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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闻言就是愣在当场。 可随后他就看到,站都站不稳的罗远道,开始疯狂动作,抬腿落腿,将其余三方还算完整的积木矮墙统统踹倒。 洪特护见势不妙,已经注入镇定剂,可一时还控制不住。 “爷爷!” “姥爷!” 罗南和莫鹏又惊惧,又惶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此时洪特护已经呼叫了医生,可医生也不可能瞬间出现。 罗远道踹翻了他所有的作品,随即仰头向天,嘶叫狂笑: “火呀,火呀! “火焰烧起来吧,烧透这披风的暗幕! “新神要踩着旧神的尸骨,登上王座! “来吧,来吧,看看谁是宇宙的主人! 狰狞可怖的的形象,就像一柄巨锤,轰隆隆砸在罗南和莫鹏心口。 他们两个,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对这种场面,尤其是亲人长辈彻底疯狂的表现,想帮忙又担心搞出乱子,一时都是手足无措。 终于,医生匆匆过来,后面竟然就是莫海航、罗淑晴两人。而这时候,两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像木偶般听令挪出病房,傻站等待。 这时候,真可谓度秒如年。 其实没有多长时间,最多十分钟吧,罗淑晴就走出病房,面对还在呆傻状态两人,笑了笑:“没事的,老人常这样,只不过是说话多了一些。” 罗淑晴轻松的态度,让罗南和莫鹏都好受许多,想再问详细的情况,又不知从何问起。 倒是罗淑晴看看表:“时间不早了,也到了你爷爷的休息时间,咱们先去吃饭。这里的饭菜还是不错的。 “对了,下午四点钟,你爷爷应该会到外面散步,你们还要不要陪护?” “好啊!” 罗南立刻同意,可随即又有些担心:“我在这儿,他会不会……” “你以你是谁?” 罗淑晴又笑,随即吁一口气,看向莫鹏。 莫鹏其实有些不太愿意把宝贵的周末时光全扔在精神病院里,但罗南都这么明确地表示了,他也只能闭嘴。 最多就是多玩几局“荒野十日”,嗯,要是能把罗南拉过来对战,连虐几十盘,那就更爽了。 罗淑晴笑了笑:“那就这么决定了,对了,刚刚我咨询医生的时候,他向我推荐了一款深度睡眠营养舱,可以舒缓心情,降低压力的。咱们一家都去试试吧,顺便把午休解决掉。” “啊?” 罗南和莫鹏面面相觑,同时跳出一个念头:疗养院这特么是搞虚假推销吧? 第四十八章 分裂症(下) 不管两个年轻人怎么想,罗淑晴,包括她的丈夫,一向理智的莫海航博士,对那个什么营养舱,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午饭过后,就带着两个年轻人,到了疗养院一栋辅楼内。 罗南和莫鹏虽然明面上屈服,却是私下合计,回头一定要把好关口,一旦真要掏钱,就坚决反对,决不能让两个长辈被忽悠了。 所谓的“营养舱”所在,布置得还是很像那回事儿的,单独房间布局,每个房间都有专门的护理人员,不像是午睡,倒像是高标准的spa――当今时代,只要是涉及到人力资源,随随便便都能叫出一个高昂价格。 看到笑容甜美的年轻护士,莫鹏眼睛就在放光,早忘了什么“忽悠”问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进去体验一下。 罗淑晴事先已经预订了连排的四个房间,他们各自选了一个进去。罗南和莫鹏是挨边的,他的感应范围,正好将隔壁覆盖,听那家伙很羞涩地询问: “要不要脱衣服?” “……” 罗南懒得再理会那边,此时在他房间里,作为服务的一部分,漂亮的女护理也在他解释营养舱的种种好处和基本操作等。 对此,罗南只当是广告词,过耳即忘,他对营养舱本身,倒是更感兴趣些。 也许是由于特殊的出生经历留下的烙印,罗南对营养舱、维生舱之类感觉特殊,这并不是指喜欢或者厌恶之类,而是一种追溯深层记忆的恍惚感。 当一座营养舱摆在眼前,就像是催眠师设下的暗示,总会将他推进浑沌深沉的“记忆深水区”,那份感觉很复杂,很混乱,但总体上讲并不讨厌。 真的! 罗南按照护理人员的指示入舱,随着舱盖合上,轻柔舒缓的音乐响起来,还是仿佛轻淡花香的气味,若有若无。 一切都按照正常的程序往下进行,特殊材料的舱盖正从透明渐变模糊,慢慢隔断外界光源。 罗南闭上眼睛,想着这样来一次午睡也不错。可是大概七八秒后,他霍然睁眼: 不对,里面味道不对! 罗南反射性地去按舱室内部的开启按钮,也在这时,闷闷的响声传入,有人轻敲营养舱的面板。 舱盖又重新从模糊转为透明,不过由于罗南反应快,舱盖也向上翻起,外面那人“哎”了一声,险些被别到胳膊。 罗南猛然坐起,精神层面,乌沉锁链都是嗡然欲出,这也是他最强的力量所在。 不过在这时,他与舱外那人打了个照面。 漂亮的女护理已经不见了,此时站在舱外的,是位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医生,戴着眼镜,看上去也颇为儒雅,如果嘴巴里少说点儿话,或许给人的好感会更多些。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性急啊?” 青年医生象征性地转转膀子,又咳了一声,拿出很端正严肃的态度:“罗南同学,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张瑜亮。” 罗南开始是冷盯住他,可渐渐地,眼前这位故作严肃的青年医生形象,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合在一起,让他有点拿捏不准。直到医生做完了自我介绍,又看到他胸口的铭牌,罗南这才试探着做出判断: “你是……章鱼哥?” “咳,张瑜亮,一时瑜亮的‘瑜亮’。” 青年医生越这么说,罗南越能肯定,他吁了口气,放松下来,又忍不住想笑。 28号晚上,正是这位年轻的能力者,穿着可笑的卡通章鱼T恤,嘻嘻哈哈之际,却展现了精妙的致幻剂配制能力,把一屋子几十号人,都变成了意识混乱的蠢猪。 而如今,他一身经典的白大褂,带着装饰用金丝眼镜,好像一下子大了十岁,乍看去就一位高学历的专业医师。 可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嘻哈味道,随着刻意挑动的眉毛,转眼冲破了所有的虚假外壳,将罗南最熟悉的那面体现出来。 “嗨,章鱼哥你好。”罗南可还惦记着章鱼那手出神入化的药剂配制手段,作为半个内行人,对他也颇为佩服。 另外,一位出色的致幻剂大师,在精神病疗养院当医生……嗯,很搭配的样子。 “本来悠闲的周末值班,让某人给破坏掉,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好。” 章鱼不理会他的善意,翻动手上软屏,找到相关资料,抑扬顿挫地念到: “精神分裂症,重度精神疾病,世界人口病率1%,与遗传因素相关,家族中有精神分裂病史的人,患病几率将提高数倍。 “受检人祖父就是重度精神分裂患者,本人在四年前,也因为神经递质系统功能紊乱导致的心肺衰竭而入院治疗,并被下过病危通知书。 “当时医院的诊断是,若病情进一步展,不排除病症遗传、展的可能性。而不当电刺激、药物刺激、突的情感刺激都可能会诱病情…… “啧啧,通灵者先生,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此时,罗南终于醒悟过来:“章鱼哥,我姑妈他们……” “罗淑晴女士声称,某人在今天早上,有多处自言自语的表现,而且出过‘xx公司怎么处理’、‘随时奉陪’之类充满攻击性和警戒性的言辞。且该类言辞与常规生活环境没有明显关联。 “所以,罗淑晴女士怀疑这是精神分裂的早期症状,又担心某人的抗拒心理,就通过这么个方式,做一下检查……可怜我们疗养院的高端营养舱,就当成麻醉剂使用了。” 罗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很快又醒悟:“这个曲里拐弯的主意,我姑妈他们肯定想不出来!” 章鱼摊开手:“为患者及家属解决困难,不正是一个合格医生的职责吗?而且这个营养舱可以进行脑部造影,很方便的。” 他看了看表:“你家长辈马上就要来了,你是和他们说明白呢,还是乖乖躺着,做场戏呢?” 罗南苦笑,随即向后躺倒,闭上眼睛。 “聪明的选择,对了,我不会触犯协会的忌讳,扫描你的身体结构什么的,就拿假的去应付了啊。” “麻烦章鱼哥了。” 舱盖再度合起,并隔绝外界光线。可事实上,就是这样,罗南也能感应到外界的环境。他能“看”到,姑父姑母推开门进来,从头到脚,都充满了严肃、谨慎而担忧的情绪。 章鱼哥具体怎么唬弄的,罗南不想再管,他神思恍惚,念头纷杂,都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 第四十九章 内逻辑(上) 罗南恍惚的状态,一直维持到章鱼打开营养舱。 “哎哟喂,不好糊弄啊,他们在这上面都是半个专家了。” 章鱼摘下装饰用的眼镜,拿着软屏给自己扇风,表示辛苦的感受:“暂时是应付过去了。只说目前症状不明显,不敢全否认,否则他们肯定带你去其他医院看的。好吧,我承认,就是现在也不保险,你做好准备。” ……是这样没错。 罗南有些茫然,这能怎么准备?往后的日子里,他就要被姑父姑母当成精神分裂症患者来看待了? 章鱼看出罗南的低落情绪,笑呵呵地道:“不要纠结,某种意义上,他们也不算错。知道嘛,从某种意义上讲,每个能力者都有精神分裂。” 罗南愕然抬头。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欧阳会长的高论,欧阳辰,欧阳会长你知道吧?” “嗯,就是明六耳的那位。” “对,就是他。他是夏城协会唯一一位明确注册的‘凡种’,从精神强化起家,是该领域的绝对权威。你也是精神强化型,回头可以好好请教。” 章鱼对欧阳会长显然是很佩服的,着重给罗南介绍一下,然后才道: “欧阳会长就讲过,作为能力者,往往需要正常世界一套逻辑,‘里世界’又一套逻辑,而且,每个觉醒者,也应该有一套自我逻辑。 “正常世界的逻辑帮助你基本的‘吃喝拉撒睡’不至于出笑话,让你按照法律、道德规则行事,也教给你社交、工作的简单原则,成为一个正常人类……” 罗南“唔”了一声,现这与“社会格式”的定义很相近,当然,任何一个社会学理论,在类似的概念上都很相近。 “至于‘里世界’逻辑,就是一个能力者的小圈子逻辑,什么崇尚力量、注重自身强大、以能力分出高下阶级之类。本来很简单,在自个圈子里耍弄就好,就像什么搏击协会? “可问题是,‘里世界’对‘正常世界’具备着强大的影响力,这就使‘里世界’的逻辑,对现实世界的逻辑形成了扭曲……喏,像不像精神分裂?嗯,或者说,像一切精神病的典型体现?” 罗南必须点头:“有点儿像。” “必须像啊!若说有差别,也就在于精神病患者无法用他们的逻辑影响现实,他们的逻辑就是虚幻的、脆弱的、荒谬的;而我们可以做到,我们的逻辑就成了相当一部人必须承认的规则。” 章鱼做了一个平移的手势:“如果把这个道理,置换到‘自我逻辑’上――记得吗,欧阳会长建议每个觉醒者都应该有一套‘自我逻辑’。” 罗南莫名吸了口气,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如同渐涨的潮水,漫过胸腹、口鼻、头顶。 章鱼继续讲下去:“所谓‘自我逻辑’,就是能力者用来解释本人能力的一套自洽理论――只要你可以从头到尾,形成一个完整的逻辑链,并且可以实际地验证,那么不管多么荒谬都可以。 “就像秘密教团的那些疯子……他们行事荒腔走板,可无损于他们的强大,就是因为他们可以拥有一个内在逻辑,并利用这逻辑,成功地扭曲外部世界。” “咱们还可以举一个例子――令祖父罗远道先生,可以吗?” 罗南默然。 章鱼就这么讲下去了:“你爷爷的症状我也看过。抛去神经系统病变不提,他就是‘自我逻辑’无法战胜‘外在逻辑’的典型表现。如果他真的拥有极端强大的力量,可以影响全宇宙,那么他就是正确的呀!说他是宇宙的中心,世界的真理,也是恰如其分。 “可在现实中,不可能拥有这种层次的力量。所以我们这些能力者,不能陷于妄想,还必须遵照现实,按照自己真实的力量层次,去琢磨、修正内在逻辑,让你的逻辑可以在外部世界完美实现。” 章鱼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有些累了,他摊开手做总结: “从这个意义上讲,每个能力者都是一个试图用‘自我逻辑’去扭曲客观现实的精神病。再加上正常世界逻辑、里世界逻辑的双重影响,我们难免会累。所以有人就想‘推墙’,让正常人适应能力者的存在,让能力者主导这个世界;也有人完全不理会、不在乎、不接触;更极端的,不承认正常世界的逻辑,不把“非能力者”当人,动辙杀戮的也有。 “喏,很不幸,你年纪轻轻,就进入这个巨大的精神病院,只能是再辛苦些了。如果非要提个建议的话,你还是以是‘里世界逻辑’为主比较好,这算是一种折中。毕竟你还不是觉醒者,早早开‘自我逻辑’,说不定真变得疯疯癫癫;而按照正常世界逻辑,又未免太笨拙、不上道儿了。 “所以喽,多参加一些协会的活动,多认识一些朋友,形成自己的圈子,慢慢就会适应的。嗯,这算是前辈的一个的忠告吧。” 罗南脑子被一团“逻辑”塞进来,脑子多少也有些懵。但他看出来了,章鱼哥是一个热心人,说的这些,固然玄虚了点儿,却对他很有帮助,也确实是想开导他,当下郑重道谢。 章鱼笑呵呵地摆手:“不用客气,能捞到讨好‘通灵者’的机会,也很难得啊。以后再行动的时候,不要让我冲得太靠前就行……我只是个药剂师,真不是冲锋陷阵的料。” 这当然只是玩笑,不过听他说起‘药剂师’,罗南忽地想起早挂在心里的那件事,略一沉吟,便道: “章鱼哥对配置精神药品很有研究?那接不接受订制呢?” “当然接受,用途讲明白就好。” 章鱼顺口回应,可紧接着他就是一怔,换了副眼神,把罗南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还摸起下巴沉吟,半晌,他才再度开口: “嗯,特别是你这样的未成年人,更要讲清楚……你不是有什么坏习惯吧?” 罗南没有直接回应,略微凝神,通过六耳,给章鱼传了一段分子式过去:“要配制这种药剂,可以吗?” “还真配啊?我要价很……我靠!” 第四十九章 内逻辑(下) 章鱼了会儿呆,眼神聚焦,看向罗南:“其实吧,你要想杀人,不用这种复杂结构,只要从这里面随便截一部分,剂量管够,效果绝对棒棒的!” “……” 还好,不需要罗南解释,章鱼眼神再度放空,又沉浸到他的专业世界里去。 看到他的反应,罗南暗自握了握拳头。 有门儿! 至少在这一刻,不只是药剂配制,包括其中的原理、作用,都存在了让专业人士认真研究的价值。 对罗南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他直接给章鱼分享分子式,不正是要得到类似的效果吗? 这时候,营养仓出了提示音,是预设的“午睡时间”到了。本来不想打扰章鱼的思路,可想到姑父、姑母很快就会过来,罗南还是忍不住催促: “章鱼哥,给个明白话吧,能不能做?如果可以的话,我把剂量什么的都给你。” “给我前置的那些……”章鱼的言语飘忽。 “呃?” 章鱼重新盯住他,眼睛眨也不眨,面皮则涨起一层血红颜色:“这肯定不是最初的版本,对不对?任何一个正常人,被同时作用这么多靶向神经元,早被玩死了,可它的目标绝不是玩弄人,对不对?” 厉害!罗南忍不住佩服,章鱼竟然从一个单纯的分子式里就能看出这么多。 可转眼又想,除了眼力和专业水平之外,恐怕他本人也有类似的思路吧……毕竟他是一位药剂师,也是一位觉醒者。 看章鱼的这种反应,罗南真不知道是应该着急上火,还是应该骄傲自豪。 但他知道,如果章鱼还在屋子里逗留下去,被姑父姑母看到,什么事情都要穿帮。事实上,6续出门的两位长辈,已经出现在他的感应范围里。 现在出门都晚了! “你现在立刻消失,然后我给你一个最初版本,ok?” 章鱼眼中放光,二话不说,拉开房间窗户就跳了下去,3层楼的高度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级台阶而已。 罗南长吁口气,后整理一下衣服,确认没有什么破绽,推开门出去。 罗淑晴女士已经要敲门了,却被罗南的开门动作吓了一跳,仔细在罗南脸上打量几遍,才展颜笑道: “怎么样?有没有效果?” “还可以吧,不过要是专门购置就没必要了。” 罗南开始和姑妈飙戏。说实话,他的演技惨不忍睹,幸好姑妈那里也有心事,两人的交流都有点儿漫不经心。 此时章鱼也通过六耳,开始强势骚扰,逼着他将有关信息传过去。 章鱼越着急,罗南越冷静。 现在,他必须对爷爷的成果,重新做一次判定……还有决断! 一个混乱的周末下午开始了。 事实上,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午睡结束以后,罗南和莫鹏,玩了几局荒野十日,就到了罗远道每天外出散步的时候。 两个年轻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护,听老人说起那些稀奇古怪的言语;姑父姑母离得稍远一些,轻声交谈,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静,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问题在于,罗南的耳边就一直没有清净过。姑父姑母以为离得够远了,可总有一部分言语,会落到罗南的感应范围里,毫无例外的,也都是与他的“病情”相关的话题。 除此以外,来自另一个方向,章鱼的袭扰也是连续不断。 自从罗南给出相应分子式之后,章鱼就像是被浇了一包生盐,思维开始犯抽。惊讶、迷惑、置疑……而所有的一切,在罗南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之前,又彻底粉碎。 正如章鱼之前所说,不管多么荒谬的逻辑,只要能在现实世界得以验证,就必须承认它的存在。 这时,章鱼就坐在实验室里,一边尝试配置药剂,一边对罗南长吁短叹: “看到第一步,觉得是傻子,看到最后一步,感觉是疯子,可第一步和最后一步合起来,特么就可以说……我们统统都是垃圾!” “再给一个吧,你所说的那些前置药剂,再给一个就行,我需要验证思路! “别,你先别给,老子逻辑快炸了。我的天,为什么能考虑到这一步?神经元结构异化、育增殖、退行抑制、包括戒断反应,面面俱到,就算老子眼前摆着一张大脑全息图,也根本算不出来,这是一整个时间流程……” “这简直不是人类应有的成果,不管是创造它,还是服用它!” 罗南最初听到这些话,还有几乎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自豪。可慢慢的,这些激昂的情绪,在身边祖父虚弱而诡谲的身体动作中,逐一消融掉了。 这些赞美,对爷爷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把应有的荣誉和声望,都加之于身,这位生活在封闭自我逻辑中的老人,是否能有片刻的喜乐? 即使是从最现实的角度来讲,疗养院对一位病情持续恶化的老人,开放了全天探视,这也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与放弃治疗,并无差别。 罗南注视老人的枯干的侧脸,一日间老人的一言一行,都在他心底流淌渗透,从中生长出来的,则是一个越清晰的念头。 天色渐晚,全天的探视陪护到了尽头。一家人准备回城。此时罗南通过六耳,向章鱼问起药剂的事,对方大包大揽: “协会有专门的快递渠道,绝对安全便捷,从明天起,我就可以定量供应。” “那就谢谢章鱼哥了。” “这算什么?这点儿东西,相对两个分子式的价值,完全是九牛一毛。” 章鱼仍是一副摩拳擦掌的状态:“对了,我这段时间,想根据分子式,写篇论文,就在协会内部期刊上。你能代令祖父,给我相关授权吗?” 此言一出,罗南就是怦然心动。 他很清楚,现阶段他没有进一步研究阐释爷爷理论的能力,那么,有人能够代替他进行这一切,并且给予爷爷应有的声誉,就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章鱼在药剂配置上水准群,没有什么阴私的心思,交流起来很愉快,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 倏乎之间,他在协会里为爷爷夺回荣誉的计划,已经要起步了吗? 第五十章 时间表(上) 毕竟有严宏的前车之鉴,罗南也考虑过剽窃的问题。 可毕竟“荒野探险家协会”不是学术界,这里似乎并不具备学术竞争、竞赛的土壤,而是更看重实效。 更何况,以目前的特殊形势,‘通灵者’的地位然,只要他站在那里,始终挥作用,属于爷爷的成就,就谁也剥夺不走。 几番思虑之下,罗南还是决定信任章鱼,简单回复道: “可以。” 章鱼当下就在那边哈哈大笑:“好极,我这就准备授权书,协会统一制式,另有公证人两位,各选一人。你准备选哪位?你的秘书?” 听章鱼主动说起这些,罗南终于是彻底安心,想到何阅音的性情、地位,也确实最适合做公证之类,便表示同意。 此时,一家人已经上车,驶出疗养院。罗南仍坐在前座上,扭头看夕阳下渐变血红的大楼,一时无言。 片刻之后,他又对章鱼传讯:“我爷爷在这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章鱼自然是拍胸脯保证:“放心!以前从来不知有这么一尊大神在身边,现在知道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爷爷!我一定晨昏定省,好好伺候着。” “……我爷爷现在这状况,咳,也不用太关注。”罗南还真担心章鱼脑子热,抓住爷爷当宝贝,要问出个一二三来。 “我明白,我明白,老爷子这状态,是不好打扰,那你赶紧把老爷子的笔记让我看看呗?” 章鱼现在处于高度兴奋状态,思维跳跃极快:“对了,刚刚听你说,老爷子还有相当一部分笔记遗失了。这好办,回头咱们合力布个任务,只要把报酬定得高高的,比如一本笔记一个荣誉积分,你信不信连欧阳会长都能给调动起来?不要怕积分不够,我可以分担啊,只要和药剂相关的,给我完整复印件,我全额支付好不好?” 在章鱼热情高涨的描述中,罗南也是微笑,但很快,他就将话题转到别处: “对了,章鱼哥,我再问你一句,对能力者来说,只要‘自我逻辑’完整,并能够验证,多么疯狂也无所谓,是吗?” “当然!瞧瞧那些秘密教派的所为‘神明’、‘圣子’、‘祭’,神通显圣这种能力太犯规,拦都拦不住。” 章鱼哥一口断定,可紧接着,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忙又补充道:“嗯嗯,比逻辑完整更重要的,还是验证、验证!不能够干预现实世界,那就是精神病;自以为能干预现实世界,那就是重度精神病……我靠,好像下午给你讲的这些,是中级研修班的内容,纲了,你可别胡思乱想!” 章鱼不愧是在精神病疗养中心工作,对相关问题非常敏感,他还真担心罗南放开脑洞,无所顾忌。在罗南这个年龄段,又是通灵者的职业,可能产生的问题太严重了。 看章鱼有继续规劝的意思,罗南就笑:“放心吧章鱼哥,我知道,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锻炼身体,实现精神与肉体的平衡,然后通过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途径,慢慢的感受这个世界,逐步形成答案……而不要忙着解释这个世界,对不对?” “行啊!” 章鱼可不知道,罗南的话里,绝大部分都是何阅音的指点,当下就松了一口气,大赞道:“很好,小子有悟性,就该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这么干。你现在确实是身体欠打磨。不过没关系,你还在育期嘛! “等这次人面蛛的事件过去,我给你找一套‘精神强化’方向的锻炼方法,用不了几年时间,在你的身体停止育前,肯定能实现平衡,到时,凭借老爷子给你打下的基础,你成为觉醒者,应该就是水到渠成。 “对了,一会儿我把我当年在初级研究班的笔记给你过去,你可以先参照一下。里面有很多很基础的东西,可就是这些,就算你变成了‘凡种’,也依然有用。” 罗南深吸口气:“章鱼哥,多谢了。” 再和章鱼聊了一些打基础的话题,罗南切断通讯。此时再看外面的天空,已经不可逆转地向更深层的黑暗坠落。高磁轨两侧,路灯像两条无头无尾的光龙,在黑暗中舒展舞动,看似在拐角处并起,转瞬又分离开来,无比协调同步,偏又永难贴合。 罗南靠在椅背上,呆呆地看两条光龙倒映的身姿。 “一条是爷爷,一条是我……” “什么?” 后座上的罗淑晴女士,对罗南的自言自语非常敏感,事实上,自从上了车,罗南就没有说过话,保持长久的缄默,这让她提高了警惕。 罗南回头,看到姑妈明明很紧张,却要努力做出从容姿态的面孔。 想了想,他低声道:“姑妈,你给我一个准话,爷爷……还有多久?” 罗淑晴脸上瞬间被错愕填满,而接下来,她就用更明显的皱眉姿态掩饰,声音则是刻意压制的低沉: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罗南深深吸气:“两年?” “我让你别乱想!” “一年?” “罗南!” 罗淑晴陡然拔高的嗓门,让旁边莫鹏的身子都僵硬了。姑父则一直没回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当一位形式上的司机。 罗南长吁口气,稳住心里激涌的情绪,也尽力稳住声音的稳定:“爷爷对我的画有感觉……” “你在说什么?”罗淑晴觉得,罗南的思路很诡异。 罗南低头打开笔记本,翻到牢狱建筑的那一页,展示给姑妈看:“爷爷今天上午,对这幅画有感觉,是吧,鹏哥?” 一听罗南主动称呼“哥”,莫鹏就满身不自在,这特么是在威胁啊,但他还是点头。当然了,“就是这幅画让老爷子疯”之类的话,肯定要闷在肚子里。 罗淑晴拿过笔记本,看到上面纷乱却又别的意味的线条,眉头皱得更紧。她合上本子,不想多看,以免被干扰思路:“你直说吧,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想画一幅画,让爷爷看到,能真正高兴起来的画――让他高兴!这不容易,我需要时间,可偏偏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 罗南调转座椅,与罗淑晴面对面坐着,视线相对:“我需要列个计划时间表,所以希望姑妈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信息做参考……以罗远道长子长孙的身份,可以吗?” (下一更在晚上十点) 第五十章 时间表(下) 罗南知道,姑妈看似强势,其实是一位非常传统的女性,教育孩子严字当头,思维相对保守,而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又往往以家庭男性的意志为转移。 罗南,罗家唯一的根苗,就凭这个,姑母就绝对无法拒绝。 两分钟后,罗南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而这时候,他又不知道该与姑妈说什么,只能又把座椅转回去,车里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罗南通过仿纸软屏,翻阅爷爷的诊断书。 诊断书上不会有明确的时间判定,可事实就深藏在字里行间。 由于神经系统病变而引的多种并症作用,现在的罗远道多器官功能衰竭,,已经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阶段,事实上完全就是靠药品和设备撑着。 在医生们看来,老人现在能走、能说,能脾气,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可药物的强刺激,终究有一天会抵不过生命本质的衰竭,谁也不知道这个天平什么时候会倾斜。也许只是老人对某个药品的耐受性稍稍提高那一点儿,这个平衡就将打破,然后一切都无可挽回。 如果将一切简化,可以归结为两个字: 随时! 出乎意料的,罗南竟然不那么惊讶,仿佛事情本该如此。 “六耳”又传来信息,仍是章鱼,他传过来了当年的学习笔记,上面都是他参加协会初级研修班,记录下来的关键信息。 里面有一整套锻炼精神、肉身,实现并保持二者平衡的基础性理论,非常地经典、实用。章鱼将它传过来,自然是给罗南指路的意思。 罗南一目十行,将笔记大略地翻一遍,就存入“六耳”的个人收藏夹,不准备细看。 他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视线再次投向窗外的并行光龙。 光龙虽然轨迹相同,却永远不能交汇。 按照正常世界的理性规则,必然如此。 就像他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画图,作为重度精神分裂患者的爷爷,不可能真正去理解一样。 五年间,对于爷爷的理论,罗南花了很多时间,试图用正常人的逻辑去解读,并讲给正常人听……以至说服。 可现在,他已然明悟:爷爷的逻辑世界,完全脱离了正常人的维度,世俗的荣誉、公道与他何干? 爷爷需要的,至少罗南认为需要的,是一次明确的、直白的、正确无误的交流。 那才是一切的开始。 要就是逻辑。 罗远道的逻辑是古典的。他的“格式”论,就是一种类似于原始哲学的形态。他提倡自我格式、社会格式、天地格式的环环嵌套。 这种嵌套不是由外而内,由物质而精神;而是由内而外,由自我向整个宇宙拓展。 除了创立者,很难有人会喜欢这种理论。因为它把“我”以外的所有存在,都推进了因“我”而生的漩涡里面,都变成了“我”的奴仆。 就是罗南,在“自我格式”上对爷爷言听计从的他,在解释“社会格式”的时候,也将学生、职员、技师、教士、政客的五级结构,有意无意地理解为“相对客观的存在”。 将“社会格式”视为一组没有现的公式、尚未明确的模型、某个人类社会的集体造物――这与市面上绝大多数的社会学理论,没有本质区别,甚至还有所不如。 正如“七门全优”的莫鹏所讲:标准在哪里? 这个问题,罗南从爷爷的咆哮声里,听到了一个明确而疯狂的答案: 我的!统统都是我的! 我的学生、我的职员、我的技师、我的教士、我的政客! 自私自大到令人反胃;极端极致到让人抖。 可是排除掉那些不必要的情绪,罗南却从中找到了一条完整而清晰的逻辑线索。 罗南翻动笔记本,页面掀到牢狱建筑那一张,也翻到魔符衍生的那一张,这是他在纸上留下的两幅通灵图。然后又翻回来。打开仿纸软屏,切入绘图软件界面。 这里应该还有一幅,28号晚上,他绘制的,仿佛浑浊河流般的第三幅通灵图。 然而,里面并没有。 倒是长按打开软件第二层界面,这里真的像是漫过了一条浑浊的河水。 那么是否可以这么理解:通灵图已经用这种方式加入? 通灵图是由罗南亲手所绘,他自然知道象征了什么。浑浊的河水,就是“人面蛛”仗持的情绪浊流,是由无数人类的相应情绪汇集而成。 几乎没有人能摆脱这片昏暗的浊水,而在这条浊流中,人面蛛进行它的捕猎…… 罗南盯着五层塔式结构,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像草图,固然如纸牌般整齐排列,可莫名就很是碍眼。 他下意地抖动一下,就像过筛子。 顷刻间,界面上的“浊流”更为浑沌,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更重要的是,几百幅“纸牌”没有按照之前的界面功能,重新“洗牌”,而是四面散落,上面千百个人影,就像是翻船溺水的乘客,从五层格式塔里倾倒出来,在浊流中挣扎、飘动、扭曲。 罗南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得出相应结论: “每个人都在情绪浊流中挣扎。 “简单的描绘复刻,对社会格式不具意义。 “我以为将他们分类安置,其实毫无用处。 “真正有意义的…… 他的视线投界面主体的五层格式塔,那里面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不,还有例外。 最下的学生层,两个! 其中一个,罗南记忆颇为深刻。那是他刚绘制没两天的“赠品”,某男子一手振臂挥动,一手揽人肩头,似癫狂,又似昂然――爆表状态下的谢俊平。 另外,就是一条鱼。看上去很活泼,在浊水中盘旋游动,其实始终没有跨出“学生层”的范围。 盯住这条似乎是随笔勾勒的鱼儿轮廓,罗南用手指再比划两下,就确认了它的来历: 第三幅通灵图之内,诸多能力者“鱼式描绘”中的一员,对应的目标是: “猫眼”! 这还不止,从“学生层”往上看,跨过空荡荡的“职员层”,在“技师层”中,分明还飘浮着一个诡异的符号: 魔符,人面蛛! 第五十一章 进错门(上) 罗南安静地坐着,盯着已经大半放空的五层格式塔,继续推导结论: “同样的格式塔,容纳留存的内容,却大相径庭,概因‘标准’截然不同。 “早先的分层,只是对社会结构的简单再造,所以每个人都可以身列其中。可这样的结构,没有明确个体的精确位置,就像堆在一起的零件,再怎么求大求全,没有拼装成完整的功能机械,也毫无意义。 “如今的分层,标准简单粗暴――是否归属于‘我’?在此简单逻辑下,一切与‘我’无关的存在,都被清理出去。 “至于怎么才算‘有关’――当然是与‘自我格式’直接关联的,才会纳入这个系统。” 随着他思维逻辑层层推进,软件界面也在持续生变化。五层格式塔结构内外,乌沉锁链就像一条巨蟒,穿梭游动。但无论怎么动作,都始终与内部的谢俊平、猫眼、魔符保持着联系。 乌沉锁链就是‘我心如狱’的象征,是‘自我格式’的具象化。 罗南曾用乌沉锁链为谢俊平打灭“人面蛛”分身;猫眼曾冲撞罗南的“通灵图”推演,受到乌沉锁链反制;至于魔符,更是始终都在乌沉锁链的控制之下。 这些画面,都在罗南心头逐一闪过,并为他的推论做出注脚。 当然,三者之间也存在差别,这份差别,正体现在层次的划分之上。 谢俊平和猫眼在学生层。按照“格式论”的说法,他们并没有对社会格式做出贡献,而是一个接受单向灌输的“学习者”。 虽然谢俊平曾为罗南强势出头,猫眼对罗南放开了深层记忆,但那是进入格式体系之后,倾向性的变化。 仅就体系层面而言,罗南完全无法从两人身上获得任何“直接收益”,而且如果出现重大刺激,他们也可能拒绝掉罗南的“灌输”,走出格式塔,与罗南分道扬镳。 至于魔符,则完全就是罗南的狗,叫它咬谁就咬谁。说起来已经忠诚爆表,也具备极强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罗南可以从它身上获得“直接收益”,甚至要比单纯依靠本体锻炼得到的收益还要高――吞噬“人面蛛”分身的成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魔符进入了“技师层”。 可问题是,它并不存在自我意识,无法上升到“自觉”的程度,其层级到此已经是极限。 思虑至此,罗南忽地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如此层次分明、逐步加深的联系和反馈模式,似乎在哪儿看到过…… 他一路追溯记忆,相关的画面,在爷爷的狰狞咆哮声中定格。 罗南按住额头,指尖抠动,某个字眼儿突然就那么砸进他脑子里,缭绕难去。 “神殿、神国、新神、旧神……神,神?” 在爷爷的“疯言疯语”中,“神”这个字眼儿出现的频率非常高,而且占据了非常核心的位置。 如果在以前,罗南不会在意,可如今眼界大开,想法就很难继续单纯下去。 他闭上眼睛,实际上通过六耳接通了灵波网,进入职业协会界面。随即搜索“秘密教团”条目,重点查找与组织结构相关的信息。 很快,大批量的信息涌出来。似乎协会的灵波网设计在智能筛选上不是太给力,罗南只能艰难地寻找、梳理,直到有这么一段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绝大部分秘密教团创始人,不可避免地受到现有社会文化的影响。他们在搭建教派基本结构之初,往往以古代神话、主流宗教、历史传说为参照,甚至以小说、游戏为范本,为教派涂抹上各种幻想色彩,并设计严格的等阶,具体概念上千差万别……” “考察存在十年以上的秘密教团,则必须承认,它们在很大程度上,出现了一种令人侧目的‘趋同性’。特别是在组织结构上,三大世界性秘密教团,几乎不约而同地将内部人员分成了四阶,虽然名称各不相同,可里面的含义是很接近,我将它们统一解释为:浅信徒、虔信徒、狂信徒、恩眷者。 “顾名思义,这四个层次的教众,对‘神明’的虔诚、奉献程度是不同的;而受到‘神明’的恩赐与奖赏,也是不同的。事实可以证明,对于那些‘神明’、‘主祭’来讲,各个等级的教徒,对他们的供养、索取、反馈,是真实不虚的,是有严格等级判定的,他们不约合同地拥有一个相似但严密、可行的逻辑,并形成了至今仍然稳固的体系……” 看到一半,罗南就觉得这篇文章很合他的意,正好解答了他的问题,就特意留心了一下作者名字,没想到还挺眼熟。 “竹竿……” 如果不是重名的话,这人正是28号晚上,行动中负责情报工作的那位瘦高个。罗南记得他一直嬉皮笑脸的,言辞却很犀利。 罗南加深了印象,又将此人的表述,与自家情况相对应。 此时他终于明白,刚刚的熟悉感来自何方。秘密教团的四级结构……当然,也可能是从某本小说、某个游戏上借来的定义,似乎完全可以与“格式塔”相对照。 虽然格式塔有五层,可最上层的“政客”,在定义上较为特殊,代表了对整个格式的颠覆和否定,暂时可以不论。 下面四层,就很靠谱了。 如果这么来看,爷爷的“格式论”、至少是“社会格式”这一层,岂不也是一种能力解释体系……且是倾向于秘密教团立场的? 那现在的他算什么?某个育不良的神明吗? 罗南揉捏额头的力量更重。 “累了?快到家了。”姑父突然开口说话。 罗南“呃”了一声,从思考模式中跳出来,貌似他刚刚的态度,让姑父姑妈更担心了。想了想,他故作轻松地咧咧嘴: “也不累,就是有点儿饿。” 姑父嗯了一声,回头对姑妈说话:“回家做饭是晚了。是让‘老莫’做营养餐,还是在外面对付一下?” 莫鹏惊恐地叫起来:“天,别劳动他老人家!” (稍后还有第二章) 第五十一章 进错门(下) “老莫”就是家里的智能管家,由于购置时不慎选择了“绿色环保”倾向,在这位人工智能的烹饪菜单里面,就永远缺失了高脂肪、高蛋白的选项,而且做出的营养餐,像是药品,更甚于食物。 人到中年,姑父姑妈对此不算排斥,偶尔偷懒尝鲜也无所谓,可对莫鹏而言,他宁愿去喝白开水! 罗南也觉得,大量消耗脑力的他,最好还是加强营养补充。 看到两个年轻人的难色,姑父从善如流:“那就在外面解决,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饭馆不错。” 说着,他就通过车载智脑联网订餐,运气也不错,虽然已经进入了繁华的夏城市区,又正是饭点上,还是成功下单。 休旅车切入另一条车道,进入某栋摩天大厦的绕行光轨,开始逐渐抬升交通层。 夏城从地面到高空,一气排出二十个交通层,除了专用飞行器所涉及的五层以外,其余十五个交通层,大都是通过城市各色高层建筑的绕行光轨,实现层级切换和分流。 每到入夜,很多摩天大楼的外层,就像是点亮了盘旋升降的霓虹转灯,成千上万辆飞车穿梭交错,形成仿佛永不停息的光流,充满了秩序的美感。 正好,罗南继续观睹竹竿的下文时,里面也涉及到了“秩序”一词。 “我们观察秘密教团,绝大部分从上到下,都呈现出非理性的表征。可在每个教团之内,各个教团之间,最终体现出来的高度统一性和秩序性,却让人不得不怀疑,所有的非理性的东西,都被塞进了一个坚硬、牢固、严密的大框架下。又或者是一种神奇的机器,填进非理性的原料,出来的是秩序的产品。对此,除了一个完整的‘能力解释体系’,我找不到别的解释。 “我们可以把教团四等阶,与协会内部能力解释体系相对应。浅信徒对应未觉醒的能力者、虔信徒对应觉醒者、狂信徒对应工程师、恩眷者对应凡种。基本上,能力层级相当般配。这是‘能力解释体系’的殊途同归吗?如果真是如此,协会将很乐意与秘密教团一道坐下来,共进早餐。可事实上,教团的解释体系,与协会依旧存在着严重分歧…… “协会、教团,甚至还有燃烧者,两个乃至多个体系的并存,说明了什么?我们只看到了一个‘真实的侧面’,还是说世界本就像一块三明治?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千层饼?揭开一层还有一层,只看你怎么去下嘴……” “竹竿”的这篇文章很长,罗南也只是看了个大概。不过其中心观点还是很清楚的。就是讨论协会与秘密教团的体系对立,纠正一些人对秘密教团的轻视心理。 不过,罗南的感触,多少与“竹竿”撰文希望达到的目标生了些偏移。 “貌似进错门儿了……” 罗南有种小小的荒谬感。现在怎么看,自家的“格式论”,都更倾向于秘密教团方向。 像是谢俊平、猫眼,不就是浅信徒吗? 又好比魔符,说是狂信徒也没问题。 “社会格式”的标准,更是典型以“神明”为中心的秘密教团组织结构。 如果事实证明,他的“自我逻辑”和协会提倡的能力解释体系出现严重背离,那么他加入协会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罗南更想知道,为什么爷爷的理论,会与秘密教团体系,形成如此紧密的对应。 是巧合?还是别的缘故? 罗南的疑惑注定不会在短时间内得到解答。 一家人已经抵达餐厅,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到预订的位置坐下。餐厅的环境不错,设置的仿古木窗隔断,光线通透又注重私密,虽然用餐人数不少,相对来说还比较安静。 罗淑晴就挺满意的:“选的地方不错。” 对年轻人来说,这样的环境则略嫌老气了些,莫鹏对周围布置不感兴趣,点了菜就低头玩游戏。 罗南则去卫生间。他思路上碰到了关卡,难免就心事重重的,一路低头,不理睬边上的事儿。 可在洗手的时候,旁边却有人试探性地打个招呼:“罗先生?” 罗南一怔,抬头见那人,四十岁左右,身形魁伟,看上精悍而沉着。他只觉得眼熟,再一联想称呼,才想起能这么叫他的,只有参加了28号行动的那几位。 是了,这人是当日何阅音带来的四名保镖之一,当时负责照看薛雷、黑狼等伤员,是个很稳重的人。 不过,罗南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不免有些尴尬。 这位保镖却是老于世故,见状就笑着伸手过来,自我介绍:“周虎,那天没有和罗先生招呼,抱歉。” 罗南忙叫一声“周哥”,又有些奇怪:“周哥在这儿,何姐也来了吗?” “没有,今天我轮休,到这儿是私人聚会。一帮老战友……对了,爆岩也在。” “咦?” 对同在协会的爆岩,罗南的印象就要深多了。作为强悍的近身格斗高手,在行动后期,爆岩是作为他的保护者而存在,虽说没有真正捞到挥的机会,可那位身高两米的巨汉,看上去就颇给人安全感。罗南还通过六耳,加了他的好友。 “你们是战友?” “验过茬,没深交,不过现在就熟了。”周虎笑着邀请,“罗先生去我们那里?” “还是算了吧,代我向爆岩问好。” 罗南对这种交际并不擅长,说着就准备离开,扭头却看到莫鹏矮胖的身形钻进来。 见罗南与一位明显岁数有差距的魁梧男子说话聊天,莫鹏也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没真正往心里去,打个招呼就去释放。 罗南这时候倒不好先走了,就对周虎笑了笑:“我表兄……” 周虎会意,先一步告辞。 他前脚刚走,莫鹏就到洗手台这边,呲牙咧嘴的:“你刚刚是遇到熟人了?老爸那边也碰上了,这地方邪性……” 话音未落,又有人走进来。 此时罗南背对着门口,那人却是正好看到他的背影,以及映在镜子里的侧脸,猛地一震,扭身又出去了。 莫鹏只觉得莫名其妙:“都是男的,还有走错门这一说?” 第五十二章 严永博(上) 这边话音方落,刚刚进来那位,又匆匆撞进来,低着头快步进到里间,看来是实在憋不住了。 莫鹏莫名其妙之余,也是呵呵笑。 罗南依稀感觉到,那人的怪异态度,是因他而生,也往对方脸上扫了一眼,见此人很年轻,带着复古金丝眼镜,乍看有点儿像章鱼哥,不过头梳得油亮,细皮嫩肉的,略有点儿娘。 看上去是眼熟,却一时没认出来。 总不能因为这种事儿,把人堵到小便池去逼问,罗南只留了份儿心,和莫鹏出门。顺口接起刚刚的话题: “哪里的熟人,单位上的?” “像一个富豪?带着保镖律师,好像过来谈生意的,看上去挺年轻……”莫鹏也只记得这么多。 两人在走廊里不紧不慢地踱步,倒是后面脚步声起,刚刚“走错门”的年轻人从洗手间出来后,走的也是这个方向,不过半途就拐进了一侧的包间。 正好距离合适,罗南就放出精神感应,看里面的情况,正打量屋里各人的面孔,劈头就听了一句: “这地方邪性,说谁来谁。” “谁啊?” “就刚刚说的,差点没掐死李学成,还加入秩序俱乐部的。” “我靠,那个精神病!” “……”罗南忍不住摸自己的脸。 听完这一句,罗南前行的距离,已经过了感应范围,不过接下来的话不听也罢。他终于记起,那个“眼镜男”是谢俊平那帮损友里的一员,好像是叫刘陶,最初对“暗面生物”的了解,正是从此人口中得来。 包间里那些人,有两三个都挺面熟,应该都在军舰上打过照面,大概是个富家子弟的小圈子。 罗南只是没想到,在那个圈子里,他也算有点儿名头了――虽然不太好听。 不再理会这帮人,罗南和莫鹏一起进入大厅。 包间里的对话依然进行下去。这里说是富二代圈子也没错,不过更准确的说法,是建工社执行委员会的大部分成员――除了目前还在医院躺着的李学成。 本来,他们是要和共同出资方“七色基金”负责人聚餐,可对方迟迟不到,一帮人久不开席,都憋得难受,就指望吹牛和八卦活着呢。 “这小子和谢俊平,关系不清不楚的。我听说第二天早上,李学成叫了‘碎魂’那帮人围殴他,结果没成功不说,还被谢俊平揍进了医院……” “这事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和连婕妤有关?” “这两天你看见谢俊平和连妤厮混了?好像已经崩了……” 便在此时,主位上的郎鼎站起身:“刚刚联系了,对方就在外面,我出去迎迎。” 刘陶刚挑起一个话题来,说得高兴,不免有些不乐意:“这位的谱儿可真大,到这时候,名字不知道,长什么样不知道……” “只要知道七色基金的公章、手续就行。” 郎鼎笑了笑,叫了几个人出门,往大厅走去。 此时,罗南已经和莫鹏进了大厅,遥遥就看到自家预订的四人桌上,此时竟然坐满了,甚至还有一人站着小隔间外面。 莫鹏见状就翻了个白眼:“还没聊完呢,不是要并桌吃饭吧?” 罗南又走近了些,没有仿古木窗的遮挡,正好把隔间外那人的形貌收入眼底,他脚下陡然就是一顿。 站着的那人,身材剽悍,脸皮黑亮,扫视四面的眼神冰冷而警惕,一副保镖模样。就在罗南视线扫过去的同时,黑脸保镖分明也有了感应,森冷的眼神投过来。 是在“齿轮”见过的黑脸男……燃烧者! 罗南眉头微皱,步伐稍顿之后,反而是加,径直走过去。 此时他看到,除姑父姑妈以外,坐着的两人中,一个是那天见过的朱律师,还有一个,是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子,面目俊朗,似乎在微笑,不过从他的面部线条来看,应该是常年保持严肃模样,以至于笑容显得僵硬、扭曲,还有一点儿莫名的冷意。 不过给人最深印象的,还是此人眼眶附近,血色与筋络交织的异象,与他当前的笑容相映,分外妖异。 对了,此人的眼睛是暗红色的。 离得近了,罗南进一步确认,隔间里的气氛绝不正常。姑父脸色平静,姑母面沉如水,都是一言不,没有一点儿故人相见的和谐。 那个红眼男子也没有说话,隔间里传出的是朱律师那精英式的腔调: “对严先生临时提出的转让意向,我暂时无法做过多说明。不过,以我的职业眼光来看,这里面有很高的操作性……” 此时,罗南两人已经走到隔间之外,黑脸保镖的视线始终盯在他脸上,对如此直白冷厉的视线,罗南还没怎地,莫鹏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我说,这气氛不对啊……” 就在此时,红眼男子看到他们回来,摆摆手,示意朱律师暂停,视线则转过来,直接切到罗南面上,稍停,竟是主动站起身,咧开了嘴。 这是一个更古怪的笑容。 他嘴唇中间放得很开,两边唇角却刻意收紧,牵动面颊肌肉,眼睛非但没有因为笑容眯起,反而放大了些,眼角处的暗红区域,微微抽动,那份诡异扭曲,无法形容。 “这就是罗南吧,记得上次见你,你刚从娘胎里出来,感觉都没有巴掌大,就那么上下滚动……” “严永博!” 砰地一声响,罗淑晴女士重击桌面,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暴怒尖锐。 整个餐厅都是一静,周围甚至更远的顾客,都扭头看过来。 服务员匆匆往这边走,想了解情况。 而这也吸引了刚到大厅,正四面张望的郎鼎等人。他们别的没看到,先看到了门神似的黑脸保镖。 “哎,在那里。” 一行带着好奇心走过来,打头的郎鼎最先看到隔间里的情况,视线从罗南等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红眼男子脸上。 刹那间,他面目变色,失声道:“严……严老师?” 跟在他后面的建工社执委们,有的茫然有的懵,但只是要认得眼前这张脸的,无不暗自思忖: 这个赞助……套路好深! (下一更在12点左右) 第五十二章 严永博(下) (最近事务繁杂,更新时间混乱,请诸位见谅。不管怎样,一天两更是必须保证的,本周过后,节奏会调整过来。本章是17号第二更) 建工社的执委们,绝大多数都在知行学院呆了过十年以上。六年前,严宏的“学术丑闻”,可是震动了全世界,他们绝没有遗忘的道理。 更何况,他们现在围绕的主题,不就是“齿轮”吗?在那场学术丑闻中,齿轮地下实验室的“事故”,正是整个事件中,最让世人哗然的一幕。 严宏面对全世界的指责,故意制造事故,毁灭证据,以一种最粗暴的方式,掩盖自己的罪行。也让负有管理之责的知行学院,面目无光。 事后,千夫所指的严宏就此销声匿迹,在学院里担任讲师的严永博,也随之消失。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不会再看到他们。 可事实就这样狠甩来一巴掌。 “真是严永博,以前他还给我上过课。” 刘陶是认得严永博的,忍不住捅了捅身边同伴:“喂,他就是七色基金的负责人?这可是上百亿的信用额度……貌似后面还是量子公司,这是严宏要杀回来了?” 同伴摇摇头,没有、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严永博妖异的暗红瞳仁从郎鼎等人脸上扫过,略微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他把视线转向正怒视他的罗淑晴,欠了欠身: “罗女士,对不起,是我言语失当。其实,我对清文学姐向来是仰慕的、尊重的。所以我这次回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购‘齿轮’,这件当年清文学姐的不朽作品,当年,也是希望能够恢复父亲实验室的荣耀……” 罗淑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白日做梦!” 严永博不急不躁,伸手点了点太阳穴:“现在,我有让梦境转变化现实的能力……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们还没有用餐,先不打扰了,有关转让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聊。” 他径直走出隔间,朱律师慌忙起身跟随。 隔间之外,罗南冷冷注视这个诡异的男子,最早他并不知道严永博是哪个,可如今他已明确: 就是这个人……严宏的儿子,用“世仇”来形容,也并不为过。而无论是哪边,都没有化解仇怨的意思。 严永博走到罗南一侧,眼看要擦肩而过,他却蓦地扭头,用那份扭曲的笑容,对上罗南冷澈的眼睛。 “说起来,我父亲与罗远道先生共事多年,我也给罗先生当过一段时间的学生和研究助手;我和中衡学长、清文学姐,同为知行学院的校友……如果有机会共处的话,我希望在齿轮那里,能够继续延续两家的缘分。” 对这种毫无意义的言辞,罗南懒得回应。 可下一刻,严永博忽然毫无征兆地半转身、抬手,揽住罗南肩膀,看似亲密,可他微微弯下腰,强硬的力量,也迫着罗南弓下身。 他的嘴巴就贴在罗南耳畔,低声而笑: “刚刚是我夸张了些,当初你包在子宫里,也没那小,最差也像一条吉娃娃,在溶液里滚啊滚的,其实还挺可爱。” 感受着罗南瞬间僵硬的身体,严永博拍拍他的肩头:“只可惜清文学姐,我自初中起,就把她当成幻想对象……可从那以后,就再也不会了。你知道为什么?” 罗南微侧过脸,眼神冷硬冻彻,却无法对严永博那扭曲的笑脸造成任何影响:“我太容易联想了,脑子里一闪过她的脸,就会想起那堆腐烂的肉和骨头!” 这一刹那,罗南脑子里的某根弦“崩”声断绝,“哗啦啦”的震荡声里,乌沉锁链就要穿出体外,再打穿眼前这男人的脑袋。 可是严永博身上,却是先期传过来一道灼热的火力,从罗南被圈着的脖颈处透进来,就像烧红的刀刃,一切而下。 与死亡瞬间的擦身,让罗南的思维也凝滞了,乌沉锁链没有出来,倒是严永博的话语,一字一字地压进耳膜: “看,这就是原型格式,这就是燃烧者,这就是真正的成果。而你们的那种,一文不值……当年没来得及对你死鬼老爹说的话,就送给你了。” 严永博放开罗南肩膀,就那么放声大笑,径直离开,黑脸保镖紧随在后,朱律师也匆匆跟上。 郎鼎等建工社执委面面相觑,犹豫半晌,还是追着严永博去了。 严永博则像是疯魔了一般,一直在笑,笑声嘶哑又尖锐,回荡在整个餐厅里。 “南南!” 刚刚被莫名力量所慑的罗淑晴,终于挣脱,带翻了椅子,直扑上来,抱住仍在弓腰状态的罗南,语无伦次:“有没有事,他说什么?那个混蛋……你有没事,他说什么啊?” 罗南什么都没说。 前方严永博走得很快,拉开了与建工社一帮人的距离。终于,他笑声断绝,脸上则很快恢复到平日冷肃的状态。 “朱律师。” 朱律师必须一路小跑,才跟得上来,那份精英式的从容,不可避免有些散了。可不跑也不行,他被严永博之前的表现吓住了。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个大金主,一贯的平静面目之后,竟然是这样疯狂的内核。 他小喘着气,问道:“严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校方怎么样?” 骤然的话题情境跳跃,让朱律师愣了愣神,还好这是他的专业领域,所以他很快回答:“基本上同意加快流程,如果竞价顺利……” “为什么不顺利?” “呃?” “在七色基金毫无保留的支持之下,来,朱律师,你告诉我,不顺利在哪儿?” “……” 朱律师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儿软了。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忙补救道:“竞价成功后,半个月之内,会完成相关手续。” “还有其他的阻碍吗?” “现在主要是在社团里,刚刚那位……我是说罗南。” 朱律师说着,眼角往严永博脸上瞥,见他没什么特别反应,才往后讲:“罗南作为社团成员,没有决定权,但有审请复议权,就是说,他可以通过置疑某个程序环节,拖一段时间,当然,这无碍大局,我们可以齐头并进……哎!” 严永博突然回身,以粗鲁的形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盯着他看:“朱律师,你知道什么是大局吗?” 朱律师吓傻了,猛摇头。 “你知道夏城十天以来第几次地震?” 继续摇头。 “15次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大局?” 朱律师已经被严永博的逻辑弄得彻底懵掉。幸好这时候,严永博松开手,叹了口气: “抱歉,我脑子有点儿兴奋。帮我想想,现在怎么处置?如今我满脑子都是‘杀杀杀’的,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 第五十三章 狩猎人(上) (今天回来太晚了,第二更写完要到凌晨,干脆放到明天早上更,大家不必再熬夜等,也就相当于明天三更。另外,章节序号有错误,已更正。) 由于他们的停留,郎鼎等人也追了上来,严永博没有理会,只是用很认真的眼神,盯住朱律师,希望得到解答。 朱律师脚下真的在软,他的心脏已经被后悔和恐惧的情绪撑爆了。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能确定,严永博这家伙,从骨子里就不是个正常人! 严永博不正常,朱律师可认为自己正常得很,这种“杀杀杀”的事情,怎么可能在人前说出来? 他现在只想堵住严永博的嘴,别再吐出那些杀气腾腾的字眼儿,为此,他拼命压榨自己的脑组织,努力地罗织语言: “严先生,我们也许可以换一种方式……如果要规避他的复议权,最好就是终止他的社团成员身份,是的,我知道这不可能,可还有替代性办法,对,还有一个!” 人在压力之下,潜力果然是无穷的,朱律师脑子里还真的跳出了一个全新的思路:“是的,我们可以让他回避。我们只需要证明罗南与本次竞标存在某种直接的利益关系,那么只需要一次听证会,我就能让他永远闭嘴!” 此时,郎鼎等人已经在旁边围了一圈,堵了大半个走廊。想招呼,然而严永博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反倒是对朱律师的话,产生了不小的兴趣,继续问道: “利益关系?比如……” “比如,可以质疑罗南是否事先与神秘学研究社有秘密协议,毕竟他加入社团的节点卡得太巧了,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严永博微微点头:“很好,但怎么举证?” “不不,严先生,我只是提出一个比喻。” 朱律师在专业领域上,总算是找回了自信,声音都变大了一些:“我们完全可以采取更为主动的方式。其实我认为,您刚才谈及的转让意向,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我不是太了解里面的情况,好像与一些专利有关?” 严永博面色不动,略一点头:“差不多吧。” “罗南是当事人的直系血脉?合法继承人?” “没错,那是他的爷爷。” “那么,如果您不介意,完全可以用私人的身份,和他们打一场官司。只要法院受理,罗南和您之间就出现了利益关系。而您作为七色基金的负责人,是本次竞标绕不过去的关键人物。 “那么接下来,罗南对齿轮竞标程序的一切质疑,都可以被认为是私心作用。我想,有了这个理由,校方会很明智地做出决策,不管他怎么反对,也没有用!” 闻言,严永博轻摸下巴:“是嘛,满腔愤怒,却又无能为力……这样很好。” 这算过关了?朱律师暗松口气。 郎鼎等人也终于得到了打招呼的机会,他们其实是很尴尬的。莫名其妙听了一串如何针对罗南的设计,对面当真是一点儿避讳也没有。 要知道,这可是公共场合。餐厅很多人,都因为之前的变故,对这边探头探脑,走廊各个包间,也时刻有人进进出出,对这边投以好奇的视线。 就像不远处,就有个快两米高的大个,脸上醉得通红,倚在墙上,愣头愣脑地往这儿瞧,大概是估摸他那块头,走过来会撞到? 可严永博真的不在乎,他现在非常从容平静:“刚刚很抱歉,涉及到一些私人恩怨,我有些失态,让诸位见笑了。” 此时严永博身上看不出哪怕一点儿疯狂的因子,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诡异莫测。 最终还是郎鼎提议:“我们进屋再说,一会儿要好好喝两杯,为严老师接风洗尘。” 不管心里面怎么想,每个人都点头称是。当下,一行人拥着严永博进了包间,气氛看上去也非常热烈。 相比之下,仍停留在大厅里的罗南一家,正处在一个比较艰难的时段。因为前面生的事情,还有之后罗淑晴近乎失控的情绪,让很多人都为之侧目。 大堂经理也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大概是感觉到,罗南一家子,在刚刚的冲突中,是处在弱势的地位。 罗淑晴几乎要报警,却被丈夫按下。 好不容易压下失控的情绪,罗淑晴又觉得,现在什么都不要讲了,立刻回家……不,是去医院! 罗南现在的状态实在太让人揪心,他由始至终垂着头,一言不。 就罗淑晴对孩子的了解,她觉得,罗南整个人都在极度阴郁的状态下,可情绪压抑着,又似乎随时都要爆开。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种刺激,会不会对罗南的精神造成影响? 就在罗淑晴坐立不安的时候,罗南却开了口,一句“我饿了”,便拿起筷子,对付起摆上餐桌的饭菜。 这是不太礼貌的行为,却多少表示出一个理智的态度。 罗淑晴与莫海航对视一眼,没有违拗罗南的意思,同样默默进餐。 一顿饭,没人能吃出滋味,就算是里面最懵懂的莫鹏,也没心情玩游戏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张胖脸都皱起来。 晚餐草草结束,一家人乘车回家。 到了车上,在自家的私密空间里,罗淑晴在公众场合强忍下去的情绪,就彻底爆出来: “卑劣无耻的疯狗,在量子公司憋了五年,他们父子是见人就咬!” 莫鹏这辈子,都是第一次见到母亲说脏话,真接看呆了眼。 罗淑晴还要再说,前面莫海航低声开口: “他睡了……” 罗淑晴微愕,略微探探身,看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罗南靠着椅背睡去的模样,一肚子的话都压回去。 罗南这种反应,怎么看都不正常。 夫妇二人再次对视,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心。 对姑父姑妈的担忧,罗南只能说声抱歉。他其实并没有睡,他只是想安静一下,梳理思绪。可是如今他心底情绪翻腾,又哪里静得下来? 屡次三番受到干扰,他只能将意识转到别的地方。 通过外接神经元,绘图软件二级界面在他视网膜上打开。 此处的界面,分明与他的精神层面,有着微妙对应的关系。 浑浊的河水翻腾起浪,自成漩涡,似乎是昭示他起伏波荡的情绪。千百张“纸牌”也随之飘流,乱做一团。 也只有“格式塔”中的三位“信徒”,还相对稳定。 罗南的视线从谢俊平、猫眼上面切过,没有停留,最终落在“技师层”的魔符之上, 此时,魔符之上,正闪耀着刺眼的红光。 第五十三章 狩猎人(下) 红光表示魔符在吞噬,事实上,吞噬的正是罗南躁郁暴动的怒火! 魔符本就以吞噬人心负面情绪起家。在罗南这里,它受乌沉锁链的限制,不可能去损伤罗南的元气,可这样强烈的情绪挤入,却等于是给它放开了一层禁制。 随着红光渐盛,魔符之上“喷射”出千百计的线条,类似于罗南的写勾勒,却又快出十倍,顷刻间,就搭建起一个复杂而狰狞的结构。 六眼联排,颜色各异;八爪侧出,人身相融,如此妖异而丑陋的形象,正是: 人面蛛! 当此形象搭建完成,罗南在精神层面的躁动,也已经到了喷薄欲出之时, 格式塔中,人面蛛做势欲扑,罗南心神就势一纵。 顷刻间,天地倒换,罗南的意识骤然从车厢脱离,精神感应脱去了束缚,向四面八方极致扩张。 这一刻,罗南灵魂出窍,载着他本体的休旅车,向远方驶去,只有他的灵魂留在此地,独占一个空无的层次。 罗南却毫无孤寂之感,因为也在此刻,他的精神感应范围,瞬间暴涨了百倍,千倍: 灯火辉煌的都汇; 交错飞驰的车流; 纠缠躁动的众生; 在这一刻形成了不可思议的胜景,向着罗南心中轰然撞来。 “吼!” 罗南脱去一切顾忌、束缚和牵累,无视这繁华都汇、芸芸众生的固有逻辑,只应着他心里最直接最暴烈的情绪,仰天长啸。 在他灵魂体上,乌沉锁链哗拉颤鸣,游动不休。而在锁链前端,狰狞丑陋的人面蛛,感受到罗南的暴烈情绪,同样仰天咆哮,以为呼应。 两边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激涌澎湃的灵波,向四面八方急剧扩散。 宏伟的都市似乎都在此刻微微一窒,随即又恢复它既定的程序,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 倒是周边上百只本已入巢的乌鸦,惊起翻飞,引起附近居民、往来路人的注目,并带起一些不安的情绪。 这种聪明的鸟儿,似乎有着常人难及的灵觉,感受到空气中躁动的冲击,再难安居巢中。 泄式的灵魂吼啸之后,罗南冷静下来了。至少,思维逻辑可以正常运转。 灵魂状态下,缺少了各类激素的刺激,情绪的影响在降低。 他可以不理会严永博深沉的恶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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