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本就可以不搭理,罗南的这场赌局也就不战自败。 当然了,验证标准中比较含糊的表述除了“标准单位”本身,就是“接近”一词。而这也是对“标准单位”模糊性的人工修正。在数值上它表现为0.7到1这个区间,在具体的执行过程中,还可以有一些参数上的调整。 但动用参数调整的基本条件,就是能够在渊区实现与验证者的接触。也就是说,罗南作品在渊区作用,就算保持在0.027DG这个阶段也可以,只要他能够与鬼眼实现接触,让对方确认其存在。可这样一来,60秒和15秒两个维持标准之间的差别就要给模糊掉了。 如此一来,鬼眼的操作空间就非常大。对上这种局面,那老不修不应该笑呵呵地、云淡风轻地摆摆手,说一句“图样图森破”,把人活活憋屈死吗? 然而鬼眼还是来了,而且上来就是全力以赴,表现出一丝不苟的认真劲儿,还有势在必得的气势――这和他的“没品人设”差距有点儿大。 高猛皱眉思忖。 欧阳辰的聊天时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他扭回头,继续调度维护组,对这场引而未发的交锋,进行全面细致的监测,最后道:“在这个赌局中,时间标准其实是没意义的。罗南也好,鬼眼也罢,不是当真要从对方身上赌赢什么――所谓的超凡种照片,就是个玩笑。他们要的只是一个验证,验证‘是’和‘否’、‘有’和‘无’的问题。” “血意环的有无?”这话高猛自己都不信。 “一个新道标的是否、有无。” 欧阳辰难得发了下感慨,冷不防背后高猛狠狠推了他一把:“看看看,快看,涨了涨了!” 能让高猛如此反应的,也只有罗南的作品了。此时那个数值上,一直在往来波动的千分位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可是更靠前的百分位,也开始了变化,从2到3、到4、到5,一路上扬。 高猛话音刚落,一直为零值的十分位,也终于被数值“1”所取代。 十分位上的变化,不像百分位、千分位那样频繁,可高猛在心中计数,刚数了五个数,“1”就变成了“2”;再五个数,“2”就变成“3”…… 这样,每五个数都是一个升幅,短短半分钟,相应数值已经上升到了0.713,其势头之强劲,升幅之稳定,简直就像看一场三流的股市商战剧。 “0.7,0.7了!”高猛还在嚷嚷,可下意识却是捏着嗓子,生怕一个过度呼吸,就把这幻梦般的场景给吹散掉,“要不要这么给力啊,这已经符合标准了对吧?” 欧阳辰唔了一声,专注得没有任何回应。 高猛又想推他肩膀,还没发力,却醒悟到在这个数值区间,自己完全可以自行感应。念头一转,又想到此时渊区之上,鬼眼投射至此的鬼域阴影,手掌微缩,又一张符纸抽出,随即燃烧,他的心神便随这袅袅青烟,蒸腾而去。 才在渊区一冒头,高猛便觉得头皮生寒,心血下沉。 此时的渊区,鬼眼固然是在无限制的情况下,经营出了好大场面。可在周边,甚至是他无力探及的更深层区域,也存在着几道隐约熟悉的意念,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围观”此刻的焦点所在。 “MMP!” 高猛真的骂出了口:“武皇陛下也就算了,田邦这帮人凑什么热闹,还有……” “还有山君、星巫这两个,他们在城外喝风吃灰了好几天,一直没能进来喝杯茶,有怨气是正常的。” 欧阳辰口中的两人,就是在夏城外围的两个超凡种。他们的来意,与目前几乎确定已经进了鬼门关的金桐大约是没什么差别。 此前夏城在各个层面封锁,不允许能力者入境,他们忌惮欧阳辰和武皇陛下,不愿立刻撕破脸,一直没有发力。而如今罗南与鬼眼对赌,夏城放开了口子,他们也就涎着脸进来,算是打了一记擦边球。 “这不公平!”高猛狠捶欧阳辰的肩膀,就当敲桌子抗议了,“你们几个超凡种在渊区打篮球啊,想没想过罗南的感受?” 欧阳辰耸耸肩:“目前,血意环上扬曲线清晰,没有减弱势头,应该是建构的规则极其稳定,目前处在印记成形的高速增长期……真漂亮。” “喂!” “这是真正的渊区建筑师,在渊区搭建自己的作品,一块接一块,一层接一层。对于一个精神侧来说,完成了形神结构的地基,前出渊区之后,虽然有宏伟的目标在前,却脚踏实地,专心于基础工作……” “咳,欧阳,这话你以前快讲烂了。” “但好的例子太少。目前这个,大概是最好的范例了。” 欧阳辰继续十指交叉,抵住下巴,专注地看投影工作区的数值变化,以及力场的直观渲染图景,就像在看一幅无以伦比的名作……现场绘制过程。 罗南并没有绘制名作的自觉,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更像是一个新手舰长,领着一帮新兵蛋.子,进入到危机四伏的宇宙深空。 然而,这个比喻并不准确。用另一个不精确的比喻去描述,当“太空堡垒”启动,表现在外的并不是空间上的移位,而是一种能量层级的跃迁。 这里面没有什么上天入海的过程,有的只是一次层次上的转换。从彩光迷乱的精神浊流,转换到神秘莫测的渊区所在。 然后向着“堡垒”内上千人的群体意识轰击过来的,就是渊区内无休无止的能量风暴了。 罗南以前很少进渊区。 一方面是因为他起点太高,乍一接触精神层面,就被人面蛛给带倒了最深最高的那个地方,几乎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渊区这里给他的感觉太过混乱,时刻都在躁动。从最初的幕布视角来看,这里是幕布绞缠最激烈的区域;而从现在更全面的视角来看,这儿简直是一个随时可以将人撕成碎片的风暴迷宫。 罗南以前是靠着“纯粹观察”吃饭的,闲着没事儿干才去这里折腾。可随着他的认知不断的加深、修为不断长进,才更深刻地理解到,渊区固然混乱,但里面也有不可思议的资源。 就好像深海虽然危险,却也有着丰富的矿藏;深空固然死寂,却也弥漫着更纯粹的能量。 对于能力者,特别是精神侧能力者而言,平常所生活的环境,一是一,二是二,很难具备创造奇迹的可能;但渊区不一样,这里就是一个极端危险却又蕴藏着奇迹的宝藏,为了修行上的进步、境界上的提升、立身资本的积累,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轰破精神层面的壁垒,进入这里,用生命来一场赌博。 罗南是来赌博的,却有着必胜的信心。血意环的表现, 记住手机版网址:m. 第三百二十八章 风暴潮(中) 血意环力场在渊区驻留,柔弱得像一颗刚破土而出的嫩芽。可嫩芽这种东西,又是最坚韧的,因为在它下方,还有扩散分布的根系,时刻汲取着营养,供应所需――上千人的灵光智慧交织,还有时时注入的生命能量,在有效使用的前提下,足够应付一阵儿了。 况且,这株嫩芽所处的外部环境固然还是风暴肆虐,可此同时还有纯粹如阳光般的能量涌流冲刷。 方式是暴力了些,能吸收就好。 血意环构形的建构方式,保证了基本的吸收效率,维持住了上下营养的供给输送之平衡。 这一进程其实早在罗南与鬼眼打赌之前,血意环构造之初,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当时主要是由罗南呵护维持,算不得“自给自足”,而当圆形会议室一千四百六十九人彻底入境,成为支撑堡垒运转的新兵,这颗“嫩芽”才算真正成形。 而在罗南清晰的目标策略之下,“嫩芽”成形后也并不准备立刻成为一株参天大树,它只是一点点地垒砌基础、壮大根系,用稳重至乎保守的方式,逐步加深在它在渊区的印记,拓展其领域。 这样一来,任是渊区的风暴如何肆虐,常规状态下也就再不可能将它摧折,一枚简单而清晰的印记,便烙刻在其中,逐渐深化。 可惜啊,目前在罗南指挥控制的“太空堡垒”中,真正能够体会到这份狂暴与柔弱平衡之美的,也只有他这位“舰长”一人。剩下的那帮新兵蛋.子,能力还不足以将自我意识从血意环力场形成的“云空间”里抽离出来。 他们还需要熟悉新的环境、新的压力、新的作用条件,罗南则要负责给他们指引方向,砍掉一些不必要的枝节…… 唔,原谅他定论下得有点儿早。 血意环力场内部,几道朦胧的意识就像是早熟的蚕蛹,在浑沌中孕育或者说是复苏了灵性的光芒。即使现在还未能破蛹成蝶,但也就是几轮刺激的事儿。 是那几位的资质不俗呢?还是因为血意环的作用力爆表?又或是他这位赶鸭子上架的老师,教学效果突出? 罗南在演讲台上走了几步,忽尔笑出了声。便在他的笑容绽开之时,大楼外吹刮的气流骤然激烈起来,裹着细碎的水珠,噼呖啪啦打在窗户和墙体上,汇成一片躁动的音符,又像是某个深藏在夜幕中的鬼物,重重擂响门扉。 鬼眼到了,现实层面的风雨只是招呼,渊区瞬间躁动十倍的能量涌流,才是真正的打击力量……前奏。 超凡种级别的作用力,在渊区算不上可以为所欲为,但针对特定区域、特定目标的打击力绝对过硬。 好比鬼眼现在的冲击,只针对渊区的血意环力场?干的是摧折嫩芽的工作? 显然不是的。 作为资深的超凡种,鬼眼的手段既老道又直接。在渊区的能量涌流轰击血意环力场的同时,有更加虚无却深刻的力量,如同裂隙里吹过来的阴风,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各个层面深入,试图直接攻伐根系。 按照罗南的囚笼理论,鬼眼正是在利用渊区的力量,侵犯罗南等人的意识空间,顺势打穿精神与物质层面的壁垒,刨土掘根。 这是一次堂堂正正又无所保留的攻击,毫无疑问属于超凡种层次的手段。 然而,鬼眼的手段,终究未能触碰到血意环防护力的上限。 在罗南的视角下,此时,在“精神深空”中,双环交融的节点已经成型,还在新环境下、在“云空间”的自觉修正中不断完善。 与之相对,鬼眼的超凡之力,在跨过了五百公里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其外海之上的节点投影到此,已经出现了明显变形。即使他很老到地加以修正,甚至大手笔地激发了夏城居民潜意识里的恐惧心理,以形成增益环境,却还未能完全弥补空间障碍带来的衰减。 至于“刨土掘根”这一手,血意环构形的作用本质就是“堡垒”,防护力一流,没有给出任何建构上的破绽与可趁之机。 纯粹结构法度上的对垒,罗南这一方守得风雨不透,除非鬼眼真的舍下面皮,狠下杀手,照着把现场近一千五百位夏城能力者一网打尽的方向使劲…… 那他就真的要被欧阳会长、武皇陛下打翻在海底了。 罗南仍在演讲台上踱步,圆形会议室里也依然沉寂安静,只有空气中浮动的水烟细纱,部分区域有所崩解,而这也就是鬼眼第一波冲击余波最终的成果了。 此时,何阅音已经处理完了那几个被淘汰掉的学员,走回台上来,与罗南四目交投。 罗南对她笑了笑:“话说,渊区和我们离得也很近。” 对这位随意跳脱到天外的思维线路,何阅音已经习惯了。没有接话茬,眼神在罗南身上扫了一遍,又看了下他周边区域:“你还好吧?” “我很好。” “是吗?” “实话实说。”罗南的态度确实很诚实,他现在的身体心理状态都不错。能够一边体验超凡种级别的打击手段,一边比较从容地思考问题,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如果再有人和他交流两句,那就更好了。 看何阅音锁紧的眉头一直没有解开,罗南还宽慰她道:“真的没事,看上去只隔一张纸,但那纸的标准不是厚度,是维度……话说概念名词这玩意儿,就是容易望文生义,指不定就把谁给误导了。” 何阅音“嗯”了一声,期间她向欧阳辰那里确认,得到的也是比较正面的回应,眉头这才略微舒展:“你……最好保持专心。” “无妨,毕竟鬼眼测的是作品,又不是我本人。” 罗南总算捞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一时不想撒手。他慢慢踱到讲台边上,单手支着,摆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扯闲篇似地抱怨道:“那个‘三层一区一域’的名字究竟是谁起的啊?乍看上去是很深邃的地带,路遥且险,可是真要切身体会,完全不是那回事儿。‘三层’就不说了,渊区这块儿,你不觉得太近了吗?” 现在的渊区,距离罗南确实太近了。正如他之前的表述,在鬼眼强大的冲击力作用下,渊区和现实世界的距离已经被压迫得只剩一张纸的区隔――还好不是‘厚度’是‘维度’。 常人对此只会懵然不觉或如隔天堑,但在超凡种手下,却真如一张随时都能突破的薄纸。行走在现实世界,也仿佛身处在高温熔炉边缘,与毁灭性的力量为伴。 如果鬼眼的距离再近一些,或者直接掀赌桌下杀手,他应该是能够突破这一层屏障的。那时候,渊区恐怖的能量湍流,经过特殊结构的运化增幅,横扫过来,罗南也好、圆形会议室里一千四百人多号人也好,都可能化为灰灰。 这就是精神侧超凡种的能耐,罗南不会否认这一点。 但这些都是鬼眼的“施舍”吗?罗南并不认为是这样。 他和鬼眼就像在下棋,棋面上刀光剑影,两边的棋手还算礼貌和气。鬼眼没有下杀手,罗南也没有出全力。 在赌局的层面,鬼眼并没能试探到罗南以及在罗南统御之下的血意环的极限。在随时可能破壁而出的毁灭性力量的压迫下,血意环力场仍然稳稳地站住了。 那颗勃发的嫩芽,在最初的摧折力量扫过之后,又凭借着已经足够粗壮的根系,实现了与渊区的新的破灭性环境的平衡,继续提取里面的纯粹能量。 增长的幅度虽然大幅萎缩,可在新的环境下,还是再次实现了一个新的稳定的增幅。 何阅音正是大致看出了罗南目前所处的境况,才由得他任性。但为了万全起见,何阅音还是向前走了两步,和罗南保持在一个随时可以出手救援的距离,像一位职业秘书那样,双手垂落交叠在小腹处,轻声与“老板”聊天: “现在毕竟是在交锋阶段,正常情况下还是很难探查的。” 罗南回忆了一下,只能承认确实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一位可以探及渊区的能力者而言,什么是常态,什么是特殊状态,区别有那么大吗?” 某人和秘书聊得起劲儿,可从一开始,那些没有头尾的表述,以及真正旁若无人的态度,就让网络上的围观众纷纷表示受不了: “喂喂喂,我们还在这儿呢!” “装B犯去屎!” “真的跳到渊区了,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受够了,有没有个懂行的?” “刚刚不是说60秒和15秒吗?开始了没有?过去了没有?” “主持、嘉宾,就没个能解读的吗?” “醒醒,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啊啊啊啊!” 不管一帮人怎么叫嚷,事实就是,战姬直播间和览相观节目组的几位关键人员,此时都已经成为了这场赌局的深入参与者,他们身处在赌局的最核心区域,已经无心再做其他的事情,即使那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唔,等等,好像还有一个。 第三百二十八章 风暴潮(下) MMP,都看我干什么? 战姬直播节目的唯一一位有偿嘉宾,身在檀城的REE,很想就此置身事外,然而之前连续的情况变化,已经使他很微妙地与其他同行割裂开来,也变得更加醒目。 作为目前仅有的一个可以即时与围观众互动的直播嘉宾,他都没来得及庆幸逃过一场致命赌局,便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被集火的对象。 “REE神,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比较客气的。 “喂,拿钱发呆不太好吧?”这是比较尖刻的。 “蜜罐妈宝先生,除了黑人放嘴炮你还能干啥?有那钱养条小京巴,音量也够啊!”这就是来寻仇的了。 REE在接下嘉宾一职之时,绝没有想过,他会落得被主播和其他嘉宾、乃至其他节目的嘉宾切割掉的下场。 那种“缩在角落里汪汪叫的小透明”的即视感,骤然间变得好生强烈。 他很想语出惊人,再次对着罗南大黑特黑,然而目前圆形会议室演讲台上的对话,在他的认知体系中,是只有那些能够通过渊区战斗的强者才有的切身体会。 他解释当然可以,但这岂不是等于凑上去猛.舔罗南的臭脚?那样还真不出放出一只小京巴……啊呸! 便在此时,他屋子里忽地咣啷啷发响。 作为B级精神侧,REE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没关好的落地窗帘子,被过境的飓风吹卷起来,打翻了客厅陈设所致。 檀城位于太平洋中部,四面皆海,降雨本就很多。三战后全球气候变化,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这种情况更加普遍,也更加剧烈。 REE本来可以不理会的,但面对网上的尴尬局面,他正好需要个理由缓冲一下:“咳,外面下大雨,我去关下窗。” 说着,他强迫自己不去看直播间和论坛的留言,起身离开了镜头范围。 离开了那片区域,REE立刻觉得身上一松,刚才强行憋住的冷汗刷刷地冒出来。可问题是,关上窗子以后呢?下步该怎么办?停电吗? 还没想出个解困的办法,他灵敏的精神感应已经知晓,直播镜头所呈现的圆形会议室内部,那个喷壶男,又闹出了妖蛾子。 大概一直被渊区能量湍流近身压迫,有些不舒服,那厮玩出了新花样,将千余名被他催眠的与会者所结成的凝水环水烟细纱,渗透到会议室乃至尚鼎大厦之外。 好吧,这不是什么“花样”,而是一次非常精妙的操作,类似于李代桃僵,又如同御敌于国门之外,将鬼眼隔空碾压过来的冲击力,转移到那片水烟细纱之上,多了一个缓冲区,也多了太多可以进行后续操作的空间。 REE在客厅里,看着吹卷翻滚的窗帘发呆,对已经狼籍不堪的客厅,都没心情去打理。事实上,这种事情,自然有智能管家办妥,轮不到他来折腾。 身子闲着,也是B级强者,又有一个好老师,修为见识都是不俗。他当然知道,罗南的这一手,逻辑上看着简单明了,可在实际操作中,会是多么困难。 他自个儿在状态好的时候,也在实现在渊区的驻留和修行,可真要落到实战上,能撑上60秒的爆发期已经很不错。而就是在这60秒时间里,也只能是直来直往的对冲,想和罗南这般,与鬼眼形成僵持,甚至在此间又生变化,无论如何也别想做到。 罗南这一手,已经涉及到对渊区部分区域环境的有效利用,据宫启早年所言,非有领域通变之力而不可为之。 领域? REE愈发不敢再回到直播间了,恍惚间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罗南究竟还能做到什么? 我还能做到什么? 罗南心里也有这样一个问题。与鬼眼在渊区的博弈,关乎赌局的输赢,却不在他关心的范畴之内。其实到现在为止,无论是60秒还是15秒的标准验证,早就已经通过了。 之所以两边还在渊区对抗,不是鬼眼厚脸皮,而是罗南不要脸。 如前所说,这么一位够水准、够能耐还能保持分寸的陪练,实在是太难得了。自从鬼眼跨空遥击以来,种种神通手段,就等于是将超凡种在渊区的攻伐基本模式,逐一呈现在罗南的眼前。 实话实话,和罗南预想中的比较一致。 罗南已经不是刚踏入里世界的菜鸟了,即使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但在此期间,他所经历的高层次战斗已经超过了很多能力者一辈子的总和。 霜河实境的逻辑界、科王通讯的位面弩,还有直面金桐的外海刺杀,只是超凡种直接参与的对抗,就有三次之多。 特别是他本人还越陷越深,不管主动被动,都积累了丰富而珍贵的经验,有了明确的参照。 再加上他能看到渊区极域的全貌,也能看到幕布扭缠作用的规则,不但看景儿,也看门道。 几个理由叠加在一块儿,鬼眼一动手,他立刻就在记忆中找到了参照物,梳理了相应规则,验证了心中所想。 果然,不管是欧阳会长的逻辑界也好、洛元的位面弩也罢,包括现在鬼眼的隔空冲击,本质上都是一致的,都是以特殊格式干涉特殊环境形成的特殊图景,区别只在完成度的不同。 逻辑界完成度最高,法度谨严; 位面弩干涉性超强,最重杀伐; 至于鬼眼,相对来说最为随意,他差不多剥离掉了物质层面的能量运化环境,只在渊区搭起一个基本的架构,只不过是充分利用了渊区的特殊性,使攻击变得更加简略和直接。 唔,渊区这个地方,终究是不能被忽略的。 现在看来,“三层”地带不过是自身的囚笼;极域虽好,和现实层面还是太远了一些;唯有渊区这个奇妙的维度,能够做到很多事情,给罗南拓开了一个新的……或许应该是说弥补了他的体系中比较缺少的那部分。 他的灵魂披风,他的深海图景,似乎也应该也合入渊区的特殊环境和特殊力量,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真想试试呀!” 那就试试。 作为一个研究人员,罗南很清楚灵感是多么重要,有鬼眼这么一位够份量而且够克制的试验品……啊不,是实验搭档配合又是多么的难得。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肯放鬼眼离开? 鬼眼这老不修,也算是够意思了,还真陪他一起“玩”了下去。 当然,罗南与鬼眼的对抗,大部分只是用来“吸收”,就算是移转水雾细纱,也只算是牛刀小试。 真正去验证灵魂披风、深海图景,验证罗南最根本的自我格式,现在的夏城绝对不是个好地方。 整整五位超凡种啊,就在这片夜幕下,关注罗南,关注“血意环”,关注这艘聚千人心力,徐徐启航,驶入更深层次的巍巍堡垒。其内外变化的每一点儿细节,都会被拿到放大镜下分析,半分瞒不过人。 更不用说,与这座堡垒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是罗南的蛛网祭坛。“堡垒”每在渊区存在一秒,都给蛛网带来奇妙的作用力。 就算人面蛛深藏极域,能有效规避,可在这种环境下去验证,任是罗南的心再大,也要多抽抽两回的。 夏城地区,无论如何不是试验的地方,罗南只能把心思往外移。反正他的灵魂披风覆盖范围,在过去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已经前出了数千公里,夏城做不得,在外围茫茫荒原、大海之上,还做不得? 罗南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学习和验证的过程,他徐徐吐气,心神经过“统筹”之术的安排,巧妙地分划成两组交错推进的任务序列,一个在夏城如饥似渴地吸收养份,另一个则在遥远的太平洋上,现学现卖。 初学者嘛,有成功也有失败,但资本雄厚,思路也对,罗南等得起、玩得起、练得起,连续几轮的验证,即使心神损耗颇大,还是渐渐拿出了规矩法度。 他已经有几分钟没说话了,数万名围观众,包括身边的何阅音都以为他倾尽全力,与鬼眼在渊区对阵厮杀,浑不知他的精力已经分出一半,到了七千公里开外,在风暴频发、畸变种肆虐的太平洋上折腾去了。 验证练习的同时,罗南也不可避免地要去适应这种奇妙的作用方式。 与单调且虚实不分的云端世界不同,罗南的意识游走在地球上,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更加多姿多彩的自然景象。别的不说,只是同时感受到的不同时区的光暗状态、阴晴变化,就呈现给他一个不可思议的宏观视角。 这一刻,他真的像是摩挲着海洋大地软硬凹凸的表层,在厚薄不匀的云气中畅游,感受着星球在宇宙虚空中的高速转动。 正是在如此的奇景感触之下,罗南的空间感有了奇妙的扭曲,对所在的现实世界的观察,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形。 不知什么时候,罗南忽地有些恍惚,莫名其妙的念头滋生出来,并迅速放大:我是在何处、以怎样的一个视角,观测这片天地、星球、宇宙? 当疑惑快要填满他整个思维之际,早已经深埋在心底的种子答案破土而出,三道长线共发,穿接莽莽、通彻幽明、贯通有无,共同架构起一个经典的直角坐标系,也将罗南自己锁定在原点,茫茫然、泠泠然、虽身处地,却旁无所依,几若遗世而独立。 对罗南来说,答案没有什么意外,仅仅就是一个“我”。除此以外,一切思绪杂念,尽都抛却,弃如敝履。 而正是再度明确了这一根本要旨之后,罗南眼中世界,骤然间多出了个奇妙的曲度。 此时呈现出曲度的正面区域,正裹胁着太平洋上的飓风暴雨,也推挤着渊区的能量湍流,甚至还有混乱环境下躁动的海生畸变种群,碾向数百公里外那一串恍若海洋明珠的群岛长链。 第三百二十九章 坐标系(上) 客厅里的狼籍场面,已经被智能管家给整理干净,REE却死活不愿意再回到直播镜头前,就算直播平台和他怼合约,找他索要违约金,他也认了。 便在他下定决心的当口,有通信电波穿透风雨,打入进来。与他联络的,是老师宫启最近几年比较着力栽培的年轻人袁非。这人很活络,说话做事也都挺靠谱,然而REE并不喜欢他,没什么理由,最多就是同性相斥吧。 前几年,袁非在宫启这位副秘书长的提携下,都是顺风顺水的,也就是上回去夏城事情办砸了,灰溜溜地回来。 为此REE还高兴了几分钟,现在想想,也许在黑罗南之前,还要先给他加个鸡腿,就比较平衡了? 不想罗南还好,想到那位他就心情大坏。有那么一瞬间,REE想拒接,理由就是在做直播。可想想他现在的一举一动也称得上是万众瞩目,暂时离席的情况也瞒不过人,便只能用牙疼的表情接通,不冷不热地“喂”了一句。 “?u师兄,刚刚就想和您联系,顾忌您在直播……” REE的牙更疼了,你丫挺的盯着我干嘛?为了以后打我的小报告?还有这么虚伪的恭敬称呼,谁知道对面是个什么鸟样? 不管如何,袁非都不太可能与REE开视频,验证称呼背后的恭敬程度,REE当然也是如此。两人就以传统的通讯模式,虚模假样地交流。 “?u师兄,刚才总会召开联席会议,会长、各副会长、各位秘书长都参加了。但老师还是缺席……” REE眉头皱了一下。“老师老师”叫得亲热,你们关系确认了没有?连茶都没敬过,说起来也不臊得慌? 心里不爽,REE更没心情搭理,冷冷地道:“老师在闭关,当然没有时间。超凡种级别的大能,参悟绝学谁不是以月计算?开个会就要出一趟关,到最后能折腾出什么?” “可是这涉及到对夏城的最新表态,听说会上已经有人提议,全面缓和与夏城的关系,联合开发什么的,一旦成形,再改动可就困难了。老师他……” REE听得也有些胸口闷,金桐的头箍照片还在网上疯传呢,总会这帮人能不能先刹住朝钱眼里钻的劲头?就算搂钱,也要有命花才对吧? 唔,从另一个角度看,总会一帮土埋脖子的老东西如此卖力折腾,多半就是想着把“有钱花的性命”再给延长些。 一个有突破性的修行理论,确实有机会做到这一点。 想是这么想,但要REE附和袁非的言论,他是万万不肯的,当下便拿出大师兄的派头,训斥道:“你在协会办事儿也不是一天了,还是有职务的,传什么小道消息?协会要怎么做,老师要怎么做,还要你来通报?你多学学老师,多闭几天关,修行参悟才是正经!” 有个人供撒气迁怒,真是舒服多了。 袁非再怎么有心计、有城府,被REE这么硬怼回去,一时半会儿也顺不过来气,硬梆梆回了句“师兄直播事忙,不打扰了”,便挂断电话。 这下子,两边的关系多半又要僵上一段时间。REE是不怎么在乎了,他背靠家族,论起点、论成就、论底蕴,包括与老师宫启的关系、共同利益都要碾压袁非,对面也就是年龄上略有优势,还有点儿未曾兑现的“潜力”,真怼上了,又算个屁! 可要么说呢,有些人有些话,徒乱人心。被袁非一提醒,REE的思路也有些偏转。 他那位老师为什么要“闭关”,理由他隐约也知道一些。前段时间,他还奉命雇佣专业人士,去搜检蛇语肉胎真身所在,似乎老师在蛇语失踪的灵魂体上做了个套儿,能把在夏城丢掉的面子一把给捞回来。 然而蛇语此人狡猾多智,又谨慎小心,把自身的肉胎真身藏得极严,他的差事没有完成,本来还在担心受到责难,却不料后续没了下文。 宫启似乎是真的闭了关,一连个把月都没个回音,且是做到了辟谷的地步,只有负责生命维持的营养舱还在运转。 REE其实也有些担忧的,毕竟宫启将本是掩护的闭关做成了真的,涉及颜面和切身利益的要事做成了虚的,与以往计划周备到严苛酷厉的性子颇有不符,感觉倒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 所以在头一开始,涉及到滴水剑、喷壶男这档子事的时候,REE咬死了不撒口,乃至持续扩大影响,也是想探探夏城那边的风色。 他和宫启的关系,整个里世界都知道,万一老师在那边吃了大亏,对面的回应,特别是高天师那种人的回应,多半还是会带出点儿苗头的。 问题是,从开始到现在,夏城方面的反应都符合常规,大家互相撕B,互相嘴炮,问候各自父母亲人,也顾忌一些底线,不会真正惹出超凡种那个级别的大麻烦。 所有的一切,都太正常了,再加上宫启近一二十年来,几近无敌的超凡之姿,带来了太多的安全惯性,以至于REE渐渐忘记了初衷,深陷在他最喜欢的嘴炮和喷子的事业中,直到现在。 人的思维总是一串一串的,此前遗忘的环节,只是暂时被情绪的尘沙埋下,如今罗南以天纵之资、恢宏之论震动世界;拿出金桐头箍照片等刺激性信息,以显峥嵘;更与鬼眼在渊区抗衡,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这些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情况串连在一起,骤然提升了世人,当然也包括REE本人对罗南地位和能力的评估。一些以前想都不会想的情节,便随着吹散尘沙的思维,次第拎起,如同一根铁索,冷冰冰横亘在前,向REE提醒它的存在。 “NND,难道老师真被绊马索给撂了一记?” REE仍没有去想最糟糕的那种情况,毕竟生命维持系统的数据不会骗人嘛。可只要在脑子里过一遍宫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糟心样子,他心里难免也要一哆嗦。 唔,他是多想了对吧? 万一不是呢? REE有点儿待不住了,如果真是“绊马索”的那种情况,宫启吃了多大的亏还在其次,因为“闭关”而导致的消息闭塞,然后再撞一次墙的后果,才是分外无法承受的。 宫启承受不起,他和他的家族更是接不住。 越想越不是味儿,REE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应急通讯设备。按照宫启的说法,如果真有非常紧迫重要的事项,可以通过这个通讯器将其从特殊状态中唤醒,取得联系。 以前REE不是没过,却找不到足够份量的由头。如今金桐被杀,囚笼理论出世,甚至渊区那边也不稳当……种种一切,都出自于那个见鬼的罗南,这总该是“紧迫重要”了吧。 REE最终一跺脚,几乎是闭着眼睛到书房,给直播平台打声招呼,也不敢再看网上的议论,关了直播,便逃难似的冲出房间,径直出门发动车子,朝着宫启闭关秘密地点驶去。 紧急通讯当然可以远距离进行,可有些话、有些事,还是当面讲比较好,这是态度问题。 此时的檀城,也就是在凌晨四五点钟,由于飓风过境,大雨倾盆,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REE没心情玩夜车游戏,直接进入自动驾驶模式,车灯撕裂了路上的黑暗,沿着磁轨路面高速前进。 可这样一来,路上这一二十分钟又很难熬。难道他要听那劳什子“‘瓜拉’迅速升级为三级飓风,怀疑有气象条件以外因素影响”之类的无聊新闻吗? 所以,就算REE心里狂叫着“老子不要看”,可手指还是很诚实地点开了影音系统,接入直播平台,收看夏城圆形会议室的最新实况。 当然,弹幕什么的,统统屏蔽掉! 然后REE就看到了演讲台上,半瞌着眼睛,眼皮微微颤动的罗南。这幕情形,与此前并没有多少差别,也就是更显专注一些。 可也是邪了,就在REE视线投到演讲台上的这一刹那,那边的罗南也睁开眼睛,视线焦点对准了镜头,更像是对准了REE的眼睛。 REE的心脏咯噔一声,莫名有股寒流,随着心脏泵出的血液,喷射出来,浸得半边胸口都是凉浸浸的,还有一份被粗砂磨砺的刺痛感。 这是怎么了?他对罗南的忌惮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在风雨中飞驰的轿车,并未受到REE的心情影响,继续严格按照既定路线行驶。而智能管家则按照预设的优先级判断,将目前最值得主人关注的信息次第播放。 正好又是有关“瓜拉”飓风的消息,有关情况进一步更新:“预测‘瓜拉’将在二十分钟后,在纳毒岛西海岸登陆,目前中心最大风力为197公里每小时。前期巨浪将有可能带起C级‘奔涌’,部分海生畸变种将对纳毒、帕拉、新方舟等海岸防线造成冲击,不排除风区出现B级以上畸变种的可能……” REE猛敲了下方向盘,有些烦躁。他途径的路线,正好在“奔潮”影响的范围内。一旦运气不好,碰上几个上岸的畸变种,就真是恶心到家了。 不过,听新闻的未尽之意,似乎这次“瓜拉”飓风的升级,有可能是风区内强力畸变种的影响所致。这类可以短暂影响极端天气的强大凶兽,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周边海域出现了过了。 不知道是个什么鬼样子。 第三百二十九章 坐标系(中) 当数千公里外的飓风,持续接近群岛区域的时候,罗南的心神已经早一步登岸,以稳定的势头继续向前方扩张。 但此时的“扩张”,在罗南看来已经呈现出别样的规则法度。其根子不在前沿,而在于这份扩张力量的核心――也就是罗南自己。 演讲台上,罗南的身形凝定,可他周边时空的架构模式,却像是一个虚实难分的投影,以他本人为中心,层层显现。 这就是他之前向与会者演示的“气泡”,象征着人类的“囚笼”。以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圆形会议室的每个人、尚鼎大厦里的每个人、夏城的每个人,乃至罗南所能感知到的范围内的每个人,都包裹在“气泡”里面、只是在稳定性、覆盖范围上有所不同,当然,每个“气泡”的形态也不一样。 绝大多数人,或者说是99.9999%的人,他们的气泡随时崩灭、复起,却又在短暂的维持时间里,扭曲变化成各种复杂的形状。 造成这一原因的,就是其他气泡乃至于更深层环境条件的推挤压迫。 目前,对于现场人员来说,罗南的“气泡”就是最大的压迫力源头之一。这个“气泡”相对于其他人,实在是太过庞大了,核心区域稳定程度也远超其他人,以至于会议室里一千四百多号人,都被不同程度压制着,且在已经定型建构的群体意识作用下,某个侧面都有所趋同,共同构成了“血意环”力场。 但这并不代表罗南本身的“气泡”可以为所欲为。不说周边五位超凡种更在其上的强压,就是他身边看似普普通通的东西――演讲台、圆形会议室、尚鼎大厦,他所感应到的现实层面的一切,也根本就是另一个“无比巨大的气泡”的一部分。 那个“无比巨大的气泡”就是这片天地大环境,是更倾向于物质层面的时空力量的体现。 罗南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一方时空莫以言道的复杂曲度,换句话说,等于是感受到了茫茫宇宙加诸于此的点点痕迹。 如此认知,无疑是他的观察能力进一步提升的表现。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新的发现不可避免地再次到来。 罗南就注意到,在这方时空的复杂曲面上,有几个特别值得注意的区域。其影响的幅度之大,绝不是任何一个“小气泡”所能造成的结果。 而且,在某个大幅扭曲的区域之后,还有一个比较飘忽的点,类似于夏城夜幕中盘旋的超凡种篮球队,从扭曲变形的结构之后,放射出强大且让他不快的刺激信息。 几乎可以确认的是,这是一个超凡种。 要说也不奇怪,罗南现在的灵魂披风覆盖范围已经超级巨大了。由于其部分建立在凝水环基础上,根据水分子活跃程度不同,海洋方向进展快一些,内陆方向进展慢一些,但细算起来,也差不多将整个东亚大陆以及半个太平洋都给周覆在内。只不过罗南自知处理不过来里面的巨量信息,不查不觉不作为,只对几个敏感方向保持常态关注。 在如此广大区域内,超凡种再怎么稀少,也能碰上几个的。 可问题是,这个刺激点的距离,太接近了些。第一反应是在夏城的范围之内,但又不对……那种隔得很远又很近的模糊判断,真是很让人恶心。 罗南不得不再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关注这个点。在连续几轮刺激过后,他将越来越多的感应信息填充进去,试图进行还原。随着组构的情报越来越完整,忽然就一个激零,各种片面的信息,在已经存在的答案面前,瞬间组合,各归其位。 最终还原在感知领域中的,就是横绝万里的罡风云气,以及往来飞动的血色猿影。 云端世界。 那么很自然的,那个给予他负面刺激的目标也就呈现出来:宫启! 这个失陷在云端的协会副秘书长,毫无疑问的精神侧超凡种,位于里世界最顶端的强人。 宫启浮游在云端罡风里,面色冷峻,看起来之前那些天,他仍然没有找到突破这片云气迷宫的办法。 倒是罗南,已经将意识延伸到他的大本营。如果以物理距离论格局的话,罗南现在的格局,已经是宫启决难企及的了。 好吧,目前这还只是个笑话。 可罗南也还记得,武皇陛下有份要求,要他做到所谓的“万人敌”,就是要将所面对的局面,尽都纳入到格式论的体系框架中来,考虑各种因素、计算各个条件,像进行一场大型战役那样,解决大问题。 现在这样……他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将宫启纳入进来的契机。 在这份“战略计划”还没有完全弄清思路之前,罗南并不准备轻举妄动。可眼前有一个观测结果,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忽略的了。 罗南可以肯定,在他所能观测到的这一方时空最为复杂明显的曲面上,有一个同样类型的气泡,似乎要小一些,与之碰撞,又交错变形,形成了无法言喻的形状,却又是难以分离的整体。 类似的碰撞,在各个方位似乎还有发生,但最主要的问题是,罗南顺着灵魂披风延伸出去的意识,顺着不可思议的扭曲切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从一个“时空气泡”传到了另一个“时空气泡”里面。 另一个时空,就是云端世界。没有经过母亲设计虚空甬道结构,罗南的意识竟然也跃过了时空壁垒,进入到了那片奇妙的天地。 罗南有点儿懵,也不可避免在考虑,目前所见的扭曲景象,是真实不虚的吗?是常态稳定的吗?它代表了怎样的意义? 在最新观察结果的背后,一些可以递推的逻辑,不容忽视。 可以看到,一方面,大气泡包容小气泡,划定了规则和存在法度,形成了宜居的环境;但另一方面大气泡压迫小气泡,小气泡也影响大气泡,小气泡之间也互相推挤扭曲,始终体现出一种“排斥力”。 这就是他前面讲的“我”与“非我”的关系。而将这份关系,从社会学意义上向外拓展,依然能够成立,倒像是给祖父所立的自我、社会、天地三重格式之理论,锚定了一个新的论据。 对于里面的逻辑关系,罗南还没有彻底理顺,但收纳了这种新层次的信息,他对灵魂披风覆盖范围的认知深度,就有了一个大幅提升。 相应的,所蕴含的信息量,也瞬间提升几倍……不,起码是几十甚至几百倍! 罗南对此缺乏准确的估计,仍然是按照既定的模式和感知精度去分析有关区域的情况,特别是事关云端世界和宫启的问题。而下一瞬间挤进来的庞大信息流,差点儿直接塞爆他的脑壳。 罗南脑子里简直是爆了一枚核弹,以至于生理熔断机制强行启动,有那么两秒钟,他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对于外界的反应已经是彻底停滞。 要知道,他这时候除了前突观照檀城群岛周边,还和鬼眼在进行渊区对抗,压力已经很大了。 突然来了个“熔断”,如果不是“血意环”力场已经稳固,此前的连番刺激也让力场内有限的几个意识进入半苏醒状态,等于是多了几个维护人员,说不定“太空堡垒”就要来个原地爆炸。 任是罗南心再大,碰到这种情况,也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鬼眼那边也很机敏,察觉到“血意环”的防护有大幅波动,立刻收手,顺势结束了这场已经不具备任何标准验证意义的对抗。 五百公里外的览相观节目组,鬼眼吁出口气,双手扭结的手印散开,让整艘豪华游轮乘员都快要崩溃掉的阴森力场,也徐徐消失。 这个时候,如果美女主持单怡能问一句“鬼眼先生您的赌局胜负如何”,这档节目基本也算圆满了。可问题是,此刻的单怡能稳稳坐在椅上,也是身体、意识彻底僵硬的缘故,虽不至于像某人说的“吓尿”那么夸张,但让她继续主持节目,实是强人所难。 所以,里世界的观众们,也就只能呆看着鬼眼慢慢收势、沉吟,摆出一张不喜不怒的面孔,来勾引各方人士的脑洞。 正在风雨中行车的REE,就忍不住幻想,鬼眼有没有给罗南一记阴手,留个致命暗伤什么的。最后那几秒钟,罗南的状态似乎是有些问题,脸上气血的红白变化非常明显…… 念头都没转完,车子已经从临海公路绕行驶入一段所需权限极高的短程海底隧道。这条隧道经过特殊设计,以造价高昂的特种玻璃作为主体,实现了单面镜和有限隐身两种效果。 从隧道内部向外看,可以直视幽暗的环岛海底世界;而从外部向里面看,却只能看到一道浑浊的湍流,没有任何人工建设的痕迹。 通过这条隧道之后,就是总会专为高层开避的闭关修行的一组无人小岛礁。这是三战期间,本地火山喷发留下的遗产。虽然地质环境仍不算稳定,却非常适合有较高境界的能力者修行参悟,据说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宫启修行的小岛,还要再穿过一段临海区域,最讨厌的是,这块区域并未修建任何公路、磁轨等基础设施,而且还是极其严厉的“禁飞区”。继续向前的话,只能是徒步跋涉。 第三百二十九章 坐标系(三) 在这样的飓风天,还是“奔潮期”,就算REE是B级的强人,想想也有一种“没事找事”的尴尬和郁闷。 有那么一两秒钟,他几乎就想掉头回去。可是看到影音系统中,罗南那张分明稚气未尽,偏又平静淡定的面孔,心脏中泵出来的血液,便又掺了刺激性的毒素,再不考虑半途而废的可能性。 重重拍了下方向盘,REE下了车,向这片区域的安保人员做了登记,要了一件聊胜于无的野外雨披,便要冲进雨幕中。 但这时安保队长叫住了他,这位资深的B级强人很认真地讲:“老?u,现在‘火山岛’有客人寄住修行,万一遇到不要发生误会。” 对“客人”进驻,REE并不奇怪,由于这片小岛礁的修行效果极好,很多能力者甘愿付出高昂代价,租用协会高层的闭关静室,进行关键性的修行。协会也特意安排了一些类似的区域,向外出租,既能够敛财,也可以在资源上与其他人或势力互通有无。 他“哦”了一声,顺口问了句:“哪边的?” “公正教团的某位高层,具体的不太清楚。” “公正教团?”REE一怔,暗道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谁不知道公正教团的“真理天平”,是世上一等一的助力修行的至宝,有这种镇压教团气运的超品祭器,还用求到协会这边来?莫不是私下里有别的勾当吧? REE脑子多转了两圈,却没有想明白,只应了声,便穿上雨披往外走。途经自家的飞车,下意识往里面扫了眼,见到中控台上刚关闭不久的影音设备,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同时也闪过罗南年轻得过分的面孔,心中蓦地翻起一个念头: 话说总会与夏城分会交恶,惹上罗南这个大麻烦,不正是因为公正教团的缘故?他曾听宫启讲过里面更深层的原因…… 妙啊! REE只在车旁犹豫了两秒钟,便一把撕下雨披,重新钻进车里,咬牙再度进入了直播平台,并开启了合作直播模式和弹幕。 因为他的到来,直播间不可避免地刷起了巨量的嘲讽,REE视若无睹,又或者是充分汲取里面深重的恶意,激发内心同样的情绪,直面三万名围观众,抽动唇角,冷笑道: “恭喜大家,直面了一个奇迹的现场。一个进入里世界不到三个月的十六岁小子,与已经身处巅峰三十年的资深超凡种来了一场精彩万分的长时对抗……” 话没说完,直播间的弹幕以及论坛的留言已经炸了: “哦哦哦哦,阴谋论我最喜欢了!” “SBSBSBSBSB……” “我就说这纯粹是漫画场景好不好?还是面临腰斩写崩烂尾的!” “REE神你说得太深我听不懂,请能够再作死一些吗?” “虎摸REE神,再看啥时下口吃点儿残肢碎肉。 “难道皇帝的新衣被戳破了?@鬼眼你怎么看?@罗南@何阅音你们呢?” 各式各样的留言,虽然立场不一致,但字里行间的迷惑和置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就算此前已经有一个多小时的课程铺垫,已经有“囚笼理论”的颠覆性冲击,可一个萌新,与老辣强势的超凡种近乎平分秋色的几分钟对抗,还是超出了绝大部分人想象的极限。 越是内行,才越觉得不可思议。 自从成为直播嘉宾以来,REE的言辞还是首度搔中了绝大部分人的心尖子,触动了人们心里极敏感的那根弦。 REE对层层刷过的弹幕毫不理会,只是拧着嘴角,继续冷笑:“我并不是要置疑鬼眼前辈的验证过程,鬼眼前辈再不拘小节,也具备超凡种应有的格调,也不可能在一个可以轻易拆穿的谎言上下力气。我相信他在专业上的操守,以及睿智选择的能力……” 心有定计之下,REE轻而易举地把大部分围观众给绕晕掉,看着投影区置疑的、痛骂的弹幕,他从容地耸肩:“是的,我相信鬼眼前辈与罗南的对抗,是没有问题的;甚至我还可以说,罗南本人表现出来的实力,也是没有问题的,他不愧是‘人形次声波阵列’,确实是站在了我们所无法想象的层次上……如果我参与这个赌局,现在已经要赔掉裤子。” 网络上三万围观众,真正的懵圈儿了,有人甚至想扒开投影看看,REE的脑袋后面,是不是有枪口在顶着。 REE可以向这帮渣渣展示自己的后脑勺,但他更乐意展示自己明确的立场以及毫无掩饰的恶意。 此时,直播镜头中的圆形会议室里,罗南仍站在演讲台上,据说是在调整“血意环”结构,次第唤醒那些被催眠的蠢货。 倒是一侧的何阅音,冷澈的眼神透过镜头直刺过来,凛冽刺骨。 哦哦,这位是何家的女公子,星联委AB组最出色的成就之一,要是她站在眼前,REE还真要老实一下,可相隔七千公里,又怕个毛! 所以,REE不打一点儿磕绊,口若悬河地讲了下去:“现在我最好奇的是,罗南的实力和潜力是如何积累的、兑现的。他凭什么能够在短短的七、八十天的时间里,跃升到这个程度。这不属于正常的范畴――喏,一个非正常的情况,问题就这么出现了。” 这时候,如果有人能配合一下,捧个哏什么的,就再完美不过了。可惜,REE还要继续把这出独角戏给唱下去: “罗南是天才吗?我不知道,但从他在总会注册的资料来看,至少在两个多月前他还不是。他按照自己家族所谓的‘格式论’理论,辛辛苦苦积累了五年,还没有摸到‘觉醒’的天花板,只成了一个聊胜于无的‘通灵者’,靠着神神叨叨的通灵图,以及人面蛛灾祸的爆发,才进入了协会的视线……这样的人,天才?” REE彻底进入了嘴炮模式,这也是近年来他在网上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无敌状态:“我还看到有人说,罗南有潜力有积累,只是没有开窍,进了协会、接受了正规的修行指导,就一通百通……呵呵,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情况,我只看到他在台上卖力地为格式论鼓吹,从没有一字一句提到哪位前辈、朋友的指点什么的。” 当然这话有点不准确,至少罗南就提过武皇陛下的指点,课上讲的也是凝水环。但现在注重的是气势、气势,些许细节可以不管的。REE就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姿态: “如果你们认为是,我也没办法。但如果大家还有一点儿批判精神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妨仔细考虑一下,在罗南这位平平无奇的‘天才’奇迹般崛起的两个多月里,除了他的那些耀眼事迹,夏城还发生了什么? “除了此前我讲过的‘人面蛛’的灾祸……哦,这是量子公司的锅。不过难道诸位没有听说,这个公司丧心病狂地在夏城做实验、圈地盘,是为了在夏城挖掘某个宝藏吗?” REE面对直播间迅速沸腾的氛围,笑得很开心:“还有,接下来公正教团与夏城分会的冲突,兴师动众,还折了安翁以及大半个分部,为什么呀?难道就是为了一个纨绔信众?一个柴尔德? “也不用讳言总会与夏城分会的矛盾,包括这回的千分之二小姐事件,为什么罗南总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他难道真的就是天生的惹祸精和麻烦制造者?在所有的主观因素都考虑过之后,是不是也应该去考虑一下更客观的事实? “当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一个焦点,我们需要琢磨已经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他事实上处在什么位置,占据了什么样的空间和资源――好端端挡在大马路中间的,你不挨撞谁挨撞?是不是这个道理?” 留下了一连串问句之后,REE冷笑着直接切断了直播信号,开门下车,再不管后续的反映。 他知道,由于他过于直白的“暗示”,在这一刻,至少会有一半以上的围观众大骂他居心险恶,无耻下流,他个人的名声多半是要臭了,甚至在总会这边,也可能有些麻烦。 可这又如何? 在罗南与鬼眼数分钟对抗之后,他已经成了个笑话,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好心疼的;更何况,如果任由罗南顺顺当当的发展下去,以他与自家老师的矛盾、与自己的矛盾,早晚还是要有冲突、且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程度。以罗南恐怖的进步幅度,不趁现在有机会的时候下手,难道还要等罗南从容屯田爆兵,再一路平推的时候,才去后悔吗? 而且说实在的,讲到后来,连REE自己都有点儿信了。似乎照着这条思路推演下去,还真有不小的可能性? 呵呵,要是歪打正着,就真搞笑了。 REE捡回雨披,就那么往身上一套,仰面看天。雨水浇在他脸上,带着海洋上携来的凉气腥意,似乎是罗南血液的味道。 他大叫一声“爽”,也不管那边安保队长欲言又止的表情,咬牙冲进了风雨中。 距离宫启闭关的地点,还有四十公里的直线路程,这种鬼天气,就算REE也是B级强者,在路上也要花个二十来分钟。 REE已经无所谓了,他迎着风雨,在岛礁和海水、雨幕共同营造的崎岖环境中疾走,遇到海水漫涨而升起的茫茫海面,也是以念力干涉凝固,踩水而过,煞是痛快。 此前他还希望这片岛礁的安保人员足够给力,把“奔潮”的影响降到最低,可现在情绪激昂之下,还真想有两个不开眼的畸变种跳出来,供?u爷他练练手。 可惜,快到宫启闭关的所在,路上也是一片清净…… “轰隆隆!” 心思未落,连成一片的雨幕深处,忽地响起一声闷爆,余音绵长,应是低空碾过的郁郁雷音。 第三百二十九章 坐标系(完) REE冷不防给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眼,然而茫茫水幕之中,又哪有什么异常? 然而头未回正,又是一声闷雷,就响在他身侧,还有动荡奔涌的云气,似乎是从茫茫雨幕中喷射出来,带着犹如高空罡风中的细细冰粒,打在他后颈上,寒意森然。 “畸变种!” REE的第一反应绝对优秀,虽然是精神侧能力者,但架起的念力罩、迷神障还是瞬间形成了一圈兼具硬度和韧性,且具有干扰迷魂作用的护盾。 寒气渗透的刹那,他的身形已经分化成六个如虚似幻的影子,向上下四面六个方向穿梭,除非是超凡种级别的杀招,否则别想一击就能把他搞定。 可问题是,在漫过的寒气冰粒和茫茫云气之后,再没有别的东西。 REE半隐身形快一分钟,灵魂力量消耗不少,却再没有任何发现。在他周边,云气与雨雾交织,遮挡了他大部分视线,只见到一波波奔流而过的云气湍流,有些拂身寒透,有些则完全没有感觉。 通过精神感应去判断,更是稀里糊涂,只觉得里面虚虚实实,没有个定数,而且透过云气,整个空间像是被突然拉长放大,甚至是整个地移位,移到了万米高空,更深远处还透出了血色的光芒。 “什么鬼!” REE的手指已经按压在手环的通讯和警报功能上,目前他随时都在安保队伍的监控之下,遇到危险也可以随时求助。至于什么“练练手”,胡思乱想的怎么能当真? 安保团队那边也是秒回,而且是安保队长长亲自发话:“老?u,什么情况?” “这里环境有变化……” REE话说半截,眼前忽有模糊的影子闪过,一下子没看清,感觉却又是熟悉无比。他下意识直起身子抬头,便又看到了云气深处,那个似乎悬空的人影,这下子,他的舌头就捋不直了。 “老?u?老?u?” 便在安保队长的呼叫声里,REE喃喃道了一句:“老师?” 话音方落,那边的影子就在云气翻滚奔流中消失不见。 “宫秘书长出关了?” 安保队长那边有点儿懵,REE却顾不得这些,身形蹿起,往那个模糊人影的闪灭地冲过去。他往前奔出几步,却又猛地警醒。 这不是宫启的风格啊,而且这一系列的云气影像,与岛链上的自然环境差异太大,难不成是海市蜃楼? 还是说属于某种更具恶意的幻术? 一个犹豫的功夫,四面雨幕之中,那层奔涌的云气就像是来时那样,突兀地淡去了,扭曲扩大的万米高空奇景,也不再显现,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这时候,安保队长也发来讯息:“监控已到位,你那边暂时没问题了……” REE没好气地应了声:“之前呢?” “雨天监控设备比较难搞,只看到了一波雾气。” “设备上也显示了,也就是说,不是幻觉?” “幻觉?”安保队长没怎么听懂,不过他对REE也是有要求,“老?u,我们马上就到,你现在方便,先帮着看看情况,回头肯定要写报告的,咱们谁都跑不了。” REE暗骂了一声,又犹豫了几秒,实在受不了安保队长的言语折腾,终于有些不情愿地靠上去,且还刻意走得比较慢。 可惜,就算他走得再慢,也不可能压步等到安保团队赶过来。而且刚才那种情况,一切距离感都变得很模糊,他往前走了七八步,脚下忽地一滞。 REE的皮肤有些发冷、发涩,意识也有些滞重,那是虚幻如纱、本质又极其阴冷的念力,留印在空气中的感觉。 没有错,这确实是宫启的气息! 他下意识绷紧身子,低低地再叫了一声:“老师?” 周围只有刷落的雨幕与粗砺火山岩撞击的哗哗声响,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REE茫然四顾。 理智告诉他,刚刚的一幕,确确实实就是幻觉,否则许多现象不能解释;但留在周边的念力印记,又是最确凿无疑的证据。 两边冲突,直接把他的脑袋搅成了浆糊。 正稀里糊涂的时候,忽听到某个极低的叹息声:“一个新的位面。” 是谁? REE猛一个激零,差点儿又要支开护盾蹿出去,可不知怎地,便在这叹息声响起的同时,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无声消散,整个人就僵在那里,连个脚趾头也动不得。 此时此刻,REE简直要吓尿了,他如何不知,自个儿必是撞到了某位超凡种的手上。可又是谁,能进到总会如此重地…… 咦? REE眨眨眼,看到雨幕后一个模糊的影子。与刚才介于幻觉之间的情况不同,虽然看不清身形面容,却也知道是个实在的人物。而且能从声音中听出来,是一位成年女性。 来人没有与他照片的意思,只在那里轻声道:“这人倒有点儿歪门的运道。” 是说我吗?和我说话? REE想动动嘴巴,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能力也给剥夺了,而那位女性又道:“他刚刚还在直播上大放厥词,拿我教说事。如今倒是你们总会这里出了征兆,不知又该如何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果然! REE的脸色先是涨红,又透着点儿青,来人真的是公正教团的高层,这就尴尬了。不过,那位女性明显不是对他说话,现场还有其他人…… 他的念头还没转尽,总会会长艾布纳绵长阴柔的嗓音,就从雨幕中流出来:“任何一个位面的发现,都应该是人类共同的财富,这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又有什么可堵的?既然主祭大人适逢其会,我们不妨就认真讨论一下后续的确认、探索事宜吧……” 艾布纳讲话轻声细气,又注重音节的轻重起伏,就像是给孩子讲童话故事那样,可深知其脾性的REE,下意识就是激零零一个寒颤。 这位本该在檀城开会的,更大可能是现在本体仍在檀城,只是收到消息后,神游至此。 当然,小岛礁这边,艾布纳会长想过来就过来,天经地义。真正让REE脑子发懵的,还是艾布纳会长称呼的那一位: 主祭? 公正教团主祭? REE僵在雨幕中,浑身湿透,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有撕掉自家作死嘴巴的冲动。 同样想撕掉自家作死工具的,还有七千公里开外,圆形会议室的罗南。他都来不及庆幸跨过了异常状态的深坑,便被那边两大顶尖超凡种细密周备的精神感应,给逼到了角落里。 多亏两位超凡种本身,对彼此也有礼让,或曰忌惮,不会轻易去触碰对方的“囚笼”,嗯,这时候用“领域”形容就比较合适了。 两人的侦测感应,各自划分地盘,或交错行进,最初难免有些不默契的地方,以至于留了点儿缝隙,罗南也是极有决断,第一时间就放弃了在那方区域所有的干涉动作,进入“纯粹观察”模式,意识直接跳转到极域之上,也不敢再玩什么侦察窃听一路回缩,直至夏城区域。 确定了安全之后,他却忍不住失声而笑,既笑刚才作死无极限的行为,也笑两大超凡种所摆出的大乌龙。 位面? 是对“时空气泡”的称呼吗?很魔幻风,但也错得彻底。 作为“位面”的云端世界固然有之,却怎么也和檀城岛链挂不上钩,那些异状,不过是罗南为了修正他的坐标系精度,以及作用模式,作出的大死……呃,不,是做出的实验才对。 罗南现在可还是在演讲台上、在万众瞩目下直播。而且之前用调整血意环的理由,光明正大发呆去了,这突兀的一笑,可是让很多人懵掉。 何阅音此时正因为REE的无耻言论,与分会几位高层联系,商议对策,见到罗南这种轻松模样,也是反差太大,下意识问道: “怎么了?” “没事,坐标系的一点问题。” “唔?” 罗南也醒悟过来,笑了笑,不再说话,但在他的意识层面,却有一个以他本人为原点,三条指向各个方位、维度的纵横长线,划定了深空、大地乃至其他时空气泡的尺度。 对于客观存在的世界,这种标识或许是无意义的;但对于罗南本人而言,却是一种高度集成,类似于之前“生命草图”的观照模式。 这种模式过滤整合了巨量的信息,形成只对他一人有效的对应判断――不管是大气泡小气泡,大世界还是小囚笼,在他的思维模式中,都可以是近似的、等同的,可以用同样的观测标准一以贯之。 罗南做这种事情,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熟手。特别是神秘的“我”字符号,以及由此形成的“经典直角坐标系”,简直是专门为此而生的最上乘框架。 近处的何阅音、七千公里外的公正教团主祭、另一个位面的宫启,都可以用同样的标准识别判断――只要罗南的领域能够切实地对所涉区域加以干涉作用,将自身的规则映射到那个时空。 只是这样一来,当观测目标本身也同时作用于两个“时空气泡”的时候――不用怀疑,就是指宫启,也会将两个不同“时空气泡”的内容叠砌在一起,正如REE经历的“幻觉”。 瑕不掩瑜,罗南很喜欢这个结果,而他同时也知道,这可能会成为、他也将尽力使其成为很多人的梦魇。 眼下,不妨就从檀城开始。 他的视线转向直播摄像头,在那个位置,战姬已经快要醒过来了。而比她更早一步,龙七已经睁开了眼睛,锐利的视线正投射过来。 也正是从龙七开始,圆形会议室近一千五百位与会者陆续醒来,他们中间的相当多的人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不怎么真实的梦。 但同样也会有相当一部分人,从这份不真实的梦中汲取营养,重新梳理自身能力的运作方式。 随着醒来的人越来越多,会议室里渐渐变得混乱,罗南肯定不会再让课程继续下去,便趁着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彻底回神,就此宣告: “本次课程结束,希望诸位好运。”nt 记住手机版网址:m. 第三百三十章 鬼运气 “恭喜,运气王,千分之一先生。” “别拿这个开玩笑,现在已经不稀罕了好嘛?” “没办法,现在的夏城,只要是我们这些人见面,就注定逃不掉的。永远都是‘运气’怎么样……啊,真要疯了,他们都不想想,难到我在夏城就一定是夏城分会的人吗?” “大概是看着你像哥们儿吧。”竹竿哈哈地笑起来,在这处高档餐厅里,他的反应有些扎眼,但对其他人投射过来视线也不在乎。只是举杯向对面人到中年,微显丰韵,却依旧俊秀帅气的短发女性致意。 后者也举杯,与竹竿相碰,再次感叹:“真的是让人羡慕的好运气……尤其是注定落到你头上的时候。” 竹竿挑挑眉毛:“怎么讲?” “你和那位的关系喽,岂不是注定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话是没错,但请你先坐直一些OK?” 孙嘉宜此前不但是那么讲,还用肢体语言去表达。眼下她笑着直起身子,灯光下短西服衣襟内惊心动魄的沟壑光影线条,终于变得正常了一些,但她也毫不留情地嘲讽自己的老朋友:“B级是拿来炫的,不是拿来装的。” “我不装,只是年龄越大越挑食嘛。” 孙嘉宜酒杯还没落下,又抬起来,要泼竹竿的脸,后者立刻告饶。 两人几十年的交情,已经无限接近于炮友,又远超过炮友,情感微妙而畅达,说起话来都不见外。 到了这种时候,孙嘉宜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她主动与竹竿碰了下杯子,然后道:“现在是发挥你作用的时候了。” “我的作用?智慧吗?” “你的价值,就是与罗老师的关系。” “嘿!” “这不是黑,而是事实。你是与会一千四百四十七人里,第一个实现从C级到B级跃升的狗屎运患者。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你?你敢否认这与你和那位罗先生的交情没有关系?” “然后呢?” “当然是血意环的问题。” “血意环没有任何问题……” “但它需要人数、需要圈子、需要经验,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只有那位罗先生才能够满足。” “这倒是。” 竹竿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但孙嘉宜还是把话挑明了说清楚:“所以我希望……哦,准确的说是我们星空会所希望,罗先生能够到我们会所来,再做一期面向大众的授课,相关的内容可以与14号晚上的一模一样,也可以任由罗先生发挥,所有的筹备和开销,当然包括报酬,我们一定会让罗先生满意,当然也包括你这个中间人。” 竹竿扬起眉毛,然后笑了起来:“星空会所?哥们儿你搞什么呢……” 孙嘉宜耸肩:“一次学术会议,一个商务合作。” “LCRF与分会合作?” “星空会所的股东从来不是只有LCRF,我们只是给大家提供一个交流的场所,偶尔会做一个最具有意义的主题。罗先生的血意环就具备这样的价值。” 竹竿笑笑,没有即刻接话。 孙嘉宜看到竹竿的反应,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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