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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运行时的系列明暗规则。阪城这边的情况,确实提了两句。 殷乐停下来:“那么……” “继续讲,继续讲,尤其是畸变种和神明‘互相成就’,大概是这个吧,我差不多也忘光了。” “是。” 殷乐做了个深呼吸,按照罗南划定的范围,稍做调整,继续她的讲解:“所谓的‘互相成就’,其背景就是:畸变时代到来后,在废墟上建起的阪城,成为列岛上唯一的大型都市,也基本继承了列岛文化。可在超凡力量出现的前些年,其神道传统,似乎并不具备能够产生出起凡力量的土壤。直到某个出身于传统神社,又极具疯狂因子的能力者,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实验,当然也可能仅仅是突然的神智错乱…… “他通过祭神仪式,将自家神明与当时正在列岛周边肆虐的某个强大畸变种,直接联系起来,对其顶礼膜拜。而且真的实现了关联,得到了反馈,形成了某种共生关系,也由此使那一神社的多名世俗神职人员,一跃成为能力者。 “不管起因如何荒唐,终究是给阪城的传统神道势力,开启了一个通向超凡层次的大门。畸变时代,固然是群魔乱舞,却也比较符合一贯具有‘泛灵’信仰的神道传统。山石草木鸟兽,乃至魂灵怨念,都可成精成怪,很有群众基础。 “有上亿民众的信仰基础,有超凡力量的实质反馈,这一体系做大做强,也是理所应当。至此,阪城周边教团大兴,各类神社林立,成为了有名的‘万神之城’。” 罗南听得连连点头:“这下我就想起来了。拿畸变的鸟兽、草木当神明……应该是以之作为特定想象力集合的寄托吧,如果精神层面具备了可称为‘构形’的规则,再有具备超凡力量的畸变种作为平台和载体,实现从零到一的飞跃,也就成为可能。所以说,只要基础条件具备,超凡力量的形式是很灵活的。” “先生说的是。” 殷乐附和了一声,继续道:“只不过,阪城的神道体系也有极大的弊端。那些所谓‘神明’,根子上还是畸变种。尤其是它们大多野性未除,有的浑浑噩噩,有的阴狠凶残,要供奉起来,长期为教团所用,并不容易。 “一些小型教团,摄末神社,经常因此遭到反噬,体系崩塌。当初第一个吃螃蟹的神社,如今已经湮灭不闻。而阪城虽教派众多,可真正成气候的,也只有一个‘天照教团’。偏也只有这一个,并不是神道传统的路数。” 罗南就笑,像血焰教团这类的“理念教派”,自具优越感,看不惯阪城这些野狐禅,也是最正常不过。 三大秘密教团,公正教团、天照教团和密契之眼,都不曾将“神位”假手于人。公正教团算是最特殊的那个,具有“圣物崇拜”的因子,但同样贯彻了逻辑完备的理念,纯以规则为纲,也就有了可以具现的法度。 无中生有,看似虚幻,其实最为稳固。 罗南忽又想起一节,扭头对蛇语笑道:“你那个万灵教团,就太随性。那什么祭文咒语,东拼西凑,缺乏诚意!” “让大人见笑了。”蛇语倒是坦然。 虽说她出身阪城,在神道一脉,堪称法统纯正,可她天性冷酷,并没有什么维护之心,只将阪城作为一个掩体,万灵教团就是掩体外围的遮蔽物,有个样子就可以。 若她有今日花在按摩上十分之一的专注,万灵教团也会是另一番模样。 罗南也只是信口一说,便示意殷乐继续讲解。后者更换虚拟工作区上的页面,重新聚焦大泽教团: “相较于其他不入流的摄末神社,大泽教团已经比较成熟了。据说他们供奉的‘暗龙神荒御魂’,也就是那只‘牛鬼’,几十年来智慧渐长,灵性甚高,甚至可以与人交流。 “可也正因为如此,它的反应有更多的不确定性。根据情报,我基本还原了昨晚上的情形――这里必须要说一个比大泽教团更悲剧的例子。 “阪城以西有一座本川神社,属于摄末神社,属旁支中的旁支,主要供奉的是‘蛭子神’的和御魂,影响力微小。就是这位‘蛭子神’分身,在昨晚上遭到天照教团‘劫持’,整个教团体系瞬间崩塌,各级神官当场死难者有三人,是本次天照教团行动中,可以确认的第一个牺牲品……但基本上无人提起。” “本川和大泽两家神社,一向公认的关系亲近。那位‘暗龙神荒御魂’,极可能是受到本川神社变故的惊吓,远离了阪城,也不知道它逃去了哪里。” 罗南皱皱眉头:“所以大泽教团大量变卖资产,要跟着自家神明逃离……是不是哪儿不对味?” “是的,感觉决定太草率了。”殷乐将资料页面聚焦到某个看上去很随性潇洒的男子身上,“大泽教团的二号人物,目前主持教团事务的松平义雄,据说是很有城府的人,这些年在阪城做得风生水起,很难想象会如此仓促地变卖资产,但也有可能是收到了其他消息。有关这些,还需要进一步的情报支持。” 罗南摇头,大泽教团只是阪城整体局面中的一个小细节,他更关注的还是天照教团的情况: “其他教团、神社的,又怎么样?本川神社、大泽教团都这个样儿了,他们就没有一点儿兔死狐悲的想法?还能禁得住?跑了一个暗龙神,其他的所谓‘神明’又如何?” “这个……”殷乐正筹措语言,忽有声音插入。 “不会有什么变动的。”蛇语正好是捏到罗南的颈后,身体凑过来,轻声曼语,暖融融的气息,极是宜人。 罗南的头颈,随着她力道适中的指劲,微微盘转,信口问道:“为什么?” “阪城的教团神社,早已经习惯了在天照教团的控制下生活,就像民众习惯了在巨型财阀阴影下讨生活一样。 “一部分人浑浑噩噩,一部分人虽有些体会却不愿去深思,一部分人有挣扎的心思却没有挣扎的力量,这样的大势之下,九成九的人,都会保持既定的路线,完成被赋予的角色――这是传统,也是生活在其中的基本规则。 “就算注定了明天就要被处理掉,他们也要比较一下,被处理的结果和违反规则的下场,哪一个更惨烈。最终,他们的选择,多半还是遵照既定的规则办理。” 温声软语,透出的冷静淡漠的意味儿,让罗南为之侧目。 “连反抗的心思都起不来?” “为什么要反抗?” 蛇语低低笑语:“阪城的神道面目,骗骗凡夫 俗子还可以,但凡是能力者,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各家教团、神社也只能拿‘一灵四魂’之类的名目,聊做遮挡,掩耳盗铃。 “可以说,神道传统进入畸变时代后,就已经变成了畸形的怪物。为了获取超凡力量,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奉养、取悦那些蒙昧凶暴的畸变种,这种规则本身,也不具备维护的价值。 “对很多人来说,相较于走入歧途的神道传统,天照教团的‘神の国’的说法,似乎还更有趣。” “神の国?” 罗南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下意识询问。 蛇语似乎认为,作为一个侍女,她说得已经太多了,微微一笑,视线偏向了殷乐。 殷乐对这种送来的“人情”,也是微笑接下,当然一切都建立在做足了功课的基础上,她翻到了新的资料页面,展示一幅树状简图: “天照教团近年来一直在推销所谓的‘神藏之国’,说是真神所建构的‘扶桑神树’之上,十日并行,各具神藏,一藏便是一重世界,每重世界,都是神明驻跸之所。除至高神明外,又有分身魂灵,又或辅神常驻,位阶分明。” 罗南瞬间明白了:“这些位子,都是给阪城一干教团神社留着的。” “正是如此。近年来,天照教团越发地将阪城视为禁脔,或许就是要在‘万神之城’的基础上,建立一个神国体系。它与阪城神道传统似是而非,很符合这里的文化传统。至于收割了这些畸变神明之后,会是什么模样,现在很难猜测。” 蛇语指肚在罗南颈后划过,依旧轻声曼语,聊做补充:“强权之下,本不需理由,可若真有一个,对阪城人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啊……” 罗南应了一声,随即眯起眼睛,不再言语。似乎在思考,又好像单纯享受蛇语的手法,神思缈然不知所去。 这一下沉默,时间特别地长。 平常时候,殷乐的定力其实有所不足,然而眼前有蛇语在,多多少少存一份竞争心思,见蛇语行陪侍之事,谦卑而淡定,她也不愿落后,暗中磋磨之下,竟凭空多了一股静气,忍过了最难受的那段时间。 舱室重归于静寂,只有低速航行时的水波轻荡微声,隐隐约约传来,给暖融融的室内,沁入了一层清凉之意。 罗南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是快四十分钟之后。他感慨地吐一口气:“阪城这边没有灵波网,可是精神领域整体架构还是很热闹的。果然是一地一风俗……” 殷乐有些发僵的脑子骤然警醒过来:“先生是指?” “就是周边精神海洋环境,我的课程你听过的对吧?” “是的,夫人要求教团上下,都反复研究学习。” “哈哈哈,不用这么夸张。”在蛇语精到的手法下,罗南的身体和心理状态越来越放松,他笑着摆手,“知道一些我强行命名的词汇就可以。我是说,阪城这边,常态的精神海洋乱中有序,‘囚笼’气泡生灭的同时,有比较明显的趋向性,向一些较为‘坚固’的存在聚集。 “有些聚集排布还很有条理,一层层的堆积、运化,有些做得特别好,充分利用信众的积累,本来不够资格登临渊区的,也能接触探入,利用那边的一些力量。这就是大量教团、神社存在的意义吧。 “纯以超凡力量的运使来看,其实比夏城氛围更好,效率更高,更有构形思维,可是独立性就差了好多。千篇一律,没有太多惊喜,缺乏野蛮生长的力量。就好像……好像是培养皿里的东西。嗯,再放大一些,就是温室大棚了。” 这是最权威的从“构形”角度出发,所做的评述吧?殷乐将这番话记在心里,琢磨几回,忽有所悟:“先生您的意思是,这里头有人刻意去引导培育?是天照教团?可他们立教也就是近二三十年的时间,神道畸变‘互相成就’的历史要更早。” “谁种的无所谓,反正在收割了嘛。不,根本是饭食材料已经备好、下锅,马上可以出锅,半途却让人横插一棒子,行动中止不说,进嘴的鸭子还飞了……啧,好像有我的原因?” “咦?” “罗氏夹心领域嘛……貌似不怎么好解释,总之就是时空多方干涉造成的持续性影响吧。如果天照教团那边,真的因为时空环境动荡,压后了行动的话,多半和我脱不开干系。被他们抓到,怕是要和我拼命的。” 罗南哈哈的笑声里,蛇语捏肩的动作,都有刹那的停顿。殷乐也投来视线,却不敢在罗南脸上停留,只与蛇语一碰,同时错了开去。 这一刻,殷乐心跳频率加速,似乎有视线,从阪城外海“天照净土”直照过来。 不管什么情况下,和超凡种作对,都不会让人好过。 然而一转念的功夫,殷乐又忆起,前几天那一场神奇的“观影”经历,极度贴近的视角,让她有种错觉: 其实,我早就和超凡种做过一场…… 紧绷的心神,骤然缓解下来,再抬头,就看到蛇语平静且安然地继续着按摩…… 有城府的女人! 殷乐也不想落后,至少不能输给蛇语。她控制情绪,思路也渐渐清晰,主动开口询问: “先生授课时说过,在精神海洋中,‘接触即侵犯’,最能见出修为层次的差距。先生的境界,我们不敢妄自猜度,不过阪城是天照教团的大本营,那两位超凡种的精神感应,是否能够探照搜索……” “目前基本上不可能,因为足够乱。” 罗南扭动脖颈,却带动半身肌肉骨胳微微作响,筋骨皮膜不断调整位置状态,渐与“罗氏夹心领域”的变动合拍。 说起来,蛇语的按摩手法真的高明。 新一轮形神失衡之后,这样不需额外花费精力的顺遂微调挺少见的,好像有什么一直缺失的东西补上了、扭曲的环节打通了,即便只是暂时现象…… 很快,全局结构上的混乱,又把这些遮掩了过去。 以罗南夹心领域目前的状态,时时刻刻都在冲突干涉之中,要说程度,可比他当初“重病卧床”的时候严重太多了。只不过他已经懂得了“祸水东引”的手法,加上底子厚实,拓展的领域空间足够广阔,层次规则复杂且灵活,才有缓冲变化的余地,不至于把自己坑进去。 如今,要完全理顺,也是相当困难,他自己也必须消耗大量精力,时时刻动态调节。外边人过来,怕是能被混乱的时空架构,七拐八绕,带到外太空去。 也无怪乎天照教团要刹车,如今阪城时空环境、精神海洋环境、渊区环境,整体上不明显,可在细节层面上,都让罗南搅和乱了,变数剧增。 谁也不想做饭熬汤的时候,突然断火断气,冷不丁地再跳出一只蟑螂来对吧…… 自然情况下,就算是十个超凡种扎堆,也不会出现这种局面。不说别的,就是罗南在天照教团的立场上,肯定也怀疑有人故意捣乱啊! “真不是故意的呀……没有处理好之前,近段时间都不能回夏城,否则就是不打自招。这可头痛了!” 罗南一天没有找到新的、相对稳定的形神耦合模式,这种搅乱时空状态的干涉作用就一天不会消失。从这个角度看,要是天照教团真能找过来也不错,可以交流沟通,把乱麻似的结构理清楚…… 罗南越想越荒唐,不自觉笑出了声。 他越放松,殷乐越反省:“这几日我在阪城高调行事,倒有些不妥了。身份和资金渠道瞒不过有心人,以天照教团当前的敏感心思,顺藤摸瓜的话,总能查到一些行踪线索。还有,我们要去的市场,人多眼杂,是不是……” “不碍的,就是有你在,有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在,他们才不会向我身上想。”罗南又看蛇语,“喏,这就是一个好例子,可以借鉴。” 蛇语宽大的袖口垂落,以掌根在罗南肩胛处使力,大半个身子也贴上来,看上去很是下力,偏偏吐息微微,和缓绵长,连带着声音也轻柔悦耳: “不过就是凭着隐之纱做局而已,小小把戏,入不得大人法眼。倒是如今大人正需掩人耳目,不如把这物件拿去……” 装腔作势的狐媚子! 殷乐垂眸腹诽,又听罗南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回应: “用不着……倒是可以研究借鉴一番。回来之后,值得用‘透镜’解析的,目前来看,也只有你身上的两截纱巾了。唔,你还没把它们接在一起?” “尝试过几次,二者都是恍若天成,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正常。前面我也大致研究了一下,这两截纱巾结构特殊,材料特殊,制作方式也特殊,真正具备‘造物’水平的奇物啊!” 罗南自然而然地拿自家身上的装备比较一番,刚抢到手没几天的“生化反应炉”,还是个残次品,功能也不一样,直观对比不好说,但只从虚脑系统存储的设计图纸来看,技术雄厚、制作精密有余,真论那浑然天成的巧思设计,似乎还有所不如。 从金桐处得来的“束神箍”,大概也是这个水准。唯有承载虚脑系统的外接神经元,论不可捉摸之处,要胜过一筹。 当然,这只是一个刚开始学习“造物”的萌新的一己之见,还要深入研究之后,才好下定论。 一念至此,那枚“单片镜”就凭空浮 现,贴上了罗南的左眼,其实这并不是使用它的必须步骤,可人生不是需要一点儿“仪式感”吗? 特定的小动作,可以帮助使用者进行心理暗示,更有效地集中精神。同时也能影响到对象目标。 便如此刻的蛇语。 受罗南眼睛直视,还有偏折光线的影响,在“单片镜”的镜片上,映着她的虚影,和罗南瞳孔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诡谲的光影轮廓,其中分明盘转着无法解释,又无可抵御的力量。 完全出于本能,蛇语想垂首避开视线,避免与罗南对视。可下一秒钟,她的下颔微微一紧,竟是被罗南用手指捏住,半分也落不下去。 然后,就是一股向前拉伸的力量。 蛇语下意识轻呼一声,被迫抬起下巴,膝行前挪了几公分。 动作的产生很突兀,又更正常。 两人的距离很近,但一前一后,罗南需要扭过头来看,角度上并不舒服,捏住蛇语的下巴后,自然就要调整。 也亏得蛇语身段柔软,真如一条裹在和服里的美人蛇,贴着罗南的背脊、手臂、膝头,逐分逐分地拧了过来,手臂勉强撑住榻榻米,保持着跪姿,最终与罗南正面相对, 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近到了对男女而言,极其暧昧地程度。罗南应该会有不自在的,至少他以为自己会这样…… 以为! 正是这个“以为”,证明了罗南如今的心思,与以往不同。 以前进行技术研究探讨的时候,罗南基本上是心无杂念的,一就是一,二就二,没有其他元素介入的余地。 可这回,他心里并不太纯粹。 蛇语卑微而亲密的动作,引起了他心理的细微变化,几十分钟时间一直延续,罗南本以为是习惯了,可稍稍换一个角度,竟还能带来全新的刺激。 一个出格的动作甚至心思,就带起了连锁反应。 直至蛇语调整完姿势后的一小段时间里,罗南脑中,任何像样的解析都没有,倒是来自于谢俊平等一帮损友的、专属于男士交流的日常信息,一发地涌上来。 可以毫不隐讳地说,以前,罗南在面对猫眼、章莹莹乃至何阅音的时候,也是有一些类似念头的,只不过那是正常生理心理反应,但凡考虑到朋友交情,且是彼此尊重的关系,也不会进一步往下想。 此时,要是有那些道德感、羞耻心什么的,或许也有些作用。 可是蛇语不一样。 完全低伏的姿态、原本是仇人的前身、在体系中不可逆转的地位差别……罗南从未在现实中与这样的异性接触,而且没有任何交流的压力,以至于存在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 明明是活色生香的女子,却像影视剧里的角色,或游戏中的形象,符合审美,却不符合心理上的真实。 然而蛇语是真实的,他的手指仍捏着蛇语下颔,有一些微动作,在光洁的皮肤上微微摩挲,体验皮肤骨胳的质感和轮廓。 这里有一些隐之纱作用的虚假成份,却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以这种方式,直接探入蛇语心底的暗示和压迫力,还有细腻的反馈。 罗南能捕捉到蛇语的即时的心理反应,雌伏、卑微,还有更深一层的恐惧和觉悟,所有一切,都揉合在温驯态度之下。由始至终,仿佛是氤氲的水汽暖雾,默默承受一切,又将应有的反作用力自然消解掉。 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殷乐……也不会阻止。 虽然她现在很尴尬,进退两难。 她,她们,考虑的问题、做的准备,要比我多得多! 罗南一直都是敏锐的人,只是不往更深处琢磨,没有可浪费的心思和精力。可如今,心底深处,某些心思想法,就如同大雨过后的原始森林,草木藤蔓疯狂生长扩散。 此时的罗南,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面目表情,崩解的心理栅栏,与浅薄至无的经验合在一起,倒让他的面部保持了平静或曰木讷的状态,彻底抹杀了新经历中的不安,直至理所当然的意念主宰一切。 情绪意念引起了身体的变化,把因果关系倒过来,或许更准确些。 体内更细节的东西,罗南有感知的能力,却不再有深究心思,只觉得怪怪的,有点儿别扭,但更多的是舒服,非常地舒服。无论是气血升降还是意念流转,都自由通达。 他很喜欢这状态,当然很喜欢。 接下来…… 罗南的手指准备下移,他已经让指尖划过蛇语颔下嫩肉,沿着脖颈下行。 下颔处没有了支撑的力量,蛇语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丝毫动弹,任由脆弱纤细的颈口暴露出来。 违逆生物本能的姿势,仿佛在表现“引颈受戮”的态度,可平静柔顺的气息,又带着觉悟般的虔诚。 就是这样! 完美符合格式塔的体系定位,让罗南一切的动作,都具备着“君权神授”式的正义和威严。 本质层面的“正义”,与知觉层面的“刺激”,就此融合在一起,罗南没有任何停下来的理由! “?H!” “……” 脑宫中骤然闪亮的光芒,似乎摩擦带风,将翻涌的情绪扫向阴暗的角落。来自虚脑界面的灰白光芒相对昏暗,带来的信息却具备了压倒一切的存在感, 罗南愣了愣神,情绪本能主导的心理潮汐之中,理智的桅杆重新显现,并在长年累月的习惯性思维中,迅速勾勒出完整的逻辑之舟轮廓: 我早前捏住蛇语下颔,是干什么来了? 解析隐之纱。 解析了么? 什么都没做。 倒是如今虚脑界面中,自“爵士级内殖基础型生化反应炉”之后,又一个收录的“新元素”出现了。 不是隐之纱,而是“隐之纱默之纱”。 这两件同时存在于蛇语身上的奇物,据说曾属一体,如今虚脑界面的映射,分明验证了这一点。 两片“细纱”,在虚脑界面中的形象,便如同两道交织盘绕的青烟,随时可能融为一团,可细看过去,不管怎样交错变化,都泾渭分明,丝毫不乱。 更重要的是,界面显示的解析进度,已经跨过15%。 这是一个惊人的速度,比金桐灵光种子要快很多,相较于“生化反应炉”,似乎也要高上一档。 半年前从李一维身上解析“生化反应炉”,找到其本来面目,总共用了四十分钟,看现在的情况,也许二十分钟不到就能解决问题。 唔,也许十分钟? 研究得多了,罗南对外接神经元的解析模式也有了些基本了解。像是“生化反应炉”这种解析速度极快的,资料库里本就有对应的资料,只需要对照检索就可以。 金桐灵光种子,则属于“电磁向构形”的一类,即使有金桐个人风格和细节差异,可大体架构和轮廓不变,解析起来也不慢。 像血魂寺、摩伦和袁x这几个,显然就是资料库里没有,只能从头开始,而且经常卡进度,需要罗南自身的认知到位,才能加快推进。 至于魔符,体系架构都是冲突的,基本上就别想了。 显然,隐之纱和默之纱,就属于“生化反炉”的情况。 倒是这一对奇物,分明是在蛇语身上,他也没有刻意用“干涉波”去感知侦测,虚脑系统就已经解析上了,而且自然并入了罗南的自有体系中,明确了权属。 这是因为……蛇语已经被我“捕获”,进入格式论体系大生产线,属于“信众”,所以就默认归属于我,连她身上的宝物,也是我的? 这样想,挺不错,很符合人心趋向。 罗南却不再有进一步的心思,快速解析的进度,都催着他办正事儿了,再继续下去,心思要歪到哪里去啊! 他无声叹了口气,把手抽回:“可以了。” 蛇语面上终于显出惊讶的表情,跪坐在远端的殷乐亦如是。她们心中的意绪,则比外在的表情还要复杂得多。 “你在这儿,我就能看到。” 罗南胡乱解释了一句,这句也是废话,此前一直消失不见的尴尬情绪,终于渗了出来。他不太喜欢这感觉,低咳一声,皱眉道: “今天要搞研究,那个市场肯定不会去了,明天再说吧。” “是。” 殷乐和蛇语的应声合在一处,默契十足。可接下来要怎么做,这一夜要怎么过,两位都极有心计的女性,一时倒有些茫然了。 罗南反倒没了这些烦恼,因为这一刻,虚脑界面亮起了警示性的红光,许久未见的“弹窗”跳出来。 由于最早接触虚脑系统时,连续跳出的弹窗给罗南造成了一定心理阴影,在初步了解系统后,他就特意改了设置。此时弹窗只有一个,只窗口中刷下了一串流水信息。 仍是神秘未知文明的文字。这些文字,通过已成为罗南格式论体系核心的“我”字秘符转译,大概意思已经显现: “目标架构分析已完成,资料库存在对应数据,文件索引建立中。” “天渊编码****,天梯四级,《‘叠层干涉’专用灵芯制作》;设计人、命名人:‘xx’;内部资料,非公开。” :。: 第五百零四章维度 啧,实锤了。 隐之纱和默之纱,同样属于神秘文明的产物,和束神箍等同源。 就是形态方面,多少出乎罗南的预想,这种织物类的物件,也算是“灵芯”? 罗南虽能借助“我”字秘符的奇妙力量,连蒙带猜,可终究是根基缺失,上面一连串的编码规则和字符,实在是看不懂。倒是那个设计和命名者的名号,隐隐约约倒能理解字面意思: 前面那个字符,照地球这边的概念,大约有“支柱”、“栋梁”的含义;后面的则感觉是隐居或者屋舍的意思。 怎么翻译来着?梁……梁隐?梁屋?梁庐? 就是这个! 翻译成“梁庐”的话更顺眼一些。 罗南有一种“翻译家”式的成就感,但很快这份感觉就灰飞烟灭。因为不管把这位的名号翻译成什么,也不管“梁庐”究竟算哪位,当这段信息出现之后,本来快速的解析进度,骤然陷入了停滞。 索引已经建立,指向也很明确,可这份对应的资料,根本开启不了…… 罗南当然注意到了“非公开”的字眼儿,可他开始没有当回事儿,毕竟外接神经元都在他手里,内部不内部,有什么关系? 现在看来,情况并不简单。 进度停滞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大约是内部逻辑绕过了弯,窗口中终于有新一轮信息出现: “警告!搜索内容超过基础资料库权限,系统自动开启权限检测程序。” 罗南眼皮跳了两下,捕捉到“权限”、“检测”之类的字意符号,他本能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下意识进行自我宽慰: 越是受限的资料,应该越珍贵才对……是吧? 虚脑系统严格按照既定的设置走下去: “正进行核心构形性质检测……检测到核心构形融合型替换进程,临时权属变更已完成。 “权限检测已经完成,持有人目前拥有权限: “所有权:临时。 “知识查阅:专精级。 “资源调用:士官阶。 “天渊网络:无。 “警告!持有人权限不足,索引已清除,相应资料进入专项保护程序。” “喂!” 罗南脱口叫了一声,引得旁边蛇语和殷乐为之侧目。他却全然不知,只把意念在虚脑系统中穿梭加压,可一轮操作之后,别说进展,就连弹出窗口中有关“梁庐”的信息条目,乃至已经解析了大半截的隐之纱和默之纱映像,都给抹除干净。 好像此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临时是个什么鬼!” 罗南气得笑起来。 外接神经元到手大半年,罗南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临时持有人?万一哪天碰到正主儿,是不是招招手就破脑而出,物归原主? 罗中衡,我的亲老爹,您给自家儿子的生日礼物,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可罗南的笑容,也是真的。 外接神经元很不了起,虚脑系统很不了起,可正因为“了不起”,也就显得太深邃且神秘了。里面所蕴藏的知识,好像一辈子都研究不完。 罗南非常努力,但就算他大口大口地吞食消化里面的信息,“水位”仍不见有任何下降。他仍然找不到专属于他父母和爷爷的痕迹。 而如今,突发的限制,在造成困扰的同时,也表明了一种趋势: 罗南触碰到了外接神经元更内核的部分。 他不经意间,摸到了线索和方向。 “要不,重新来一遍?” 罗南的意念,在已遭到“专项保护程序”清理的虚脑界面中游走。他绝不介意再做几轮测试。这种情况,别说几轮,几十轮几百轮他都乐意。 外接神经元却比想象中更为直接。 下一秒钟,新的弹窗跳出来,优先级已经超出了罗南专门更改的系统设置。 因为它带着必做的选项: “是否开启确权审查程序?” 审查? 这词儿挺霸道的,难不成是翻译的锅? 罗南嘴巴咧开的弧度更加明显,即便系统给了选择“是”与“否”的机会,他也只有一条路: 要挖掘出外接神经元的秘密,追溯祖父、父母的过往,还有那个也许死掉了,但仍然有微缈希望……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罗南强行卡断自家念头,深深吸气。 仿纸软屏、外接神经元、虚脑系统……层层递进,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他意念刺击,直接选择了“是”。 虚脑界面的停滞状态彻底破碎,信息窗口再度刷新: “确权审查程序启动。 “权属人基因资料未入库,自动转入‘百年序列’,通识教育水平测试系统开启,查询到成绩单,成绩录入中。” 等下,成绩单? 我什么时候答过卷子? 不对,我答过,可那明明标了“模拟”字样,是练习、刷题用的呀! 显然,虚脑系统以及确权审查程序是不会等他,也不会听他解释的。半秒钟后,评估结果就出来了: “文化学部,成绩无;社会学部,成绩无;技能学部,成绩无;真传学部,构形科专精,造物科通识一级。综合成绩未及格。” 罗南心中方一沉,信息再度刷新: “科目专精符合附加条件,专精加成计算中……通识题库加权不足,附加题库数据调出,专精方向评估中; “确定为‘时空构形’方向,确定附加题难度为‘时空构形’专精三级,可下调为专精二级,可上浮为天梯一级,试题抽取中。” 真要考啊! 罗南咽了唾沫,有些紧张。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通识”、“专精”,以及“天梯”,就是这个神秘文明知识水平的层次分际了。 前面系统还有一个“士官阶”,看称呼像是社会权限的判定,类似于地球的“sca”。 神秘文明的判定方式不好胡乱猜测,可是在sca那边,一旦权限定级,再想提升,除非能砸下大把的钱款,纯以资本力量取胜;否则就只能一点点地积累信用和贡献,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警告!本地题库未搜检到对应试题,自动链接天渊镜像系统。链接中继信号,信号未链接……信号已链接……链接断开。 “警告!链接信号强度极弱,无法链接。 “确权审查程序失败。” “嗵”的一声响,罗南的拳头砸落,直接把榻榻米给砸塌了一片。 蛇语和殷乐都愣在当场。 先前罗南又叫又笑的,已经很是古怪,现在这怒气更是毫无来由。 殷乐想问一声,可也在此时,浮在罗南左眼之前的“单片镜”好像又出问题,绽开了细密的裂纹,随时都可能破碎的样子。 从殷乐这个角度,似乎又看到了那冷酷的毒蛇竖瞳,充斥着浓重的非人感。 顷刻间,开口的勇气泄尽。 殷乐也好,蛇语也好,都垂下眼帘,躬下背脊,只盯着身下的榻榻米,有如雕塑。 所以她们并未看到,再度开裂的镜片后面,罗南的阴沉面孔又有了微妙变化。 罗南感觉到了,“透镜”正微微发热。 刺激它的元素,意外地非常遥远,远在重重时空壁垒之后,在“透镜”本体所在的雾气迷宫“树洞”空间里。 就在那里,来自雾气迷宫各个角落的信息洪流,仍然是那么混乱和狂暴,可是作为“树洞”中枢的“透镜”,对一应信息的筛选效率,有了一个明显的加速,相应的消耗也大幅增加,以至于影响到了地球时空。 貌似,有什么线索暴露出来了! 罗南伸手触碰镜片,本已经极度脆弱的结构真的顶不住了,瞬间粉碎,化为浅淡的水汽,消于无形。 罗南哪还在乎这个,他的注意力分成两股,一股返回到“树洞”空间,另一股则停留在虚脑系统内。然后他就看到,虚脑系统的信息窗口,正进行新一轮的刷新,且重复了早先的步骤: “确权审查程序启动,链接天渊镜像系统,链接中继信号,信号未链接……” 中继信号?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想想外接神经元的来路吧,它正主动链接的这股信号,与雾气迷宫的混乱信息流,定然存在着密切的关联! 罗南霍然站起,这样的大动作,让一侧蛇语、殷乐都抬头看过来。罗南根本没心情理会她们,转身就往主卧室走过去。 两步路的功夫,罗南已经转了很多圈儿念头:接收信号、网络链接这类功能,印象是有设置选项的…… 找到了! 罗南很快就找到了虚脑系统中,有关信号链接的具体设置,并调出了详细的可视化窗口。 半懂不懂的界面上,信号强度的细节信息清晰呈现。具体的专业计量单位看不明白,不过温度计式的条框图形、分级节点,还有对应的颜色配置,傻子都能理解。 上面那些先不说,最底部的黑色区域,以及相邻的红色区域,显然就是指无信号和低弱信号了。 代表信号强度的指针,就在两个区域晃悠,没有任何提升的迹象。 地球时空的干扰因素还是多了,要回去! 木质摩擦的声音响起,主卧室的竹纸格子拉门,感应到他到来,自动开启。 罗南大踏步进入,不等拉门重新闭合,他的身形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夹心领域”的转换流程,也就在蛇语和殷乐眼前,泡沫般消失。 拉门闭合。 隔了五六秒钟,殷乐终于吐出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气,无意识笑了一下,算自我调节了: “总算……游艇还好。” 好吧,这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罗南通过“夹心领域”,直接跳转进入雾气迷宫的“树洞”空间。 乍一进来,属于物质世界的噪声就消失了。风声、水声、呼吸声,还有游艇电机的低鸣,都抹消一空。 可是,这里并不安静。在某个层面上,这边更嘈杂、更混乱。来自雾气迷宫深处的信息洪流,99%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就这么一窝蜂地涌入。 人类本质上是经验动物,依靠经验产生想象力,构建基本认知逻辑。对于无法纳入经验范畴的信息,全不理会也就罢了,强要理出头绪,长时间接触处理,绝不像罗南此前告知瑞雯的那般,永远是趣味盎然。 在“树洞”工作,冷静、平和、耐心,是最基本的要求。 所以,罗南强忍着心中的燥意,在狭小的空间内,绕着中央“透镜”的本体,慢慢地走了两圈儿,其间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状态。 两分钟后,他才重新定位到虚脑系统的信息窗口。然后便看到,与游艇上相比,信号强度指针略有提升…… 略有。 下探到黑色区域的次数明显减少,可大多数时候,仍然还是在红色区域浮动,也就是还属于“信号微弱”状态。 而且,大概是链接失败次数过多,系统还刷出过询问是否中止的弹窗。好在罗南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虽然有些失望,仍果断予以拒绝。 “沉住气,情况在好转。”罗南对自己讲。 事情要从两方面考虑。 目前,“树洞”对外接神经元的信号链接没有形成大幅增益,可反过来呢? 信号链接会对“树洞”造成什么影响? 罗南将意念投射到“透镜”之上。受灵魂力量干涉,“透镜”从透明晶体状态,逐步变形着色,形成了星云状的结构。 所谓“星云”,一部分是真实信息的映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反映了罗南对收集信息的加工和理解。 在罗南心中,雾气迷宫共分为两层: 一层在内,一层在外。 外层,就是罗南和宫启曾移动、交战的破碎空间,亿万领域碎片“飘浮”其中,形成狂暴、浑茫、不可测的“沙暴”。已经不具备规则上的建构能力,以罗南的能力,可以相对从容地将它们排列组合。 罗南可以做到,地球所在的本地时空,其具备的庞大引力规则作用,当然也能做到。于是,有一部分“外层的外层”区域,就建构成了“云端世界”。 从这个意义上讲,雾气迷宫的“外层”,也是依附于地球本地时空运转的。所以,在云端世界,其自然环境条件,和地球差别不大,体现了规则上的依附性。 可是罗南研究的方向,从来都不是“外层”――根据他的理解,所谓“外层”,不过是抛射出来的“废弃物”,是遮蔽真实的迷障。 雾气迷宫最具价值的,或者说它的真实面目,只有最深处的“内层”区域,那个未知的结构核心。 从父亲“双螺旋”图形体现的长期观测结果,以及罗南这几日的观察对照上,几乎可以确定: 核心区域,有两种规则体系在碰撞。 剧烈的冲突,导致时空环境大幅扭曲、断裂,其烈度超乎想象,更形成了重重叠叠的屏障,遮蔽了核心区域的真实面貌。 如此极端环境,观测起来难度太大。至少到六年前为止,他那位老爹都没有成功过, “树洞计划”的产品,也从飘洋过海的风帆,变成了环绕侦测的卫星。罗中衡后期很大一部分精力,都用来解析“星系碰撞”区域放射出来的信号。 对罗南来说,“树洞”已经很高级,可面对核心区域的复杂环境,就变成了一个老式收音机。作为操控者,罗南只能不断“手动”调谐调准调覆盖,以期获得更清晰准确的信号,没有别的更高效的手段。 问题是,老式收音机就算是“手动”操作下探到底层,来来回回也就是那几个电路和元器件,所接受的音频信号更具备清晰的规则和秩序。 罗南操控“树洞”,基本建构的复杂性不必多说,还需要调动全副心神,捕捉来自各个层面、各个维度的信息流,从一片混乱中梳理出逻辑线索…… 罗南也在琢磨更高效的解析方式,想找一个自动化、半自动化的解析手段,让这些必须由灵魂力量感知的细节,转为物质层面的仪器可以收集分析的信息。 他想从“造物”下手,但思路并不是特别清晰。而就在此时,外接神经元的“信号链接”,就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 这形容,恶心了点儿,却贴合本质。 有自家老爹背书,外接神经元与雾气迷宫,二者的关系已经昭然若揭。只是找不到更为实质的联系――直到“信号链接”出现。 罗南几乎可以认定,外接神经元所接受的信号,就是来自于雾气迷宫的“核心区域”;最重要的是,这类信号一定具备某种可以解读的规则和秩序。 目前罗南仍搞不太清楚里面的细节,外经神经元能感应到的信号,他感应不到;外接神经元对信号的解析逻辑,他也是一头雾水。 就好像普通人无法察觉时刻穿透身体的电磁波,相应电子产品却能充分利用。 这代表什么? 往坏了想,这仍然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问题仍然得不到根本解决; 可往好了想,这却代表罗南触碰到了另一个信息维度。即便不了解里面的逻辑,却能根据系统显示的链接状态,对照信息洪流做出一定方向的筛选。 即便这种筛选,注定是“撞大运”式的,却大幅增加了成功的概率。 就性格而言,罗南有些研究者的坏脾气,还有些哲学式的理想化,凡事都想究根问底,且总想集成出一个放之万物皆准的“普遍真理”。 但今天,他就要做一回唯结果论。 外接神经元内嵌的信号接收模块是怎样,其解析逻辑如何,他全不管。他只要虚脑系统显示“链接成功”的字样! 这种时候,技巧、理论什么的,都要退居次席,要的就是一个耐性和轴劲儿。 罗南挽起袖子,用力拍了拍两边面颊: “开干!” 事实证明,人一旦“轴”起来,完全没有时间概念。这期间,罗南全副心神都用在对“树洞”的“手动操作”上,用在对信息洪流的区隔、分类和干涉上。 他难以捕捉所谓“中继信号”的专属特质,就只能不断从信息洪流选样、切片、对照、筛选。 就算不能提升信号强度,反过来能降低强度也可以。只要是能确定对“中继信号”造成影响的手段,他都会去寻找、检验,并做进一步的尝试。 当然,还要做记录。 由于是感应层面的东西,很多完全是微妙不可言述的感觉,罗南实在理不出逻辑,所记录的除了文字、定量分析、结构图以外,还有大量的稀奇古怪的线条轮廓和色彩之类,那是一些即时感觉、情绪和印象的反应。 正因为如此,一直坚持古典写实画风的罗南,必须向现代、后现代的方向偏移。到后来,翻看工作区的界面,简直是一幅连罗南自己都看不懂的通灵图。 返过来,他还要硬着头皮去回忆、解析。 如此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在逻辑和感觉的双重领域即时切换,罗南在信息变化层面高度敏感,而相应的在其他方面,就是迟钝乃至于麻木了。 可“麻木”也有极限。 不知怎地,罗南脑中忽地就有眩晕袭来,大脑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一愣神的功夫,他本能还想去追溯此前的思路,翻找工作区里的记录,可探出去的手分明就在抖颤,汗水顺着手腕,一路淌到手肘处,才滴落下去。 “怎么这么热?” 罗南嘟囔一声,才又发现他已经是一头的汗,身上也油湿得很。更关键的是疲惫感,精神与肉身的双重疲惫感,迅速清晰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对于罗南这种存在“形神失衡”隐患的人,疲倦脱力比直接受伤带来的威胁更严重。 就好像这闷热感,如今“树洞”周围,好像有一个巨大热源,辐射的热量不断增强。但就罗南感知,物质层面并没有真正热起来,更像是心理作用,这个征兆就不太好……像是心力交瘁,形神结构不稳定带来了幻觉,又引发了身体反应。 罗南摇头,暂缓一下思维节奏,可还是忍不住地去看虚脑系统的信号界面。 强度指针仍然在红色区间浮动,虽然已经远离了“黑色”,但距离更上层的“浅橙色”,还有一定距离。 “哎!”罗南叹了口气。 至于窗口刷新的信息…… “信号已链接,确权审查程序启动,天渊镜像系统唤醒中。” “……咦?” 罗南的思维在这一刻又停滞掉了,千分之一秒后,“啊啊啊”的叫声从他嗓子里迸发出来,什么“疲惫”、“幻觉”、“形神失衡”……统统都滚到一边去。 他甚至都顾不得窗口界面流水般的刷新结果,而是掉过头来,第一时间先把“树洞”和“透镜”此刻的状态稳定住,且疯狂记录当下的具体结构和感觉信息。 一时间,罗南又要记录,又要稳定,还要持续做微幅的调整操作,且根本不知道方向正确与否,简直就是蒙眼踩独轮车还要扔飞刀的小丑,手忙脚乱,几乎要吐血。 可数十秒后的事实证明,他的反应是正确的。 信号的强度,仍在红色区间上下波动,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链接效果当然不稳定,中间断了不止一次,多亏罗南在那瞬间捕捉到了一些基础数据,乃至于不可言道的感觉,咬着牙进行调准,才勉强保持在那个“频率”上。 一通操作之后,信号链接终于保持了较长时间的稳定状态……大约有两分钟?直到这个时候,几近虚脱的罗南,才有机会分心去看刷新的窗口信息。 也许,真的涉足到外接神经元的深层内容了吧! 窗口刷过的信息流中,存在大量半懂不懂的专业词汇,有些特殊名词,在“我”字秘符的转译下,隐约知道是什么意思,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对应的描述, 还好,其间总算还掺杂一部分相对友好的字符段落: “天渊镜像系统部分唤醒。 “确权审查准备中,信号链接强度不足,互动测验有中断风险。 “警告,互动测验一旦中断,确权审查确认失败。xx内不能进行二次测验。 “建议增强信号,或选择下载到本地,进入脱机测验模式。 “是否选择进行脱机测验?” 啊呀,真体贴呢! 貌似建立审查程序的那位,也对“信号条件”的各种可能性做了考虑。 互动测验肯定不能选,现在的信号强度,无法给人任何信心。雾气迷宫从根子上就是一个动荡环境,当前的信号强度,跌下去太容易了。 那么,选择下载到本地! “警告,根据审查程序,脱机测验难度将上浮一档。” “……” 罗南拍了下额头,却是毫不犹豫选择了是――对他来说,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很快,虚脑界面上,出现了一个进度条,毫无新意。可只要它能坚持下去,罗南就心满意足了。 看进度条的显示,速度似乎也不慢?观察了大约五分钟,似乎爬行了百分之一的程度…… 一念未绝,信号再度中断。 罗南一声“我草”就喷出了口。 可不管心情如何躁动,精神层面的力量运使和解析,却一点儿不能乱,汗水滴在眼睛里,都顾不得擦。 好在又一通操作后,信号强度又恢复到了可以接受的程度,链接重新建立,而且已经完成的进度,貌似未受损失。 看来基本的断点续传功能,还是有的。 罗南真的要虚脱了,他一屁股坐下去,靠着“树洞”的内壁,大口喘息。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过去,其间罗南不断地擦汗,却是流个没完。身体的新陈代谢貌似出了些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太累了。他的形神状态已经到了极限,再往下去,就是点灯熬油,没有半点儿好处。 看进度条,至少还要十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才差不多可以下载完毕,这还要信号链接始终稳定才行。 照目前这种消耗状态,罗南肯定是熬不到那时候的,他需要休息,否则因脱力导致形神框架失控,就算下载完毕,他也没命去测验了。 在心里往复权衡之后,罗南咬牙又做了两回实验,确定在“树洞”现有状态下,信号链接强度确实稳定在了某个区间。 虽然就数据下载来说,仍然时断时续,可就算不管,少则几秒钟,多则几分钟,也能重新链接回来,进度损失也在可以接受的区间内。 “稳了吧!” 罗南给自己打气,也做心理调节,要稳住心神睡一觉。可当他靠着宛如实物的内壁,垂下眼帘后不到两秒,却猛又睁开。 “不成!” 罗南自知自家事,无意识状态下,形神框架自我调整,会对他领域涉及的时空环境形成干扰。更别说“树洞”这种精密环境,时刻需要稳定接收信号,在这儿睡过去,说不定一觉醒来就是前功尽弃。 还是避开为妙。怎么避呢? 罗南抓着已经湿漉漉的头发,琢磨半晌。最后一砸脑门,再抬手的时候,指尖分明掐着一道纤细又灿烂的电火。 他取出了外接神经元,将这枚不可思议的奇物,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透镜”边上,使之自然悬浮。 自从入手这件奇物之后,罗南珍视得很,极少让它暴露在外。不过,“树洞”也不算是外面了,这里就是罗南自身领域建构的一部分。 在这儿,和在他脑壳里,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过这样一来,罗南便可以利用时空壁垒,打造一个缓冲带,避免形神框架调整的直接干扰,算是两全之策了。 现在……拉开距离! 罗南重新转回地球时空,看舷窗外的光线应该是深夜,具体哪个时段,他完全不关心了。 踩在主卧舱室榻榻米上的时候,罗南腿脚都是软的,一个不小心,左脚绊右脚,直接坐倒在地,然后四仰八叉翻了过去。 疲惫感和虚弱感彻底击穿了他的极限,和宫启大战时,都没这么累过。 最后确认一下,多重时空壁垒之后,外接神经元的“下载进度”仍在继续,罗南便迅速昏沉下去。 “其实该洗个澡的……”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五百零五章 近距离 罗南睡着了,却并不安稳,身上那份燥热如影随形,就算是在温度适宜的舱室,也没有消停。 再加上心神过度紧绷,他中间好像还醒过来两回,迷迷糊糊看下载进度,确定链接仍然存在,进度条仍在龟速爬行,才又睡过去。 唔,好像还回了树洞一次? 反正到后来,梦境和现实的边界已经不知不觉消解掉了。他的意识一部分进入休眠,但还有一部分始终高度活跃,又或者是各个脑区轮流进入兴奋状态…… 就这样,罗南渐渐习惯了这种状态,意识从一开始的纠结挣扎,变成了理所当然。随意延伸蔓生,无不及,无所止。 本来么,罗南灵魂力量强大,感应范围和层次纵深都少有人能及,只要他愿意,整个地球以及云端世界,都是他意念往来的游乐场。平常在理智控制下,他多多少少还要有些顾忌,更要修行兼钻研构形等学问,没那么多闲功夫神游往来。可如今,半睡半醒间,只求舒坦自在,哪还顾得那么多? 一时间,罗南意识恣意流动,倏然在东,倏然在西,倏然潜海,倏然登云。在凝水环架构的灵魂披风支持下,但凡有水汽存在,他便是畅通无阻,一念之间,距离相去何止千里。 况且,他意念所至,决非只是这物质世界。 全球百亿人口,不管如何星罗棋布,海阻天隔,在罗南看来,其自我意识都是乍起乍灭的水滴气泡,共同汇聚为精神世界的汪洋大海,漫无边际,少有隔断。 这是比现实世界更有趣的地方,每一秒的情境,都与上一秒迥异。 罗南以前不只一次在精神海洋中秀操作,比如以入梦法建构特殊梦境,诱导并收集各方信息,形成“通灵图”,取得堪称“前知”的神奇效果。 可这回,罗南不具备明确的目标,他连清晰的认知都没有,只是不停地游荡、伸缩意识,大约就相当于睡梦中的毛孩子,不断挪枕头、踢被子,以获得更舒适的体位。 精神海洋还是太虚幻了、太不稳定了,有点儿像雾气迷宫,漫天的绒毛飞絮,偏偏少个能归拢在一起的“被套”,裹不扎实。 罗南反反复复地折腾,怎么都找不到那份舒服感觉,干脆自力更生――他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支开了巨大的多维蛛网。 是的,这时候当然要用魔符体系。 罗南铺开了祭坛蛛网,魔符居于蛛网正中,不是主宰,而是成为了罗南意识的坐骑,在蛛网中上下攀援,更出入于每个人的心灵之窗,牵引出欲望的蛛丝,编织越来越复杂的网络。 欲望浑浊而混乱,相应的意识也是芜杂而多变,并不具备比较具体的规则。只有当外部力量刻意引导的时候,才会形成某种趋向。 如今并非战时,罗南的意识仅仅是随性飘荡,所以魔符所编织的蛛网,也并没有启动“胜利通知,败者凋亡”的祭坛框架规则,只是将精神海洋略微收拢一下,让它们形成大致的“形状”,使罗南“体感”上更舒适一些。 罗南确实舒服了不少,蛛网收拢下的精神海洋,遍布着清凉的水汽,包裹住他…… 等等,不断起伏躁动的生灵情绪,怎么就清凉了? 罗南直觉上觉得有些别扭,而交替值班的半边理智,则适时地发挥作用,捕捉到了此前一直忽略掉关键要点: 不是这边太凉,而是那边太热…… 唔,太阳很毒! 罗南“扭头”,也是这瞬间,他的灵魂照耀在炽烈的“阳光”下――遥远虚空之外,不可测的深渊里,煌煌日轮,便如一只巨大的妖魔之眼,直直凝视着他。 光线和热度,就是高度凝缩提炼的暴烈力量,即便经过了重重时空壁障,也依然具备了炙魂焚心的辐射杀伤。 以“坐骑”身份出现的魔符,在这明煌强光之下,如薄冰,如淡影,难以存留,溃散不成形状,独留罗南一人。 “呵,是你啊,怎么突然活跃了……好像还近了不少?”罗南愣了愣神,感觉挺荒诞的,所以就笑了起来。 深渊日轮默然无语,只将无穷尽的“光和热”,辐射到罗南的意识和欲望中,让他的灵魂充斥了那份独有的躁动力量。 “切,是你在背后捣鬼!” 罗南不太好体会感知的细节,只觉得有些发胀。这多半是心理层面的膨胀,以至于他轻而易举地抛开了一切顾忌和枷锁,无所畏惧,直面那熊熊燃烧的日轮。 不只是对峙,他甚至想反向追溯回去,看这妖异日轮的根基所在。 罗南动了这个念头,然后……他的意念竟然真的追溯着灿烂光芒,一路延伸,向着遥远的虚空进发,顺利得不可思议! 唔,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不管怎样,罗南有份感觉,他和深渊日轮形成了某种呼应,这是一种内在联系的力量,如同物质宇宙的引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壁垒,彼此作用。 为什么呢? “哗拉拉,哗拉拉……”熟悉的声音缭绕在周边,这是一道听力题,也是一道送分题。 罗南的意识深处,第一时间便浮现出“乌沉锁链”的形象。 仿佛由不知金属打造的锁链,是罗南超凡力量的发端,是格式论建构的初步,也是“我心如狱”理念的具现。 正是这“无中生有”的超凡力量具现物,以某种“天性克制”的力量,降伏了魔符,让罗南超常规提升的动力源。而如今,它也将这份“天性克制”传导向了重重虚空之后的深渊日轮。 至少感觉上是这样。 还有,罗南自个儿也给带过去了! 他意识随着乌沉锁链的延伸,迅速趋近深渊日轮,那感觉就像是沿着滑索急降,速度越来越快,也越发真切地感受到炽烈的光和热。 与之同时,“哗拉拉”的抖动声,在浑茫辽阔的虚空中回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宏大,那绝不是单纯一根锁链所能形成的效果。 以罗南昏一阵醒一阵的意识,要处理速度、温度和声音强度等多个层次的信息变动,还是挺难的。到后来甚至形成了晕眩,意识有了片刻的空白。 等他再连缀起意识链条的时候,已经“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之所以是“世界”,原因在“大”。 无法形容的巨大和深邃。 里面最耀眼的,无疑是深渊日轮,它滚动、涨缩,时刻喷射着恐怖的炎流,并让那起伏奔流的火光,在外围区域,拼合成无数妖异狰狞的形象,有如活物。 然而,如此存在,却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体。 罗南的意识,只在日轮之上稍稍停留,便不可抑止地偏移,转向了光芒照耀、乃至照耀不到的其他区域。 这个“其他”,是真正的辽阔不知边际,可也就在这样的区域内,充斥了一道又一道,一层又一层,不可计量,更不见始终的乌沉锁链。 它们穿插交错,纵横往来,环环相扣,低鸣震动,汇聚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和声,更架构起复杂密集,深邃无尽的封禁绝狱 它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体,或许更是深渊的本质。 罗南自身的“乌沉锁链”,似乎也融进了这片封禁的绝狱里,算是仅见的末端,又像是唯一松脱的活结…… 好吧,这是梦话。 如今的罗南,大概是醒了,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在做梦。他的意识,仅仅游荡在“深渊世界”的边缘,懵懂又震憾。 罗南曾经在修馆主的引导下,内视自家的格式塔核心,也曾“见过”乌沉锁链密织的独特意象,与当前的锁链绝狱,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但在规模上,在交织架构的复杂性上,真的天差地别,几乎没有比较的意义。 如果强行比较,那么罗南这边最多只是一个粗劣的模型,其精密程度、严谨程度,连这片锁链绝狱的某个最基本的链环节点都不如。可二者之间,分明又存在了极其密切、直接的关联。 难不成这是“我心如狱”力量的源头? 我好像看到了很了不起的家伙! 宇宙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它究竟在哪里? 以罗南现在的力量层次,相对于这处“世界”,任何的猜测都是浅薄可笑的。他不愿去做无意义的臆想,意识自然而然地延伸开去,试图将这恢宏、精密、严谨的体系,拓印下来,进一步研究。 罗南的意念,向深渊日轮和锁链绝狱的深层趋近,越来越清晰,看到了更多“近景”,理解了更多“真实”。 毫无疑问,“日轮”和“绝狱”时刻在冲突对抗。 由无尽锁链搭建的绝狱,构建了深渊,牢牢地将日轮禁锢在最深处,压缩它的存在空间,削弱它的生命力。 可在此过程中,每一根锁链,都承受着狂暴炽烈的高温洗礼。万千锁链的细部结构也经常破碎,然后重组,而重组的结构,与此前又有所不同,似乎是遭到日轮融解、乃至重塑。 罗南几乎要沉迷到这种“冲突重塑”的轮回里去了,因为他看到了里面高绝而深邃的构形思维,还有无比生动的实体演示。每每超乎想象,又恰得其妙。 真是神奇……唔? 一点微妙而又突兀的“不谐”,很不合时宜地嵌入,如同暗淡的斑痕,呈现在光洁的玉瓷面上。 简陋、粗糙、僵硬、破败…… 罗南一瞬间就拿出了七八个类似的形容词,然而紧接着的最为直接的名词限定,却差点儿卡了壳。 那是……飞船! 一艘停驻在“深渊世界”边缘,看上去随时可能崩解掉的飞船。 还挺熟悉的样子。 这是罗南短时间内抓取的基本信息,他还想捕捉到更多的细节,可当他意念逾过了某条界限,“眼睛”骤然花掉了。空茫浑浊,彩光乱飞,而且有庞然的张力、斥力,伴随混乱而生,几乎要撑爆他的意识结构。 什么构形演示,什么停驻飞船,都是破灭。 “这个……” 一直在罗南心底的模糊“遗忘感”,便在此刻翻过来,带起了沉淀在心底的记忆,也就是上次“直视”深渊日轮的经历。 也没几个月,就是造成“极域光”的那回! 那场源自于深渊日轮,碾过遥远时空的恐怖风暴,如果不是乌沉锁链的“大坝”封堵得力,罗南恐怕已经在情绪欲望的烈焰中灰灰去了。 那也只是“遥望”一眼而已。 如今,他竟然来得这么近! “贪了!” 罗南骤然醒悟,刚才他所见的一切,或许只是“深渊世界”某个时点,对抗力量达成平衡之际,貌似平静的假象。 现在,假象破碎,平衡打破,一切都进入了狂暴扭曲的既定状态中,他刚才“看”了多少细节,现在就有多少从细节中膨胀喷出来的信息洪流,爆发式衍生。 恢宏的胜景,转眼间化为了眩目而致命的冲击波。时空结构都像是稀烂的破布被单,无数重曲叠弯折,又将这扭曲的力量,向更远的空间、更多的维度释放。 罗南探去的意念,当即变成了高压电路,无法形容的巨大冲击,电光般打回,贯穿了他的形神框架,将来自于日轮和绝狱的力量,以及相应的信息,一股脑地灌入。 无疑,反噬的力量极其恐怖;而这回乌沉锁链也不再“绝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反噬力量在罗南形神框架中的碾压式推进,首先接触的是罗南的精神层面。反噬力量很恐怖,可这片儿的深度和广度也颇值得称道。 如同天外陨星坠落,下方却是一片冰山汪洋,荒无人烟。再怎么恐怖的冲击和杀伤,也要在这儿出现一个大的缓冲和沉淀。 此后再“溢”出去,当然还有杀伤,可在罗南“神轮”所成就的冰山汪洋之外,又是一层宏阔的缓冲带――那是罗南祭坛蛛网所收拢的精神海洋。 此时蛛网所收拢的精神海洋内部,收拢了全球百亿计生灵的情绪和意念,它们别的不行,庞大的数量和松散的架构,却正像是一个巨大蓬松的海绵,将强劲奔流的反噬力量,以及对应的信息洪流,层层吸纳消化。 罗南能够感应到,来自“深渊世界”的双重力量,在蛛网中奔流。漫过每一个节点,漫过那些缠绕在每一个网结上的生灵。 奇妙的是,作为承载结构,直接承受冲击的祭坛蛛网,并没有感受到太大压力,反而随着反噬力量的深入而深入,在以亿计的复杂人心中,将网络织就得更为绵密森严。 是错觉吗?倒像是有一波“营养剂”注射了进来。 也对,祭坛蛛网的架构,源于两个方面的力量:一是魔符,已经可以确认那是源于深渊日轮的投影;二就是祭坛框架,这份框架规则,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来自于“对面”的锁链绝狱。 如此一来,有来自深渊日轮的炙热燥意和诱导力,也有来自于锁链绝狱的严苛规则和掌控力,它们交织在一起,有剧烈的冲突,偏又有微妙的结合。 这一对同样宏大的力量,冲突又合作,相悖又相容,在精神海洋,在蛛网上生灵、乃至罗南本人的形神框架内,牵引盘转,千变万化。 好吧,冲突还是主流。 这就导致“营养剂”的药力还不够平和,最早一波刺激性生长过后,内在的冲突很快占了上风。 直到这时,罗南才真正感觉到压力。 这份来自深渊的信息压力和刺激,沉淀在他形神框架中,也在他的思维边界上,如同拍岸的浪潮,不断冲击,绝大部分到不了岸上,但拍击上来的那些,也如同漫堤的洪水,将罗南淹没。 对此,罗南挺熟悉的……前几天他一直在面对类似的信息洪水。只不过,和那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的混乱碎片不同,这一波“洪水”在蛛网中逐步冲刷、下渗、分解、吸收,慢慢竟变得条通理顺,形成了隐约的知识框架,一层层堆积架构。 秩序,最美丽的秩序啊! 纵然沉重到难以承载,也让人欲罢不能! 罗南长长吁气,各个意识层面在秩序规拢下,次第唤醒,不知不觉间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映入眼睛的,是舱室平整的天花板,还有从舷窗外透入的如血夕照。 物质世界的信息,丰富又形象,最适合人类接收理解。只不过,如今罗南对它们视若不见,而是舍易就难,去解读仍沉淀在形神框架中、祭坛蛛网内的庞大信息架构,并做适当的联想和延伸。 罗南很自然地联想到自己的情况。 他大约是地球时空中,日轮和绝狱冲突的最主要的“演武场”,并已经持续很久了。 构形体系和魔符体系,理智和情绪,规则和混乱,不就是这样吗? 还有,雾气迷宫。 现在的罗南,大概可以对雾气迷宫核心区做一个较清晰的判断了。 冲突、扭曲、共存,何其相似。 更不说,还有那个“残破飞船”,可做另一个层面的证明――飞船可以有很多,但与虚脑界面“两大卫星”之一,那艘“外空间飞舰”几乎一模一样的,总不会是个该死的巧合吧?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深渊世界,就是一切的根源! 一旦了悟,罗南对于雾气迷宫信息的解读,便自然而然地上了一个台阶。这也就是刚才蛛网能够“消化吸收”的本质原因。 唔,祭坛蛛网本身的架构,似乎很适合用在对雾气迷宫混乱信息的进一步解读上:机器和程序,无法解读满溢着矛盾冲突的信息,可具备灵智的生命,特别是人类,仿佛天然就是为这些信息准备的。 其实绝大多数人,也不具备解析复杂信息的素质,但在祭坛蛛网体系中,他们就相当于实验中的小白鼠,可以通过观察他们受到的影响,做反向的推导,由此筛选、沉淀,淘洗出最有用的那部分结果。 这一刻,罗南一直不甚通达的思路,清晰了很多,灵光频闪。 不行,迸发的灵感实在太多了,他要通通记下来,回头一个个去实验。 罗南想起身做笔记,可一个发力,竟然没起来。涉及发力的筋膜肌肉似乎通通丧失了弹性,迟钝且脱力。 他深吸口气,强行再加了把力,终于抬起一只手臂,摆在眼前。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袖口垂落,暴露出来的臂膀比原来竟然肿胀了一圈儿,本来还算白皙的皮肤更是青紫交错,有的皮下组织已遭破坏,渗出了血点。 这感觉……倒像昏睡时被人揍了一顿。 于是罗南就知道,雾气迷宫方向的进展,不是随随便便得到的,形神框架,特别是形骸一侧,已经从悬崖边上走了一圈儿回来。 罗南就这样举着手臂,有些发怔。 倒不是被惨状吓到了,而是又想起一件事。 以前觉得,他那位老爹留存的“双螺旋”信息,并未全面清晰阐释雾气迷宫的结构精髓,是因为力有不逮、时间不足,研究未能完成。 可有这么一出,他的思路骤然有一个大的翻转,如果具备外接神经元这个前提条件,且有“信号链接”的现实动作,还有“格式论”的修行基础,照目前这个设计,似乎已经足够近了…… 不,分明太近了! 为什么他会突然做那样一个梦? 从前半段还恍惚记得的梦境中,可以得到解释:那是他受到深渊日轮的长时间辐射,所以在“树洞”里面,就大汗淋漓,焦躁难安,情绪层面受到了影响和干涉。 还有,来自于乌沉锁链的牵引力量,与作为日轮对立面的锁链绝狱,也绝对脱不开干系。 这就是来自“深渊世界”的引力。 多日来,罗南想尽一切办法去发掘雾气迷宫的奥秘。却没有想到,越是解析,距离“深渊世界”就越近,也迅速趋近了其内蕴的“禁忌”。 真相很美好,却是要拿命去解读的! 肢体受创,难以长久支撑。肿胀的胳膊就此砸落在榻榻米上,发出“卟”的一声响。 没有太剧烈的痛感,就是麻木无力,基本可以确定,是伤到了神经系统。由于神经细胞的特殊性,即便对能力者来说,这也是很严重的伤势了,甚至有致残的可能。 罗南倒不太在乎自己的伤情,而是由此想到了另一件旧事,一件多半已经没了意义的旧事: 也许,那边……父亲那边也吃了亏? 他不太清楚自家老爹的实力,可想来不会是超凡种级别,不会比他更强,多半也不会有灵魂披风、祭坛蛛网这类得天独厚的依仗。 那么,来自“深渊世界”的引力和冲击? 罗南又砸了下榻榻米,然后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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