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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抖着声音喊:“姐姐?” 良久,耳畔除了凛冽寒风,再无其他声音。 …… 院中白幡还未撤,又一具棺木抬进裴家。 裴书钰送走棺材铺老板,缓缓往回走。 走过庭院时,他目光突然顿住。 院落一侧,幼年时裴老爷子带着他和姐姐亲手栽种的那颗梅树,花苞掉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裴书钰心口似被一道闪电劈中,他径直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的抚上树干。 他想起祖父在种下树后说的那句话:“群木山中叶叶空,只有梅花吹不尽。” 祖父说过,曾希望姐弟俩如这株梅树一般凌寒而放。 可现在周围所有梅花都开着,只有他手下这株梅树枯败而死。 裴书钰手指紧紧抓着树干,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喉间腥甜再也抑制不住! 血液染红地面,他笑的凄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 干枯梅树轰然倒地,裴书钰奋力将树干劈开,拿着两块木头回了书房。 他在一个上写下:“裴氏女清央之灵位” 另一个则写:“裴氏不孝子书钰之灵位” 将两个牌位放在一旁,他展开信纸,写下“休书”两字! 长公主府。 萧安宁脸上冷意凝结。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因裴家之事弹劾她,她自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这些人背后想来是小皇帝在试探…… 正深思着,侍卫来报:“公主,驸马来了。” 她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却见一袭丧服的裴书钰走了进来。 萧安宁眉心一皱:“既然回来了,在公主府就把这晦气的衣服换了!” 如刀一般的话插入裴书钰心口,只他胸腔内那颗死寂的心脏再也不会为她跳动。 他哑声开口:“此来,只为最后求公主一件事。” 萧安宁眼神发冷:“所求为何?” 裴书钰从怀里掏出休书。 “裴氏子书钰,入赘长公主,犯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他重重跪在雪地里,将信高高举过头顶:“求公主准允!” 萧安宁猛地攥紧手,将那封休书从裴书钰手中抽出,声音转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帝赐下的婚约,岂容你说毁就毁?” 说着,萧安宁甚至没拆开那封信,就当着裴书钰的面,将其撕成了碎片! 裴书钰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声音极轻:“萧安宁。” 他从未这样直呼她的名字,萧安宁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我姐姐死了。” “一尸两命。” 萧安宁手指一颤,昨日?那真是他? 裴书钰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死寂无比。 “你不肯答应,是觉得还不够吗?” 萧安宁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气上升,她冷笑一声:“裴家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裴书钰心口最后一丝温度被这绝情的话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开。 他定定的看着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无声,却无比刺眼。 “您说得对。” 他慢慢起身,没再看萧安宁一眼,走出了院落。 萧安宁紧紧盯着他几乎要和雪花融为一体的背影,没有来心生慌乱,忍不住迈步想追上去。 这时,林九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公主。” 萧安宁顿住脚步转头看去。 林九郎眼中似有动容:“您还是亲自去裴府接裴公子回府吧,他毕竟是您的驸马。” 萧安宁倏的皱眉,她看向裴书钰离去的方向。 那道消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她按下心中思绪,沉声道:“本公主承诺过你的东西,不会变。” 萧安宁说完,转身离去。 当年林九郎拼死救下她之后,她便说过自己的驸马只能是他。 她想一诺千金,她却被逼着嫁给了裴书钰,这几乎是她此生最为屈辱之事。 寒风吹过,她走着走着却有些恍然——为何这几年,她从未想过和裴书钰和离? …… 裴书钰回到裴府,走到裴清央的灵枢旁跪坐下来。 他将纸钱点燃,丢进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他的眼睛,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几近褪色的红绳,裴书钰露出一抹苦笑。 幼时玩伴之间扮家家酒,他和萧安宁因着婚约的缘故,总是扮演夫妻。 萧安宁说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书钰,这是月老的红线,带上这个,今生来世我都要做你的妻。” 这红绳被她扣在他手腕上,一恍竟已这么多年。 裴书钰解下红绳,看着它在火中蜷缩成灰:“萧安宁,今生来世,只愿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见。” 等到手边纸钱再也不剩一张,裴书钰才站起身来。 他看向棺木中,裴清央那张苍白的脸,竟直接翻身躺了进去! 裴书钰从怀里摸出一颗药,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很快,他腹中便如同刀绞般剧烈疼痛,苍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裴书钰却笑了起来,一点点扣紧了裴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让我做你的兄长,我会护你,疼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另一边,正在书房的萧安宁猛地捂住胸口。 一瞬而过的剧痛让她心悸不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她而去。 萧安宁再也看不进手中的公务,她站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出院落,却见几个侍卫正和一个小厮拉扯。 “拿下他!交给林驸马!” 萧安宁眉心一皱,走了过去。 见着萧安宁,护卫一惊,忙上前禀报:“公主,这小厮偷窃驸马院中之物,想要私逃出府。” “不是的!奴才是要去给驸马送药!” 春生怀中包裹‘啪’的掉落在地,竟是一堆药包! 他不敢看萧安宁,浑身发颤的跪倒在地,六神无主的辩解:“驸马……驸马很久没吃药了,他的身体会坚持不住的……” 萧安宁一怔,视线落在那堆药包上,脑中倏然划过裴书钰苍白脸色。 抿紧唇,她压下莫名的不安,冷冷甩袖:“让他去。” 春生慌张拢起那堆药草:“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翌日,萧安宁换好朝服准备出门上朝。 侍卫惊诧地问:“公主,今日乃是宫宴,您这是?” 萧安宁一顿,她竟忘了这事。 思绪一转,她不知是向谁解释:“按规矩,本公主应带驸马一同出席。” “备马,去裴府!” 来到裴府,萧安宁不由拧眉。 只见白色灯笼在风中飘摇,府门竟是大开的。 快步走进,凄凉哭声和钉锤声交织传入萧安宁耳中! “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大发财!” 萧安宁眉心猛然跳了起来。 就见院中,那昨日见过的小厮正背对她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不能自已。 而棺材旁,一个老者拿着锤头,拿着长长的钉子念念有词!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嘭!” 钉子砸入棺材的声音回响在院中。 萧安宁猛然回神,抬脚走向那小厮,厉声问:“裴书钰呢?他姐姐封棺他去哪了!” 春生吓得哭声一顿,慌忙转过身。 下一刻,萧安宁瞳孔一缩,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目光直直钉在春生捧着的牌位上。 ——裴氏不孝子书钰之灵位! 萧安宁的心脏重重一颤! 直到雪花飘扬,落在她脸上,冰冷刺激她回过神来。 她看向春生,嗓音森寒,带着迫人至极的杀意。 “裴书钰让你陪他演戏?你可知欺瞒本公主,会有什么下场?” 春生脸色惨白不已,却仍抱紧怀中灵位,重重磕下头去。 他带着哭腔道:“奴才怎敢欺瞒公主,驸马他……真的去了!” 萧安宁咬紧牙关,大步冲到棺木旁。 那拿着锤子的下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下去。 可萧安宁却狠声道:“来人,开棺!” 院中众人皆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身份高贵的女人,一时死寂无声。 萧安宁带来的侍卫对视一眼,终究是狠下心来,走上前去。 萧安宁站在那里,看着被敲下去的钉子一点点被拔出来,只觉得心脏直直下沉。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的,明明昨日裴书钰还在跟自己说话,怎会今日就天人永隔?这太荒谬了! 可她又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日,裴书钰那副苍白羸弱的模样,一时间眼里唯余复杂。 终于,八颗铁钉齐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萧安宁看着那死气沉沉的棺木,走上前去。 她的手搭在棺盖上,却罕见的迟疑一瞬,但最后,她还是将之推开,视线朝里看去。 下一刻,裴书钰那张熟悉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他眉眼安宁,嘴角却残留一点黑色的血迹! 萧安宁只觉得呼吸在这一刻都困难起来。 她心中有惊颤,有怒火,更有一瞬浓郁到化不开的哀痛! 裴书钰,竟是服毒自尽? 萧安宁下意识扫视一圈,却根本看不到能给她答案的半个人。 是啊,裴家一脉,尽皆死绝!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春生身上,死死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回公主府,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实实说给本公主听!” 春生抖如筛糠,他伏在那里,上下牙关都在打颤:“还请公主,准奴才办完这场丧事。” “不必!” 萧安宁眼中狠厉陡生,她想起春生怀里抱着的那块灵位,声音冰冷。 “裴书钰上了皇家玉牒便是皇家人,本公主自会为他刻碑下葬。” 她手指紧紧扣住棺木,心里涌起一股狠意。 裴书钰,你想做回裴氏子,跟本公主撇清关系?绝无可能! 她大手一挥:“抬棺,回府。” 侍卫齐齐上前。 萧安宁率先朝外走去,这时,春生猛地扑上去拦住了她的脚步! “公主,驸马临走前说过,想要跟大小姐合葬,还请公主成全他的遗愿!” 萧安宁脸色沉寂,她红唇开合:“他还说了什么?” 春生身子一颤,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萧安宁停下脚步等了他许久,看着春生垂眸不语的样子,竟是没有发火。 她看向身后的棺木,发出一声让人觉得心寒的笑。 “本公主可以允许他与裴清央一同合葬,但他若想以裴家人的身份入土为安……” “痴心妄想!” 长街两侧,人头攒动。 萧安宁骑在马上,缓步前行,在她身后,六个侍卫抬着一口棺木,再无其他。 这样的场景,在旁人看来,简直怪异至极。 可萧安宁积威已久,一时间除了马蹄声踢踏,竟再无其他声音。 一行人缓缓朝公主府走去。 这时,人群中有人眼中闪动异色,悄无声息的离开,将此事回报给背后的人去了。 长公主府。 林九郎看着眼前逐渐冷却的饭菜,看向屋外,他喊来侍女:“去前门看看,公主怎的还没回来。” 那侍女应声转身,却听到门外有下人的声音:“林驸马,公主回来了。” 林九郎连忙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却是一愣。 他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心里惊惧不已,下意识后退一步。 好半天,他才朝萧安宁出声:“公主,这是……” 萧安宁眉心一皱:“你出来做什么?” 林九郎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萧安宁不同往常的冷淡,他心脏猛地一沉。 他努力扯开一抹带着温柔的笑:“公主别生气,我见你迟迟未归,心里担忧,我这就回去。” 说完,他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萧安宁扫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冷淡,她对赶来的管家开口:“准备灵堂,迎接驸马。” 管家被她这句话砸的一懵,灵堂?驸马?他看向那口棺材,险些一口气没吸上来晕厥过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准备依照萧安宁的话去做。 棺木被放进萧安宁放进她的院子里后,她便让侍卫都退了出去。 萧安宁坐在院内的石桌旁,看着那口棺木,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就像一场梦。 她不懂,一个人的离开怎会那么快,更让她害怕的是,裴书钰似乎瞒了她很多事情。 这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她朝下人吩咐道:“去将春生带过来。” 不过一刻钟,春生就跪在了她面前。 萧安宁看着他,声音凌然:“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春生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他声如蚊蝇:“公主,奴才……奴才不知道您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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