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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下的身份,不好让人家再费心找出解决方案,决定自己提前做好功课。 说起来,罗南在“游戏场景”中,真的很用心去研究,回归现实后如何利用地球现有技术条件,复现切分仪的问题。百忙中抽空查阅、下载了好些资料,还做了方案。 由于切分仪是出了名的易学、易用、成本低,它的应用范围非常广,资料也极具规模。其中就有不少是在类似于野外求生、逃亡的极端条件下,就地取材、临时制作的经验做法。 就是具体的细节…… “咝!” 冷不丁的,罗南脑子里就过了电――是真的有电!盘绕在脑宫深层的外接神经元,在此刻放射电光,彰显它的存在感,而规模可观的信息流,也以这种形式,注入到罗南的可感知层面,形成了快速翻动的影像、画面、图纸、文字…… 其中的绝大部分,都非常熟悉,且与罗南当前思考的“切分仪”问题高度相关。罗南甚至看到了,勾业尉官给出的“幻想拟态”技能芯片中的内容。 罗南心神一个恍惚,就听那边章莹莹在催促图纸,罗南一边应和着,一边利用外接神经元的搜索整理功能,梳理信息流。 意识中存着“切分仪”、“冰”、“结构”等关键词,相应的方案,根本就是排着队往外蹦――这叫一个舒坦。 罗南在“游戏场景”中,学习工作,就是这么个状态。本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发明,“前人”有了研究,成了体系,现拿现用,何其痛快,这可比他在精神领域一个人折腾摸索强太多了。 有了多种成熟的方案参考,在此基础上微调设计,思路畅达顺遂,和章莹莹多扯两句的功夫,也就出稿完工。 “刚刚发过去了。” 章莹莹就笑:“别是什么鬼画符,老板可没闲情读你的通灵图……唔?” 接下来,章莹莹就不说话了。 隔了七八秒钟,罗南忍不住问她:“有问题?” 章莹莹“嗯”了声,随后就纠正:“不是……我是说,这叫什么来着?” “切分仪啊大姐!” 章莹莹也不恼,单纯评价道:“很有趣的样子。” 稍顿,她又发出感慨:“话说我还是头一回能看懂你画的图呢……也不是懂,就是大概清楚脉络,肖像什么的不算啊!” “这算夸奖?” “肯定的呀,不光是我,你去问问竹竿他们,以前整日里只能看你天马行空,类似这种时候,要么我们是白痴,要么你是精神病,二选一,选哪个?” 罗南果断什么都不选。 章莹莹并不知道罗南完成“切分仪”图纸,是动用了怎样的资源,绕了多大的圈子,也就有个不大不小的误解,顺口就问:“你的水汽分身,就是靠这个实现的?” “呃,有点儿差别……现在肯定需要这个。” “明白了。”小误会不影响章莹莹的理解力,“我马上拿给老板看,放心吧,以我对老板的了解,这种程度的小玩意儿,不在话下。” “成,代我谢过武皇陛下。”罗南不知道,此时武皇陛下是否就在章莹莹身边,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末了又提醒,“完工后通知我一声,还有组装的环节,那时候还要拜托你帮忙。” “没问题,也不用担心时间……最多我通知驾驶舱,让它们在太平洋上多绕几圈就是了。” “哎呦,承您的恩情。” “知道就好,跪安吧!” “去!” 罗南果然还是不擅长耍贫嘴,只能败退,可多说两句,心情总是好一些。他笑着挂断通讯,但很快就收敛了一些,武皇陛下的面容依稀在他眼前弄影,没个定数。思索片刻,罗南暂将这份心思抛在脑后,又联系殷乐,嗯,也是通过外接神经元转接手环完成的。 这样的方式,殷乐显然不太习惯,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先生?” “在哪儿?” “我在前甲板,我马上过去。” “嗯,不用,我发一套图纸给你,你把它交给守师傅,让他们尽快赶工出来。材料上分两种,骨材和金属,每种都要2个……不,4个基数吧。具体数目和要求上面都有的。” 这一刻,罗南想到的是在“冻活”装置外舱,切分仪短缺的“前车之鉴”,随口就翻了一倍。 殷乐刚应声,罗南又道:“还有蒂城那边,你安排起来方便,也准备一些。” “蒂城?啊,是的,同样数目可以吗?” “足够了。” 罗南是不好太烦扰武皇陛下,再说水结晶的材质,从资料来看,续航能力堪忧,也就是临时应付一下,最后还是要回归到成熟的材料方案上。 吩咐完这事儿,罗南顺口问了句:“蒂城那边情况如何?”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二) 罗南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殷乐却不敢等闲视之,当下便道:“正要向您汇报,卡德曼废掉之后,蒂城方面,出现了一些变化……” 目前,殷乐代管的血焰教团,正处在一个极度复杂的境况中。 在内部,由于卡德曼的倒下,他代表的血焰教团蒂城本土派势力,出现了巨大的权力真空,正是“夏城总部派”发力填补的好时机。 可与此同时,哈尔德夫人踪迹不明,代掌权力的殷乐远在几千公里开外,“夏城总部派”的反应多多少少会有些不灵敏。而失去了卡德曼这个地头蛇,在蒂城地界上,血焰教团就等于是往“外来人”的立场上,迈出了坚定一步,必然也要面对本土势力的反扑,而这个“本土”就远不只是血焰教团内部了。 罗南对这种事情不擅长,但事情说到这里,作为血焰教团的“新老板”,无论如何要关心一下: “我记得,蒂城那边势力很杂?” “是的,蒂城军、政、商、教无所不包,又都颇为繁荣,既是世界政府的核心办公区之一,又是著名的海上探险家乐园,还是重要的畸变类商品交易中心……世俗力量很强,而里世界能力者,特别是在协会注册的能力者存量、流量随时都会暴增,一些强者也愿意长期驻留在那里。论繁荣程度是一等一的。” 罗南听懂了殷乐的言下之意:“分布复杂,彼此牵制。怪不得,你们会选择蒂城呢。” “挣扎求存罢了。”殷乐在此小小恭维了一句,“如今多亏先生您在这里,才打消了不少人的念头。” “大家都是隔岸观望,临时行为。” 以罗南有限的政治智慧,也能猜到,蒂城的强势本土派,之所以还没有动手,只是受慑于“莫先生”隔空镇压的强大力量,不好真正出手干预。而且,名为“海上拍卖会”,读作“新位面摸底会”的重要议事会议召开在即,真正的大势力都处在一个默契的静默状态。 更何况,他们并不知道,罗南所扮演的“莫先生”玩游戏玩脱了力,短时间内,想隔空发力,震慑全球,还真有些困难。 别的不用说,只要会前会后,他在这里被天照教团的真神、教宗打成肉饼,蒂城那边必然会再度风云突变。 大概是中间“跳出”棋局一段时间,心思放空,罗南难得地反思一番自家行为:“对你们而言,应该头痛我太高调了吧。要是教团身列‘三大’,倒还罢了,偏偏不是……如此一来,是福是祸可不一定。” 那边殷乐微窒,但很快便道:“血焰教团与先生,何分彼此?” “呵,这话连你们夫人都担不起。” 当此局面之下,如果哈尔德夫人站出来,以她现在的实力层次,震慑也好、权威也罢,对血焰教团的正向效果都应该是最好的。 可她站出来了吗? 击杀宫启也有十来天了,那边依旧全无动静。 受伤太重,血肉复生需要时间? 呵呵,这可不对。那边的状态瞒得过谁,也瞒不过罗南。 是潜伏爪牙,谋划大计? 又或者是单纯放空? 据说很多人在完成某个长期目标后,一段时间会被所谓的“空虚感”支配。可惜,罗南无法感同身受:随着他为格式论张目的进程不断推进,掌握的资源持续累积,很莫名其妙的,他的敌人越来越多,布满天下,现在都不用他自身动力,自然有人逼着他往前走。 大概在很多人眼中,他的行为趋向相对来说是比较容易预测的。 哈尔德夫人就不一样了。 在一定意义上,罗南可以支配哈尔德夫人,但那位想法,他仍然琢磨不透。 复杂,真是复杂! 比较起来,同样有生死考验,在“游戏场景”中做一个维修兵,就单纯太多了。 殷乐也不知道罗南当前的情况和心理,但她知道,罗南最关注的是什么,感觉教团治理、求生的话题不好再沿续,话锋便一转: “按照先生您的安排,目前有关导引仪式准备已经完备,先生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开始进行测试……” “哦,准备好了?” 罗南当然记得,他曾安排殷乐,提前准备,以导引血焰教团的信众,进入“内宇宙”模拟器的虚拟世界做“内测”――就像蛇语一样。 却不料,他自个儿抢先一步,来了场始料未及,也难以想象的深度体验。 他的意念自然趋向渊区血魂寺,看了下有关布置――如今他灵魂力量大萎缩,虽说对各个“信众”,以及直接、间接控制的目标,仍然可以查知,却更像在拽风筝线,感应起来精度有所下降。 “先这样吧,有需要修正的地方,我再通知你。”罗南没有轻易吐口认可,他的意外情况且不论,蛇语的经历表明,“内测”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涉及到血焰教团成百上千的核心信众,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更何况,所有的一切都要等“内宇宙”模拟器重启之后才能进行。 挂断了通讯,罗南无意识叹了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希望拿出来的“虚拟位面”,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开始,要说不焦虑那是假的。 还好从游戏场景中……现在罗南更愿意说,从前卫4号行星中继站里得到的大量知识学问和经验,很大程度上冲淡了他的焦虑情绪。 他甚至还有心情去考虑: 血焰教团的信众,通过仪式引导聚合意念,固然是方便,但是就目前所见的那些集体模式,算不得太高明,特别是与天渊帝**队相比。 但是二者所处的环境不同,性质也不太一样,就算是要改进,应该和标准阵列有些差别才对…… 然而越想越复杂,刚缓和的心情又绷了起来。 才回到地球时空,无数问题就缠绕而上,如果每一个枝节都想完成的尽善尽美,通透无碍,真能把脑子给撑爆掉。 偏偏这就是现实,面对实力在他之上的对手,以及大量潜在的敌人,罗南必须要想办法统筹利用每一份力量,这和在中继站里,作为一个小小的、听命行事的维修兵,完全是两个概念。 罗南摇摇头,坐回榻榻米上,想放空一下脑袋,偏在此时又听到了舱室外面熟悉的脚步声。才结束通讯没多久的殷乐,不知为什么又到这边来。 “先生。” “进。” 进入房间后,殷乐习惯性地扫了眼蛇语,见这位糟糕的状态,都有些见怪不怪了。也许,这位与罗南命里犯冲? 殷乐视线转向罗南,正想说话,却是一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与早上说话时相比,有些变化就对了。 罗南刚才已经把切分仪的图纸发过去了,见她的模样,挺奇怪:“有事?” 殷乐忙收慑心神,垂首道:“刚才与守师傅联系,已经把切分仪的图纸发过去……不过守师傅特意提出,想见您一面。” “哦?” “说是有两件事,一个是想询问第2版外骨骼框架的使用情况……” “这个,我还没来得及试。”罗南视线瞥向舱室一角,那里并排放置的三个金属箱,之前殷乐摆的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这点我也和守师傅讲了,可他又提出,他的合伙人江冢女士,也想和先生您面谈。” “江冢?” “就是大泽加工厂的技术总监……” 罗南打断殷乐的话:“我知道这个人,那天被后藤义劫持的人里面,有她。” 说这话的时候,罗南记忆中便翻出那位女性的身影。大部分时候,那是一个沉默低调的女性,不是太起眼。 可别忘了,当时的罗南,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与教宗、真神似有无若的隔空对抗上,也放在同时召开的里世界高层会议上。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注意到这位,就证明其人身上拥有某种具备吸引力的特质,吸引了他的灵觉。 或者,把“特质”替换为“不协调性”、“疑点”也没问题。 罗南将“江冢”的形象,在脑中过了一遍,又问殷乐:“有没有说,她为什么来找?” 殷乐微微摇头:“守师傅说得语焉不详,只说是合伙人,同进同退,前来拜访。” 照理殷乐可以拒绝的,但她清楚“老手”在罗南心中颇有地位,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恶了人家。 果然,罗南没有拒绝:“可以,守师傅的面子要给的,让她来好了。” “让他们到游艇上来?” 罗南环视周遭:“这里挺好的……就在外面的客厅,正好说一说外骨骼框架,还有切分仪的事,也省得再搬来搬去。对了,守师傅如果方便,就让他带一些初加工后的骨材过来。” 殷乐欠身,见罗南没有后续的要求,便退出卧室,自去安排。 罗南看了眼蛇语,见她一时半会儿很难休整过来,也不再理会。想了想,走到放置金属箱的位置,随便挑了一个,平放在地,打开锁扣。 空间一放开,里面以特殊方式“折叠”的外骨骼框架,就以一个徐缓的节奏,慢慢“站”起来,展现出完整的结构。尽显牛鬼骨材的生物质韧性和一流技术加工后形成的“形状记忆”功能。 罗南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让老手那边负责切分仪的制作。 这是第2版的外骨骼框架,是在与天照教团两大强者抗衡前的设计,罗南后面还根据战后自身的受创情况,重新设计了第3版。 每一次设计,都是进步。就是进步得快了些,以至于思维成果远远超过了实物供给…… “咝!” 罗南忽地吸一口长气,反应有点儿大,就连身后恹恹的蛇语,都抬头看过来。便见到罗南以拳击掌,恨恨道: “又糙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三) 当“老手”与江冢步入底层甲板客厅的时候,就看到这里,已经彻底沦为了工作室。 当日在湖岸边,谈笑风生之际,便压服全场乃至摄魂于万里之外的莫先生,把三具第2版外骨骼框架全部展开。 身前摆着一件; 身上披挂了一件; 榻榻米和案几上还摆着已拆碎的一件。 虚拟工作区上,还有已经勾勒出大概的结构设计图,以及各件零配件、模块的草图等等,除了主框架以外,都在高速切换,看得人眼花缭乱。 莫先生本人,倒是比较淡定的样子。 他双手环抱胸前,盘膝而坐,注视着虚拟工作区,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眼珠偶尔转动,应该是在思考。 江冢的视线,不由得在已经差不多完全丧失会客功能的客厅中环视一遭,才往“老手”处投以征询的视线,意思是:这位莫先生私下里就是这副样子? “老手”微不可察地点头。 至少平日相处,都是以技术探讨研究为主。 当然了,也许人家是单纯把你当技术员,没必要在别的领域和你计较。 莫先生非常专注,并没有理会二人。 引他们进来的殷乐,对这种场景也见怪不怪,从容找到了还能够下脚的地方,请“老手”和江冢入席。由于她手边还有事,至此便告罪一声,先生离开。 蛇语则代入了侍女的角色,给二人奉上矮几、茶水、点心等,态度谦卑,规格相当之高,弥补了莫先生过分专注带来的“倨傲”感,倒让两人有些受宠若惊了。 等到入席坐定,江冢有感于当前莫先生态度,和预料中的有些偏差,便皱眉思忖如何找到角度切入。 至于“老手”,比江冢更早适应这种情况,嘬了口茶,又取出应要求拿来的骨材,摆在矮几上。蛇语自发过来,将其取走,送到罗南那边。 此后,“老手”便游目打量客厅、特别是客厅里三具外骨骼框架的情况,试图找到莫先生的思路线索,为今后的加工调整做准备。 他第一个发现的,是个很奇特的细节:从他这个角度,看到莫先生的身子,竟然是处在一个半悬空状态――是被披挂的外骨骼框架撑起来的,和下方的榻榻米保持着近十公分的距离。 再细看过去,半隐在罗南身体阴影下的外骨骼框架支撑点,貌似并非是一个稳定牢固的结构,而是在不断变化之中。 前面是下部的环形架,一秒钟后就变成了下垂的手臂辅助关节,再然后可能是半拆解的背脊承重单元…… 有时“老手”都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这些“支撑点”,都属于外骨骼框架的零配件,它们正在莫先生的控制下,时刻调动调整,处在一个高度活跃的状态下。 当然,外骨骼框架本身,是有其相对固定形态的,再活跃也有一个限度,变化有其边界;而在活跃切换的过程中,偶尔也会出现摇摆失衡的情况,但莫先生总能迅速找平,就算是只有尖尖的一个接触点,且位置不合重心,也难不倒他。 看着这一幕,“老手”若有所悟。 便在这时,莫先生开口说话:“平衡性测试,算是检查外骨骼系统物理结构的好办法,简单易用,惠而不费。” “老手”已经进入了状态,微微前倾身子,询问道:“那您觉得,这个版本还有什么问题?我看您一直在测试拟态变化的灵活性……” “有问题,问题不小。” 罗南顶着莫先生的面孔,对上“老手”慎重的面孔,露齿而笑:“但这是我的问题。” 是我眼光突然又变高、变刁的问题。 在此时的罗南眼中,确切地说,是在前卫4号行星“中继站”中经过70小时高强度维修兵培训、实战生活的罗南眼中,无论是已具备实物的第2版、仍只在图纸状态的第3版,总体思路上,以拟态易形为主要功能需求,作为“辅助线”和挂载模块,搭建“完美体”的思路是可以的,可在细节层面,就有太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所有的问题归结起来,只有一点: 糙,太糙! 眼前这部外骨骼框架,几乎所有的设计、所有的结构、所有的模块、配件乃至运转逻辑,在天渊帝国庞大而严谨的造物体系中,都能找到对应,而且是更为完善、成熟的方案。 事实上,用不着去翻资料库,只是罗南高强度培训下,见识到的那些最通用的经典结构,在稳定性、可靠性上就远远胜过。 就算有材料上的限制,存在一定的不可比性,可纯以设计理念看,双方的差距也有从前卫4到赤轮裂隙那么远――不至于跨星系,亦应以光年计。 罗南的心态还好,还很有耐心地对“老手”解释:“实物设计和构形设计是不一样的……这是个老掉牙的道理对不对?问题是之前我把它看得太浅了。从构形下沉到物质层面,再完成对应的实物设计,里面实在是有极大的学问。” 比如中继站的升占教官,他的“大师范”之名,有一半就是由此“下沉”阶段的成就所赐。 这是罗南不擅长的领域。他的构形设计有多么理想,实物设计的异想天开处,就有多么惹眼。 能够达到第2版、第3版的水准,有一大半倒是万院长强行纠正、找平的结果。 以前罗南也大概知道,但很多时候转不过变来;如今托“中继站”维修兵生涯之福,他更清楚,也有了更明确的指向。 时间很紧张,浪费很可耻,但只要有方向,一切都还可以接受。 “咱们先说一下第4版的改动吧……为什么是4版,因为第3版在我脑子里毙掉了呀。” 罗南哈哈笑着,证明他的心情确实不错,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安抚“老手”过于紧张的心理――湖岸边那场冲突以及背后的背景变故,多多少少会对他们造成一定影响。 对于和爷爷有交情的“老手”,对他所在的横断七部,罗南怎么都要照顾的。 “老手”心下放松了些,却仍不敢等闲视之,他也打开了自家手环的记录功能,认真听讲。 此时,一侧的江冢,微微欠身,轻声道:“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这明显是在避嫌了。 罗南本不介意,但人家有心,他也不会拒绝,便点点头,蛇语会意迎上前去。此时江冢已经起身,转过方向,也客气谢了一声,随蛇语去了。 女士在洗手间的时间,总是可以轻松调整的,照照镜子、补补妆,从五分钟到五十分钟都没问题。 然而江冢并不是一个习惯随身带化妆品的人,她今天过来,也是从“老手”处得到消息后的临时决定,两人直接从工作单位离开,她身上只是日常的轻便装束,在某些人眼中,怕是已经是相当失礼了。 江冢只是洗了把脸,便对着镜子发呆。 溅了数滴水珠的镜面上,映照出一个平凡又知性的面孔。她眼神恍惚了一下,才辨认出这就是自己没错。 手指从面颊处划下,慢慢到了脖颈处,又顺着锁骨移转到肩头,削瘦微硬的肩上,能够感受到织物的纹理,却又有一份额外的力量,在那里默默脉动。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江冢瞬间回神,草草擦去面颊残余的水珠,又调整一下呼吸,打开了门,对门口的蛇语道:“抱歉,久等了。” 蛇语微微欠身,依旧像是一个尽职的侍女,不过这一刻从她唇齿间流出的话音,多少已经逾越了这个身份: “江女士对这里的布局很熟悉呢。” 江冢微怔,随即答道:“因为这艘游艇以前在松平先生名下,我曾经来过几次……” “是呢,松平义雄先生,是江女士的投资人,两位很早就认识吗?” “是的,挺早。”江冢说着,无意识叹口气。 “看起来是一个有关友谊的故事呢……一时多言,客人不要介意。”蛇语不再说话,迈着传统的小碎步,举手为江冢引路。 很快,两人就又回到了一片杂乱的客厅里。 罗南和“老手”的交谈,已经接近尾声。 “……六小时之内要定型,我知道这不容易,但还是要做。和以前一样,先造实验机,不计成本堆一个出来。” 罗南对于外骨骼框架,确实有迫切需求。毕竟“完美体”是他现阶段最强状态的前置,特别是灵魂力量消耗一空、补充需时的此刻,更要时刻傍身才行。 “六小时……就六小时!” “老手”可不知道,从他送过来这三部外骨骼框架2版设备之后,罗南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度过了怎样的生涯、未来又要面对什么样的挑战。但他在交流渐渐发现了,他与莫先生之间多日磨合过来的,在有关设计上的小默契,惨遭撕裂,他又需要绞动快干涸的大脑,挤出养分,以求跟上这位强势又神秘的“甲方”的节奏。 此时他脸色有些发苦,但荒野上打磨出来的强韧还是占了上风,咬着牙答应。 “还有切分仪,这个更要快……” 期间,罗南已经看过了“老手”拿来的骨材加工样本,经过万院长的工艺改进,应用在切分仪上还是没问题的,而切分仪的经典设计自有蓝本,更无须费心。 有关生产制造上的事情便告一段落,他微微动念,身上已经变形、拆解一大半的外骨骼框架,便次第脱卸下来,自有蛇语过来整理。 此时,江冢也已经再度入席,罗南转过面颊,直面这位,开门见山:“江总监等久了吧,听说,你有事找我?” 江冢欠身:“冒昧打扰,请先生见谅。” 罗南笑了一声:“打扰不至于……” 说话间,他也在打量江冢,这位据说在基因组工程领域颇有造诣,还从事着违背伦理实验的女性,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内向腼腆、不擅交际的典型技术人员,嘴边的客套话,都说得僵硬。 在这种情况下,特意找上门来,只能说明她意图表达的事情非常之重要――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罗南有些好奇,便道:“我知道,你和守师傅是密切联系的合作方,有这层关系,我们不用太过客套,有事说事,提高效率。” “是,谢谢莫先生。” 江冢吸一口气,再度欠身,幅度更大:“我这次来,是希望能够获得先生的召唤物,那只烂嘴猿的组织样本,拜托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四) 江冢话语的尾音,还在微微发颤,可出口的语句,仍然表述清晰。 最重要是她话中的内容,真正的出乎意料。 罗南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要求。 他下意识看向“老手”,后者刚刚给厂子里安排了生产任务,看到莫先生投来的视线,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 这就有意思了。 话说自从罗南公开召唤出烂嘴猿之后,这还是头一位上门求告、索要的人呢――要知道,这可是与“新位面”挂钩的关键目标,不知多少人流着哈喇子,打它的主意,却慑于莫先生展现出的力量,以及召唤物本身来去无迹,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江冢是什么路数,竟然就这么直愣愣上门了? 罗南感觉有些荒诞,便笑了起来,既而问她:“江总监,你这个请求,是私人性质呢,还是公事?” “私人。”江冢脱口回应。 “哦,是这样。”罗南不置可否。 蛇语和江冢的对话,罗南是知道的,前者的行为,本就在他默许之下进行。可是,这位女士的立场,还是太模糊了,就像她展现的外表和性情,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雾气,就像是蒙着隐默纱的罗南自己。 罗南决定,还是先从最基本的问题谈起:“江总监,你是见过袁x……哦,这是我对那头烂嘴猿的称呼。当时你在旁边,应该听我说过,它看起来体积不小,却是能量化的存在,所谓的组织样本,从何谈起?” 没被莫先生当场轰出去,江冢便感觉已经迈过了一个关卡,心中紧张略有缓和,她轻幅地调整呼吸,让声音更清晰一些: “莫先生,是这样……当时我观察过,烂嘴猿在物质层面,具备整体结构上的稳定性。而我掌握一种技术,可以从结构底层截出一个基本单元,在不损伤其整体的情况下,保留基本结构性质,并维持一定的时间,以供研究所需。” 罗南惊讶了:“你当时就在打它的主意?” 江冢有些不好意思,又垂下头:“考虑过一些……毕竟与我的研究相关。” 罗南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话说隔行如隔山,他不太理解江冢所谓的“技术”是什么,也不知道她研究的具体内容,只觉得这不太像是基因组工程的领域。 “你研究烂嘴猿,或者近似的畸变种?唔,这玩意儿算不算畸变种,都不好说。” 按照他对烂嘴猿的理解,这种纯能量化的架构,更像是理想化的构形集合,要是他来做,就要从构形思维入手,由上而下、或由下而上逐级拆解,才能保留有足够意义的部分。 显然这并不容易。 由上而下,就像对徒手对一个大数进行分解质因数,原理乍看好理解,但当数值的体量和复杂性超过阈值,人脑会爆炸的; 由下而上,则很可能迷失在构形基础结构的迷宫里,花费大脑时间精力,结果发现绕了一圈儿又回到起点。 江冢又是以什么方式去研究呢? 然而江冢否定了这方面:“啊,不是,我并没有研究哪一类畸变种,但有收集多样性样本的需求。” 罗南好奇:“具体是什么方向?” 江冢毫不犹豫地回应:“分布式畸变基因网络生态。” “啊哈?” “是建立在基因多样性基础上的生态网络设计,我们希望用成规模的畸变种基因作为基础层级,在它们充分联系、合作、学习、竞争的基础上,激发出新的更高层级……以超凡力量的形式。” 罗南皱眉:“听上去有点儿像人工神经网络。” “事实上,都是采取了稀疏分布式网络的数学模型,但在应用中会有不同。” 学术讨论到此为止,罗南无意在陌生领域涉入太多,否则可能闹笑话。他捕捉到了另一个关键词:“你说‘我们’,这可不像是私人请求――松平研究所还在运转吗?我记得那边一直在卖资产,是觉得风头过去了,又开始回填?” 见罗南有所置疑,江冢又有些紧张,她分辨道:“我对大泽教团运转不了解,求取组织样本,是为了接下来的研究!” “当然与大泽教团无关。据我所知,你所在的研究所是松平义雄私人投资的。” “这个研究项目是我……自带的。” 江冢的辩驳冲口而出,中间却又有个磕绊,多少消解了她的情绪,随后她的声音弱了一点儿,却仍然比之前要“硬”许多: “我已经与研究所签订了协议,他们获得的只是这个项目中有关‘定向诱发’领域的专利,其余的仍然在我这里。” “那应该是最具价值的一部分。” “研究成果往往与‘应该’保持距离。” 旁边,“老手”连连咳嗽,江冢终于醒悟,她是情绪上头了,脸色有些发白,试图道歉,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边,罗南看江冢紧张到拳头都握起来,却还硬撑着不散架的肢体动作,关键是看“老手”在旁边陪着笑脸,且眼巴巴看过来的表情,心下一软,便缓和了一句: “也罢,你们如何签协议,我不感兴趣。如果是你们背后的发包方,倒还有点儿意思。” 发包方? 江冢还是太紧张,以至于有些迟钝。 “老手”又给她缓颊:“莫先生是指lcrf?” 江冢立刻反应过来,确实,以莫先生展现出来的实力层次,大泽教团这种体量,确实不在他关注的范畴之内。 能与他挂上钩的,肯定是更高层级那些。 比如,松平义雄私人研究所背后,更大体量的投资机构,lcrf,也就是生命周期研究基金。 罗南是把话题给扯远了。 “老手”自然是愿意配合的,他有意用聊天来缓和一下气氛:“要我说,lcrf对江冢的研究,是没什么兴趣的。不确定性太强,又是一个旷日持久的项目,从一开始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吧,不是说没出成果,可是能延命的一个也没见――那些比我还年老体衰的家伙,要真指望这个,怕是等死的也有,剩下的那些,更是等不及了。” 说着,“老手”便是大笑。 罗南也笑。 老手所说的,是能力者们对那些掌控着强大资本和权力,却没能激发出超凡力量,以致跪倒在病魔和死神之前痛哭流涕的“前世代人”,最具优越感的嘲弄: 他又说:“从荒野实验室到量子公司,他们有枣没枣都打三杆子……真是饿得要疯了。” 罗南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从阪城平贸区到深蓝世界。 自畸变时代以来,特别是出现了能力者、超凡种这种堪称神话的强大存在之后,那些没有赶上车的权力者们一方面嫉妒得发狂,一方面又发现了延续生命、活力的希望。 在希望的挑逗下,这帮人里面,有相当一部分失去了淡定,行事愈发激进、不顾一切。lcrf,就是他们使用资本力量的指挥棒之一,这几年也越发地操切了。 与此同时,罗南从“老手”的言语表达中,发现了一些情绪上的触发点。 “守师傅和lcrf打过交道?” “我?我哪够资格!只不过见识了一些,都是很早以前了。” “以前……是在荒野上的时候吧。可惜看上去不是友谊之类。” 有口无心说到这儿,罗南心头忽怔,感觉有些熟悉,看到对面的江冢,便记起来,这和几分钟前,蛇语对其说的那句话,有点相似。 触发点是“友谊”,但关键词却是“以前”之类的时间表述。 罗南眼睛眯了起来,暗自留心,却没有在这个领域深挖下去,轻描淡写地做了总结: “资本的爪子果然是无远弗届。” “老手”笑了笑,显然莫先生是忘了,他掌控的血焰教团,还有在世俗世界更有名的古堡财团,也是赫赫有名的资本力量。 从这上面看,莫先生并没有将立场摆在资本的一方,符合他一贯的表现,让“老手”心中更觉得亲近。 正要趁热打铁,再给江冢帮帮腔。莫先生那边却在摇头: “坦白说,江总监研究什么项目,与我无关,但若是涉及烂嘴猿的话……此时此刻,就太敏感了。” “老手”已经自动进入了说客的角色,虚心请教:“您是说?” “我不知道你们对这种事了解多少,目前公开的情况是:烂嘴猿涉及到‘新位面’的秘密,如果它的‘组织样本’真的能够拆解下来,并且流传出去……” 罗南抬起手,阻止了江冢赌咒发誓的倾向: “我是说,就算只有消息流传出去,天知道那些天天盯着‘新位面’,盯得眼睛发绿的家伙,会是个什么打算。” 罗南视线投向江冢:“想一想吧,如果你拿到这个组织样本,也许你刚走下游艇,那个什么后藤义,哦,没有他,也可以有前藤智、左藤仁什么的,把你再请上车,直接送到天照神庭去。” 他是在说笑,但江冢和“老手”都笑不出来。 看他们的表情,罗南倒是叹了口气。 从另一个角度看,罗南还真想知道,地球上的科研机构,能否从烂嘴猿的研究上,探知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还触碰不到的秘密。 是的,他已经知道,云端世界是“雾气迷宫”与地球本地时空交互干涉的产物,甚至他未来打造的“虚拟位面”,也想着借用这套基本逻辑,以求快速成型。 但在基本明确的云端世界架构中,为什么会出现烂嘴猿这种奇怪物种,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如果他手底有一个信得过的研究团队,多半已经给出去了。 唔,欧阳会长那边其实就不错,可正如他之前说的,现在这种敏感时期,要是走露了风声,还不知道要激起多大的风波。 想到这里,罗南心神微动,又翻出了个念头。 貌似,掀起风波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念头一起,就有些遏制不住,可眼下不是考虑周详的好时机。 罗南便将注意力收回来,重新对上“老手”和江冢,愈发地和颜悦色:“我发现这种东西,是意外,能够研究并发现其深层的秘密,也是不错的……不过,显然不是现在。” 江冢已经被罗南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方寸大乱,甚至都怀疑自己过来请求的正确性与否,闻言有些恍惚地看过来。 罗南也不再和她绕弯子:“推迟几天吧。商品社会,时间节点和前后次序,最适合用来标注价格,早一步,晚一步,就会有很大不同……你们好像也没有急切到现在就要上手的地步?” “呃,是的,这是收集的一部分,用于高层次的比照组……” 江冢说到这儿,才忽然明白,莫先生是答应了! 不管是碍于“老手”面子,还是什么缓兵之计,像莫先生这样地位的强者,有所承诺,肯定要比不吐口强。即便没能今天就拿回去,也聊可安慰。 她脸上泛出喜色,避席而起,深深躬身致谢,可没等说出感谢的话,又听莫先生相询: “你的切分工具是什么……哈,抱歉,我是说采集工具。” 罗南显然是用切分仪用上了头,话说他还真想用切分仪来“切”一下,看看会是怎么个什么结果。 可惜他这里可没有“葵姨”那样的高级人工智能,也没有天渊帝国积累的庞大数据库,比照起来颇有难度…… 他在这边畅想,江冢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我拥有的一种超凡力量,叫解离。” “哦?”罗南有些意外,要说江冢可真的没有一点儿能力者的味道――即便能够感应到一些特征,却很容易遗忘或忽略。 江冢没有一点儿敝帚自珍的意思,认真解释:“我的能力,主要是用来剥离复杂系统中,对外界环境刺激生成反应的基本单元,但会受到系统和单元复杂性和精度的限制。” “可以演示一下吗?” “当然。”江冢即刻答应。 既然要试验,当然要有目标,嗯,用什么呢? 罗南视线扫过蛇语,很快又挪开――这位近几天已经够倒霉的了,又是在人前,给她留点面子也好。 他自己也不合适,“老手”是客人……总不能真拿袁x出来。 念头转了几圈,罗南便有定计,打了记响指:“就是这个小东西吧……失礼了。” 说话间,在江冢身前的矮几上,便有一只指肚大小的大型蚁类生物,大摇大摆地翻上来,通体赤红,映着客厅内的照明光线,仿佛闪耀着如火焰般的光泽。 火神蚁。 一只从数千公里外的熔岩洞窟火神蚁巢穴中挪移过来的火神蚁。 这是魔术般的技巧,同时更具备不可思议的内核――反正“老手”和江冢都看呆了眼。 做完这件事,罗南也是暗吁口气。 现在,他灵魂披风覆盖范围全面萎缩,连平贸市场都覆盖不全,祭坛蛛网也有些朽烂,需要魔符重新发力“织补”。 但灵魂力量在“格式论”的特殊架构下,还在以正常能力者望尘莫及的速度快速增殖,不断地恢复,而且对于此前掌控的目标,控制力都没有衰退,体现出乌沉锁链这一根本能力的稳固性。 完成这次“定点传输”,基本上就明确了他的实力底线。 回到眼前的事上来:火神蚁,属于群集社会类畸变种,受控制,体积小,内部结构简单,作为一次演示用目标,挺合适的。 罗南看着江冢,江冢却在发怔。 “嗯,是太小了吗?” “啊,不。我以前做过的……” 江冢抬起头,快速往这边扫了眼,又垂下眼睑,呼吸心跳略有紊乱,但还是向火神蚁伸出手。 似乎流动着血色火光的大只蚂蚁,在罗南意念指令下,沿着江冢的手指,一路上行,迅速爬到她掌心。 江冢再度调整呼吸,然后合拢掌指,片刻之后又分开。 其间,火神蚁在罗南的控制下,没有向她攻击,就像是完成了一次“打卡”任务,全无异样地爬下来。 “完成了。” 江冢的声音有些发飘,也许是使用能力导致的消耗。 旁边的“老手”已经多次见过类似场景,咳了一声,想开口解释,罗南却不需要这个,他已经通过敏锐的感知,捕捉到江冢掌心,微不可察的“红点”。 “这是……嗉囊?” 对于畸变类的火神蚁来说,嗉囊已经不是存储食物的地方,而是异化成为了弹药仓的存在。 这里存储的半成品神经毒素,通过与腺体、尾部等不同区域分泌物的混合,可以形成支配目标物神经系统的强大“僵尸病毒”,也能作为激发个体能量的兴奋剂,同时还是集体活动所需信息素的重要添加剂,可以说是最关键的器官之一。 再看矮几上那只火神蚁,竟是茫然不觉。 罗南几乎要鼓掌了:“奇妙的置换。” 细究起来,这里面应该包括一些微妙的时空类元素,但最妙的是局部组织瞬间的解构与重组,可惜细节上相当混沌,似乎还有相当的冗余――又是黑箱。 地球这边,但凡涉及到超凡力量,很多都有黑箱的特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说到底还是结构不系统,研究不深刻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能力,如果应用得当,甚至是很可怕的一种。 能够见到本次演示,罗南便觉得不亏。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五) “老手”和江冢离开了。 出舱的时候,恰与送他们过来的殷乐打个照面。殷乐很礼貌地要送他们离艇,被他们坚辞。基本上,二人是怀着较安定的心情告辞的,基本符合罗南的预期。 “先生的心肠太好了。”殷乐进来便这么说,有恭维的嫌疑,可部分确实由衷而发。 她犹豫一下,又道:“人心微妙,先生的态度太和善的话,对他们也未必是好事。” 罗南正整理身边拆开的零配件,尝试将其再拼接起来,闻言头也不抬:“守师傅不是那样的人,至于江冢……也不像吧。” 话义不太确定,语气却是平淡。因为这不是罗南关注的重点,相比之下,他觉得还是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值得探究一番。 “守师傅和江冢的交情,非常深厚,不是普通合作者的程度。” 殷乐调出有关资料:“是的,要比情报上展示的更密切。但守师傅所在的横断七部,与江冢的关系就紧张得多。他们与江冢的关系,就是研究员与小白鼠的关系――相当一部分人,对江冢的观感很糟糕。她与守师傅被劫持那天,还有人怀疑是她玩弄的把戏。” 罗南手上的拼装动作不停,只是语速放缓了些:“正常逻辑下,就算研究员可能对‘小白鼠’产生怜悯情绪,后者也不太可能与之发展出友谊和交情,那太难为人了……可事实俱在,这份交情是怎么产生的,又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殷乐大概把握到了罗南的思路,尝试做判断:“如果排除掉某些复杂的生理心理因素,把时间往前推更符合逻辑。也就是横断七部沦为活体材料之前。” “他们‘迁’到阪城,本就是做活体材料来着。” 名义上是对遭遇畸变感染的荒野游民部落,进行社会救助,可实质是什么,大家都清楚。阪城平贸市场的研究机构,多半不会给他们闲置以及结交朋友的时间和空间。 “那只能再往前推……” “荒野。”罗南如是说。 殷乐很快又调出对应情报:“根据大泽教团内部消息,有传言江冢出身荒野,至少在加工厂、研究所,绝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荒野……这是荒野。”罗南暂停了拼装动作,随后信手扫过,清空了身前案几,任那些零配件洒落一地。 随后,他拿过一枚用在承重脊上的仿椎骨关节,摆在案几中间。 “可以百分百确定的,就是守师傅来到阪城之前,就是在荒野上,在春城、在横断山脉附近。如果江冢与他在荒野上认识,最大可能就是在这里……” 罗南又放上一枚仿生关节,与代表“老手”的那枚摆在一起,想了想,又分开了些。 用“老手”来锚定江冢以及她的活动范围,略有些武断…… 殷乐又道:“同样的信息源,表明大泽会社会长松平义雄,与江冢是‘挚友’关系,甚至可能比较暧昧……这份关系的始发点,应该也是荒野上。” “松平义雄吗?” 罗南以前看过松平义雄的资料,貌似这是个厉害角色,不过在他心中,形象还很模糊。比较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位曾经在荒野上游荡了相当长的时间,只是到了哪里、做了什么事,都讳莫如深。 话又说回来,不管松平义雄是什么样的人,他与江冢在那种复杂险恶环境下结下的情谊,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炼,多半也是真情谊了。 他又往蛇语处扫了一眼,这事儿刚刚还有了个旁证。 罗南的思维进入线性推导状态: 很早以前,荒野上的朋友……具体位置的话,如果没有“老手”这个锚点,可能性就太多了。然而加入“老手”,非要从中求一个交集,范围便骤然收窄。 然而这么一来…… 罗南又拈起一枚仿生关节,将放未放:“松平义雄和‘老手’难道也是旧相识?” “这,没有证据证明这点。” 是啊,如果照这条线推导,关系是不是太复杂了?难道江冢乃至松平义雄,也是“故人”? 罗南将仿生关节握在手心,通过外接神经元翻查资料。以前他从何阅音处、近期让殷乐从情报市场上,找了一些有关于当年爷爷罗远道科研伦理案件的资料,有事没事翻阅一下。 不出所料,没有任何有关联的记载。 而这已经是罗南能够找到的早期最详实的资料了。 至于荒野实验室阶段,70年代末、80年代初,面对荒野畸变种,世界政府还在艰难的战略防御阶段,对流民势力几乎毫无影响力,就是里世界的情报组织,面对纷乱血腥的荒野,办法也不太多,情报收集很困难。 来回折腾很多回,罗南觉得,还不如听姑母罗淑晴的回忆呢。 “算了,暂且留心吧。” 罗南将第三枚仿生关节放在案几边缘,面上轻描淡写,其实心中已暗下决心,待自家精神层面的状况恢复得差不多了,就从这个角度下手,全面监控江冢、松平义雄的动向…… 又或者干脆绘制通灵图,尝试“占卜”,看能否从超凡力量角度,抹去其间的不确定性。 唔,说起“通灵图”,当初他为什么会到阪城来着? 一念既起,罗南侧方的虚拟工作区里,属于外骨骼框架的内容,便自动切换掉,代之而起的,是罗南在夏城最新的一幅作品: 正是在这幅通灵图上,点中了“翡翠之光”豪华游轮,又绘出了某个形象…… 旁边,殷乐知道罗南在思考,也小心翼翼控制住呼吸,生怕打扰。 只是每次这位深思的时候,身边总会有些异相。这回除了切换的虚拟工作区内容外,就是案几上那三枚仿生关节,都在某种无形力量作用下滚动,直至滴溜溜打转…… 还有指肚大小的血红色蚂蚁,貌似就是刚才作为实验材料的那只,不知什么时候从对面案几上爬回来。 只可惜今晚它的运气糟糕透顶,刚爬上案几,便被某个滚动过来的仿生关节当头碾过,也许正中要害?反正它随即爆出一簇血色火苗,就此烧成灰烬。 罗南的视线,锁住火神蚁爆燃又熄灭的火光,以及残存的灰烬,若有所思的样子。 也在此时,殷乐注意到,另一边的蛇语,身形无声无息向后撤,且面上眉峰蹙起,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 唔……精神领域有所波动。 “什么事?” 连殷乐都注意到了精神层面的异常,罗南更不必说,而且还进一步确定了波动扰乱的源头。 他视线转向蛇语,后者身形停顿,垂眸轻道:“回禀大人,是佐嘉卫门……在呼救。” “哦?” 罗南这几天一直在平贸市场,也就是北山湖北岸逗留,几乎快把南岸那个“大块头”给忘干净了。 但经蛇语一提,他脑中即刻呈现出那株巨大的香樟树“精”的形象。 “呼救……啊,差点忘了,这两天阪城的大小教团势力,情况如何?” 殷乐回答道:“都不安定,那天扶桑神树体系显形,吓坏了不少人。而且这两天,都说真神的心情很糟糕,暗地里多了几个出气桶和替死鬼,亦或有之。” “只是出气桶?” 罗南才不相信,话说教宗和真神,究竟要在阪城摆什么阵、做什么菜? 此时的罗南,眼光见识与初到阪城时又有不同:不管是畸变还是怎地,生而有灵,承接信力,可以运使演化――这已经是幻想种的范畴了。 不只是佐嘉卫门,按照天渊帝国的物种分类学,阪城千百教团所供奉的、以畸变种为原型敷衍而成的所谓“神灵”,大都可以划入幻想种的门类。 嗯,没错。虽然标准意义上的幻想种,是指没有天然物质根基,纯粹的意识、欲望和信息的造物。不过在实际发展过程中,往往一段欲望和认知的扭曲过程,总会有一个“触发物”存在。 地球上也有这样的例子,包括山川树石、猛禽凶兽、自然天象乃至古代圣贤英雄,都有可能成为寄托信力的框架基石。 当然了,这是幻想种的初级阶段,真正强大的幻想种,必然会脱离具体事物、物性、形象的束缚,尽可能地拓展它的影响领域。 比如说磁光云母,最初的原型很可能只是一朵可以寄托想象力的白云。但漫长进化生长过程中过程中,承接了亿兆智慧生命越来越多的想象和欲望元素,最终定型在想象力的时空元素之上,正所谓“视通万里、想落天外”是也。 也有研究表明,磁光云母的原型是某个强大存在所发明的“实验构形”,只不过是化为白云形状罢了。非同一般的基础,才具备了多种多样又强大非凡的可怕能力。 当然,这就不在幻想种本身的发展脉络中了。 “说到实验……” “实验?” 殷乐和蛇语又被罗南的思路无情抛弃。 罗南没理会她们,只是在想,好像听梁庐还是谁提过一嘴,历史上幻想种确实是非常重要的研究对象,是一种特殊阶段的过渡元素,本身就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随着几个相对明确的概念在脑中打转,大概突然命中了某个“触发点”,外接神经元内置资料库的搜索功能又启动了。 一篇接一篇的专业论文和资料,排列整齐,出现在罗南的意识海中。 以前咋没这么灵敏? 罗南带入以前的自己,酸现在的自己,但多想一层,又觉得合理:这种意念触发的功能,如果没有天渊式的念头,天渊式的思维,又怎么实现呢? 最重要的,还是有关资料的内容。 罗南凭着“我”字秘符的翻译功能,草草扫过去,至少在视野范围内,题目或有所不同,关键词和简介倒是或多或少都有些重复的内容。 除了幻想种、磁光云母这些本应有之的词汇以外,都是什么体系、神国、介质、前置之类。 我搜它们了吗? 罗南的视线落到排在最前面的那篇文章上面: 《构形、信仰和大限――从“昧”到“晨曦”历史演变的合理性重构:磁光云母篇》 唔哦,感觉是个大部头著作……的一部分。 罗南注意到这个,除了是排在最前面的,还有就是当头就有构形的字样。然而在进一步“翻译”简介之前,他先注意到了作者。 这是一个不算熟悉,但之前一段时间相当敏感的名字: 湛和。 “湛……我去!”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六) 湛和,湛和之主! 对于刚刚从中继站中脱离的罗南来说,这已经是一个符号化的名字,是天渊帝国历史上最重要的道标,没有之一。 受限于“献祭常识”的严重知识缺陷,罗南对于湛和之主的生平,仍然比较模糊。只知道他是天渊帝国的创立者,是宇宙生命尺度上的最强者之一。 事实上,在天渊帝国史中,湛和之主的标签,用“最强者”来限定,也没什么不妥。 罗南贫乏的天渊帝国历史常识,仅能够让他的思维发散到这个程度。要让他对这位开国皇帝的“遗泽”就此热泪盈眶,也着实不太可能。 他随后想到的,是更现实的东西: 权限。 这样一个人物,这么大的牌面,以外接神经元严格的权限设置,没有这方面的限定吗? 罗南在中继站,也感觉不到太多权限限制,那不是宽松,而是在精密完备的系统中,很多无意义的提醒或障碍,已经化于无形。看不到就是看不到,基本上也不会安排给你相应的任务。 不过在其中泡久了,罗南对天渊帝国的权限、也可以说是“等级”差别,有了一定的认识。 在罗南看来,天渊帝国的社会等级和权限体系,是一种比较典型的多通道并行模式,在严格的等级区划中,又开辟了多条专项通道,使之并行不悖。 最常见的,包括爵位体系、职业体系和知识体系,里面有一些是专有名词,罗南只能是大致翻译理解: 公士、官长、显爵,是军功官爵体系, 学士、技师、师范,是社会职业体系, 通识、专精、天梯,是学术知识体系, 基本上都是三级九阶。 另外,还有一系列复杂的修行次第,但大而化之,基本上也能概括为三个阶段 即内修、熔炉、革新。 心理上,罗南将其与里世界体系中的觉醒者、建筑师、超凡种依序对应, 几条“通道”,或并行、或交错,共同构成了天渊帝国坚实的人才结构和知识体系,还有严谨的价值判断。 罗南学习的构形和造物知识,便都纳入其中,各有前置后续,形成了完整的学习和研究等阶次第。 这里比较特殊的一点是,修行体系中的“革新”,时常与学术知识体系中的“天梯”混同。 之所以如此,是因“天梯”一级最为特殊,这种在学术、修行上革故鼎新的阶段,是对宇宙万物法理奥妙的探索和总结,深邃无尽,并非硬性的三个等阶就能要括。故而天梯的等阶,是每隔百年,就由天渊帝国各大学府、科研院所进行商讨研究,再经元老院仲裁,看是否增加或减少阶位层级。 天渊帝国成立以来,从最原始的三阶天梯,已经增加到了罗南所知的十三阶,增长足足十阶。每增加一阶,都代表了帝国研究和修行体系的极大进步。 而且,据说其中还隐藏了几乎同样数量的减阶次数,更证明了这套体系扎实严谨的一面。 而更在这一套等级体系之上的,则是大君。 之所以超然其上,是因为大君这一级,已经是真正的超拔之境、不朽之力、逾限之学,除了一部分知识规律,融入到十三阶天梯之中,其大概的修行次第和标准,与“常人”的理解已经有较大差别。 具体的内容,罗南还没有接触到,也无从说起。 从这个角度来看,外接神经元的初始权限,定在士官阶的资源调用、专精级的知识查阅,已经是比较中游的授权,罗南在中继站所接触的大多数高级知识,也就是这么个层级。 至于通过了脱机测验之后,他知识查阅上升到天梯四阶,接触到的已经是师范、显爵,最次也是精英校官才普遍拥有的知识资料……呃,当然,像卢安德尉官那种特殊人才,就要另当别论。 至于两个权限所涉及的领域:资源调用这档子事,到目前还是稀里糊涂的,好像就是虚脑系统解析、以及“内宇宙”模拟器与之有关;相对来说,单纯的知识查阅,反而最适合现在的罗南。 不管怎样,按照罗南对天渊帝国等级阶位的理解,士官阶也好,天梯级也罢,在这个档次,不论如何提升,在天渊体系中,都还是“常规”层面、“可理解”的领域,一旦与湛和之主挂钩,瞬间要拔到不可思议的层面。 即使这篇标题挺长的论文,看上去只是某个宏篇巨著的一部分,细品来也像是某篇论文或授课的教材之类,有传道授业的元素,但…… 真的可以吗? “应该是可以的。”罗南这样对自己说。 外接神经元的权限,既是制约,又是保险,目前看来,除了会拦他、考他、为难他,基本上都保持了较好的安全性。 至于其他,按照罗南个人的理解和经验,在信息搜索和整合的层面,能够明确感知并理解的,往往都不致命。 虽然只看到个标题…… 最重要的是,都到这种时候了,还犹豫什么啊! 思前想后,犹犹豫豫,到最终让外接神经元报一个“权限不足”,就真的搞笑了。 罗南自己都笑,心神即而放松,意念与搜检的结果相触碰,试图像翻阅“叠层干涉技术”的资料那样,读取湛和之主那篇文章的内容。 下一秒,罗南意识微微恍惚。 虚脑界面有弹窗,但一晃而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而这篇由最高层级作者所阐述的作品,已经向罗南放开了…… 他还以为要阅读、翻译、理解什么的,可并没有。只有明亮的电火,在精神层面的雾霾中骤然闪亮。 此时罗南的精神层面,正是雾霾弥漫,“日轮绝狱”和“孽毒污染”的对抗消蚀过程还在持续,生成了无尽迷雾;乌沉锁链与魔符的“模仿秀”也是渐入佳境,在混沌雾气深处,透出红彤彤的光芒,依稀照亮轮廓和部分片断。 当那篇“文章”所化的蜿蜒曲折电光,穿入雾气之中,便与这混沌场面相激。但并没有冲突,而是单纯地映射上去。 就像是一部独特的印刷机器,以雾气为载体,刷出一组又一组古怪的图形符号――看上去就像是罗南莫名掌握的“我” 字秘符,都是中心区域象形和高度概括符号的组合体,仿佛同源而出。 毫无疑问,罗南一个都看不懂。就算是有“我”字秘符翻译,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 倒是在此过程中,他隐约把握到了一些“幕后”的东西:主要是承载并激活“电光”的外接神经元,“黑箱”运作的些微片断。 确切地说,是《构形、信仰和大限――从“昧”到“晨曦”历史演变的合理性重构:磁光云母篇》这篇已经化为电光的文章,其信息渠道来源。 因为即便是这一时段,映射涂刷的电光打印机,仍然源源不断地从多个渠道、多个方向抽取信息流,再转化为漫天的奇形文字符号。 这些渠道除了外接神经元以外,竟然还有半腐朽状态下的祭坛蛛网,乃至日轮绝狱!这部湛和之主的作品,竟然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日轮绝狱的信息洪流中沉淀汲取而来。 这…… 怪不得呢! 这部分内容,原来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外界”补全的。 至少从罗南理解的情况看,在其中,外接神经元的资料库数据占股比例并没有绝对优势,如此一来,外接神经元自身的权限体系,也就拘不住罗南了,也就默认他具备了有关权限。 电光文字在不断增加,可到后来密度增加,文字符号的味道却越来越淡,倒是构形设计的模样呼之欲出……紧接着是更具体而微的实物结构。 从文字到构形,从构形到实物,从抽象到具体,级级下探,罗南的意识也随之起舞。恍惚中,他好像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在中继站的70小时生涯,可这回侧重点却不同了。 他的意识出离了基地,到了更广阔的天地间,看那如舰、如山的巍然云气架构,看它如何施为调整,如何召唤出“火狱暴君”,如何调运兵力。 当然,也有火狱暴君的影像,只是模糊很多。 如此一来,在中继站最后冲突的三方,竟然是一个不漏,全落在罗南眼中,以全面而客观的视角重新观察。 在脱机测验中,罗南也有类似的经历,却不像现在这么清晰明白。 最后,回溯以以格外清晰明白的“影蠊”作结。 这算什么? 罗南一时间哪看得出道理?可他隐约感觉到,目前也只能从“具体形象”的角度入手――更深层的法理,指不定会要命的! 罗南找到了一个好比喻:他像是曾经的殷乐、蛇语和猫眼,进入了一个“电影院”,去经历不可窥测的规则演示过程。 影片终有结束的时候,“灯光”亮起,罗南却发现,这不是什么“电影院”,也没有回到那迷乱混沌的雾气环境中,他的意识所趋,竟然是进入到了一座宏伟殿堂。 殿堂的结构他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宽阔宏大到不可思议,完全没有立柱阴影的遮挡,仅见林立的雕像,散落分布,还有雾气烟岚,流转其间。 这些雕像,有的远,有的近;有的模糊,有的清晰;有的根本就是烟岚自身,忽而聚合成形,忽而烟消云散。 ,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完) “挺高级的样子。” 罗南现在已经可以很从容地面对各种突发的意外情况了,难道还有比恍若真实的“中继站”更不可思议的场景吗? 他的意识驻留在雾气殿堂之中,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静静地等待、感知,观察目前这座殿堂,究竟是个什么来路,由什么支撑起来。 出于对外接神经元“黑箱”的有限破解,观察一段时间后,罗南基本确定,这座雾气殿堂,仍是信息聚合的产物。 它只是无数复杂信息数据,依循某种机理,在自家精神层面产生的形象化映射。 这个不像是外接神经元预设的程序,更像罗南与多渠道的信息数据洪流充分接触、沟通的基础上,一个彼此妥协、被动选择的过程。 首先,是由信息结构聚合出的“毛胚”。 按照罗南现在的理解,每个信息渠道都代表了一种信息结构。 外接神经元是系统化储存的数据; 日轮绝狱是破碎规则信息的再聚合模型; 孽毒则是严重扭曲规则信息的负面状态; 还有祭坛蛛网,属于一种信息传输、接收、沉淀、拣选的中间态,里面的元素更加复杂,甚至有亿万生灵或浅或深的介入影响,可以说是最大的变数生成之所。 当它们碰撞在一起,如果只是单纯的信息流也还罢了,很可能就是彼此影响、污染,最后彻底混沌,变成无意义的噪声。 问题是,这些表现迥异的信息结构,既存在着相当顽固的既定模式,偏又在一定意义上具备了相似的基础,有着相对统一的源流,对彼此进行的影响和渗透,便具备了秩序规则上的“意义”,可以为罗南所理解、利用。 罗南认为,这是个好现象,很有潜力。也许日后再碰更多类似的渠道或信息结构,都可以照章办理,形成定式? 至于更具体的东西,反倒没什么好说的了。 因为驱动这些信息渠道进行更充分“化合”的,是由湛和之主所做的、标题极长的学术文章。这算是一个摆放在那里的半成型模具,自然收拢、承载信息粉末。就算万收其一,也足以从中捏合出一个“毛胚”。 嗯,还是信息结构彼此渗透的过程更有趣。 其次,就是罗南自己打造出的“毛胚”。 这就是更熟极而流的过程了。罗南是一切信息汇聚的中轴,是制取“棉花糖”的小木棍,在信息洪流中翻搅,让那些混乱至乎混沌的信息交织,形成对他有基本意义的“形状”。 最后,是两个“毛胚”又一轮的彼此作用、影响和渗透。 在此过程中,属于“文章”的过分深邃的规则法理,在“棉花糖”无法即时反映的情况下,从理论层面逐级下探,演化为构形,再化为具体的形象。 最终,在混沌的雾霾里,两个“毛胚”交融在一起,变为了“雾气殿堂”。 真的只是“毛胚”,包括雾气殿堂架构在内,罗南目前可见可感的形象,大多还属于混沌与具体形态的中间态。 就是极个别的个体,看上去华丽了些。 之所以如此,除了罗南理解感悟的深度有所差异,还有就是,某些“外物”也掺合了进来 。 比如,隐默纱。 罗南下意识摸了摸自家面孔,完全察觉不到任何非肌体的触感。但那件由“叠层干涉灵芯”编织而成的奇物,确实还覆盖在他脸上,而且在罗南云遮雾罩,偏又高度活跃的灵魂力量刺激下,同样活跃起来。 对隐默纱来说,罗南精神层面的“雾霾”里面,那些悬浮流动的“信息烟尘”,很多都是它的营养,可以用来填补、丰富自身的收藏,自然要汲取一番。 更重要的是,在汲取营养过程中,属于隐默纱的秩序,那重重烟帐后的“面具”,也很主动地渗入到雾气殿堂的“毛胚”之中,成为雾气殿堂的重要元素。 唔,话说目前看来,二者还有些相似――都体现出对某些力量规则的形象化、模板化处理。 话说梁庐在研究“叠层干涉技术”的时候,有没有参考过湛和之主的文章? 从资料库呈现的数据看,很可疑哦! 罗南想笑,心头却突地梗了一下,没笑出来。 他的意识,开始在雾气殿堂中周游,如同漫步其中,一个接一个或清晰或模糊的雕塑,在他眼前流过,随着他意识的游走,不停地变换角度;又好像与殿堂中的雾气烟岚浑化在一起,化为随意抹拭的轻纱,不知会在哪个地方逗留一番,有时会把那里擦得更干净,有时则越发浑沌。 这里面,最清晰的是影蠊。 究其原因,可能是在中继站的战斗中最后碰到的,又差点儿要他的命,以至于印象深刻?当然,也可能时空构形是他的强项,理解起来更加深入…… 不过下面这个,就有些出乎罗南的意料:论清晰程度,仅在影蠊之下的,竟然是磁光云母。 其本身云气浑沌,没有固定形状,又和雾气殿堂的环境有些雷同,本该最难分辨。可当罗南的意识移转过去,却对里面似乎随意转换的结构流变,颇多直观感受,往往能查其先机,做出“就应如此”的预判,很是熟悉的样子。 嗯,脱机考试那次,他好像也是这样代入了一回。后来还借助里面的“灵魂磁化”,惊走了真神…… 呵呵,真神! 想到这一位,罗南的心神倒是锚定了现实,想起来他究竟是由何种原因,进入到这种奇妙状态――原本只是要找教宗、真神在“幻想种”上面打主意的理论凭据,怎么就凭空建起一座“宫殿”来呢? 嗯,果然还是这种事情更有趣? 罗南只能这样说服自己,然后理直气壮地又将注意聚焦到“雾气殿堂”之中。 对他来说,那些模糊的雕像倒也罢了,如影蠊,如磁光云母,已经清晰到貌似可以触碰,然后随时可能将它们惊醒的地步…… 罗南真的碰了,目标是影蠊。 意念接触后,感觉相当微妙。 影蠊当然没有醒,罗南也不是触及实体,只是多了一份指向构形乃至更深邃层面的理解,偏又不到能够复现的程度――这些可都只是精神层面的信息映射,要是能凭空能够造出来,岂不成了造物主? 在理念通透和物质真实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膜,无论如何刺不破。那绝不是“薄”的一层,而是隔着令人绝望的次元。 罗南 绝望么?那也不至于。 他无意进窥造物主的领域,只是有所怀想: 要是能够打穿这层“膜”,至少是暂时渗过来一些,让“理”和“实”达到交融合一的地步,那时才算“读懂”湛和之主的作品吧。 理性地看,在短时间内,罗南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然而,这个方向和思路倒是可以利用起来的。 他甚至有现成可以利用的工具――目前来看,叠层干涉技术,简直就是这个高端方向的丐化版。 啧,梁庐啊梁庐,让人怎么说你才好呢! 先模拟一下,看看你的成果如何? 从哪个雕像下手…… 罗南正琢磨着,外接神经元传来了与雾气殿堂环境不甚协调的信号,那是来自远方的通讯。 这回罗南不退出也不行了。 回到现实层面,乙方章莹莹传来了可视通讯,显示出半边姣好的面容,以及侧面摆在托盘上,“码放”整齐的冰粒。 “罗老板,我们这儿做好了,您验收一下?” 甲方罗南看了看表,算起来都没超过两个小时,而“老手”那边,现在恐怕连模具都没做好呢。 这个效率,就算是甲方,也没法说什么了。 不过,罗南对后续安排早有计划:“我之前发过去的组装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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