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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弥补实体结构,延伸功能的虚拟构件。 而在研究了勾业尉官的“幻想拟态技术”有关资料后,罗南甚至已经不局限于机械造物的层面,向着仿生,甚至是更宏阔的领域前进。 比如,可以模拟自己。 前方深蓝行者,尚未涂装的冷硬外壳上,隐约亮起微光。 没有罗南的指令,仍然站在原位的蒙冲,下意识眨眨眼,未愈合的开裂眼角,又泌出血珠。但这不妨碍他的感应: 格、格式之火? 制式阵列二人组合,没有问题。 罗南通过左眼虚拟视界的工作区,在实验表格中标注。这显然是在中继站培养的习惯――室外作业的时候,虚拟视界比投影工作区更简便。 刚才,他通过切分仪的加持,模拟了作为菜鸟新兵的罗南,和梁庐初搭档的状态――当然,是在模拟的“中继站”环境中的模样。 他没有停止,又继续模拟变化。 装甲上的光亮有所内敛,但脉动频率更高,积蓄着可观的爆发力。 这回是“标-次3”型组别阵列,是罗南临时加入机动九班后的状态。当然,他不会满足于单独个体模拟,而是寻找那种集体力量加持的体验。 “嗡嗡嗡!” 两组切分仪,有一部分开始出现不规律的扰动,但很快就由其它同类转接疏导,随一波震荡消散于无形。 接下来,前线…… “砰砰砰砰!” 气机刚有变化,至少三分之一的切分仪崩碎炸裂,伤不到罗南和蒙冲,却将深蓝行者的外甲打得丁当作响。 罗南就苦笑,果然还是不行。 施源爵士和卢安德尉官,以个人之身,聚合中继站以及上万官兵“标准阵列”恢宏力量并操纵之,层次上毫无疑问就是“大君”。 即便罗南能够把握到一点儿集体构形的思路脉络,可单凭一具深蓝行者,还有后面这些粗陋的模型,只在单元基数上,就有天壤之别。 没有基础,什么结构、层级和跃升,都无从谈起。 嗯,这就是找不到上游供应商的困局。 “要不要再想想别的法子……切分仪好像也给败坏得差不多了。” 罗南挠挠头,准备收拾残局,却见蒙冲眼巴眼望地看他。 “怎么了,教团那边不感兴趣?” 蒙冲摇头,以至于眼角血珠都给甩开,不知飞到哪里。同时他一贯笔直的身躯试图向前倾,有些尴尬,更多还是认真: “刚刚我在想……先生的教诲,我理解得不透,未必能传达妥当,若不然,先生可到教团授课,也让教众见识先生的风采。” 让蒙冲说这一段半文不白的话,也着实难为他了。 罗南就事论事:“没听懂?哪部分?” “这个……” 如果有可能,蒙冲自然是希望罗南从头到尾再讲一 遍,最好讲到他完全通透为止。当然,要是能直接告知标准答案那就更好了。 看蒙冲的表情,罗南也知道他大致的想法,正要说话,来自于数千公里之外的通讯电波,又给了他一个搅扰。 这个通讯号很陌生,罗南本不想接,但考虑到当前特殊时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 “喂,哪位?” 蒙冲本来已经想好了措辞,见到罗南这般,只能闭嘴。 仍然没什么印象的话音,通过罗南的感应信道,传递到蒂城这边: “罗首席,我是施新和。” “施新和?” 乍听陌生,又似乎有点儿耳熟。 对方应该能够感觉到他语气中的疑惑和疏离,但态度摆得还是很正:“是的,首席,我是清道夫项目组的学员,目前担任侦测感应模块的……” 这回没等对方说完,罗南就从记忆中将这个人翻找了出来。也亏得他刚刚和章莹莹讨论过这个项目组,**鲜香,记忆正处在活跃状态。 “嗯,你是助理设计师和内测员,上次事故差点没命的那个……” “是的,首席,是我。”施新和的反应挺惊喜。 罗南之所以对这人有印象,是因为这家伙属于活跃分子,有丰富的军方研究实验背景,经常有一些见地,而且性情跳脱,胆子很大,什么临时性的设计都敢上传到血意环堡垒中,大大小小的事故制造了十多起。 上个月,项目组在血意环堡垒中出现过一次集体被困**,当时罗南神游到蒂城,没能及时去处置,差点出了大事,据说这个家伙就是始作俑者,典型的麻烦制造者。但听说高天师、剪纸对他印象还都不错。 罗南知道是哪位就可以,名义上这人还是他的手下,也就继续往下聊:“找我……有什么事?” 施新和的声音显得愈发兴奋,以至于表述都有些颠三倒四:“是这样的,首席,目前我是在蒂城这边安全培训,就是上回事故的原因。刚听说您也在这里,我能不能跟您一段时间,聆听教诲?哦哦,我不是说让您专门给我上课,就是想学习您的构形理论,也不挤占您的时间,当我是个勤务兵就可以!” 什么跟什么? 罗南之前还有那么一点儿心思,以为是夏城军政系统反应迅速,找上门来和他谈合作。现在听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也对,官方的反应,总会迟缓一些……吧? 罗南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蒂城?” “呃,抱歉首席,现在消息传得满天飞,各个层面……” 施新和话里有些吞吐,语意颇为微妙,似乎存在暗示的情况。而且,他表现出崇拜者的样子,但是言行又有些微妙的不谐。 罗南大概把握到了这些,再想一想这位的背景,不论真假趋向,起码这是一个比较有趣的开端吧。 而且…… 他保留通讯,视线在烟波和沙滩共同架构的简单模型上扫过,几秒钟后,他再开口: “你有多少人?” “呃?” “我是说,你能召集起来的能力者,军方的、政府的、各种各样的,有多少?”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九) 夏城时间凌晨五点多钟,何东楼十年罕见的在这个点儿爬起来,嗯,也是因为昨晚上家里聚餐,难得在家过一夜,当下自然不可久留。他随便打理一下,就蹑手蹑脚往外走。 何东楼所在的这处房子,是他的爷爷,曾经的空天军总司令何崇上将的居所。老头儿退役之后就一直宅在家里,搞一些莫名其妙的研究,接近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 老头儿觉得这样挺好,只是苦了孙辈儿里面像何东楼这样的活跃分子,每周都有那么一两天,被拎回来受教育,想玩点大的,都要瞻前顾后,很不爽利。 这些年习惯了,年龄渐长,何东楼也学会了调剂: 为人做事总要学会先抑后扬,先憋后爽,自我调节兴奋阈值,这样,接下来一个星期又可以飞了…… “5分钟到。” 给保镖老司发了信息,何东楼又打了个哈欠,沿着已经选定的安全路线,走下楼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转过拐角,临院长廊与院落连为一体,将院中的灯光和天边极微弱的晨曦一块收纳进来,和另一侧房间门缝里透出的光线交融在一起,形成了明显的色斑。 我擦? 何东楼猛地止步,而此时空气传来的连续震动,在他耳畔还原成模糊的话音。老头子中气充沛的嗓门,相比之下要更清晰一些。 至少何东楼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没道理啊! 何东楼下意识四面打量一番,确定这是他选择的安全路线没错。老头子年龄大了,睡得短,睡得浅,每天早早起来,可一般都是在另一边的小院子里绕圈儿打拳什么的,这边的花房和日光室,不到日上三竿,进来干什么? “楼少。” 冷不丁的招呼,让何东楼的胸口怦然作响,脑后的寒毛都炸起来。好不容易按住尖叫声,扭过头,见是老头子的专职保镖老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侧后方。 这位已见老态的保镖,据说比老头子年龄都大,跟了老头子快半辈子,是真正的心腹,也是快成了精的人物,何东楼心里还真有犯怵。 他勉强露出笑脸:“ 老……张叔啊,我爷爷醒得够早的。谁这么早打扰他老人家?” “政先生正和司令说话。” 老张对家里的这些亲属,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口中的“政先生”,其实就是何崇的长子、何东楼的老爹,夏城海防部队参谋长何伯政。 何东楼听了,越发的腿肚子转筋,下意识就要转身,但老张就在身边,这么转回去,和做贼似的,委实太别扭。 一个犹豫的功夫,日光室那边,老头子的嗓音倒更清晰了几分:“要人就给!人家年龄是小,却是世界知名的专家教授,也就多一个、少一个聘书的事情。几个人去当学生是好的,当教具也是好的,算是校外实践,比他们在课堂上昏昏欲睡好!” 接下来,应该是何伯政在说话,声音低了一层,听不清楚。 可老头子很快又给提上来:“不要让人吓破胆嘛,你参军入伍是我批的,也昧着良心照顾了几回,可你因人成事惯了,起起落落,到头来当不上主官,回来要竞选……成不成的不说,性格总是个问题! “要我说,有这种好事,不如把家里几个猴崽子也送过去,都快要二十二世纪了,脑子还在上个世纪、上上个世纪的框子里打转……你也要过去,最该过去!也是我老了,悲观的东西多一些,觉得活不太久,来不及改造,否则我也该过去。” 妈耶,老头子现在越发??嗦了,莫名其妙就发那些长篇大论……小老头你一定要顶住! 何东楼听得糊里糊涂,又觉得势头不妙,头皮耳根齐齐发痒,再不犹豫,脚跟自动打转,就要往回走。 哪知后面楼梯“砰砰砰”连响,有毛糙小子三两蹦地下来,迎面喊了一声: “楼哥,好早!” “嘘,嘘!” 何东楼这回真的惊出了一身白毛汗,恨自家手短乏力,捂不上那人的嘴巴。 后面这小子,名叫何东良,是三叔家里的小堂弟,还在上中学。最近一段时间迷上了超凡力量,每天早起锤炼筋骨,小小年纪一身腱子肉,还嚷嚷着要拜名师,习绝艺。 据说老头子还认真考虑,真是疯了! 话说何东楼在家里的定位虽然是个大纨绔,眼前的这个毛糙小子,一身蛮劲儿就能把他撞出走廊去。可由于他丰富的情史,以及不俗的审美,几年累积下来,也让不少人称羡,家里头也是颇有几个脑残粉的。 眼前的小家伙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今天,这小子脑残的实在不是时候、不是地方! 不管何东楼如何制止,终究还是晚了。日光室那边,话音落下去一些,隔了片刻,就有脚步声响起,半掩的门打开,何伯政出现在门口,一直被外人称为有亲和力的圆脸,此时却是板着,没给自家儿子好脸色: “你过来。” 何东楼暗叫一声完蛋,随即狠狠剜了眼何东良。后者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吐吐舌头就要往回绕,哪知道日光室里,老头子嗓门儿拔高: “通通都过来,接受任务。” “是,司令官!”何东良终究是个浑性子,嗷地一声叫唤,虎虎生风就过去了, 何东楼越发没理由推拒,只能硬着头皮,顶着自家老子的冷眼,往日光室里面走。 刚到门口,就听见老头子呵呵地笑:“小崽子坚持了有大半年了吧,心志合格了,准备找谁学本事?” “当然要找个本事大的,咱也有这个条件。”何东良挺胸腆肚,煞是自信。 何崇咧嘴大笑,他嘴阔鼻挺,脸膛红润,虽年近九旬,仍然多有黑发,身体甚是硬朗。 他早年经历畸变和三战乱世,家人早亡,快五十岁才二度成家生子,因此孙辈大都还年少。说实在的,也是颇为宠爱,尤其是像何东良这样的浑脾气,最对他胃口,故而特意逗乐: “你是要砸你老爹的小金库?” 何东良嗤之以鼻:“都这年月了,有本事的几个能用钱砸?” 何崇大乐:“对呀,小东良的想法最好,看来心里有谱!” “那是,都不用求人,回头给阅音姐提一句,自家姐夫,那还不是手拿把攥!” 何东楼“噗”了一记,然而忽觉不妙,再一看,果然自家老爹脸上,已经黑了下去。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 “瞎胡闹!随随便便加称呼,无中生有没礼貌。”何崇先一步呵斥出口,然而脸上并没有特别的怒色。 现在的小孩子,察言观色那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功夫,就算何东良这个浑种,也有几分造诣,心有所恃,愈发显出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底子: “在家说说而已,显得亲近,非要是阅音姐生气那才真叫没礼貌……这不说我拜师的事儿吗?要拜师,谁不是先套个近乎?” 何崇确实没有生气,只是偏转视线:“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挑人眼光倒也不错。你又怎么样?” “……嗯,我吗?” 何东楼刚把闷笑给堵回去,就看老头子眼珠凝定,锁定他的位置,心下自然发怵。又觉得莫名其妙。这事怎么又和他牵连到一起了? “就是你。”何崇就朝门边的纨绔孙子勾勾手指,让他往屋子里来,“难得起这么早,咱爷俩儿聊聊。” 何东楼稀里糊涂往前去,走了两步,猛醒过来: 貌似我还真脱不了身!要说何家第三代,除了何阅音以外,还真就是他和罗南那边接触的更频繁一些。 老头子动问,他又能怎样?只好走到近前,有啥说啥:“嗯,那家伙神神叨叨的。正常交际的话,还算厚道吧,没坏心眼儿……” 血意环手镯出现之后,何东楼专门去找罗南讨论过合作的事项,只是很丢脸的被拒绝了。而且拒绝的理由很奇葩,说是那玩意儿属于残次品,不能作为商品流通。 当时他是很恼火没错,然而后来事态发展还真是如罗南所说,一直磕磕绊绊,始终限制在实验室的圈子里,几乎没有开发上量的可能。 这样,也算是帮他绕了个坑。何东楼的评价便出自于此。 他自觉相当客观了,便咧嘴笑两声。 何伯政冷瞥他一眼:“你倒笑得出来。主动凑上去结交,只因为生意没做成,拉了一张长脸回来,好大脸呢!” 何东良惊了:“楼哥你敢甩姐夫脸色!你得罪他了?” “我……”肋下一刀,当面一刀,突突地冒血,任是何东楼再怂,也有些按捺不住了,老头子当面,还怕你“小老头”怎地? “你怎么不说我后来和他勾肩搭背玩全套呢?” “哇哦!”何东良眼睛发亮。 何东楼出口就后悔了,尤其是见到何参谋长又拉长的面孔,暗恨自己发蠢,竟然给何东良这小浑球挡了枪。连忙往回找补: “呃,我就是个形容,那个家伙整一个怪脾气,不好太亲近,可这几个月,我和他圈子里的朋友可是玩在一起了。什么谢老二、胡老三,竹竿、剪纸、章鱼……场子撮弄了也不是一个两个。” 何伯政冷淡评价:“酒肉之交。” 我忍……忍毛啊! 何东楼要真怕他爹,如今也就不会是个大纨绔了,当下就是翻个大白眼:“我要刎颈之交,也要您真下决心不是?” 何伯政的面孔真的黑了下去:“口无遮拦,自作聪明。” 何东良终究年纪小,不经事儿,有些懵。 何崇就对他摆手:“去锻炼吧,好习惯不要轻易变动,坏毛病更不能形成惯性。” “啊,哦。” “不过你想拜的师傅,多半没时间教你。你要再琢磨琢磨了。” 何东良就翘大拇指:“我知道。我有后补方案的。” 何崇失笑:“你还做了b计划?” “那是,不是有句古话嘛,做不了他徒弟,我就做他师弟!他可是有师傅的,虽然只教他体术……” 房间里静了一秒钟,何崇拍了拍大腿,笑骂道:“想得美,快滚蛋吧!” 这是真赶人了。 何东良早想溜了,得了上谕,哪还顾得显摆?也不管自家堂哥,转身就跑。 待小家伙撞出门去,何崇视线转过来,对着何伯政道:“没开蒙的浑小子,兴高采烈,也就是瞧个热闹。真正入了门的,怕是只恨脑子不够用……要派人,就要派出精英,好好学东西。” 何伯政“嗯”了声,听得出来,还是有些犹豫。何东楼就撇嘴。 只是这点儿小动作,也被自家老爹发现了。何伯政看这个亲儿子,向来是百般不顺眼,当下又斥道:“别人家且不提,你这样的,眼里只能扒出些不堪的东西来。” 何东楼本就不爽,如今再遭当面一棍,显然是被当成了出气筒,更是忍不住,性子上来,“哈”地一声笑: “我再不堪,坦坦荡荡的狗肉朋友总算得上。回头他回夏城,我瞅个机会设个场,三请两请的,他总要给个面子的。我这个纨绔子弟,做到这些,夏城里里外外能数出五家不?这还要算上谢、胡这些已经在圈子里的……没错,人家是看在老姐份儿上,可也架不住我们后面还有绳啊线的来回摆吧?” “何东楼!” 何东楼的声音立马下去八度,可是嘴巴还是封不住:“你……咱们计较的那些,正主儿压根不在乎,可身边人心里雪亮着呢!咱们图交情,也就是靠着老姐那一枝儿,可你别当人家真姓何呀!” “滚出去!” “我滚,滚还不行嘛!” 何东楼少爷劲儿上来,还颇有几分混不吝的气势,转身就走。然而刚扭过半截,腿弯微痛,已经挨了一下,差点儿没跪在地上。 “咱爷俩儿说话,你怎么净跑题呢?” 何崇收回脚,脸上仍笑眯眯的:“不用管你老爹,他现在正比划着要跳帮呢,生怕摔下船去。我要听你的看法,不去理他。” 这话何东楼爱听,就算知道是老头子哄孙子,也一样。他拍两下裤边,掸去不存在的灰尘,也不看旁边某人脸色,凭着一腔子情绪,鼻孔朝天: “我就是个酒肉朋友,圈子的外围,能知道什么?刚才能说的也都说了,最多再加几句,把话撂在这儿:人家现在是天底下的一尊大佛,不说他活着如何,就是死了,起码是百八十万的人给他陪葬。不是菜市场里的烂叶子,随随便便扒拉几下就能上秤的。 “那份量,我这个纨绔挂不住,家里的便宜闺女勾不了……某人涎出老脸去,还未必能找平呢!”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一) 怒冲冲,又或是心慌慌的何东楼摔门而出,脚步声迅速远去。门外,保镖老张面无表情地带上门,使日光室恢复到之前相对安静的氛围中去。 天边的微光,仍然抵不过人工照明的亮度,通透的玻璃顶棚,也被灯光刷得雪白。 何崇眯着眼睛,伸手虚点:“你们的心思,连东楼也瞒不住。” 何伯政铁青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他垂下眼帘,重新坐到自家父亲身边:“这种事情,从来只有做和不做,到位与否。” “没错,藏得太深,让人误判就是笑话了……话说你真的挺怵那边儿。”何崇不准备评判自家儿子的政治操作水准,只从中找出了最核心的部分,“身在夏城,在人家眼皮子底子,都怕深蓝世界的洪水淹过来。” 何伯政没有任何掩饰,直白回答:“东楼讲,那位罗教授是大佛,这话其实不错,包括欧阳、武?祝?都是要好好供奉的。可您也知道,他们再强,终究是天底下的金身;李维那边,眼光却要放到天外去考量……” 何崇咧开阔嘴,哑声而笑:“一窝子坐井观天的癞蛤蟆,偏偏还有人脑子,这就比较厉害了。” 这显然不是个好评价。 何伯政只能当听不见。 可何崇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在你眼里,目前的局面是什么,你想让它变成什么?”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还是说,想玩一出三国杀?” 何伯政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何崇就又道:“昨晚上,约瑟联系我……” “约瑟中将?” 在这个圈子里,一提到“约瑟”,就算这是个烂大街的名字,也不可能造成误解。毕竟,能够在木卫二前进基地驻守,成为空天军下一任元帅的呼声最高之人,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何伯政当下就是一惊:“他说什么?” “一些闲话,没太多实质性的东西。不过你为什么不奇怪,一个辈份,一个级别,约瑟那家伙不打给你,偏要打给我这个已经退休的老头子呢?” “……” 何伯政隔了两秒种才回答:“您是他的前长官,而且在军界,不,在各个方面,您还是何家的顶梁柱。” 何崇再度咧嘴失笑:“看这局面,我应该把一半身家扔到lcrf里面去,再挣扎个三五十年,而不是在家里侍弄这些花花草草。可我终究是老了,退了,早晚有一天,连揪你耳朵的力气也没有。在这之前,我总要再提醒你,咱们这些当兵的,除了玩弄权术,也要懂怎么打仗。” “爸……” 何崇翘起的嘴角抿下去,突然就飞起一脚,重踹在自家儿子迎面骨上: “你还在海防呢,你还是参谋长呢!敌我分清楚了没有?层次搞明白了没有?位置判断对了没有?彼此都是什么样的体量?这些不通透,你当个参谋都不够格,还打哪门子仗!” 何东楼脚步匆匆,抢出大门外,终于有胆回头,还好是没看到“小老头”派人把他抓回去,这才松一口气。 此时,他的座驾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边上,车门自动打开。何东楼吐出口气,坐到后座上。他的贴身保镖老司,已经端坐在另一边,默默欠身,算是招呼。 前面的司机宝成,扭过头来问:“楼少,您今天去哪儿?” 何东楼叹了口气,莫名就是百无聊赖,都不想说话,而在此时,他眼神一瞥,却见后车厢的影音系统打开了。 这也没什么,他在里面耽搁的时间不短,保镖司机看电影、玩游戏消遣也没什么。只是…… “哎,这家伙!”何东楼指着投影区叫嚷。 镜头指向的那个青涩少年人,不就是害得他挨训遭批的罗南吗! 老司便回应:“抱歉楼少,我刚才……” 何东楼才不管这个,指着就问:“这是以前的录像?不对吧?” “不,是直播。” “嗯?” “这是军方的一个内部频道,主要是针对燃烧者的,消息比较灵通,也有人在这上面对一些不涉密的情形做直播……” 何东楼打断他,直入正题:“在蒂城?夏城军方的人搞的?” 老司微愕,随即证实:“是在蒂城,播主是施新和少校,他正在蒂城培训,临时受命,配合罗教授开展某项实验……没有秘级,确切地说,是得到了罗教授的许可,可以录制并直播。” “这么快!”何东楼真的惊了,老头子和小老头不是还没决定给人吗? “已经开始讲了?” “还没有,人员没到齐,目前只算是预告片。” 何东楼翻个白眼:“军方也玩这种花活儿。” 说实在的,在何东楼看来,那边的直播太过直男,既欠缺技巧,暂时也没什么内容,就是跟在罗南屁股后面,看他如何摆弄沙滩上的那些杂物和沙子,着实乏善可陈。 可从最现实的角度看,此时的罗南,可以远在数千公里之外,只凭一个名字,就让他们何家鸡犬不宁;自然也有这份资格,让老司这样沉稳的人物,也专门打开直播间,持续关注。 军方直播没有观看人员的数量统计,但能把老司都惊动了,想来也少不到哪里去。 若在以前,何大少爷对这种事情多半是啐口唾沫,免不了还酸上几句。可刚刚才家里,才为那家伙站了立场,一时半会儿就有些扳不过来: “罗教授……咳,罗南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是说,你这么眼巴眼望的,他在你们这个圈子里,是个什么位置?” 老司沉默一下,答道:“这不是我能评价的。” “说一说又能怎地?” 何东楼当然不满意这回答,正要继续逼问,却看直播画面上,罗南似乎开始与那个施什么少校交谈。 在海风呼啸、潮水拍岸的杂音影响下,拾音效果只能说还可以,能听得清,但听不懂。 外行听不懂就对了。 何东楼也不意外,只问老司:“你给我讲讲,他现在在说什么?”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二) 老司嗯了一声:“施新和是问罗教授,一会儿时间怎么安排,需要后面来的人怎么配合,要达成什么效果。 “罗教授说沙滩上的实验只是第一步,看效果可能还要去海里……” “停!” 何东楼及时叫停这种将他当二傻子的无意义搬运:“这些不用翻译,我能理解。我是想知道那些更专业的东西。” 老司犹豫了一下,换了个方向翻译:“根据罗教授前面的说法,他的本次实验,是基于一种‘幻想构形’理论,可这回他并不准备涉及太多理论,而是展示趋向于实用性的构形。事实上,这次本来就不是授课,只是一次临时直播的实验,他不会专门讲解,到时候就要看各自的理解能力了。” “这个你也不用解释……”何东楼无力地摆手,难道他表现得那么像一个脑残吗? “我只是想弄清楚,现在他表达出来的这些有没有价值?拿一个参照物的话,比上次那个血意环如何?” “……” “算了,我还是问专家吧。” 让一位专职保镖去讲解超凡理论,实在太为难。何东楼折腾半天,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思路,他开始翻动通讯录,考虑认识的一堆能力者里面,究竟哪个更有专家范儿。 嗯,这种时候,还是找罗南身边的圈子比较靠谱些,也更适合拉近彼此的距离。 在他着力经营的那个圈子里,修为最高的无疑是竹竿,而且也是精神侧,正合适……但是,但是,但是! 重要的转折也要强调三遍:竹竿那个家伙貌似油腻好色,其实油盐不进,精明厉害。这段时间,随着他进入‘建筑师’序列,在夏城分会的地位水涨船高,影响力正迅速提升,单独和他交流,何东楼还真有点儿发怵,也不觉得自己能占到便宜。 要不,换一个? 通讯录上的人名跳过几格,快速刷过。 其他人么,要么是专业不符,要么是相性不合,喝喝酒、聊聊天可以,真要问些专业问题,貌似交情还不到。 思来想去,何东楼脑子里就冒出两个人影。 一个是谢俊平。那家伙成为了能力者,几乎从“夏城纨绔界”脱圈儿,可家世摆在那里,还是夏城商圈里的,何家的名头对他来说还算管用。修为么,貌似还不太成,却拜了个好师傅,兜兜转转应该还行…… 至于另一位,一开始的时候,何东楼差点没想起来,还是看到通讯录的时候,才有联想。 那个胖胖的,看上去平凡无趣的中年大叔……嗯,这么说貌似太残酷了,他好像到在都孤家寡人来着。本名不记得了,只知道他的绰号叫“剪纸”来着。 那人在罗南的圈子里,不显山不露水,何东楼之所以关注他,是因为血意环手镯最早开发出来的外挂符纸,貌似就有这人参与。 当然,外挂符纸的主要开发者还是高天师,然而高天师是资深的b级精神侧,在夏城人脉深广,地位超然,是能够直接和何东楼老爹打交道的人物,可不像剪纸那么好相与。 剪纸么,接触几回就知道,面善心软,厚道、耐性、好欺负……就是修为平平,貌似是打辅助的,各方面都挺平庸。 就算他是精神侧,要他解说的话,也很难期待啊! 何东楼想了想,决定先和谢俊平联系。对这位,他还是有点心理优势的,看看能不能借他联系上那个据说很厉害的万院长。 然而,没有打通……这就比较尴尬了。 难道是时间太早? 往车窗外看了眼,呃,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时间不等人哪。 他犹豫了一下,再换剪纸看看。 这下倒是很快接通了。 “喂……”对面话音还有点迷糊,分明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嗯咳,剪纸……哥?” 对面嘟哝两下,大概是终于看到来电显示,又清醒了些:“何东楼,何少?” “剪纸哥,还睡着呢?” 感受到剪纸当前的状态,何东楼很快就明白,貌似罗南在蒂城开直播的事儿,那边还不知道。 这就好办了呀!他当下就想好了说辞,不需要琢磨太多,只是消息本身,就是最好的理由。 何东楼的态度越发自如:“剪纸哥,刚才我找‘瓶子’,那家伙死活不接,事比较急,我就……” “哦,现在他在做早课,需要专注,断绝一切通讯,再过半个小时打给他比较好。” 剪纸哼哧哼哧地翻身,在床上挣扎,不过厚道本性还是暴露了:“你要有急事的话我,可以帮你叫。” “哎,你在他旁边?” “嗯哪,昨晚上在福利院这边陪孩子们玩,太晚了就睡在这儿了。你有事儿?” 何东楼一拍大腿,要么说夏城地儿邪呢,这倒好,一下子抓住两个。 他更放松了,嘻嘻哈哈地卖关子:“这可是独家消息哦……哎呀!” 啪! 这回何东楼猛拍的是脑门: 我靠,他肯定是没睡醒!如果罗南直播的独家新闻,在夏城这边还只是在军方的小圈子里流传,他拿着这消息,别说找剪纸、找竹竿,直接去找欧阳辰也行啊! 当然,这是夸张了些。可一旦想通了这个关节,对面的剪纸就有些不够看了。 何东楼也不能当真就挂了电话,唉声叹气的开口:“当我好心,告诉你们一声,罗南在蒂城……” 他话说半截,突然断掉。 剪纸也在那边叹气:“他当然在蒂城啊,昨晚上你睡得挺早吧。啊啊啊……嘁!” 对这个误会,此时何东楼却已经懒得计较了,他只是偏转视线,看那依旧乏善可陈的直播画面,前移半秒,他耳朵里跳入了一个很熟的词汇。 恰在此时,罗南那里又重复了一遍,何东楼本能地复述出来: “剪纸……” “嗯,东楼小弟,你要称呼我,还是加个‘哥’比较顺耳吧? “……他说你呢!他在说你!” “啊哈?” 何东楼又砸了下大腿,这回真让他给碰着了!他再不迟疑,嚷道: “你在哪儿?”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三) “你昨晚嗑过量了吧?谁找我啊?” “找你个头!快发地址过来,否则我打赌你会后悔!” “我的天……” 剪纸残余的睡意,彻底让何东楼搅和没了。他再确认一下时间,终于还是痛下决心,从床上挣扎起来,准备好好应付一下这个过度兴奋的纨绔少爷。 “前面我说了呀,福利院,万院长的那间福利院。” “我又没去过!名字呢、地图呢?” “兰……兰镇?好像是吧,在林墙区。”剪纸最终还是彻底投降,“地图我发你了。” 何东楼用力拍击前座,给司机下命令:“我给你十分钟,林墙区,兰镇福利院!” 车子迅速启动,不过旁边老司冷静表示:“十分钟不可能的,从这儿到西郊至少要半个小时。” “那就半个小时,多一秒都不行!” 这场巧合式的发现,究竟会带来什么,何东楼仍不清楚,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要比计划中的花天酒地,有趣太多,也有用太多了! 在福利院那边,剪纸知道何东楼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也不着急,就穿个大裤衩子,到卫生间去梳洗,一边挤牙膏,一边安抚: “我说,东楼小弟,看在秘书的份儿上,你说个重点好不好,我帮你想想主意……你刚才说,谁找我来着?” 何东楼“哈”地笑出了声,关键的信息优势,竟给他带来了智商碾压式的快感。不过剪纸这人,脾气是真的好,都这样了还有耐心陪人迂磨,何东楼也不好再吊着他: “没人找你,是有人提到你,就是你们那个超不让人省心的罗老板……” “唔?”剪纸刚把牙刷塞进嘴里,动作就定住了。 何东楼看不到剪纸的模样,却能感受到那边急剧转变的情绪,越发开心。他的心胸可不开阔,当下是一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哼哼笑道: “所以说不是我睡得晚,而是你们起得不够早!罗南一大早就在蒂城开课了,貌似还颇有场面……” “开、开课?” 剪纸的声音骤然提了八度,差点儿把牙刷都咬断了。 何东楼下意识咧开嘴:“好像要操练一些构形技术,给那个什么项目组成员上课,主要还是做实验吧,现在正直播着呢。” “卟卟,呸!” 剪纸把半化开的牙膏吐出来,都顾不得漱口,把洗刷用具一扔,就往外走:“怎么一点儿消息没有……章莹莹和他在一块的!” “这不就是告诉你了么?” “那怎么又说起我了?哪个渠道?链接呢?” “链接……”何东楼问了下老司,随即给过来一个不幸的消息,“军方内部频道,你们没法接入的。” “我靠!” 剪纸响亮地骂了一声,抄起上衣往屋外去,在保持与何东楼联系的同时,通过六耳进入灵波网上的罗南朋友群。 这里还挂着昨晚上章莹莹发过来的有关“切分仪”的资料数据,以及后续的讨论,可是何东楼所说的“直播”,却是全无消息。 “@章莹莹,快醒醒,罗老板直播你不管管,军方卡在咱们头里了!!!” 章莹莹并未第一时间回复,却有不知是早起还是根本就没睡的章鱼,发出一个呆滞表情。 都是“章”,可这没个屁用! “啊呀!”等出了门,剪纸才发现自己忙中出错,下半身就穿了件大裤衩,忙闪现回去,胡乱套上,拽着裤腰,连蹦带跳往外走。 只是这回才到走廊上,就看见福利院的王嬷嬷披着衣服,从另一个房间探出半个身子,面无表情盯视过来。而两侧房间里,有些孩子的呼吸开始紊乱,显然是被剪纸失控放大的声量给惊忧了。 “哎呦喂!” 剪纸低呼一声,本能伸手合什致歉,却又忘了提裤腰,也亏得他身宽体胖,腰胯挡了下,才不至于丢个大丑,但也是狼狈到极点。 偏在这时候,何东楼的话音又传过来,有些犹豫的样子:“嗯,感觉中你好像是个负面典型啊。” “……” 剪纸踮着脚、咬着牙,憋着气,等到了福利院的门厅,才亮出嗓子:“共享、转录、翻拍……随便哪种,马上把视频发过来给我看!” 对剪纸来说,这已经是罕见的急迫口气了。 “你要等会儿。”何东楼倒是愿意帮这个忙,可是操作也需要时间。 剪纸的理智能体谅,可是情绪不饶人,心里头更和猫抓似的,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额头上已经积了层汗珠。 而这时候,朋友群里已经炸了。 先是呆滞表情大排队,尔后章莹莹也反应过来,留了一句“联系到了,我去现场”破坏了队列,便暂时没了下文。 几乎所有人都给炸醒了,在那里猜测、讨论,又@剪纸这个第一手消息提供者。剪纸本来想加入进去的,可是他心里头实在是杂草丛生,让何东楼那小子的片言只语,给搅得心神恍惚: 南子在讲什么课? 他提我做什么? 负面典型……要不要这么严重? 在这好奇、懵懂、期待以至忧虑的杂揉状态下,剪纸走到福利院的大门处,忽地耳畔有人一声唤: “纸叔,纸叔!” “……呃,维武?” 叫住剪纸的,是福利院里目前最出息的小家伙翟维武,也是剪纸的老友翟东国的干儿子。这小子颇有骨气,即便只要一句话,翟东国必然会办妥手续收养他,可他还是愿意长住福利院,和院里的其他孤儿生活在一起。 翟维武也是个勤奋小子,每天早起锻炼,风雨无阻,为以后的修行打基础。瞧他头顶汗腾腾的模样,多半是已经锻炼一圈儿回来了。 “纸叔,这就走啊?” “哦,我有点儿事……” 剪纸话说一半就卡住,因为何东楼那边开始传输数据,并非直播,而是转录的视频。 “提高效率,我一段一段的发。” “靠!” 剪纸果断掉头往回走。 “纸叔,纸叔?”翟维武只觉得莫名其妙,快步跟上来。 剪纸的选择理由很简单:商业社会,夏城的基础设施再好,也不可能对“回收层”这种糟烂地方,实现通讯信号全覆盖。福利院这里属于公益场所,已经是周边信号最强的区域了。 何东楼分段发送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第一段几十秒的视频很快传输完毕。 由于剪纸同步连接灵波网,那边也有画面呈送,不适合再投射到视网膜播放,他只有选择外放功能。 后面充当跟屁虫的翟维武就“哇”了一声: “罗南哥!” 剪纸没有理会小孩子混乱的辈份称呼,只是盯着投影区,看……不,是听那里面传达出来的信息。 视频中,简单稳定的海边沙滩背景,以及聚焦的人影画面,除了能确证罗南的存在,暂时没有别的价值,真正有意义的,唯有声音: “首席,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嗯,这么多燃烧者?”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四) 说话的,应该是今天的“播主”,施新和少校,剪纸和他打过不少次交道,还有印象,知道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 罗南的回答很简洁:“方便实验。” “一般能力者不可以?” “从实验设计的角度看,不方便。”罗南的回答让人心口发闷,看来这场直播真的不是“上课”,至少在目前,纯粹闲聊的架势。 还好,施新和也能硬粘上去:“怎么个不方便法?” “不整齐。” 不整齐? 剪纸没听明白,自然希望施新和能够多问一句。可旁边的翟维武倒是先一步表达不满: “纸叔,你就这么盯着罗南哥的屁股看啊,声音呢?” “……给。” 剪纸用了外放功能,把不省心的小家伙给应付过去,又期盼后续。然而施新和这个临时“播主”,在此时暴露出军方燃烧者的屁股,硬生生跳转到对面: “那就是燃烧者更整齐,可这个‘整齐’是指……” 这次罗南的回答稍长了一些:“有更多人工选择的规定性,可以作为相对统一的基础模块,并做适当排列,变数更少。” 剪纸闷笑一声,引得翟维武侧目:“纸叔,你笑啥?” “我笑你罗南哥嘴巴变臭了,这是讽刺燃烧者的改造技术……吧。” 话说出口,剪纸倒有些不确定了。 貌似罗南对燃烧者技术,并没有什么成见,且一直都在研究、利用,有段时间还用燃烧者模拟器来学习,更花大力气改造深蓝行者……这些,剪纸都是看在眼里的。 也在此时,翟维武眨眼:“有吗?” “呵呵。” 剪纸挠挠头,终于从视频中稍微解脱出来一点儿,发现他和翟维武戳在福利院门厅里,实在够傻的,便往翟维武肩上一揽,带着小家伙继续往里走。 吃了前面的教训,剪纸不敢再上楼去打扰别人,就在这一层厅堂里寻了个歇脚的地方,两人往长椅上一坐,继续探头观看。 投影区里,视频持续播放,进度条已经很靠后了,可让剪纸心下狐疑的是,他的所谓“负面例子式出场”,仍未到来。 视频中的罗南,正不紧不慢地在沙滩上堆沙子。镜头偶尔摆动,可以看到沙滩上已经垒起了一圈起伏的沙堆框架,工程量很是不小。 就是这个堆沙子的动作,罗南的段位也很高,不用真正下手,隔空一指,相关区域就随之隆起变形,在翟维武这种小孩子眼里,颇有几分神奇色彩。 事实上,剪纸也很关注。 擅长精神干涉物质的精神侧觉醒者,比如剪纸本人,也能做到这点,但很难像罗南这样,举重若轻。 想想他当初教授罗南“灵魂力量活化技巧”,后者连个纸片人都玩不转,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剪纸这边有些恍惚,那边的施新和还在追问:“既然是有规定性,相较于燃烧者,一般能力者的规定性是什么?” 施新和这话有引战的嫌疑,但也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而且这个问题,真的很合剪纸的心意。 埋头堆沙子的罗南终于转过脸来,有个明显的思考时间,才道:“这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那就多说点儿啊!” 当然,这话是剪纸在几千公里外讲的,充其量是把翟维武给逗笑。施新和遭遇罗南这半截子话,根本没敢往下捋,镜头里面看不到,实际情况多半也只能眼巴眼望地候着。 几秒钟后,罗南终于接下去:“我就举个例子吧。” “好啊,好啊!” 看不到施新和的表情,可那声音着实有恶意卖萌的嫌疑,也是劝着哄着罗南多说一点儿的意思。 福利院这边,翟维武听得呵呵直笑,反倒是剪纸,听到“例子”这个词儿,便觉得面皮、不,全身都僵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 事先接收了何东楼的剧透预告,他不可避免地就联想到: 这里,莫不就是了? 剪纸就看到镜头里,罗南眼神有些放空,是个回忆的架势:“去年,我在夏城,刚进圈子没多久,常识很缺乏,分会里很多朋友轮流给我上课。有个朋友教我灵魂活化技巧……” “灵魂活化?是指那种操控特种设备,进行远程攻防的超凡能力吧。”施新和是一个合格的捧哏,知识面广、反应,迅速接话都能接到点子上。 罗南就点头:“你说的是操控流。当时剪纸哥,就是教我这技巧的朋友就说过:灵魂活化技巧分为活化流和操控流,操控流较为实用……” “哇,纸叔,罗南哥翻你牌子了!” 翟维武又意外又兴奋,大呼小叫,声震屋梁。剪纸嫌他制造噪音,用语荒唐,想训斥两句,可唇皮子才动了一下,就觉得从嘴巴到喉咙,都是发干,需要格外用力,由喉头艰难蠕动,才找到点儿润喉的唾沫,“咕”地咽下去。 训斥翟维武的念头,早给淹没无踪,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回,俺这名声,要丢到全世界去了…… 视频中的罗南,可不会因为剪纸的情绪紧张度而改弦易辙,他很自然地讲下去:“当时学习这种技巧,是为了用来体会精神与物质交互干涉的模式。当时我对很多事情懵懵懂懂,大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现在回头想想,有些事情是值得置喙的。” 完……蛋? 这时候,视频的进度条撞在了末尾处。 断了,它就断在这儿了! “纸叔,这怎么回事儿?”翟维武权当看热闹了看得正高兴,突然断掉当然很不满。 “靠,故意的吧!” 剪纸一拳头砸在自己膝盖上,又差点被刚咽下去的唾沫给呛到:视频早不断、晚不断,偏偏断在这里,何东楼那小子要不是有意的,罗老板都成乖宝宝了! 他差点儿重拨电话,去骂个狗血淋头。亏得这时候他看见,第二段视频也已经下载得差不多了。 我忍! 剪纸冷静了一下,先把已经看完的视频发到群里。此时经过几分钟的发酵,群里面是彻彻底底地炸开了,而且冲击波开始向灵波网上扩散。 然而章莹莹还没有消息,剪纸传过来的视频,此时只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竹竿果然是脑子最好使的那个,一看格式和时长就觉得不对:“转录的?这搬运工的活也太糙了!我们要直播链接!” “直播!直播!” “现在谁给章莹莹打电话来着,我这边一直占线。” “她在和罗老板沟通吧?两边都占线。” “罗猿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群里的回复群情激奋,然而很快就没了后劲儿,不用说都去看视频了。 剪纸突然发现,他浪费时间在这上面真的挺傻的,心念一转,又回到自己这边,第二段视频已经下载完毕,后面还有第三段、第四段,他懒得再花心思,直接将这些文件同步共享到群里,然后不管不顾,点开视频往下看。 还好,视频与前面无缝衔接……就是缺了也看不出来,因为罗南就是那副随意聊天的样子,有一句,没一句: “灵魂活化技巧上,剪纸哥传授的都是很基础的知识,实用操作么,就是操控符纸制作的纸片人。然而我怎么都做不好,就算成功了,威力也非常弱,完全没有实用性,这让我们都非常困扰。 “当然后来发现,这是我灵魂力量特质,还有形神失衡造成的问题,通过加强肉身侧方面的修行,强化精神和物质层面的耦合,终于把这个问题给解决掉了。” “……首席,您真的不擅长讲故事。”施新和难得吐槽了一句。 剪纸大概能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此时,翟维武扭头看过来:“纸叔,罗南哥说的这些,和前面有关系吗?” 剪纸呵地笑出了声,但还是尽力帮助罗南解释:“你罗南哥大概是说,作为能力者,灵魂力量有他特殊的增长和作用模式,但无论如何都要以物质层面为基础。” “这个我知道,院长一直强调……” 说到半截,小家伙就把嘴闭上了。因为罗南又说起一件事,仍然与剪纸相关:“这事情解决之后,有那么几天,我一度为暴涨的灵魂力量规模而苦恼。所以我打电话给剪纸哥,想问问他灵魂活化技术,有没有那种终极奥义或者大招,可以实现大规模瞬时消耗的……” “这话太欠揍了。” 剪纸喃喃评了一句,倒惹来了翟维武的白眼,不过小家伙很快就被好奇心俘获:“纸叔,你还教过罗南哥大招!” “仔细听!” 剪纸试图打断小家伙的思路。 可这时候,施新和与翟维武竟然实现了思维同步,也是沉吟琢磨:“灵魂活化的大招……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然后剪纸哥就推荐我就去学了武皇陛下的滴水剑。” “啊,是吗?” 施新和干笑两声,又反应过来:“那个应该也不是高消耗的招数……呃,我是说,滴水剑的核心价值在于凝水环,这个罗首席你讲过,就在上次的公开课上。可这和剪纸先生有什么关系?” 施新和是以一己之力,将聊天主题导回了正轨。 可以想见,这一刻收看直播的人,不知有多少在给他点赞。如果军方的直播系统有打赏功能的话,肯定就爆了! “当时是没有什么关系,可现在想一想,剪纸哥说的并不妥当:包括他比较活化流和操控流,认为前者更适于打辅助,后者才是主战力量,也许从根子上就错了――我越发觉得,相较于丁是丁、卯是卯的精密操控,‘模拟灵性’的活化流更有代表性。” 施新和大约是消化了两秒种,才又询问:“代表什么?” 是啊,代表什么? 此时此刻,疑似沦为负面典型的剪纸,愈发地专注。不只是因为他和罗南的描述密切相关,更因为他还有一种期待: 以罗南现在的层次,就算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说不定也有其独特的价值,也有某种指导性的意义。 更何况,现在是在针对他做剖析!即便私密性差了点儿,可真要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别说现在这种,就是公开处刑也成啊! 剪纸抿住嘴,闭住呼吸,屏蔽了外界一切信息,只去看视频内容。如果这时候再断掉,他发誓要把何东楼那小子活活掐死…… “能力特质这个东西,在未深入探究之前,过早地人工使其分化,我觉得,太过轻率了。就像你刚才特别感兴趣的‘规定性’,没有下探到更基础的层面,一切差异都只是一种浅显的表达。 “就像这片沙滩,在我没有动手将它们塑形之前,并没有特殊的意义,如果有,也只是沙子本身而已。” 剪纸有点儿懵。 施新和有些听懂了,至少他需要表现出这种状态,以求和罗南进行更深入的探讨:“然而一般能力者和燃烧者,在最基础的层面,并没有本质差异,那么您的意思是,探究一种能力结构?” 罗南伸出三根手指:“层级、结构、跃升,三个方面都要考虑。不管是一般能力者,还是燃烧者,其规定性都建立在更基础的层次上、取决于自身能力结构的调整和优化、以及现有形神系统的跃升可能和方向。” 施新和小心翼翼地问:“能再详细说说吗?” 到这里,视频一闪,进度条又走到了底。剪纸心头又是发紧,还好这回,后面的一段已经下载完毕,智能接续上来: “通常意义上,我们的生命基础已经是不可改变的既定事实,就像是这片沙滩,即便我把沙子堆成城堡,它终究只会是沙质的城堡,不会变成其他的性质。 “人类,确切地讲,是修行者,要略好一些,至少有份改变的希望……喂?” 罗南语句再断开,这次是有外面的通讯到了,毫无疑问,来电的是章莹莹。 剪纸给堵得心口发闷,可也只能干熬。 罗南就在直播镜头前,和章莹莹对话:“对的,还在沙滩上……不是上课,就是做个实验,找人配合不容易。嗯,过来就过来吧,还没正式开始呢。” 几句话过后,通讯挂断,罗南又面向镜头,这回他倒还有些良心:“刚才说到哪儿了?” “修行者有改变生命基础的希望。”施新和准确总结表述原意。 “用‘跃升’更恰当些,就像这样……” 罗南脚边,一块沙滩区域骤然隆起,下层的沙子如同涌泉,从低到高,徐徐顶上来。每一颗沙粒都如水珠般顺滑,咝咝声中,形成了堪称美丽的沙泉花束。 “现在我们基本上相信,生命本就是一次跃升的产物,从纯粹的物质层,进入生命层。我们可以假设,这些普通的沙子,变成了生命基质,组构成一系列生命,使其拥有了基础机能。这是第一端。” “第一……端?” 罗南没有深入解释,只是继续往下讲:“当生命成形,要维持生命结构,保持基础机能,使生命延续,就需要从外界摄取能量、繁衍生息,形成基本的**驱动。这是第二端。” “后面似乎要进入人类学和社会学的范畴,我直接说结论就好: “面对大自然和复杂社会的一系列处置记忆,人类形成了不断积累、传播,但又相对固定的经验模式。这是第三端。 “而在体验、经验的基础上,更深层的智慧运用,就构形了以逻辑和灵性为代表的高级状态。这是第四端……这是粗略的划分,也算是四个小层次吧,” 施新和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可为什么叫‘端’?” 罗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生命充满矛盾,你不能要求它像机器那样,为了预先设定的目标,勤勤恳恳,一干到底。” 施新和若有所思,恰到好处地总结:“非线性和反作用,才是宇宙正常的表达。” 罗南笑了起来:“所以,生命层上的小跃升,往往会这样……” 直线喷涌的沙泉,开始扭曲,美丽不再。更像一条在笛声中舞动的胖蛇。它像是被灌了药酒,在没有任何阻力和障碍的空气中,突兀转折,七缠八绕,身段碰撞,甚至以头衔尾,自我吞噬和融合。 “看,它们之间循环往复的互相干涉作用,最终形成了自我格式的架构。我们将这个过程切分成四层,每一层都代表一个大转折,那就是四端,五层就是五端……以此类推,也不是多么精密的东西。” 罗南说得轻描淡写,可施新和也好,剪纸也罢,都是看得入神。 镜头就锁定在那扭曲的“沙蛇”之上,看它渐渐浑融一片,不再有任何孔隙,变成了似乎有些棱角、又没有具体形状的浑沌造物。 罗南的声音继续响起:“其实我们还可以敲开这个东西,看它的作用模式最终形成了什么样的内核……” 说着,外部的沙粒外壳撕裂开来,却又保持着大概的轮廓外形,只是向外扩开,暴露出其内部一个出奇规整的东西: 一个圆球。 施新和明显恍惚的声音为其作注脚:“内切球。 罗南嗯了声:“我更愿意将其称为‘自我格式’。如果按照这种模式,继续作用拓展到了一定程度,也就形成了通向‘幻想层’的跃升阶梯。当然,其初步结果仍然会是……” 施新和喃喃接上:“一个球体,外接球。” 分裂的沙幕轮廓重新合拢,而这次棱角就磋磨得极其清晰明确了――以至于形成了一个四端、六棱的标准正四面体结构,而很快其外层,又有薄薄的一层沙粒弧膜,贴着四端尖角,旋转布就。 “格式论。” 不需要罗南定性,施新和已经脱口而出。 数千公里外,剪纸竟也与之同步。 然而,罗南本人却没有纠缠在这上面,只是对施新和道: “你是搞研究的,应该知道,自然界并没有圆,它从来只存在于概念层面。只不过投射到现实世界,有的相对而言更规整,有的就像是烂泥巴一般。” “一般能力者就像烂泥巴?”施新和这句话,有点儿失水准,这也是他心神不稳的表现。 罗南笑了笑:“就算烂泥,调一下湿度和粘度,可以不断塑形,也挺好。” “那么燃烧者……” “已经做过塑形了,目前确实是最合用。” 施新和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就连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剪纸,乃至翟维武都以感受得到。 罗南摆摆手,那与沙滩相接,又自成一体的沙球轰然破碎:“不用纠结这个,我刚才说了,现实中没那么规整,我们可以设计各种不同的层次序列,它当然也可以是各种形态。 “不管是‘格式论’,还是‘原型格式’,所展现出来的这些形象,也仅仅是符号化的产物而已。” “大气!”剪纸狠狠握拳,挥动了一记。 翟维武的脑袋,早就让罗南的理论给弄得宕机,热闹都看不懂了,只是还保留着好奇心: “纸叔,你现在的形象是啥? 剪纸抽了抽嘴角:“多半就是一块烂泥吧。” 远在蒂城的罗南,这时候倒似“心有灵犀”,像是安抚,又像是公布答案:“不管是一般能力者,还是燃烧者,只要遵循这种模式,形态总是可以校正的――朝着最适合自己的方向。 “这需要能力者不断地主动向下‘切分’,寻找更基础的成分,采用更合理的结构,比如……” “比如?” 剪纸的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可紧接着他听到的,却是嗡嗡的发动机噪声,还有军人式的号子: “全体都有!” 罗南中断了发言,扭头往海滩那边看过去:“哦,来了一拨,人数还不太够。不过可以先预备着,有几个教几个,也让他们和蒙冲先熟悉配合一下……开始吧。” 施新和久久没回应。 “我草!”剪纸这回真的爆了粗口,嗓门都发尖发颤。 翟维武给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末了谨慎配合了一句: “无、无情?”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五) 不管当前世界的各个角落,炸起了多少鬼哭狼嚎,罗南是笃定要开始试验了,他往海边行去,然而很罕见地,镜头竟然没有跟上。 镜头摄入的画面,还停留在罗南刚才站立的区域,那里只剩下一处略微隆起的沙堆。正是罗南之前演示的残留。 这是很失职的表现,然而他什么都不用说,大家都懂! 别说近在咫尺的施新和,就是远隔数千公里的剪纸,这个时候也恨不能捶胸顿足,又或者干脆伸手穿过投影画面,掐着罗南的脖子,让他把肚子里的“例子”统统倒出来。 偏在这个时候,视频中断……哦不,是终结了。 “过分了啊!”剪纸一巴掌挥过去,打得投影区光线错乱,但也毫无用处。 翟维武都要上手给他抚心口了:“纸叔,莫上火,千万莫上火!” “火个屁,我心里泵的都是冰棱碴子……” 哀嚎声里,剪纸反手就给何东楼拨了回去:“怎么回事!后面的呢?” 何东楼给唬了一跳,但很快就用更大的嗓门呛回来:“你们的人不是已经过去了嘛!” “我到了!” 群里头,骤然闪现了这段简洁的信息。 与这信息几乎同步,何东楼掐断通讯,但又发过来一个直接翻拍的影像。比前面转录的视频要迟上几十秒钟,但中间貌似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在有些失真的外放声音里,掺入了一道“突突突”的轰鸣,还有格外嘹亮的女性尖音: “等等,重来!” 施新和明显受惊,镜头摆过去,就见到海滩外围,仍然蒙着厚重浓雾的海面上,一位女性骑士跨着水上摩托,撕裂烟流波浪,呼啸而至。已近岸边,却压根没有减速,直接冲了上来,扬起漫天沙尘。 章莹莹到了。 “呜哦,帅气!” 这个评价恰如其分,然而发声的不是别人,而是镜头外的罗南。因为这一句话,整个海滩上的气氛瞬间发生了“跳变”,从直指生命修行的恢宏厚重,变得轻快活泼起来。 嗯,这倒更符合他的年纪。 剪纸都没看到罗南此时的模样,就不自觉笑了起来,心口积压的闷气,就此宣泄出好多。 当然,这也是因为,章莹莹已经在万众欢呼之下,将直播链接发上来――至于征求罗南的意见,不存在的! 且她玩得很大,不只是朋友群这个小圈子,连灵波网上的社交平台都不放过,标准的报复式反应。 “@所有人,给老娘扩散起来!” ?c(#`Д′) “扩散扩散!” “莹莹阿姨赛高!” “及时雨、旱天雷!” “军方那些小婊砸,敢抢我们的人!” “夏城分会的狂怒!” 这场面,看得剪纸都有些心慌慌:这个,没问题吧? 朋友圈肯定都上头了,至于里世界的大圈子是什么模样,剪纸一时半会儿还搞不清楚…… 管他呢! 反正从章莹莹的直播链接点进去,就看到高清晰的镜头,直直地怼上罗南的面孔: “你们竟然偷跑!” 罗南翻白眼:“偷什么偷,话说这是私人海滩,你直闯进来的时候,就没收到个警告什么的?” “血焰教团的地盘,没有你同意,我也闯不进来啊。” 章莹莹心里透亮,清楚明白,然而横的在后面: “不行,你那一套,要重来一遍!” 罗南当然不愿意:“我说了不是讲课,只是实验,刚才也就随便聊聊天,基本理论我早上都讲给你听了啊……再说,之前都拍下来了,回头翻录像去!” “我没看到啊!” 章莹莹睁眼说瞎话,摆出不依不饶的样子:“分会也有大把的人没看到,旁人倒是把直播安排上了,还是内部频道!” 说话间,她掌控的镜头便怼上了旁边施新和的面孔。只可惜后者现在还处在失神状态下,连最起码的回应都没有,完全缺乏反派应有的自觉。 算了……反正罗南这正主儿认了就成。 章莹莹也不是真要罗南把前面的重录一遍,只是抢占道德高地,把自家横插进来的非授权直播合法化而已。 事态发展如她所愿。 几秒钟后,夏城能力者圈子里欢声雷动: 开直播了! 于是,在未与“上级”做进一步沟通协调的情况下,沸石海滩上,章莹莹、施新和构成了双机位,共同拍摄罗南接下来的实验进程。 相较于施新和这种军研人员,章莹莹的花样明显更多一些,很快通过镜头移换,对罗南所在的沙滩周边环境,做了一个整体概观。 进入直播间的剪纸等人,便看到了包括除施新和在内,此前只出现在罗南口中的其他人。 比如,蒙冲。 对这位肉身侧强人,夏城这边的能力者都还熟悉。 另外就是那些先期承受了大量诅咒的蒂城大兵们……哦,成为燃烧者后,最起码也是尉级军官,这些人也勉强算是个军官团了。 罗南暂时没有讲课的意思,章莹莹对这批还停留在远处的军官们,抱有那么一点儿好奇心,多给了几个镜头。 那些人下车之后,本是要过来的,可中间不是插进来个章莹莹嘛,便都放缓脚步,看上去倒有些磨蹭了。 可以看到,这一拨人马,衣着相对杂乱,有的与匆忙赶过来的施新和一样,穿着作训服;有的是穿军官常服;有的干脆是便装。 “品流复杂啊。” 章莹莹做了个基本判断,在她的镜头中,能够看到这些人中间,还有一些寒喧交流,不像是特别熟的样子。 相较于暂时有些不务正业的章莹莹机位,施新和则要专注得多。他始终把持着主要方向,艰难回神之后,便也开始请求罗南,继续讲之前的内容,最好再深入些。 罗南没答应:“纯理论的表述,没必要絮絮叨叨,还是实验更实际。” 没等施新和再开口,章莹莹又插进话来:“不说虚的也行,那你也不能销毁模具啊!” “哎呦,你很熟悉嘛。” “直播前肯定要做功课――我没有专业技能不代表我没有专业精神!”章莹莹没有一点儿说漏嘴的尴尬,越发地理直气壮。 罗南没法和她计较,只能道:“那只是个演示,就像图表或者幻灯片,看看就行了。不要拘于理想化符号嘛……” “你说得轻巧!” “不,并不轻巧,是没有……不能定论。” 罗南好声好气地解释:“生命这种东西,很复杂的。尤其是对高等智慧种群,绝没必要设置一个精密体系。所以对生命层,只需要把握住‘层级、结构和跃升’的三要点,还有非线性的趋势,然后随便你用什么标准、什么角度、切分出多少个小层次都可以。” 章莹莹就瞪大眼睛:“随便?” “当然。” 罗南表现得极其确定:“我可以再明确一点,我之所以选择刚才的模型,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它和格式论体系很近似,我看着顺眼,仅此而已。” ∠(′д`) “……这样吧,我先给他们安排了任务,让他们先适应着,抽空再回来举几个例子好了。” 章莹莹扬起眉毛:“这是你说的!嗯,分心二用能讲好吗?” “分心二用是我的专长。另外,只怕他们的适应时间不够,其他的应该很宽松……哎,我们什么时候走来着?” 罗南的思维突地一个小跳,章莹莹却早已习惯:“明天下午三点出发。蒂城距离举办拍卖会的公海海域,还有四千公里,飞艇直达的话,需要五个小时左右,我们正好到拍卖会上吃晚餐。” “可以早走一会儿吗?” “嗯?” “我想走海上……” “没问题。” 这点儿小事,当然难不倒章莹莹,“你如果想多见识一下海上风景,虽说直达时间不够,但我们可以找个中继站,比如科罗基地。今晚上坐船,找几个人喝喝酒、吹吹风,享受一下夜钓生活,看能不能有几条鱼上钩之类。明天傍晚可以抵达科罗基地,从那里坐专机,超音速飞行,半小时足够杀到那片公海区域,然后从天而降……” “砸场子么?”罗南笑了笑,“那就这个方案吧。其实是有一部分后续实验,我觉得可能到海上去做更合适。” “好的,boss。” 夏城兰镇福利院这边,剪纸捂住额头: 有章莹莹参与的直播活动,越来越像聊天或生活类节目了! 章莹莹却浑然不觉,或者说乐在其中,主动挑起了新话题:“喂,你的实验员……还是实验器材?当头那个,我怎么觉得有点儿面熟?” 罗南瞥去一眼:“哦,我见过。” “你什么时候见过?” “前两天在阪城,和蒂城这边远程通讯,他和那个谁站在一起。” “谁?” “呃,叫什么来着?” 罗南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蒙冲,后者已经充当了相当时间的“木桩子”,但反应仍然迅速: “先生说的应该是卡德曼,已经由先生处置的叛徒。至于现在过来的这人,是深蓝那边派驻到蒂城的行动队长,胡德。” “啊,想起来了。” 章莹莹也是收看过实况直播的人,但越是这样,她越是吃惊:“我擦,量子公司的人?” “也可能是单纯项目上的人吧。”罗南倒有恍然大悟的意思,他拍了下巴掌,“眼界还是不够宽阔,施少校……” “叫我新和就好。” 施新和的反应同样迅速。话说他再怎么是少壮派,论年龄也比罗南大了一轮有余,可在这种情景之下,姿态摆得再自然不过。 “你还叫了非军方、政府的人员啊。” “抱歉……” “不,你的想法不错,网撒的挺宽,这样人数应该会比预料中多一些。” “……” 施新和花了一秒钟,确定罗南并不是在嘲讽,这才低声回应道:“您谬赞了,我在蒂城的人脉,远不足以支撑首席您的要求,所以我只是将您的意见传达上去……” “事情办成就好。”罗南相当满意,“要是能多出十个人,实验成功的概率起码能上升20个点。” “你确定他们会乖乖听话?”章莹莹直接把问题点透,做出提醒。 “他们……啊,抱歉。” 便在此时,施新和那边接收到了一个通讯,是他正密切监控事态进展的“上级”打过来,试图就人选之事,向罗南做出说明。 “首席。” 施新和准备请罗南与“上级”直接联系。 然而罗南没理会,或者说,不关心:“不用多费周折,实验中他们只需要做很简单的、基础的工作……只要他们是燃烧者就好。” “我们都是燃烧者没错。” 当先走过来的胡德队长遥遥回应,几步走过来,又向罗南行了个还算标准的军礼:“临时志愿者队伍第一批次7人,向您致意。罗南先生,又再面了。” 章莹莹的镜头聚集到他脸上。 面对镜头,胡德倒是显得轻松自如:“初次见面,也向你致意,章小姐。我们这些人都是自愿签属了协议,到这里为科学研究尽一份量,必要时献身也可以……能有您这样的美人儿做记录,更让人欣慰。” 章莹莹勾勾嘴角,没有说话。 这位胡德队长的胆色不错,若他能够让自家眼神更坚定,不往罗南那边偏移的话,还真不容易看出他大咧咧的态度下面,那根紧绷的情绪之弦。 这是个越紧张越放肆的家伙。 罗南没有去体会胡德队长的情绪和性格。对他来说,志愿者也好,实验品也罢,既然已经到了,实验就可以正式开始。 时间真的很宝贵,且可以想象,还会有相当程度的浪费。 “七个人,勉强可以启动了。我没有精力给你们逐一介绍实验目标和流程,这里面也几乎没有需要你们动脑子的环节。所以我说一项,你们就做一项……” “是的,长官!” 包括胡德在内,暂时没有人掉链子,都展现出军人的格调。 然而罗南并没有长官的觉悟,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安排:“首先,是格式化领域,你们支起领域,并保持那个状态……” 一帮人面面相觑。 罗南皱眉:“有问题?” 七个实验品迅速沟通了一下,最后,胡德作为所有“志愿者”中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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