他人难见的血光,投落下来,直入蒙冲顶门。 以罗南对渊区血魂寺的控制力,双方不会形成任何抵触。 这份缥缈异力切入,如拨弦,如击鼓,引得蒙冲四肢百骸嗡然震动,也导致他全身气机失控,骤然暴冲。 蒙冲自个儿,都还在昏沉的震荡期,懵然不觉,那失控暴冲的力量便已经扩出体外,形成一圈已经肉眼可见的血红焰光,波折流转,炫然生芒。 瞬间的强光芒刺,就算是胡德这种经过专业训练的强人,都下意识眯起眼睛。 眼前模糊之际,风声飒然,热浪扑面。 胡德刚本能做了个防御动作,已觉得不对,定睛再看的时候,跑车老营这片区域,已经没了蒙冲的影子。 胡德一怔,再扭头去追索,但见与跑车老营正对着的沙滩那一头,血光飞落,正正落到海滩最前端,那部已经支立了很久的深蓝行者外骨骼之前。 再一眨眼,血光转实,显出蒙冲仍有些摇晃的身影,呆在他应该站的位置上。 然而那外扩的血光,并没有因为蒙冲抵达目的地而有所缓和。 蒙冲还在寻找半空飞落后的平衡体感,看起来根本没注意到,在自家微微摇动的身躯之外,血色焰光摇曳,不时有焰尾、射流飞突向外,又强行扭转,缭绕不散。 这些扭曲焰光,以及更外围被高温炙烤的空气波纹,如同写意大家随意泼墨,几回涂扫,便似乎勾勒出一个虚无狰狞的轮廓。 其下半部分,乍看几似嵌入了蒙冲的腰背,还有半截,正在焰光映照下无声咆哮,挣扎撕扯,似乎随时都可能从蒙冲躯体中挣脱出来,荼毒世间。 第五百五十五章 血战棋(下) 那家伙! 胡德的右眼皮剧烈跳动,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前两天那个最不堪回首的任务执行现场。 虽然当时主要是远程画面,隔着半个太平洋,可当时他紧挨着卡德曼的后果就是,那仿佛血肉与熔岩的混合燃烧气息,仍在他鼻子前端缭绕。 他过敏。 真特么的,你们真的一点儿都不掩饰? 偏偏不远处的罗南,还在摸着下巴评估:“意外地合拍,貌似不是后来的影响,但效果很好……” 胡德希望能听懂,但又不敢懂,事实是确实没听懂。只是觉得,这场面再一次超出了他预想的范畴。 大概因为蒙冲超级炫酷的入场式,沙滩上有些骚动,罗南皱了皱眉,视线很快转过来。 不用多说,胡德又一个立正:“我马上去镇着。” 说着,便逃难似地去了。 罗南的眉头并未解锁。 动荡的可不只是海滩上那些燃烧者。 他之前授课,大谈“超构形”理论,又做演示性实验,只算是独角戏,对于绝大多数人,乃至对于一些旁观的超凡种来说,都没什么可琢磨的空间,只跟着他的思路进行就好。 不管什么形式,大家都乖乖地看直播。 问题是罗南对蒙冲这一手,除了魔符那个作用源头高蹈极域,难有人能及。其他的作用脉络,相当一部分已经显露出来――具体的形神干涉模式,以及现成套用的熟悉规则框架,还真是某些人的菜。 而且,视觉效果上,刺激作用满分! 罗南眯起眼睛,一百米外的那圈妖异的轮廓,如果真正提色点亮,多一些质感,就是烂嘴猿没错了。 没看胡德都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 魔符这一手操作有点儿坑。 罗南倒无所谓,就是血焰教团,此前和“莫先生”绑定也就罢了,要是由此遭人实锤,与“新位面”直接相关,日后有的头痛呢。 “麻烦。” 罗南低声抱怨,他所说的并非是日后的麻烦,而是那些在外围飘游的、超凡种级别的探测力量。 好不容易发现了相对熟悉又极度敏感的内容,实在过于兴奋了,向海滩上、尤其是蒙冲那边过分地聚集,破坏了原有的默契――如果真有默契的话。 如此动作,已经给罗南的实验进程造成了实质性的干扰。在中继站的连日激战中,有孽毒镇着,何曾有过精神层面的力量干涉? 还有就是蒙冲那边,频繁的探测力量聚焦,必然会影响他本就不稳定的状态,一个弄不好,真的就成血肉烟花了。 罗南本来还想再调试几回,让各方的状态更稳定一些,现在既然是这种情况,也就不作他想。 他闭上眼睛,长长吐息。 此时的沙滩上,胡德刚踢了后排两个一惊一乍家伙的屁股,展示性地喝斥几声,便半侧回脸,偷瞥罗南的脸色…… 理所当然的,没啥有价值的细节。 可他仍不敢松懈,嗓门拔得更高:“……哪个部分的?海防?正经当兵的做成你这样也有脸提?” 被他喝斥的蒂城海防军某少尉军官,额角血管乱蹦,情绪几乎爆炸,但错了就是错了,胡德手把手地帮着梳理,有什么脾气都要强咽下去。 其实胡德知道这个家伙,长了一副海盗脸,偏偏还好大呼小叫,此前还抢他头里……他就是故意的,可以从对方的反应中,获取小小的快感,以弥补受创的心伤。 胡德高兴了,正要走向下一个目标,这边的能量结构明显又是一乱。他勃然大怒,一脚就踹过去,将威尔逊踹了一个趔趄: “你搞什么!” 威尔逊没恼、没叫,甚至连视线都没投到胡德这边,而是越过他的肩膀,投向更远处的区域。 胡德心下一颤,猛回头。第一下还没找准目标――他先入为主,以为是最前沿的蒙冲那边又出妖蛾子了,发觉不是,再转移视线,这才锁定了正确的目标。 沙球! 那颗正虚浮在中轴线正中心的、作为标尺的沙球,从所有人合力的驱动和控制中“脱手”,开始上浮,一直拔升到十米左右的半空。 就像一轮黯淡的恒星,代替被雾气屏蔽大半的太阳,悬在沙滩之上、众人头顶,无声旋转,所有的切分仪,似乎也围绕着它来转动。 当然,也就包括了牵系在其上的复杂能量信息流转脉络,乃至整个格式化领域架构。 沙滩上,作为当事者的一众燃烧者们,最有感触。 恍惚中,沙球又像深沉的魔眼,凝视下来,将冰冷的压力,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沙球无所谓瞳孔,可上面那复杂而时刻变动的转迹纹路,似乎随时都会拼接出类似的图案,旋转流动, 谁知它是对着那边呢? 这一刻,无人发声,整个沙滩都沉默下去。 作为处在这个区域内的唯一外人,章莹莹本就因为连续的变化而目不暇接,此时更是下意识倒抽口气,背脊有些发凉。 “亲儿子”所在的沙滩,莫名就变得极度陌生起来。她哪还不知,现在事态进入到了紧要关头,可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正进退维谷的时候,耳畔一声发动机响。 之前由她驾驶,硬冲上沙滩的摩托艇,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回了近海区域,且莫名启动,发出低低的噪声。 她哪还不知机,咬牙朝着正闷头爬行的“亲儿子”振臂挥拳,再不多言,踩着海水翻身上了摩托艇,沿着海岸线疾驰绕远。 至于直播什么的,还管它作甚! 就在章莹莹沿着海岸线飞驰之际,海面上那团灰沉沉的雾影,似乎是承接了新一波的海风,开始慢慢地涌上来,前端几乎要碾上了沙滩边沿。 再一秒,在深蓝行者实验机之前,因炫目光影效果极度吸睛的蒙冲,其摇晃的身躯猛地一缩,有嘶哑的低吼声,从喉咙里挤迫出来。 血焰飞腾,其中虚无的形象,似乎也要撕裂蒙冲的背脊,挣扎跳出。而蒙冲身躯,却是相应地做出反应,很明显地膨胀了一大圈,如同随风而长的牢笼,又强行将那妖魔虚影禁锢住。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谁又敢说这不是一次更深度的融合呢? 肌肉骨骼的反常膨胀变形,使蒙冲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他的身躯猛往前倾,由于那部深蓝行者实验机近在咫尺,他自然就伸手按住其冰冷的外甲,看上去很是狼狈。 问题是,驾驶舱内,正被一连串或明显或隐晦变故搅得有懵懂的施新和,在这瞬间,险些就惨叫出声。 狂躁的热力,透过本就不够战时标准的薄薄外甲,轰然导入。那一瞬间,驾驶舱就像被恐怖的铁水漫过,他的肢体和灵魂,感觉转眼就要化成灰烬! 都用不到施新和大脑反应,深蓝平台的自我保护机制已经发挥作用。格式之火乃至格式化领域自动触发了反击机制,刺眼的白光,从金属外骨骼内外强势迸发。 赤焰、白光,瞬间对冲。 短暂的抗衡之后,却是谁都奈何不了谁,下沉上喷,转眼间,双方所立之处的沙滩区域轰然炸裂,光射云霄。 沙滩前沿,由罗南留下的巨量水汽“板书”,在双方对冲第一时间,就全部扫灭殆尽。强劲的冲击波也不会因这小小的阻碍而放缓,反而是在第二波对冲力量的强势挤压下,以更激烈的势头,急剧扩散开来。 “我擦,什么情况!” 当沙滩前沿的冲击波强袭过来,掀起一场低烈度的沙尘暴,被迎面吹了满脸沙子的胡德,才真正理解了此前罗南某些话里面的意思。 比如“一会儿沙滩上可能会比较乱”啦;又比如“绝不能让任何冲击波打入这个圈子,伤到跑车”之类…… 他又回头去看罗南,在漫天风沙中,远处的面孔变得分外模糊,根本看不出究竟是怎样的盘算。 早知道你这哥们儿要作妖,可开场就是这么个局面,确定你到后面控得住场子? 呃,说不定真控得住。 因为胡德看到了,虽然沙滩前沿的“板书”第一时间湮灭,可同样是由脆弱水汽凝结而成、分布其他各个分划区域、各个人头顶的数字标识,在冲击波掀起的风沙中,竟然还字字清晰…… 这就太过分了! 胡德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实验、一次直播,突然就变成了这种样子。难道这就是罗南要达成的实验效果? 他这轮沙盘推演,究竟要推出什么! 胡德忍不住再度回头,只可惜他注定无法代入罗南的视角,看到那份存在于另一维度的“真实。” 罗南靠在跑车上,迎着漫卷的风沙,眯起眼睛。在他看来,相较于记忆中,眼前的一切显得过分简陋,有的甚至到了荒唐可笑的地步。 可那又怎样呢? 穿透风沙迷障,无数似是而非的构形拼接、碰撞、撕裂、粉碎,又挣扎着重构复现。渐渐还原出他记忆中的样子: 在他眼前,分明就是森然壁立的基地关隘,是喷薄汹涌的炽烈火焰,是蜂拥扑击的仆从异军,以及那超然于感知之外,却又随时可能倾压而下的巍巍云山。 第五百五十六章 棋与牌(上) 当章莹莹绕过那段危险的海岸线,扔掉水上摩托,微喘着气来到罗南身边的时候,沸石海滩,这处在蒂城小有名气的高级私人度假沙滩,已经彻底面目全非。 最前沿的区域,施新和驾驭的深蓝行者实验机,与几乎浑身燃烧的蒙冲,呈抱摔顶牛之势。 本来双方都是战士的类型,特别是蒙冲,也算是响当当的肉身侧强者,可在当下,他们完全没有任何精妙的战技显现,只有最原始的角力碰撞。 就算是这样,也爆发出震动海滩的狂暴能量,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而在章莹莹这边,特别是当她从罗南所在区域的角度往沙滩上看,不免也冒出与此前某人相似的感受: 根本就是棋子沙盘吧,或者是战棋型游戏? 沙滩上人人如棋,没有什么主观能动性,只是由罗南摆阵,各居其位,点一点动一动,放个招式算球…… 罗南似乎还在思忖后续的棋路,没有下步的动作。 章莹莹不及多想,她辛苦绕过来也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收到了来自武皇陛下的传讯,过来报信的: “老板怕打扰你,让我给你说,其他人大多还是知趣的,她也会帮你看着。你自己把握局面,不要太操切,别让某些人带了节奏。” “某些人?”罗南对渊区流动变幻的意念丝缕,也是大致有数,但具体是哪些,还真不知道。 “嗯,有的还好,但还有一些不安份……” 话说半截,不知道是不是武皇陛下隔空警告,她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下去。但忍不了几秒钟,还是积极暗示道: “就是方片类的几个。” “方片?” 罗南本来还挺明白的,结果让章莹莹一绕,真的糊涂了。 “你落后时代了……算了,回头说,你别分心哈!” 罗南不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要说他心里面基本还是有谱的,相较于在夏城那回,今天的重量级旁听者们,已经相当有礼貌了。又或者,罗南对于这个层面,也基本到了见怪不怪的地步? 武皇陛下提醒得很及时,罗南控制得也很到位,最重要的是,持续改造的沙盘,以及训练了几个小时的棋子,渐渐也具备了他所需的三方对抗的雏形。 罗南本就是在追求相对封闭的时间架构,一旦基本形态对路,自然而然地就呈现出虚空扭曲封闭的效果。对于那些好奇或不怀好心人士的窥探,有一定的屏蔽作用。 在“囚笼”理论正流行的现在,精神层面强行窥伺和接触,说一声“性骚扰”,可是具备了相当的理论依据的。 类似的念头一闪,很快也就压下去了。 罗南继续注视着前方的沙盘。 在绝大多数人尚被沙滩前沿的“角力”所吸引的时候,却不知道真正的对抗主体,是沙滩上无形的领域结构,以及海上的已经开始翻涌流散的雾团。 蒙冲代表的“火狱暴君”式的冲击力量,虽说还有点儿似是而非,可在这个阶段,还是很好地完成了压迫性任务,如同一把重锤,将原本松散的领域结构,砸到变形,却也更加强韧。 以至于沙滩上这些人,终于稍有了些“战争领域”的架势,罗南顺势以切分仪粘合,以部分幻想拟态构形加持,使之越发符合梦境的中继站的基本形态。 至于外围海雾所架构“云母”,较之其真身无疑差得更远。就是这种差距,导致二者的碰撞,与罗南记忆中的模样,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但没关系,只有发现偏差,才好下手校正。 罗南此时倒觉得,现在的工作难度有所下降。 在他看来,之前的准备工作就像是在作证明、建模型,好像是数学考卷上最后面的大题,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所有的东西都要无中生有,逻辑上务求完备。 而现在这些,终究是有基本框架可以参考了,也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可供选择,类似于选择填空题,当然要省不少脑子。就算一时做错了也没什么,也没人扣分,最多有哪一块崩掉,重新再来就是了。 而且这还有点儿像雾气迷宫里的情况,类似的碎片拼图工作,罗南就更熟了。 以罗南现在调动的计算力,推进的速度相当之快,对云母的基本构形轮廓有越发清晰的认识。 当然,绝不可能一步到位,罗南也从没有这样的奢望,他只是想把根基再夯实一些,不再是大而化之的“全模拟态”,而是有一次真正的跃升。 从物质层相对单纯的饱和水汽结构,向生命层迈出那一步…… 咳,明显想多了。 不用真实作用在物质态上,单纯构形层面的“伪跃升”就可以,有蠢沙那种经得起考验的稳固基质模拟构形,他也很满足。 难不成还真指望硬生生造出一个磁光云母来嘛! 怀揣这样的标准,罗南觉得距离目标实现似乎也不太远了,他有这种感觉。 还差一点点,一点点…… 跃升是一种质变,就“一点点”,也许需要比前面都要庞大得多的积累,甚至可能要全盘推倒重来。 可是罗南有种强烈的预感,一种建立在扎实构形设计基础上的直觉,或许也算是“幻想学派”很看重的“灵性”所在: 方向应该没有错,就一点点! 那就把工作做得再扎实一些。 旁边章莹莹眯起眼睛,把手掌半遮在额前,挡住扑面而来的激旋风沙,努力锁定“亲儿子”的位置,也难免担忧。 唯一让她放心的情况是:现在沙盘上“棋子”们,除了最前端的两个,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当背景,不至于把蠢沙踩到。 可是后面会怎样,她就不知道了。 章莹莹扭头想问一句,又强按捺住,生怕造成干扰――此时的罗南,感觉中像一个专注的指挥家,在虚无的空气中,拨指摇臂,幅度不大,很克制,很冷静,却又比早先仿佛冷眼旁观的姿态投入太多了。 沙盘上见不到对应的变动,可是…… 章莹莹皱了下眉头,抬头看天: 阴天了。 本来还勉强穿透雾气云层,秀一些存在感的太阳,在刚才一轮飞沙走石之后,彻底隐没在云层后面……其实,现在云层的边界和分际已几乎看不到了,只有阴沉沉铅灰色的一片。 章莹莹还能感觉到,大气中明显湿度增加,气压也在降低。这应该是一个持续发展的过程,只不过被早前风沙漫卷的声势压过去,到现在才勉强体现出来。 而这些都不是主要的,章莹莹发现这系列变化的最关键因素是: “打雷了?”她喃喃低语,由于大气中的震荡太过微弱,她不太确定,说不定是错觉呢。 “哦,错觉吧。” “擦!” 章莹莹给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种时候罗南还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且和她聊天:“别分心啊你!” “没关系,我挺专注的。另外,有些时候,大气也很脆弱。” “哈?” 罗南笑了笑,仍然继续之前的动作,看上去他真的挺放松的,几秒钟后,甚至嘬唇吹起了口哨。 他明显不太有技巧,初时有些破音,但超常的肉身控制力帮助他迅速找对了路子,哨音越发清亮明脆,在后面又与激荡的风沙击打在一起,以至于格外激越,倒是和现在沙滩上的情况挺配的。 可后面渐渐转长、低回的调子,似乎又有些空旷与苍凉。 这哥们儿心情……哈? 章莹莹一时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吹口哨的时候,应该是心态轻松心情好吧,可偏偏体会不到类似的感觉。 “旋律不错,什么歌来着?莫雅姐新作的曲子?”章莹莹悄悄用了听音识曲的功能,然而没有任何收获。 “随便哼哼。”罗南也暂停下来回了一句,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哼……是“吹”出声来了。 嗯,是蔚素衣的歌,那首“赤轮”,显然他是被梁庐传染了。 梁庐在专注工作,而且心情好的时候就会这样。 罗南开始不太喜欢,在他看来,音乐会引动别的思绪,干扰正常工作。 可是梁庐振振有词,说什么造物学派最擅长的精密统筹,分划脑区,处理并行任务的时候,需要一个缓冲或者节拍器,有效规划任务节奏。 反正就是有充分的理论支撑。 当时罗南不予置评,可现在,他突然感觉…… 还不错。 他找了找感觉,又嘬唇吹出了声,那首至今也不太明白词义的歌。 就这抓耳却仍不够熟悉的调子里,他恍惚中真像是回到了中继站,在自己的工位上,在那封闭却又意外充实的环境中,面对着无数残破的机械,也挨着有趣又可靠的战友,让残缺的归于完整,让损坏的重组翻新…… 一切都很熟悉、流畅,且并不枯燥,仿佛可以一直不停地干下去,直到让整个基地都充满活力地运转起来! 好吧,现实中并没有那样的工位,那样的基地……便是战友似乎也只是虚无的代码重构。 可在此刻,在罗南的眼前,确实有不可计数的无形架构,慢慢推移变化,协调作用,使得一种奇妙的作用力,隐然生发。 即使其中还有许多不谐,但无形架构之间彼此摩挲,?耆徽鸬矗?直至杂音混攘,郁郁暗鸣。 第五百五十六章 棋与牌(中) 海岸线上的阴云,快速向内陆弥漫,蒂城的天空很快就阴了下去。当然,在始终没有拉开窗帘的房间里,这没有意义,与其探头去看窗外,还不如多费些心思,琢磨一下衣食父母情绪上的晴或阴。 在城区边缘某间别墅之内,狂欢party已经结束很久了,经过一夜的喧嚣和发泄,绝大多数人早就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与荷尔蒙,该滚蛋的已经滚蛋,剩下的都是玩过头的,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沙发、地面、卫生间、泳池边,甚至直接浮在水面上,衣衫不整,有的还被酒水泡得傻了,睡得如同死狗一般。 这些都是有福之人,自顾自的玩儿,玩够了就睡,主人大把挥霍,从蒂城各处搜罗来的美女俊男,可以保证每一个参加party的客人都拥有天堂般的享受;就是受雇而来的特色服务人员,也能有远超标准的丰厚收入,正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然而,不管在什么样的群体中,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比如已经困的快用脑袋砸赌桌的美女荷官,比如在同样困倦得要死却仍要保持微笑并努力为客人捏肩捶腿的按摩女郎。 或许也包括赌桌上两个纯粹凑场子用、现在已经快给扒成光猪的职业经理人。他们甚至要比周围的服务人员还要不堪,过度饮酒、过度熬夜、过度兴奋又过度恐惧,现在连玩的什么牌都快不知道了。 还好,桌上两位真正的大佬,也只是信手出牌,玩的是那个氛围。 如今,其中一位大佬也已经开始半真半假的打哈欠了。 这位此刻的形象并不比身边几个陪玩的男女好到哪儿去,他叼着烟,身上只穿了一条大裤衩,胸口还有已经干去的红酒残渍。最显眼的则是脑门儿上,紧挨着眉毛,被油性笔画了好几道又粗又长的平行线,横切过整个额头,好像是最劣质画家笔下的抬头纹,最上面还有一行字: 我是血妖,我是沙雕。 堂堂超凡种血妖大人,一念之差,引狼入室,如今对面的母狼貌似正开心,他则是有求于人,不好意思叫停,只能翻着白眼玩下去。 当然,总要想法设法暗示一下。 “海边没完没了……现在这些搞研究的,习惯拉长战线也就罢了,一个个还不会说人话,生怕唬不住人似的。” 对面和他形成对局的,是一位化着典型夜店妆的女士,感觉非常浓艳,以至于几乎湮灭了自身的特色,与房间里的其他女性服务人员也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非要找一点不同,那么这位女士大概是别墅内外衣着相对最齐整的一个吧。目前只是脱去了外套,显出露肩的小衣。刚刚及肩的微卷黑发,在白腻肉感的肩头微微划动。 与此同时,属于不太走运的按摩女郎的手,也在这片区域慢慢揉捏,保养精致的纤手,与雪白紧致的皮肉往来摩擦,总体上相当养眼。 血妖却无心多看,瞥去两眼看看那位表情变化,便自顾自地笑起来:“不过这样也好,有这家伙作对比,咱们直观且富有视觉冲击力的生意,肯定会大赚特赚……”受不了血妖荒诞的逻辑,对面的浓妆女士终于说话了:“就凭你不搞杂志,改卖扑克的点子?一副牌你准备卖多少价钱?” “怎么是论副呢?要论张!” “果然还是卖扑克,你邀请我,让我到杂志当主编……现在难道已经变成印刷厂厂长?” “是副主编,主编只能是区区在下。” 血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来回摩娑手里的两张纸牌,仿佛是在展示他光明的未来:“我们只是换一种形式,就可以让这个除了一点儿八卦公信力,再没有任何价值的破烂杂志,浴火重生――为什么,因为咱们是天作之合!” “笃!” 用来“赔付赌资”的油性笔,擦着血妖的耳朵飞过去,直接穿透了他后面的墙壁,因为速度太快,其他人甚至全无所觉,只以为那玩意儿被甩到了看不见的角落里。 “我……擦!”血妖本能想爆粗,但看到对方浓重眼影之下冷诮的寒光,后面那个发音就给模糊掉了。 “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只是说,有你的通灵能力背书,有我非同凡俗的风格把控,还有充满话题性的扑克牌式榜单,这个杂志,今后就是权威的信息发布机构,是要名垂青史的。” “你急着进历史,活腻了吗?” 浓妆女士讥讽一句,纤长手指灵活摆动,让已经形成黑杰克的两张牌,在指缝间往来穿梭:“这么看,你买下《牌组》杂志,是真准备大干一场?我还以为,你只是想折磨这两个可怜虫呢。” 另一边陪人搭台的两位“职业经理人”,同时也是《牌组》杂志的前任经营者,眼下已经快要瘫到赌桌下面,连陪笑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们也是里世界人员,多多少少有些名头的,可在两位超凡种身边折腾了一夜,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磨损殆尽。 偏在这时候,血妖还笑眯眯地看过来:“坦白讲,是有那么一点儿类似的考虑……知道为什么吗,前任主编君?” 前任主编恍惚回答:“我们已经转到红心了。” “红心10。”血妖很严肃地纠正细节,“我就不说你们之前把我放到‘方片’花色的问题,可为什么转到‘红心’之后,还把我排除在人物牌系列外?而且是在马伦后面……你们是在表达不满吗? “全球**十个超凡种,你们只选一半,已经够胆儿肥的了;给大家分区排座,肥上加肥;最后连座次都表达出如此明显的歧视,你们是重度脂肪肝溢出了吧? “要不是血妖老爷我不计毁誉,出来力挽狂澜,你们还准备把这个方向性的错误放大到什么程度?” 完全相同的表述已经不只一次在两位“前任君”耳畔响起了,这回终于到了量,“前任主编君”白眼一翻,向后便倒,顺便很讲义气地带翻了自己的老搭档。 两人就此翻下赌桌,昏迷不醒。 浓妆女士依旧娴熟地转牌,对此情形视若无睹:“马伦能进人物牌,多少是有个第一副会长的身份加持――倒是你,从哪儿来的勇气,敢把自己摆进超凡种的前十六位?” “这只是个八卦杂志,有话题性不好吗?”血妖倒是理直气壮,“黑桃花色不选我,也还罢了;又把我这样的守法良民扔进‘方片’里去,和亚波伦、尼克、科尼这种人物做伴,难道他们不该给我一个说法咩?哦,对了,还有波塞冬,一只畸变种。” 浓妆女士很认真地注视过去,并提醒他:“我是方片2。” “2是好位置。潜力新人,一代版本一代神,随时会一飞冲天,哪种花色都不重要了,就像四张a牌,不也是三教团四首脑的专属?” 血妖用眨眼来回敬:“当然了,如果你确实很介意,就更好了。我们立刻组成复仇者联盟,把这个狗屎一样的杂志……” “对不起,我不踩屎。” “形容而已,这是事业。给世界重新洗牌的伟大事业!想想吧,你做了副主编,拥有了牌面花色、数字的裁判权,难道不想给某些人调调位置?” 血妖把手牌完全藏进手心里,向着对面猛抛媚眼儿: “想一想,你肯定有想法的!” “倒也是。比如老巫婆,背地里坏事做绝,凭什么她在梅花序列里,当她的精神侧大宗师,我却要和一只畸变种并列?” “呵,呵呵……反正这就对了!” 明显牌局不利的血妖先生,借着放大的嗓门掩护,往身边美女荷官大腿根上抹了一把,在后者有些迟钝和含糊的娇哼声里,收回来又在嘴边吹了口气: “咱就是要一个翻天覆地……羸了!” 薄薄两张纸牌砸下去,竟是砰的一声巨响,绿绒面的赌桌上,已经分发完毕的明牌暗牌,乃至于已经码好的旧牌、新牌,全都给震了起来,来了个炒菜翻锅…… 翻砸了的那种。 “哎呀呀,劲儿用过了……不过就是这股劲儿,才有‘点石成金’的能耐啊哈哈哈哈!” 毫无诚意的反应中,血妖一手制造的超现实场面,让赌桌边上的女荷官面目呆滞,怀疑人生;也把另一边的按摩女郎给吓倒了,惊呼声中缩手往后退,却被前方的浓妆女士反手按住掌背,搁在其肩头处。 按摩女郎右手被抓,很快反应过来:“抱歉,墨拉女士……” 说着,她试图抽出手,可是前面的墨拉女士,按下的力量出奇地牢固,而且还有余力空出大拇指,在她手背轻轻摩挲。 按摩女郎有些意外,但她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当即就做出最职业的选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连已经抽离的左手也放回来,继续之前的工作,至于随后工作性质会有什么变化,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 总体上,她并不拒绝与她服务的女性客户发生些什么,只要钱给到位就可以――像是墨拉女士这样,样貌不差,肌肤更是好到犯规的客人,简直是职场上额外的优待了。 虽然,眼前的一切有些魔幻。 为什么……只是有些? 第五百五十六章 棋与牌(下) 按摩女郎有些走神,也许正是这个缘故,她手下也有了些额外的感觉。既敏感,又享受,还有一份难言的酸涩滋味,往来翻搅。 便在此时,她耳畔又传来墨拉女士的话音:“我们体形很接近,都是身高中等,但肌体健美的类型……” “呃?” “口红是一个色号,香水近似,也许我们有同样的爱好……喜欢健身吗?”墨拉女士随手摆弄几下手中的纸牌,将其扔回赌桌上。看上去已经懒得和没有赌品的主家交流,倒是对后面的兴趣看涨。 魔幻场景在前,按摩女郎不可避免有些紧张:“健身,啊,是的。” “每周做几次保养?” “两……两次。” “妆也不错,隔离霜用的哪一种?” “……” “粉底液? “脱毛液? “bra?” 连续的问询,彻底将按摩女郎搞懵了。原本可以轻松回答的问题,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总算这些都是女性的本能,最终她还是勉强回答完毕。 墨拉女士点点头:“真上心,可惜除了自欺欺人,再没有别的效果。” 按摩女郎:“……” 血妖在赌桌那边嘎嘎地发笑:“你又来这套。” “陈述事实而已。纹理明显、毛孔粗大、色斑多、油脂多、哦,还有体毛体味……抱歉我就是这么敏锐,特别是你还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中老年妇女。” 墨拉的拇指,在按摩女郎手背上一路搓过去,直到手腕处才松开,末了还甩了甩,耸耸肩,让自己暴露的形体区域更有动感活力,也做出了完美的反例: “羡慕吗?干净、清凉、柔腻、零瑕疵。 “嫉妒吗?青春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在此之前还没来及得充实内心,那么此后所有的举动也只是绝望之下的无谓挣扎而已。 “你所羡慕和嫉妒的目标,你一辈子做不到,甚至都不能指望她堕落到和你一样的水平。这样的话,嫉妒就对了,丰富的心理活动是你身心框架里仅有的最高级的东西。 “当然它绝无法让你满足,而只能成为别人,比如说我的笑料……” 按摩女郎傻在那里,一时都忘了生气,完全不知道下步该作何反应。 血妖翻起了白眼:“你在这儿废什么话,人家经的事儿多了,别看种种比不过,心理建设说不定比你强大。早知道你还是这么恶劣,我就给你找个能力者,最好还是肉身侧的。” “哦?” “你说过嘛,俗人不堪入目,觉醒者开始好转,建筑师勉强可观,要到超凡种才可爱起来……问题是我这儿的事业刚刚起步,总不能找武??给你捏肩吧?” “这个期许好得很!” 墨拉放声大笑,暗红的唇彩与雪白牙齿,构成了极其美艳的直观视觉效果,虽没有一点儿女性的矜持,却是血妖最欣赏的那一挂。 不过,很快墨拉就摇起了头:“相比咬不动的铁石,我宁愿找个更粉嫩的,小男孩儿也可以的,味道好就行。” “呵呵,你一定是被武皇甩了。”“只是没找到烹饪方式而已。” “那就是看上了当前最粉嫩的超凡种?曾几何时,你才是‘粉嫩’的代名词啊!” “粉嫩?你是说罗南?”墨拉伸手向血妖招招手,后者会意,弹了根烟过来。 本来这时候,就该轮到按摩女郎体现价值,然而后者现在完全呆滞,全无反应。墨拉也不在意,叨起烟,都不用什么动作,香烟前端就自动燃起: “这是一个还在不断往锅里添食材的新菜式,菜谱看起来倒不错……” “明明是在下棋好嘛!”沸石海滩上的事件,不论他们言语中再怎么淡化,实质上都会留心用心的,只是程度深浅而已。 “别的不好说,对血焰教团的刺激法子,真的挺有趣……定式摆得新颖,架势支得漂亮。”血妖倒是想和墨拉好好讨论一番,“你不给他定个段什么的?说起来,他也是通灵者,你不是更好下判断?” 毕竟计划中最新一版的扑克,啊,是“杂志”,马上就要投入市场。该怎么给那位横空出世的新锐定位,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榜单的权威性。 就算玩儿,权威也是必须的。 他强购杂志是想找乐,又不是要扮小丑。 墨拉吐云吐雾:“我说他是菜,你偏往棋上走……好吧,他也能算得上是个厨子,有趣的厨子,想想确实让人挺馋的,但不是现在。嗯,还有一点需要强调,也不是所有的超凡种都可爱可下口,某些人注定了是腐朽和丑陋的代言人,也是嫉妒和怨毒的存钱罐……” “停停停!”血妖赶忙叫停,“言行必有迹,我知道你和死巫婆不共戴天,但不要在我这儿添乱好不好?我现在是有产业的人,经不起折腾,尤其经不起两个通灵者折腾……她远在布城,可徒弟在蒂城啊,你去折腾他出气好了。” “星巫也在蒂城?倒是挺孝敬啊!另外,我又没说是她,是你说的。” “……” 墨拉长长吸一口气,那根香烟就直接燃到了底,然后就喷出去,烟气如箭,打在血妖脸上,即而起身: “可惜,我只是路过,不能久留,走了!” 血妖倒不介意,只是奇怪:“蒂城难得这么热闹,都来了你不插一脚?” “探亲啊,归心似箭。” “你个天煞孤星有什么亲?总不成是血脉感应……这倒是很通灵者。” “私人问题,恕不回应。” 墨拉不再多聊,拿过一边的外套,顺势在按摩女郎的面颊上亲了一口,随即就大步出门去了。 在门后,她忽又回眸一笑,以指点唇,向按摩女郎多附赠了个飞吻:“拜拜,婆婆,希望这个世界上又多一个恨我的人。 一语即罢,她的身影快闪,转眼不见。 “我草!” 血妖终于是回过神来,跳起身想跑,最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墨拉此前施加在按摩女郎身上的禁锢,由于时限和强度的问题,无声破裂,溢散出最后的灵波。 来自某个不确定遥远区域的阴森意念,就像是雨后烂木根上快速生长的毒菌,在按摩女郎身上快速显形,并驱使她的眼珠,在眼眶里稍做移位,冷冰冰地看过来。 该死! 血妖心里咒骂一声,但很快控制住表情,对着已经沦为临时寄生者的按摩女郎,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巫婆婆,您老怎么有闲过来?星巫老兄天天当您的信号塔,也真是辛苦了……” 被“种了蘑菇”的按摩女郎盯着他,张开嘴,却没有话音,事实上她“说”了,只是灵肉不谐,意念和肉身未能同步而已。 血妖也不奇怪,即便这个死巫婆是世上最强的通灵者,但隔着遥远的距离,经过两次转接,再突破另一个超凡种级别的通灵者布下的禁制,操控一个陌生**,也实在是太困难了。 “死巫”,也就是他嘴上的“巫婆婆”、心里的“死巫婆”,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家伙。 再隔一秒钟,按摩女郎浓妆艳抹的脸面上,表情骤然变得很奇怪,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然后扭曲、错位……以至开裂。 另一侧的美女荷官,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想尖叫,却让空气灌入了喉咙,整个人都抽搐了。 整张面孔支离破碎前的那一瞬间,终于有话音传出来: “我是主编。” “我……好的,好的,如虎添翼!”血妖迅速与这位达成了共识。 至于这位究竟是单纯与墨拉较劲儿,还是有更深入的盘算;日后这个过分豪华的编辑部,又会惹出怎样的乱子,哪还顾得了。 对话结束,按摩女郎也结束了使命。 被超凡力量强行支配的后果,就是其整张脸面,乃至胸部以上的皮肉骨胳骤然撕裂分解,就像一个被乱劈风刀法照顾过的的烂西瓜,喷溅出大量体液粘汁,扑倒在赌桌上。 美女荷官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踉跄着往后退,但十二厘米的高跟实在支撑不住一个战栗的身体,没两步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尖叫声也给震散了,只是手脚并用,死命地往后退,要拉开与这恐怖场景、恐怖之人的距离。 对那边,血妖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只是伸手,在自家光赤的胸口上抹了一把,不出意料地,蹭了点儿血浆。他就叹了口气,伸到嘴边舔了舔,尝尝味道: “酸了。” 一口唾沫吐出去,他就伸脚,踢了踢被血溅上了身却还在昏迷的“前任主编君”:“喂,醒醒,我的主编室要改成社长室,加急的。” 待到这位呻吟回神,血妖才又回头看一片狼籍的赌桌:“得,恨你的人不增不减,生意也不赔不赚……就当找乐了。” 远去的墨拉多半是听不到的,血妖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又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已经精神崩溃的美女荷官,露出很坦诚的笑脸: “别害怕,我可没墨拉那么较真儿,向来荤素不忌。反正都这样了,咱们干脆放飞一下,也乐呵乐呵?”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注定无法逾过别墅的围墙,但极端惊悸绝望之人放射的灵波,对敏锐的通灵者来说,要比任何声波都来得尖锐。 街道上,正双手抄兜、信步而行的墨拉,在此刻撇了撇嘴,视线却是投向天空,看那阴沉的云色,也试图捕捉那隐约存在于更深层的“暗区”,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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