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性质,使之发生了某种变化乃至于异化,并进入了不可逆转的单行道。 咝,如此一来,殷乐岂不就成为了魔符版血魂寺的附庸? 这样的戏码演下来,罗南也是大开眼界。只是他并未考虑该变化会对自己有怎样的影响,而是完全不相干的念头占据了主流: “这种构形,坑人的吧!” 罗南查验过几次牧者印记的结构,作为构形,不说它妙在哪里,至少其精密程度着实惊人,甚至更胜过凝水环一筹,罗南也自然地就把它作为参考研究的对象。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种可以控制人面蛛幼体的神奇结构,还埋了如此深的一个坑――哪家见鬼的控制枢纽,会造一个双向通道啊! 就好比罗南控制魔符的乌沉锁链,从来都是单向信道,罗南的灵魂力量传输会有增幅,对方的力量则会受到阻滞。只是这样才能保证控制者的安全。 否则,一旦受控方实力壮大,控制方岂不是瞬间就遭到反制? 就像现在殷乐一样。 如此设计,不是蠢,就是坏! 罗南认真回想一下从血焰教团得来的情报,似乎这种印记并非是由他们自己开发出来,而是向什么“投资人”借的? 里面的情况复杂了。 现在是殷乐,如果换成哈尔德夫人,会是什么结果?真的全部转换之后,又会是什么结果? 殷乐的气机转化,还需要一段时间,罗南可以但不准备加速这个进程,他需要有更多的时间去观察。 问题是,罗南稳得住,魔符血魂寺却挺着急的。它控制住了一个殷乐还不够,奔涌的血光长河顺着冲势,也借助现在气机混染不分明的状态,只在殷乐形神结构中打了个转儿,便寻觅到了另一个通道,浩浩荡荡地冲过去。 通道的那边,也是血魂寺。 只不过,那是在渊区的血魂寺,是血焰教团赖以存在的根基。 罗南以一种“目瞪口呆”的状态,看着魔符版血魂寺的血光长河,以殷乐为引渠,注入到渊区那边。 这种“反灌”肯定是异常的,可是有殷乐的混乱心绪、血魂寺的同源性质作为掩护,有魔符的手段加入其中,一切又显得那么顺理成章,至少渊区血魂寺那边,对注入其中的外源力量,没有任何察觉。 罗南早就知道,渊区血魂寺与魔符版血魂寺的结构基本一致,用形象的眼光去观察,都是山体嵯峨,有五组“建筑”依山势而建,从下到上包括石林岩浆湖、院舍园林、无面石窟、宫观殿堂、山顶祭坛等,其中又有火红熔岩流淌蜿蜒,气机贯穿。 如今,源自于魔符版血魂寺的血光长河,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便与这边上下流转的火红熔岩溪流混染互化,随之转运到渊区构形的每一个角落。而其每到一处,又都会将那里的信息收拢整理,层层反馈――魔符是不处理这些玩意儿的,最后的接收者只能是罗南。 “殷乐的意念驻留在山顶祭坛处,有个强人,应该是肉身侧,意志坚定,留在第四层,这人是蒙冲吧?江元真在第二层;吴魁的气机够隐晦的,在第三层……” 很快的,不只是殷乐,还有血焰教团里面,每一个有资格在血魂寺体系中占据一定位置的人员,其地位、作用以及目前的状态,都呈现出来。 就是这几十秒钟的时间,罗南眼前铺开了一份机密名单。这份名单无疑是血焰教团的根本,里面涵盖了血焰教团几十年来积累的所有人才资源。一旦这份名单被人掌握……好吧,罗南现在就捏着这份名单,他只要有心,顺藤摸瓜,凭借灵魂披风,以及在精神层面的各种功法手段,将这些人一举扫灭,似乎也用不了多少力气。 坑,真坑! 罗南忍不住挠头,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到这一步了?话说如果他没有横插一手,任由血焰教团完成一系列计划,使渊区、人面蛛祭器,也许还有实体血魂寺结构融为一体,最后那玩意儿的控制权究竟属于谁,犹未可知。 果然资方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罗南心中闪过还有些稚气的念头,随即便将关注点转向了“名单”中地位最尊崇的那个: 哈尔德夫人,唔,她在最底层! 第四百零六章 燎心火 结果多少有些出乎罗南的意料。 渊区血魂寺的最底层,同样是石林岩浆湖,也同样是消化熔炼外来异气的场所。与其他两处血魂寺结构不一样的是,这里每时每刻都有数以万计的信众,通过念力信道,倾倒负面、激烈、极端的情绪杂念。 自殷乐处注入的异化之力,开始的时候是绕过了这个阶段,不过在渊区血魂寺中流转了一圈儿之后,终究还是要在岩浆湖里过一遭。 由此,罗南获得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而在靠近的第一时间,他就像被硬塞进了轰鸣的机械加工厂,又或者是奔涌的大江瀑布之内。满耳满心,都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咆哮,这让他差点儿捂住耳朵。 罗南皱眉咧嘴,连续切换了几个感应层面,才把一应负面的信息过滤大半。也是在此时,他隐约察觉到哈尔德夫人的意念,也在这片岩浆湖中。 至于准确的位置……这里奔涌流动的负面极端情绪实在是太过嘈杂,其本身熔炉似的熔炼异化能力,也对感应造成了一定影响,罗南一时半会儿还摸不太清。 但随着侦测精度的增加,罗南确信,哈尔德夫人,这位血焰教团的领袖,其意念始终驻留在石林岩浆湖的深处,就在这混乱狂暴的最底层。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身先士卒了。 毕竟这里算得上是血魂寺的根基,不止渊区构形是这样,其他的无论是祭器的建构打磨,还是实体结构的重塑,都免不了要从这里入手。 罗南自己不也是卡死在这个环节上?在他看来,血魂寺构形确实是有问题的,在实体结构中体现在岩浆湖的温度不够;在渊区构形中则体现为熔炼异气的效率不高。 或许正因为如此,哈尔德夫人才亲自坐镇。也许她在调运安排血魂寺的力量,对狂涌进来的极端负面情绪进行熔炼提纯? 这比较符合罗南“熔炉”式的猜测。 罗南等待着进一步的反馈结果,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他却发现,在魔符的把控之下无往而不利的血光长河,在这片血焰教团根基之地,有些走不动道儿了,侦测区域一直难以推进。 “有个人镇着,就是不一样。” 罗南很快就发现问题所在。原因正是哈尔德夫人坐镇,使得石林岩浆湖的熔炼能力,准确地讲,是她意念所在区域周边的熔炼能力大幅提升。 渗透进来的魔符版血魂寺异力,在其他各层,在岩浆湖的外围区域流转搬运都没问题,可一旦靠近那片核心地带,就受到干涉影响,甚至还有被反向熔炼异化的趋势。 靠近可能被熔炼,对抗则可能被发现,所以最终也只能是划出一个大概的范围,敬而远之。 罗南没有干涉魔符的“判断”――见鬼的判断,分明就是本能的趋避而已。 天上掉馅饼的好日子过去,接下来就轮到罗南本人出马了。有了这些直探进渊区血魂寺的跳板,已经很方便罗南的精神感应渗透进来,“纯粹观察”的模式简直就是为这种情况而生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抵近观察”哈尔德夫人的机会,它与精神感应网络的外在观察截然不同。它甚至算不上“透视”,而是直接的触碰和分析。 只要再靠近些…… 然而越是观察,罗南心中越有更多的不解:“秩序和规则在哪里?” 罗南以为他会在哈尔德夫人的核心意念中,看到严密的逻辑和精巧的架构,只有这样才会支撑起一座“熔炉”,将外来的压力层层熔炼,成为她能够吸收的能源,再加以分配利用。 可是,罗南并未看到这些,至少是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他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极端负面情绪,远离哈尔德夫人的区域是这样,靠近她的区域还是这样。 而且,哈尔德夫人本身……也是这样! 越是靠近哈尔德夫人的意念所在,越能感受到她在石林岩浆湖里的状态。那并不是一个“梳理者”,而是一个“对抗者”。 她自身心理生理层面,也是激荡翻涌,且且明明白白地展示出来。权力欲?毁灭欲?这些膨胀的情绪欲望,就像是咆哮的巨浪,此来彼去,甚至反冲进入石林岩浆湖,在里面激起漩涡潜流,翻转不休。 罗南还看到“罗南”,他在哈尔德夫人心中份量颇重,有白骨山丘、构形思维等一系列因素作用,与忌惮、向往、贪婪等一系列情绪心理杂糅在一起。 在哈尔德夫人心中,还有一幕无以名之的庞大阴影,似乎也是由外物刺激生成,类似于“罗南尺”,但尺度更大,恐惧、绝望等强烈的负面情绪由此而生。以至于哈尔德夫人有意无意地进行了“处理”,使之变得隐讳阴暗,罗南怎么观察也难有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石林岩浆湖里的哈尔德夫人,与罗南早前观察理解的“厉害女人”差别太大了。在这里,她更像是一个疯婆娘,与成千上万信众的极端情绪对飙嗓门,比谁更贪婪、更恐惧、更绝望。 难道她外在的表现,只是岩浆湖里情绪发泄过后的余烬?没道理的,这么嚷嚷她脑子不缺氧啊?哪还有精力去算计? 罗南百思不得其解,又明显感觉不对。 他尝试将“纯粹观察”的精神感应向更深层面探入――这并不容易,哈尔德夫人的情绪本身,就如同一组复杂的迷宫,激涌翻腾又转折多变,想要捕捉到所谓的“核心”,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很容易就会被带歪掉。 罗南屡次尝试,却总差那么一些。他倒是由此感悟出一个道理:人之精神世界,似乎比广袤无边的物理时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特别哈尔德夫人这样的人物,狂暴复杂,且又深邃无尽,想要一竿子戳到底,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在魔符主控的时候,他分明是感觉到某个区域“温度”高出周边一大截,怎么现在…… 唔,懂了! 罗南拍了下栏杆,恍然大悟。不怪别人,就怪他自己,纯粹观察的模式确实是深入探测无压力,可这样的话又怎么去领会情绪的热度?以纯粹理性的观察,探入情绪欲望的层面,当然是格格不入。 也就是说,他还要被哈尔德夫人情绪欲望的烈焰燎一记,才能把握住重点! 这倒也容易,他大可以从无到有,慢慢调整,摸索出一个既可以感知,又不至于刺激到对方的强度。这种精细活儿魔符做不得,他可以代为补充……咝! 罗南正尝试着,却是面色骤变,下意识按住胸口,可脑际耳畔又是轰然鸣啸,仿佛成千上万人的咆哮声被强行塞进来。此前他也有类似的经历,但这回又是不一样的,因为罗南感受到了“热量”――这是一团硬塞进心口的暴躁之火,瞬间就吞噬了小半的理性区域,让人不安、焦虑,却偏又有份不顾一切的恣意和快活。 刹那间,罗南心神有些恍惚,想断开与哈尔德夫人情绪欲望的连接,又迟疑着没有动手。也在此时,有人在他耳畔轻唤: “罗先生,罗先生?” “哦,阅音姐。” 罗南猛醒,知道自己发呆的时间又太长了,忙暂时中止有关探测,转过脸来。 稍一动作,他便发现,自家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层冷汗,粘住内衣,被阳台上灌进来的冷风吹入,凉浸浸的。 低层次的欲望本能,也有这般的冲击力? “罗先生,没事吧?” “没,没事。” 屡次三番这般魂飞天外,又始终是神秘兮兮的,罗南也有些不好意思。问题是他所注意和思考的事情,私密性太强,很难对人讲,讲了就是更大的麻烦。 所幸,何阅音是最善解人意的。她没有让罗南更尴尬,只是拿出了这段时间有关李一维事件的调查结果,请罗南过目,并做简单解释:“通过解剖和病理分析,李一维子宫内的可疑物体,确实不属于正常的肌体、肿瘤范畴,它内含的成分应该比较复杂,不过在对方自毁时,先经过一轮特殊毒素污染,又置于高温高压环境下,原有的化学结构都破坏殆尽,很难查出性质和源流。” “那是只有畸变种才会产生的化学成分。所谓的子宫肌瘤,就是一个采集器。”罗南直接道破了答案,对这个问题他没必要再隐瞒,之前不说只是因为情绪激荡,也是为了发送干涉波,一时漏过去了。 “采集器?” “根据我的观测,大概是这样的。” 罗南准备在工作区绘制简图,刷新页面的时候又看到哈尔德夫人的速写肖像。他愣了下,好不容易才忍住再次修改的冲动,将页画翻过。在新建空白区域内,大致绘出了寄生类畸变体的形状,还有它在李一维体内如何进行采集工作的简图。 他已经尽量简化了,可是图示上还是非常复杂,天台上错乱的灯光打过来,稍微换个角度,简直像是生造了一幅妖魔画作。 也是灯光下一照,罗南又是怔住: 他这幅画,似乎掺着些别样的元素。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七章 不羡慕 也许是虚拟工作区自带一些动画效果,在灯光照耀下,绘制出的寄生类畸变体简图与模糊的人体框架杂糅在一起,它的采集触手替代了血管神经的位置,却又不甘其位,探出了人体框架,似乎也探出了工作区,在虚空中舞动。 罗南看自己的作品,看那些贪婪躁动的触手, 感觉自家心中有些奇怪的东西,就像这些触手一样挣扎舞动。如此模糊古怪的感觉,他其实也不陌生,就像早些时候他拿自己做实验……嗯,好像嗑了药。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罗南心中也有点儿谱:此时此刻,来自渊区血魂寺的暴躁之火仍然不依不饶地侵扰着他,那团火焰的燃料则是成千上万人的极端负面情绪,他触碰那个环境,又受环境影响,倒是有些被同化的意思了。 还好,情况还能控制。 罗南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与何阅音的交流也没受到影响。他手指草图,介绍所知的情况:“根据我的观察,每增加一个畸变三期感染者,就代表它可以采集的样本又多了一些。具体要多少才能满足,现在不太好把握,毕竟有种类的要求,也有量的要求,而且每个感染者产生的化学成分都会有重合……” “重合?”何阅音立刻把握到了一个关键词。 罗南只能眨眼睛,如果把他在两千公里开外的布置也说出来,心未免就太大了。 还好何阅音从来不强迫他什么,转而将视线投向外面群魔乱舞的天台:“这边有二十二个,也就是二十二颗种子。” “对啊,受到刺激之后开花结果应该很容易的。”罗南顺口回了一句,说完之后才发现,何阅音这话不太像分析,倒像是感慨。 也对,何阅音所面对的从来都不是盛宴活动上这二十二个小虾米,而是正常思维下根本不可能控制的上万名潜在感染者。对于任何一位秩序维持者而言,这个数目都太过分。 这一刻,罗南可以感受到何阅音心头承受的压力,可话又说回来,这怎么就成了她的责任了?军方、政府……哦,那帮人还被蒙在鼓里。 罗南陡然间明白,何阅音瞒下“万名潜在感染者”这条信息,究竟是担了多大的干系。 可若非如此,量子公司那帮人怎么可能轻易地跳出来?而如今情况已经明朗,又何必继续承担呢? 想到这里,罗南脱口而出:“阅音姐,这事儿可以说开了。” “嗯?”何阅音怔了一下,但以她的智商,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哑然失笑,“我知道,不过目前还可以压一压。上万的数目,会把某些摇摆人给压垮掉。” “都说是摇摆人了……”罗南嘟囔一声,然而他才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在政治层面,他就是个标准的渣渣。 “不用多想,各人擅长的领域不同,做法也不一样,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去处理就好。罗先生你只要及时告知有关变化就可以――这件事非你莫属,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会很累,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嗯,放心吧阅音姐。” 何阅音浅浅一笑,就着吹来的清冷气流,轻轻吁出口气,夜风撩乱了她的发丝,也让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上去很享受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最标准的“忙里偷闲”吧。 罗南知道这半夜,何阅音肯定是连轴转,后面还有无穷无尽的事务在等着她。稍微设身处地去想想,他就觉得不寒而栗――如果他站在何阅音的位子上,多半要疯掉。 也许是敬佩、同情乃至于怜惜之类的情绪吧,罗南忽然间想帮何阅音缓解一下,具体的解决方案且不说,现在能多聊聊天儿,放放松也是好的。 嗯,还有他本人,被侵扰的烈焰给燎了一记,心里头也挺烦的,不想再琢磨事儿,只想着休息一下。 怀着这样的念头,罗南挥手打灭工作区,侧身倚住阳台围栏,真摆出聊天的架势。不过情绪涌上来,他又有些傻眼,该聊些什么呢? 正巧这个时候,腕上手环震动,先是那个乱码表盘亮了起来,在既定程序的操控下投射光芒,在手腕方寸之地形成了一块由各式乱码交错拼接而成的立体区域。然后这些乱码就开始了秩序性的拼图,其中一部分拼成了一个简单的人体轮廓,而在周围则是这个人的姓名――某个完全没印象的人物。 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乱码重新排列,形成了一套完整榜单,当头第一位就是刚才乱码显形的家伙,与他姓名并列的,是一个名为“任务完成数”的项目,标识的数字为5。 根据罗南对盛宴活动的了解,也能猜到这哥们儿上榜的缘由:已经抓到了五个猎物并且烙上了“纹身”,这样的成绩是该赞叹他技巧高超呢,还是用一句“快枪手”简单概括? 不管怎么说,狩猎榜单的出现,使得天台上的气氛更加的热烈。场面也就更加的……嗯哼,躁动。 罗南半回头,往天台上扫了两眼,忍不住撇嘴道:“这帮人玩的真嗨。他们倒好,什么都不用管,闯出祸来还要我们帮着擦屁股。” “天台上还有四个人……他们肯定是嗨不动了。”何阅音所指的是那些“种子选手”。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不可能允许这帮人再胡搞乱搞下去。 说话的时候,罗南已经注意到,正有几位能力者不动声色地靠近,显然是要把剩下的几个通通控制住,至于此后他们会享受什么待遇,就只有天知道了。 罗南看得一乐,可很快又醒悟:阅音姐你这是劝我呢,我本来还想宽慰你来着…… 这话罗南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何阅音道:“除了李一维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采集器?” “这个嘛,还真不是太确定。”罗南能够找到李一维,还有两千公里外的那个医务工作者,多多少少都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那套“爵士级内殖基础型生化反应炉”的制作、运行以及寄生藏匿的原理,还需要他进一步研究琢磨。 “女性的可能性或许要大一些?毕竟寄生物的体积不小,男性的话比较容易暴露。说起来,李一维对寄生物的认知也比较微妙,现在她神智犹未复苏,我已经请白先生过来,用‘入梦法’尝试扒出一些情报。” “李一维肯定是知情者,却又是一个不完全知情者。她肯定不知道寄生怪物具备自毁机制,至少不知道自毁条件是哪个……” 说着说着,罗南忽地失笑,接下来便忍不住把脸埋进胳膊肘里去:“阅音姐,咱们两个人凑在一块儿,除了正经事,怕是没别的可聊了。” 何阅音讶然看过来,随即也抿唇而笑,她上前一步,也用手肘支在围栏上,与罗南并肩站着,眯眼迎接吹面的凉风:“原来想聊天啊,聊什么呢?” 你哄我? 罗南终究是难得见到何阅音如此生活化的一面,便决定原谅她了。 话说到现在,罗南也没真正想好题目,他贫乏的生活经验和情趣,根本无力支撑起一个“纯休闲”式的聊天过程。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台上那帮人玩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这些人能玩、会玩、敢玩,就连已经老掉牙的“Kiss Cam”也给搞得花样百出。当强光灯束打在指定人群身上时,指不定就有什么辣眼睛的情形出现。 罗南看得眼皮跳动,便顺嘴溜一句:“就聊、就聊这些人吧。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玩得真欢啊。” 他的视线在天台上游移,其实不用眼睛,纯凭感应也能体会到那帮人恣意放纵的情绪欲望,里面甚至包括那些模特之类的被动参与者,在酒精和药物催化膨胀的浊流中,所有的思虑和负担,都被淹没掉,至少暂时看不到痕迹。 “这算是无忧无虑吗?” “醉生梦死更贴切。” “也对。”罗南下意识又叹了口气。 “罗先生是在羡慕。” “啊?” 何阅音转脸看过来:“我觉得,罗先生你并不在乎这些人的享乐待遇,只在乎他们轻松自在的状态――凭什么他们可以醉生梦死,我们却要吹着冷风,讨论那些生死倏关的紧迫无趣之事?难道这不是羡慕吗?” “……不,不是羡慕。” 怔愣了几秒钟,罗南否认了何阅音的判断。他无意识地活动手指,似乎想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引导思维的图示,但最终什么都没有成形,以至于他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只能说是好奇,你知道我当初制药服药改造神经系统,现在对酒精、药物什么的都不敏感了,所以不怎么能理解这种状态。人心中的压力和负担,真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遗忘掉?嗯,其实我知道里面的原理,可是情绪欲望这东西真的不是理性思维可以去把控的,非要被烧一下才行……擦,说得太乱了。” “我懂。” 何阅音也去看天台上群魔乱舞的场景,语气是与之迥然相异的平和:“罗先生你说的话是颠三倒四不错,可是情绪很清楚。有些时候人际交流,单纯的情绪传达便已足够。” 罗南眨眨眼:“啥情绪?” 何阅音不再说话,只是保持微笑。 这回轮到罗南懂了,他苦笑:“还是羡慕?不,不对!” 他随即就用更坦诚苛刻的态度给自己定性:“不是羡慕,是嫉妒!” 话音方落,刺眼的光束撕裂了阳台上既有的氛围,与躁动奔放的嘈杂声音一起,将并排而立的罗南与何阅音淹没掉。 第四百零八章 求快活 不知道是哪个二货动手,“Kiss Cam”的把戏,竟然玩到了罗南与何阅音这里。 当灯光目光聚焦在身上,骤然间成为世界的中心,人们的生理心理状态必然会有一定程度的改变。这涉及到千百万年传承下来的本能,人们之间只是或多或少、习惯不习惯的差别。更何况,还有无数人鼓噪着,对着阳台尖叫:“亲、亲、亲!撕,撕,撕!” 在天台上这帮人看来,何阅音无疑是第一流的美女,罗南也算是鲜嫩少年一枚,美型自然可口,人们迫不及待要看一出限制级的戏码,若是能亲身参与,那自然最好。 只是,阳台上这两位反应颇为“冷淡”。 自家人知自家事,罗南清楚他现在略为紧张、兴奋,心跳的速度也增加了些许,但这些还远不足以动摇他的心智,他也无意于去琢磨里面复杂的生理心理机制,只是顺应着简单的情绪,手指迎着照射来的强光,在天台上划过。 “这里面99%的人,年龄都比我大。阅音姐你其实也很年轻,起码年轻过这里50%的人吧。为什么他们可以那样,我们却要这样?为什么他们可以用这法子快活,我却根本体会不到,嗯,体会不到。” 相比之下,哈尔德夫人好像还更顺眼些,至少她也是辛苦艰难地做事,承担着外人无法想象的压力――罗南可以理解这个模式,却理解不了下面这帮人,他尝试过代入,却找不到快感,只是对那份状态有所羡慕、嫉妒。 强光下,何阅音的声线没有任何变化:“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看得到别人无法想象的层次,也看得到明明还早却似乎转瞬即至的危机。” “这个……” “其实罗先生你随时可以放松乃至放纵,在能力者群体中,像你这样的苦行僧状态,是很少见的。眼光和享受从来不矛盾,如果省下的分分秒秒就能解决问题,‘危机’也就不能称为‘危机’了。” “咳,危机什么的……” “另一方面,也许是负罪感。觉得曾经犯过错,觉得可以做到更好,觉得现实和理论的差距不可原谅,想着去填补、弥合裂痕和瑕疵,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自己。” 罗南觉得气氛有点儿怪,现在似乎不再是何阅音在劝慰他,而是掺了别的什么元素。他扭头看过去,强光之下,何阅音的侧脸白皙纯净到几无瑕疵,沉静内敛的气度也非常符合罗南的审美,这本应该是很赏心悦目的情境,可是他终究不能忽略掉天台上那些人的折腾叫嚣。 因为罗南与何阅音的严重不配合,很多人都觉得败兴,为了重新炒热气氛,他们嘴上也就愈发地不把门儿。对此,罗南只能叹气:“自己折磨自己也就算了,现在这帮人也来……阅音姐,现在我就觉得吧,让这帮人乐呵呵地玩下去,心里头超不爽!” “所以?” 所以罗南就让心头几点砰砰跳跃的小火星,与身心深处持续堆积并异化的“油膏”擦碰在一起,转眼间轰然起火,烧得内外皆热。 “真受够了!” 罗南喃喃说话,他重新将视线投向天台,眼前是刺眼的灯光和狰狞扭曲的面孔,耳朵里传来的是喧嚣的杂音,精神感应网络中收集到的是浑浊的情绪欲望。三条最重要的感应通道和合为一,共同营造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这个荒唐的空间试图将他吞食掉,让他按照里面糟糕的规则起舞,把那些糟糕的油泥涂抹在自己身上…… 做梦! 于是罗南迎着灯光,面向正聚焦到这里的数百道视线,举手架臂,做出了一个经典的“打伞”手势。毫不掩饰的情绪立场,等于是一只熊熊燃烧的火把,径直投向了天台沸腾的欲望油锅里。 “轰!” 污言秽语在短时间内堆积膨胀得太厉害,以至于完全丧失了细节,只剩下喧嚣的啸叫声。 罗南如果有意,当然可以将每个细节都分辨出来,可那又何必?他的心念辐射开去,顺便激发了干涉波。一秒钟后,在灯控系统下平稳运行的强光灯,突然就失控了,它们像是虚无的利剑,在天台上胡劈乱砍,扫过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偶尔也会经过一些腌?H的角落,引来更多人破口大骂。 “灯光师疯了吧你!” “狗屎玩意儿,什么东西!” “草,快把灯灭掉。” 好啊,灭掉!罗南应他们所请,让混乱的灯光熄灭掉,所有! 罗南打了个响指,被灯火包围的天台上骤然陷入黑暗。这时候,就是每个人配带的手环等电子产品,也别想再发亮。 当然,那也不至于彻底的幽暗无光,城市的光污染多少也能起一些助力,可是光暗环境的剧烈转换,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心理承载上限,某些女性在尖叫,里面掺着含糊的叫骂声,还有比较尴尬的落水声…… 整个天台乱成了一团,相应的情绪走向反倒趋于一致。人们对无法理解的事情,自然会形成不安的解读,也许仓促之下还转不动脑子,可是黑暗会帮助他们“思考”,或曰胡思乱想。 “罗先生。” “阅音姐?” “嗯,没什么。” 何阅音终究没有说下去,罗南就当她认可了。所以,罗南也就支肘架着围栏,饶有兴味、也是心安理得地看着这一切,品味着心中新奇的感受。 罗南从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没有明确的目的性,没有确定的方向,也许只是一个恶作剧?话说,恶作剧又是什么来着? 他习惯性地趁这个机会“反思”一下。如果按照哈尔德夫人和殷乐的人格面具分析,他现在是用什么样的面具去面对呢? 弱势面具?PASS! 强势面具?似是而非。 理性面具?拜托,现在理性在哪儿? 罗南觉得自己有些晕陶陶的,依稀与早年和莫鹏一起偷喝酒的记忆重合,但细究根底又是很新的东西。好像一个懵懂躁动的存在,从心底一角滋生、萌芽,与周边混乱的反应互相碰撞交缠,汲取养份,渐渐成一些基础的反应,次第成形壮大。 再具体而微的话,罗南就不清楚了,也不愿去多想。他觉得这样挺好、挺放松,不必去深思熟虑,只需要照着痒处,嗯,就像个痒痒挠儿,寻摸个舒服的力道使劲儿就好! 也是在此刻,精神深空中,本是主导侵占渊区血魂寺的魔符,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情况,为之“侧目”。 罗南从来没有理解过这头妖魔,完全不明白这家伙的反应、做法究竟是根据什么而来。可就是现在,突然的一个“侧目”,被异色焕彩的妖异瞳孔照住,他忽然就懂了……至少是明白一点儿。 这个混沌的家伙,貌似很兴奋――正是这个状态传导过来,为罗南所感受,也就顺势把握到了里面内蕴的信息。 魔符没有智慧,但是有一种近乎饕餮的本能或曰“审美”。对它来说,生灵的情绪欲望就是食材,食材有精粗之分,烹饪手法也有高下之别。在它眼中,罗南这个主人或许就是个只懂游猎采集的野人,就算偶尔搞种植,但也是放养,一应收获均未经处理,草草入口,难吃得要命。 如今食材质量虽然没什么长进,可某人总算有一份自觉了……好饿! 吃货! 罗南体会着魔符送达的“情绪状态”,心里头倒更觉得有趣,还有灵感,分明也受到了启发。他拍了拍栏杆,决定试验一下新玩法。 面对天台上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疯狂蔓延生长的躁动不安情绪,罗南呼出口气,可与此同时,却让天台上所有人暂时中止呼吸。 “嘘,安静下来,听我说。” 罗南没有刻意提高嗓门,那凭什么让几百号人都听话?嗯,其实也简单,灵魂力量干涉现实层面,封堵住每个人的口鼻就可以了。 同时干涉力量也足以保证人们都听到他的话,他差不多是对着天台上的每个人耳语。 天台上瞬间安静了许多,其他的话音都没了,却有更激烈的挣扎动静,咣啷啷的桌椅翻倒声更是不绝于耳。而这些杂音很快就沉落下去,只剩下罗南的话音和意志在黑暗中流淌: “坦白说,你们惹到我了,让我很不快活。当然,快活并不是我擅长的事儿,我比较了解与之相对的东西。那么作为招呼,也算是报复,我可以向你们传达我所擅长的那些。 “从现在起,让你们闭嘴别呼吸;让你们痛苦就嚎叫;让你们恐惧请求饶……哦,如果以后想起这片黑暗,也允许你们想起我,我叫罗南,一个不太会开玩笑的家伙。” 身侧,何阅音怔怔地看过来; 后方,秦一坤和高德也透过玻璃门,保持着瞠目结舌的姿势; 更远处还有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收看这场堪称荒唐的直播…… 罗南清楚地知道这些,但全不在乎,他只关注黑暗中无数情绪火苗被撩起来,精神层面的浊流变成了一条流动着油质的火焰长河。 只是,燃烧的长河并没有往外流,而是形成了一个漩涡,又或者只是锅盂里打旋儿的油汁,在烈焰中轰轰烧制。 大火菜香,不外如是。至于烧制出什么东西,是否会造成食材原料的根本变化…… 管他呢! 第四百零九章 困于梦 极光云都某层走廊,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本应该方兴未艾的盛宴活动被硬生生打断了筋骨,这边就显得空荡荡、冷清清,偶尔见到几位服务生,也个个无精打采,似乎还在为飞掉的小费哀掉,以至于连章莹莹这样的眩彩美人儿路过,都提不起兴致来。 章莹莹对路人也没啥看法,只做好引路的工作:“白先生,这边请。” “哎哟,可别这么客气,看你这模样我心里头打怵。”半大老头的白先生眼睛笑得眯起来,他背着手颠啊颠地走着,是一贯的诙谐模样,顺口问了句,“那里情况怎么样?” “费槿的话,还在昏睡中吧,她只是个临时寄魂载体,应该会比李一维好处置些。” “我是说罗南,他怎么样?听说是性情大变,很是闹腾了一回?” “呵呵……玩尽兴了,在睡觉。唉,白先生你顺便帮那小子治一下吧,他今晚上的状态真是邪乎。” 白先生眼角抽一记:“小丫头片子出什么馊主意!虽然我年龄老大、膝下不孝,但小日子过得也还可以,这年头还没活够数呢。” 前方就是罗南一行人所在的房间,外面竹竿正倚着墙抽烟,见到白先生和章莹莹,远远地挥了挥手,算是招呼。 章莹莹不理他,只看白先生:“让你看个病就要你老命了?医品医德在哪儿啊!” 白先生理直气壮:“别扯啥品德,先看可行性。我这入梦法,说白了就是偷一些人脑人心里面的素材,搭建个似是而非的小迷宫啥的,把人绕晕了,让他们以为是自己的作品,主动跟着盖,来个偷梁换柱什么的……问题是,有人的素材是茅草,轻飘飘的好使劲儿;可有人的素材是大石头,搬不动还要闪了腰,弄不好连老命都要搁里面去。你说吧,罗南、罗老板、罗教授的素材,是茅草还是大石头呢?” “这什么歪理?” “不歪,它就是这个道理。” 这边争拧的时候,竹竿早笑着掐灭烟头,给他们推开门,示意他们进去。章莹莹一马当先,都进门好几步了,才发现不对,扭头便看到白先生站在门外,左看右看,脸上表情丰富。 “喂,又怎么了?” 白先生咳了两声:“咱们再打个商量,给那个寄魂载体检查可以,能不能搬出来先?” “啊哈?” 屋里面,秦一坤和高德两位保镖站在角落里,何阅音正在操作虚拟工作区,给各路人马命令,闻声都是抬头。 此时,白先生面色转为严肃,他又朝屋里探了探头,老脸上皱纹叠现:“都这模样了,你们不觉得闷?” “有吗?”章莹莹眨眼睛。 何阅音下意识移转视线,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罗南蜷着身子,面朝靠背睡得正香,对外界的声息全无反应。 此时白先生冲她招手:“出来说话……还有你们。” 他把屋里清醒的几个人都叫出来,同时呼唤尚鼎大厦的灵波网维护组:“帮我调出所在区域的干涉场图。” 几秒钟后,有关结果发回,被白先生共享到任务频道中:“喏,看看吧,现在屋子里被某人的灵魂力量搅成了一锅粥,你们都没有一点儿察觉?” 仿佛错乱磁力线般的动态图像也就罢了,何阅音目注几个关键数据,眉头不自觉锁了起来。 竹竿拍了下巴掌,后知后觉地道:“怪不得我这烟瘾犯了,原来是在屋子里面不得劲儿,潜意识要出来透口气!” 章莹莹对他撇撇嘴,白先生倒是颔首赞同:“很有可能,反倒是和那位相处更久的何副会长还有一坤他们,早前受到更强烈直接的冲击,对于随后的影响已经不敏感了。” 何阅音视线直指:“罗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明确判断?” “在做梦。” 涉及到自身最擅长的领域,白先生答得爽快:“他的大脑皮层应该非常活跃,脑区中存储的信息不断地挖掘重组,而且还在不断地生成新东西。由于他的灵魂力量过于强大,就有相应力量辐射出来,但又不自觉地有所控制……不控制还好,力量自然就流散了,正因为他下意识进行控制,就形成有了意义的建筑,嗯,现在都流行叫‘格式’。你们久在其中,又是清醒状态,所以浑然不觉,可如果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很可能会被他拉进梦境里去的,他有那个能力。” 章莹莹听得牙疼:“什么状况啊这是!” 何阅音紧跟着问:“这样对罗先生有伤害吗?” 白先生摊开手:“这个我真不清楚。要说么,做梦会有什么伤害?对正常人来说是这样没错,可能力者又要另当别论。基本上,我认为做梦本算是对自身记忆信息乃至情绪的一种调节,能力者一般会把形神结构梳理得当,所以很少做梦,或者做梦时间很短。不是有句话叫‘至人无梦’嘛,就是这个道理……” “罗南他很强啊!”章莹莹跟上一句。 “是啊,很强!不过形神结构失衡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即便经过‘觉醒’的调整,究竟效果如何也不好说。况且今晚他的情绪明显与往常不同,这也可能带来变数。” 白先生一边解释,一边也尝试外放灵魂力量,对屋子里的混乱的“梦境磁场”进行探测,以收集更具体的信息。渐渐的,他的语调也有了变化,梦呓般开口: “他正在一个调整期,却又调整得太频繁了些,不断地挖掘翻找记忆。唔,又像是有大量的信息在持续刺激他,这份刺激很直接,所以逻辑的东西很少,神经系统却异常兴奋,咝……” 白先生话音断掉,脸上颜色则不太好看,看上去有些眩晕感,还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那种。 “不能太深入,漩涡似的,而且‘触感’上高温高压,弄不好能杀人的。奇了怪了,这不像是在‘组织素材’,倒像是一锅炖了,还能炖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这里除了白先生是精神侧,还有就是竹竿,章莹莹扭头看过去,后者摊开手,表示无奈。他对梦境结构这块儿是睁眼瞎,毕竟术业有专攻,不是每人都可以像罗南那样,随时调整灵魂力量频率,随时切入不同层面的。 竹竿只能是提出建议:“是不是简单粗暴一些,直接叫醒他?我看过一些资料,做梦的REM期受到打扰,并不会造成太多负面影响。” 白先生有些犹豫:“所有相关理论,在能力者这边都要打对折……” “罗先生是有梦游的前例的。” 何阅音所指的是当初“千分之二小姐”事件中,各方人马齐聚夏城,罗南高度紧张,连续几十个小时没有合眼,最后心力交瘁,是注射了药物后才入睡,然而又在半睡半醒间摆出奇怪姿态,很令人心惊。 当时何阅音没在现场,不过秦一坤、高德都在,闻言都点头确认。 白先生听得直皱眉头,想了想,轻手轻脚走进屋里去。趋近罗南,探指测他的呼吸以及其他体征表现。 见他进屋,其他人也都跟进来。 “怎么样?” “呼吸不够稳定,体表温度较高,肌张力异常……确实有点儿RBD,哦,也就是快动眼睡眠行为障碍的特征。但更直接的结论应该是他的形骸承受了一定压力,毕竟梦境中灵魂力量并不容易控制,罗先生本人似乎也并非是完全解决了形神结构平衡的问题,不排除失控增压的可能。” “那么就需要尽快叫醒他?” “现在的问题是,以他的感知能力,还有目前对周边区域的干涉情况,我们围着他说话,他竟然一点儿感应也没有……” 白先生摇头苦笑,只能用医生的谨慎做建议:“是要叫醒他,不过要考虑到梦境崩溃时灵魂力量的失控可能。我可以尝试引导,但以目前的情况看,他的身体反应很强烈,生物本能正在活跃状态。嘿嘿,能力者的RBD,可真不好惹,还要注意别让他伤到自己。” 一帮人面面相觑,他们对白先生的话,懂得有多有少,但都明白里面“没把握”的意思。 这时候,人们早就把卧室里的费槿忘得一干二净。谁能想到一个例行的检查,正主儿没轮到,更重要的人物反而出了问题! 何阅音沉思半晌,终于开口:“白先生,现在的问题很大程度出现形神结构失衡上对吗?” “嗯,确切地讲,是之前保持形神结构平衡的控制方法,在梦境中有失控的可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排除掉这种概率。” “好的……我打个电话。” 何阅音开口,随即走向一边。就在屋中角落里与对面通话。接通后,她很直接地介绍了罗南的情况,随即便开始倾听,只是偶尔再说几个字,如此过了五六分钟,她忽地转过视线: “白先生。” “什么?” “是有关引导的问题。您能不能让外界的信息,较为准确地注入到罗先生的梦境里。” “这个嘛,具体是什么信息?” “声音。” 第四百一十章 存于规 “……可以。”这是白先生的本职工作,不管里面情况有多么特殊,难度有多大,他都不会推脱。 何阅音随即将仍保持的通话与白先生共享,让那边与白先生直接沟通,以避免出现转述失误的情况。 白先生很认真地倾听,同时也在下判断,看对面的方案,是否真能行得通。如果有疑义,作为医生,他会毫不迟疑地讲出来,再行斟酌。 可是,事情却是出奇地顺利,对面那位男子,虽然嗓音嘶哑低沉、若断若续,似乎有重病在身,可他所讲述的方案,却是根植于已经确证的领域基础上,逻辑严密,脉络贯通,尤其难得的是,他对罗南的形神结构状况有很深的了解,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讲出来,现场的白先生即刻对照,也有恍然大悟之感。 几番讨论过后,白先生听得眼角皱纹都松泛开来,到最后他干脆一边说,一边脱下外套,松开袖口,开始调整呼吸做准备,就要照着对方设计的方案去做了。 “这位……嗯,怎么称呼?修?哦,知道了知道了,原来是修馆主。” 白先生暗赞一声“名师出高徒”,也怪不得当初罗南在公开授课之时,还特意为他这位传武师傅美言几句,确实是当得起。 寒暄客套话点到为止,大家都分得出轻重缓急。当下白先生就向何阅音示意,要她暂时把配带的手环让出来。 何阅音也不多说,依言而行。 白先生接过手环,将其轻贴在罗南耳畔,稍作固定。自己则通过共享通讯,和远方那位沟通,一起调整节奏。 不用他讲,屋子里其他人便自觉退开少许,个个屏息宁神,生怕惊忧到白先生和那位修馆主的联手治疗。秦一坤心细,扯了下高德,两人一个守住外门,一个特意转到卧室那边去,看住昏睡中的费槿,杜绝一切可能的变故。 白先生缓缓吁出口气,在静寂的屋子里,似乎都能传出回音。待气息调匀,他便轻声道:“修馆主,开始吧。” 变化并不是在第一时间发生,而是直到白先生的言语尾音散尽,空气重新归于凝滞之后,才有细微的振动重新显现,与空气发生微弱的作用。 在场的都是能力者,感应敏锐,都能听到耳环中正传出一波低沉的声浪。听上去,声浪似乎有起伏、有节拍、有转折,感觉中也是有明确的意义。但仔细辨识的话,偏又完全听不懂细节,就好像是庙观里的梵唱经吟,已经在其独特的韵律中重新解构组合。 章莹莹的眼皮跳了两下,莫名觉得这波声浪有些印象,一时又找不到源头。 眼下无论如何都不是发问的良机,她只能忍着,也按捺住完全帮不上忙的焦躁感,瞪眼看白先生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白先生眼睛微瞑,似合非合,身体摇摇晃晃,像是半夜困乏的老头,随时可能睡过去的样子。而这却是他赖以成名的“入梦法”发动的征兆,整个人正以近乎松弛的状态,将纱雾般的灵魂力量渗透到周边的“梦境磁场”里去,以之作为音波振动传递的又一介质。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保这一波声浪在传播、接收的过程中,尽可能地保持本色,保留更加原汁原味的信息。 也正因为如此,白先生更早一步从修神禹那边了解了这波声浪所传递的基本信息,那是一组句子: 我心如狱,我心如炉; 我心曰镜,我心曰国。 罗南就像游走在一条漫长而错乱的画廊里,前后左右、乃至头上脚下都堆砌满了一幅幅浓墨重彩的画作――就算它们是画作吧,否则罗南找不到明确的概念去对应。 这些画作的色彩结构,明显破坏了普通的审美认知的,有的是抽象、有的充满了暗喻、有的则完全是情绪的直观表达……罗南只能是这样理解,其实他什么都没看懂,只看到错乱的结构和色彩一层层的堆叠上去,塞满了视界,他理不出来一个基本逻辑,又无法拒绝相应的感知,只能任由最低层次最粗糙的直感,被动的接受这一切,不管会不会造成误读,只想着囫囵接收吞咽下去。 问题是,这个画廊实在是太大了,且没有赋予任何方向感,只有无穷无尽的“画作”堆砌,到后来简直就像是有人硬扒着他的眼皮,将那些刺眼的色彩生生灌入进来。 与之同时,还有仿佛随时融化进他血管里的体感刺激。每一种色彩都带着温度、气味、口感……而每一份刺激都要求他做出本能上、情绪上的回应。这些刺激本身还没有任何逻辑联系可言,也许同样的色彩、同样的结构,不同时间塞进来,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罗南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但是毫无逻辑的信息在他理解什么“危险”之前,已经塞爆了他所有的反应通路。他彻底迷失在了这里,像是一个被灌的稀烂的酒鬼,只想着闭上眼睛,断绝一切信息的传入,扎扎实实地睡一觉。 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意志力的作用,有的只是身体的本能。累了就困,困了就睡,至于睡着之后醒还是不醒,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哪会晓得? 他麻木了,彻底的麻木了,即使天崩地裂……等一下,好像周围真的在晃动。 罗南能够感知,并不是因为晃动的幅度有多么剧烈,而是在无穷无尽、了无秩序的色彩结构和体感刺激之下,这个震动是如此的整齐规律,而且又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是一个下探到心灵深处的钩子,扯出了一整串已经被深埋在无序杂乱废墟之下的信息记忆。 那并不是什么特别高端复杂的东西,相反,更多的只是罗南已经谙熟的神经反射过程。它不是本能又近于本能,只是稍稍的引发了一点苗头,后续一整套的反应便自发的运作起来。 已经混沌麻木的反应通路骤然间开辟了一条因规律而生的脉络,然后就一路延伸下去。 声音,耳朵? 振动,肌体! 从这一刻起,罗南清晰捕捉到了自身固有的器官乃至于模糊的自我感知,它就像是一个不断振动的网络节点,将特有的频率一层层的扩散开来。 由此,罗南感受到了密集的神经网络,感受到了血脉筋络,感受到了骨肉皮毛,感受到了五脏六腑……最终感受到了整具身体,它就像是出了故障的齿轮组,在混乱无序中挣扎,有所滞碍,但随着特殊振动导入,非本能而又近乎本能的习惯性节律重新占据了上风,心肝脾肺肾,耳目口鼻舌,气机升降互通,次第轮转,形成了一套完整精密的运转机制。 这是他过去几个月一直苦练不缀的九窍六根之术,在修馆主的督促之下,他已经把这套修行之法当成了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也没有特意去列个计划之类,但行走坐卧,观闻嗅触,无不是修行。至此,从感官感应到脏腑气机轮转,再到形骸构造搭建,身轮之法尽出于此。 在这种情形下强调九窍六根之术有多么的精妙并无意义,然而罗南却是从这一整套渐次成型的运转机制中,进一步强化了相应的记忆脉络,同时也挖出了他生命历程里一套法则规矩的存在根基。 他仍在艰难运转的意识,形成一个简短却又明晰正确的逻辑: 有了身轮,对应的就应该是神轮。 身轮和神轮以耦合之法交互干涉,共同构成了他形神结构的存在规矩和秩序。 神轮,神轮…… 精神层面灵魂力量的秩序,哗啦啦的锁链抖颤声响起,特有的节奏中,似乎还有人在耳畔低语,熟悉的起伏节奏,熟悉的缩读方法,就算是有那么一些变形,罗南也能够解析出里面的信息: 我心如狱,我心如炉; 我心曰镜,我心曰国。 来自于祖父的十六字口诀,向下根植于形骸体魄、神经网络;向上触碰到精神层面、灵魂力量,通过五年纯粹而极端的自我人体药物实验,缓慢而扎实地改变了罗南的形神结构。 它不是罗南的先天禀赋,却昭示他立身存世最本质的规矩秩序――生而为人,秩序就是存在的基石,就是最为可贵之物。 当罗南心头有此明悟之时,随着连绵不断的震鸣声,乌沉锁链从虚无中、从他心底深处探出来,使他自身的“牢狱”格式清晰显化。 作用于内,身轮神轮耦合干涉的齿轮模组重归于稳定,为罗南划出一片规则领域; 作用于外……魔符! 罗南的意志和情绪同时爆炸:你特么造反了是吧! 此时的罗南,就像是在飓风洋面上的操舟渔夫,法则建构的形神体系,就是一条舢板小船,承载着他,在无边又混乱的情绪欲望风暴中起伏跌宕,随时可能有灭顶之灾。 可就算这样,他仍投射出乌沉锁链,用另一端死死地扣住那团狰狞又虚无的魔影,无论如何要弄个明白: 这家伙终究在干什么! 魔符在无穷尽的混乱元素中现身,出乎意料的是,那边只是在乌沉锁链的捆缚之下瑟缩着,萎靡不振,也全无反抗、反噬的模样。 可就算这样,仍然有躁烈狂暴的能量从它身上辐射出来,硬生生穿过“单向信道设计”的乌沉锁链,传递过来恐怖的“高温”,直可灼伤灵魂。 罗南愣怔片刻,忽地醒悟,难道……他一直都搞错了某件事? 第四百一十一章 绝缘锁 罗南已经牢牢控制住了魔符,乌沉锁链对这头妖魔的控制,与此前任何一次都没有差别。魔符也确实是乖乖受制,确实不存在任何“造反”的情况。 魔符还是那个魔符,可那边一浪高过一浪的“高温”,也是实实在在的。现在罗南知道,那是情绪欲望的狂热风暴,其强度直接碾压了渊区血魂寺的石林岩浆湖,要比那边更加巨大、更加躁动,更加极端…… 所以罗南将其比喻为飓风肆虐的海洋。 明显的事实是,这份量力量源自于魔符,源于自魔符混乱无序的本体,只不过罗南从来没有理解过――它就不是一个能够理解的东西,用理性去触碰情绪欲望,基本就是鸡同鸭讲,永远感受不到它的力量。 就像是云端世界与本地时空,就隔了一层轻薄又浑茫的时空之膜,足以让全球上百亿人对它视而不见;渊区和现实层面某种意义上也是浑化在一起,却在精神与物质的天堑下相安无事。 如今,罗南切身体会到情绪欲望的灼烧式力量,知道了如何去解读,这层膜就被打穿了,另一个“维度”力量真正地传导过来。 这份力量的传导,也就是乌沉锁链上的不断提升的“高温”,向罗南提出一个更本质的问题:乌沉锁链明明已经控制住了魔符,为什么控制不住魔符体内的力量? 魔符与“魔符的力量”之间,似乎还存在着某种差异,至于差异在何处…… “?昀怖玻 ? 乌沉锁链上的高温压力传导,对于罗南的形神结构形成了更加直接的刺激和威胁,罗南本人都没想好如何处置,他脑宫中的某个元素反倒是先一步做出反应。 外接神经元,这件特殊造物陡然变得活跃起来,持续放射出明亮灿烂的电火――是了,说起来外接神经元也算是粘连在乌沉锁链之上,与罗南的自我格式对接,魔符强势传导的狂暴能量,对它焉能没有刺激? 这下倒好,真的是“虚脑体系”与“魔符体系”的碰撞了……咦? 罗南猛地记起了一件事,心神暂时从魔符那边移开,进入了虚脑界面。果不其然,外界的变化很及时地反映在这处神奇的可视化界面中,且变动的幅度超乎想象。 在虚脑界面的正中央,恍如星系团的虚脑轮廓内部,亿万星辰群聚,然而光芒闪烁,频率多变,部位甚至出现了位移,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动荡,仿佛正经受一场突如其来的星际风暴。 其间隐伏的神秘“我”字结构,倒是仍保持着既有的秩序感和层次感,即便部分星辰、星区出现了位移情况,其整体也会随之微幅调整,总能保持架构的稳定,非常奇妙。 看得久了,罗南依稀就从神秘“我”字的文字结构上跳出去,让这个活动的架构,还原为早前在祖父、父亲合影照片上,那个滑稽的手舞足蹈姿势――没错,真像有一位由亿万星辰组构而成的神人在躁烈的星际风暴中舞蹈,也在动态中显现出美妙的平衡与协调。 看着这一幕,罗南的心神莫名澄澈不少。观察到的细节也更多。他注意到,在“舞蹈神人”这一核心形象架构周围,即肩膀、手心、胸口、背后、头顶、脚底等处的八组符文结构,原本一直比较模糊来着,可在“星际风暴”的吹拂下,在俯仰飘摇的舞姿间,仿佛是吹散抖落了一层沙泥尘垢,结构的精细程度竟然有明显的增加,触目所及,便有更多的信息流动传递。 要说罗南瞬间明白了什么,那也未必,那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但也正是循着这份感觉,他的观察视角不知不觉间完成了转变。 大概是过度关注周围符纹结构的缘故,恍惚中罗南的视角拉近、方向也出现了掉转――原本是由外向内,如今却变成由内向外。 没错,这一刻的罗南,倏乎间与在虚脑星系中的“舞蹈神人”合而为一,在激烈的星际风暴中转折身姿,变幻角度,将视线依次投向周边浮绕流转的八个符纹结构,体会以前忽略掉的细节。 这种融合算不上特别陌生,罗南的“大坐标系”就是类似的建构方式。但相应的动态变化,以及与周边“八符”细化息息相关的通透直感,却让他有了一份“我能看懂很多事”的奇妙自信。 正是在这份自信的催化下,罗南的“视线”投向了更远方,投向了那个正在虚脑体系约束下,却又骤然躁动的魔影。 此时的魔符,仍映现在虚脑界面中,然而再不复早前灰沉沉的色调。在这个界面中,它也仿佛是活了过来,八爪划动,在黑暗虚空中游走,周身上下流动着迷乱近乎污浊的光,以至于都遮掩住了它标志性的异彩六瞳。 罗南盯住魔符,盯住那眩目的光芒,可心中莫名映射进来的,却是一道影子。 没错,一道影子!如果只是低头看,就只能看到这片虚无灰沉的轮廓,无论怎么钻研,都是如此。 可如果转变思维,移动视线,就可以看到影子所攀附的那颗“立木”;再往上走,追溯着光芒辐射的源头,则可以看到一团无比巨大的火球。 罗南的思维停滞了刹那,才得以继续认知下去:那是一颗时刻喷发高温射流的“太阳”,它无声无息地滚动在遥远时空的深渊里,将灼热澎湃但相较于它本身又微不足道的力量,透过某种不透明的框架实体,最终形成了魔符――某个映现了部分结构以及更深邃本质的影子。 魔符映现的东西很伟大,但正因为如此,才越发地衬托出它的卑微和低端。 原谅罗南如此形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份认识是怎么跳出来的。仿佛有大量确实存在却让又难以感知的隐秘信息,以特殊的逻辑交融在一起,直接在他脑子里形成了答案。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直接窥破天机的认知过程,而罗南宁愿保持糊涂状态,砍断这条认认知脉络。 公正教团的柴尔德曾讲过:观察即秩序,秩序即真理。是指认知过程本身,就是自我格式对外部天地的改造。 罗南曾经在授课时,把这句话加以变形,用来形容精神层面的“囚笼理论”,尺度就大了些,即所谓: 接触即侵犯。 这个形容用在强势者身上,当然很爽。可问题在于,所有的作用都是双向的。 如果罗南不知道这一切,对于魔符的本质以及能量的源头保持着懵懂状态,也不去体验什么情绪欲望的风暴,他就是一个绝缘体,每天只需要摆弄魔符这个低端的小影子就可以。 可现在,由于种种的机缘巧合,还有一些他完全不明白的认知能力升级,他竟然穿透现象看本质,将整条脉络都打通了。同时他也懂得了如何去对接情绪欲望的力量,如此一来,这条通道上所有的障碍全部粉碎,来自于遥远时空深渊中的恐怖风暴,轰然降临。 这一刻的罗南,大脑中仿佛被插入了一根烧的通红的铁针,那正是承载压力骤然大幅提升的外接神经元。也亏得这个奇妙的造物游走在精神与物质层面之间,自有一套运转机制,当承载的压力超过了某个阈值,它在物质层面的存在感就瞬间趋近于零,避免了对罗南大脑组织的直接损伤。 可是罗南承受的压力一点都没有减少,此时的虚脑界面忠实的映射进来了遥远时空深渊中的恐怖力量,中央区域的亿万星辰瞬间就被超新星爆发般的强劲射线流吞没了。 有那么一刻,罗南几乎以为他的肉身和灵魂都要瞬间气化,他的思维已经出现了断裂式的空白,似乎还要永远的延伸下去。 可在几秒钟之后,罗南莫名的度过了这块断裂带,他从浑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很意外的发现他的意识仍然有辗转腾挪的空间,仍然留有操作控制的余地。中央星亿万颗星辰虽然不断的摇摆闪灭,移位变形,但作为主体架构的神奇“我”字,仍然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动态平衡。 与此同时,哗啦啦的抖颤声,如同千万枚风铃,在暴风中急振,却又始终保持悦耳的音色,彰显了出奇稳固的构造。震音其实是来自于乌沉锁链,它穿行在能量风暴肆虐的虚空中,也穿行在亿万星辰之间,成为它们组构成“舞蹈神人”的骨架经络、血管神经。 锁链往复穿梭,交织密布,在高温高压的风暴中,虽颤动却不变形,既是束缚的牢笼,又是坚不可摧的堡垒。此外,它还是把守在通道尽头出奇稳固的阀门。 是的,如果真的任由遥远时空深渊中的恐怖风暴彻底降临,就算有一百、一千、一万个罗南,也要瞬间灰灰。可是确凿无疑是属于“单向信道设计”的乌沉锁链,却以它坚固纯粹的法则建构,形成了真正的绝缘体,如同一道大闸,将恐怖风暴的绝大部分冲击牢牢挡下,也保护住了罗南的核心意识与根本格式。 等下,既然有了这道大闸,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强劲的风暴泄漏? 罗南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在理性的格式建构上,他没有什么破绽,可是另一个领域,在刚刚感受体验的情绪欲望层面,却完全是不设防的。 嗯,这就是引子,也是缺口和裂隙。 这算什么啊…… 罗南也不知道,是否要对自己进行严肃批判。而如今更尖锐直接的问题在于:这道来自于遥远时空深渊的恐怖风暴,正从他这条渠道的“缺口缝隙”里源源不断地穿透过来,并向更广的区域扩张。 要是风暴直抵现实层面,世界上有几个人像他这样有“绝缘堡垒阀门”保护的? 考虑到这个情况,罗南便是不寒而栗。 他挣扎着想做点儿什么,可是很快又发现了一个现象:这场恐怖风暴似乎并未直抵现实层面,而是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区域扩散出去。 极域……亮了起来。 第四百一十二章 极域光 白先生比对灵波网的干涉数值,再反复打量罗南的状态,最终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将搁在他耳边的手环拿回来,交还给何阅音,同时比出“OK”的手势。 “差不多了,基本确定他已经脱离了REM期,脑区虽然保持活跃,但有序性在增加,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他的脸好像挺红的?” “应该是梦境刺激的残余,说不定是春梦呢。” 白先生顺口开了个玩笑,章莹莹撇嘴,何阅音却毫无反应,直接挂断了手环通讯。 “哎?”白先生其实还想和那位修馆主交流一下来着,没想到何阅音连句客套话也不说,直接就断线了。 也是这一刻,何阅音轻扶耳廓,看样子是灵波网上的通讯:“欧阳会长。” 听到她口中说出的名字,一屋子的人都为之侧目。至于何阅音,再听了两句后,便向白先生略一点头,又把这出通讯给共享了过来。 白先生从罗南身边走开,在房间里踱步:“欧阳,什么事儿?” “你正在给罗南治疗,情况还好?” “嗯嗯,还算比较乐观。已经有明确清晰的意识活动,灵魂力量干涉秩序也稳定下来了。” “他的意识活动在哪个层面?渊区?”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哪能跟踪得过去?” “这样,老白,如果有可能,尽快把罗南唤醒,就算受到一些负面影响也可以接受。” “哎?”白先生下意识一回头,视线投向沙发上的罗南,“你这是啥意思?” 欧阳辰凝重的话音传过来:“分会这边下个通知,我想总会那边很快也应该很快下发的。目前极域层面有异动,据全球不同地区多名超凡种反映,其光感在迅速增加,后续影响很可能会波及到渊区,所以为安全起见,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禁止一切在渊区的活动,以规避风险。” “等等,这什么意思?”白先生也算是老资格的能力者了,听到这些仍不免糊涂。 “具体的情况,我们回头再谈。现在罗南那边你先照应着,无论如何把他叫醒,避免他的意识在渊区逗留。凌晨5点,我们还要在尚鼎开个会,记得参加。” “……” 白先生这边尚在理解过程中,何阅音已与欧阳辰讨论起具体事务:“通知的范围需要扩大,以前下到建筑师层面就可以,现在情况比较复杂。” 毫无疑问,这是指罗南创建的“堡垒”,自从其浮游在渊区,每日里少则数百人、多则上千人的“观光团”,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欧阳辰叹了口气:“凡事有利有弊,不管怎么说先通知到位吧。” 何阅音再确定了几个要点,并操刀了有关通知并发布,才终止通讯。转眼看过去,在场各位都有些分神,看神态动作,应该也是收到了分会的通知。 “这通知是什么鬼,极域发光,所以禁止在渊区活动?”章莹莹稀里糊涂,事实上让她这样一位尚未到B级,且并非精神侧的人物理解里面的逻辑关系,确实有点儿困难。 章莹莹还好,至少见多识广,知道轻重,嘴上说说,心里面肯定还会重视。但夏城分会的其他人,特别是一些桀骜不驯、逆反心理较强、好奇心较重的家伙,一个通知发下去,效果恐怕并不理想。 当然,如果能控制住“堡垒”这个前进基地,卡住口子,事情又会容易许多。 何阅音心里琢磨,视线下意识转到沙发那边去,却恰与一对仿佛带着血丝裂纹的瞳孔撞上: “罗先生!” 今晚上的夏城注定是忙乱不堪的。小到跨年活动,大到畸变感染,现在又冒出来了全新的极域光事件。事件本身注定不会为绝大多数人所感知或理解,但相应的,它所形成的压力也很难找到宣泄传递的通道。 在里面浸泡久了,就算是欧阳辰,也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通知下发很快,但要从习惯了懒散自由的能力者那边收到确定性反馈,却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特别是渊区堡垒出现后夏城所面临的特殊情况,更增添了其中的难度。 快到四点半的时候,他才有缓口气的机会,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通气会,他偷得一点儿闲空,走到落地窗前。 夏城分会的楼层,视野比较糟糕,不过今夜倒也巧了,当欧阳辰视线穿过周边林立的大楼阴影,恰可看到挂在东半天空的凸月。今晚的月亮似乎染了一层血色,就像从是极域渗漏下来,涂了月亮还不算,还涂了人满眼。 “真刺眼啊。” 伴着感叹声,电动轮椅从走廊那边过来,游老坐在上面,膝盖上搭了一张毯子,上面还有些未消去的烟火气。本就松弛的眼皮耸拉下来,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 “游老,趁机烧了块龟壳瞧瞧?” “没有,就是抽了根烟,体验一下当年的感觉。” 游老拍了拍毯子,扫去可能并不存在的烟灰,呵呵发笑:“可惜了,怎么咂摸都不对味,不是烟的问题,这光色,这感觉,和当年大不太一样。” 两个人早就交流过了相关信息,欧阳辰不准备再折腾一回,便笑着扯闲篇儿:“游老,像您这样亲历两次极域光事件的,几乎再也找不到了。” “别这么说,宫启当年可是喳喳呼呼的闹了不少笑话,当然我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现在他灵魂出窍又失踪……” “但也指不定在哪个角落里琢磨这事儿呢。” “您也琢磨。” “这话我认。当年就没琢磨明白,你们这一拨超凡种出来之后,我本以为能把它归于你们这类,可现在这么一出……唉,不能比,完全不能比。” 游老目注那一轮凸月,感慨不己,末了又问:“武皇怎么看?” “刚刚联系了,她正开车兜风,顺便去见个老朋友,通气会也不参加。” 游老也不奇怪,只是再叹气:“这么个淡定法,真是让人羡慕也羡慕不来。那么深蓝呢?天启实验室那边有没有表示?” “那边啊……” 夏城的月光终究照不到大洋另一端,不过快速传播的信息可以。当欧阳辰与游老说起“深蓝”和“天启实验室”的时候,深蓝世界中,也正召开紧急视频会议,所讨论的议题,也正是“极域光”。 只不过相较于欧阳辰和游老,这边接收到的信息要更全面,也更玄奇。 “熊谷茂在谷神基地确认,感受到极域迅速增强的光度。” “已经向木卫二前期基地咨询……约瑟长官确认,感受到极域光现象。” “八亿公里。”王钰揉了揉面颊,尝试让自己换个表情,“哦,还有深蓝世界。感谢临时参会的四位,诸位提供的信息,让我们确认了,所谓的‘极域光’真的有‘无远弗届’的特性。” 位于深蓝世界不同区域从事探索活动的四位超凡种,都将自身的影像投射到会议中心。他们或微笑或冷漠,但都保持着对一系列信息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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