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神龛内部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一眼看见位于正中央被重重帷幔包裹的区域,想也没想地冲进去把自己藏在了重重帷幔之后。 神龛建筑的内部地面是颜色深沉光滑的木地板,似乎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淡香,她坐在地上,也丝毫感觉不到地面的凉意,双眼发直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垂着的帷幔。 外面的隐约人声变得极遥远。透进来的光线也一寸寸落了下去,有人在外面轻声说话,听不太清晰。 “时间……晚……” “没办法……外面等着……总会……出来……” “先离开……不管……不能再打扰……” 听到离开这个词,罗玉安瞬间就放松了一些,刚动了动脚,有脚步声走进了神龛之内。她立刻停下动作屏息凝神,好在进来的人没有掀开帷幔的意思,只在帷幔外面躬身跪拜,然后又迅速退了出去。 罗玉安花了好一阵才确认她们真的已经全部离开了。她还不太敢相信这些人这么快就放弃了找她,但是想一想,或许对她们来说,就像是院子里跑进了一只老鼠,哪怕想要捉老鼠,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不敢为了抓一只小小的老鼠太过打扰这里的主人。 毕竟对他来说,一只老鼠不可能有太大的危害。 危机暂时解除,罗玉安瞬间被深重的疲惫压垮了肩,疲惫来自于昨晚一夜没睡以及今天一天的精神紧绷,期间她还没有进食没有喝水。这种状态令她反应迟钝,甚至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身后就是那个“神”。 夜幕再一次降临,寂静的空气里浮动着昨晚一样的幽幽香味,一盏红灯突兀在她身后亮起,罗玉安瞬间想起了昨晚看到的一切,背后汗毛倒竖。 她先前埋头冲进来时没能看清这里面的情景,这一刻,她盯着自己被红灯照出来的影子,一寸一寸地转过头去。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很多很多恐怖的画面,比如转过去之后发现两条白袖子垂在面前,比如身后是变成了怪物模样的“神”在凝视自己。 但是,真的转过头去,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盏红灯是红烛的光,看上去像是寻常的烛台,充满了古旧的气息。比这个烛台看上去更加厚重华美的是帘子中间那一座……神台。 那大概能被称作神台,罗玉安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它,和神龛建筑相似的风格,但是更华丽无数倍。黑中泛红的巨木雕琢出各种各样的图案和花纹,组成里外三层的玲珑小阁。最外层摆了许多香炉,有燃过许多香的痕迹;中间层放着许多贡品,水果和点心之类;最里层像是一个小小的单独房间,铺着垫子,此时那里面挂着密密麻麻的红线,最中间悬挂着一个红色的茧。 罗玉安一时间忘记了害怕,被面前这个无比精致的艺术品和充满了庄严神秘气息的氛围给震住了。 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她的目光也没有停留在最里面那个红茧上,而是不自觉在第二层的供品上流连徘徊。这是最本能的行为,因为此时她真的又渴又饿,胃里烧灼,手脚无力。连着昨天一起,她还在监狱里就没吃过饭,现在已经两天滴水未沾,稍微舔一舔唇都能舔到开裂唇瓣里溢出来的鲜血。 她迟疑着上前几步,想要靠近第二层那些吃的。上前几步又紧张地看着红茧,然后,她端正地跪了下来,就像是去寺庙里拜佛那样,小心翼翼对这位“神”拜了一拜。 红色的大桃子拿在手里,冰凉,撒发着水果特有的清香。点心小巧精致,散发着甜香。罗玉安坐在帷幔边一口一口地吃着这些食物,这期间,不断地注意那个红茧有没有动静。 她是个胆子不大的女人,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对待任何人都和善宽容,不喜欢和人计较,又好说话,所以总会吃亏。 她这一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唯一和人计较到底的事,就是那次杀人。可是哪怕杀了人,她还是从前那个胆小的人,平凡挣扎地活着。 填饱肚子,她终于觉得放松了。 红色的烛火静静燃烧,却不见红烛减少,习惯了之后,罗玉安觉得这红光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她舒展一下身体走了出去。就算茧子没动静,她还是不太敢一直留在这里面。 外面不是完全沉在黑暗里,一半藏在云层中的圆月光芒让她能清晰看清楚院子里的一切。昨天黄昏刚来这里,因为紧张没敢多看,谁能想到在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发生了之后,她反而能在这里静静观察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忽然发现,神龛一侧种了一排植物,红色的花朵在枝叶间若隐若现。那是十几株连成了排的单瓣红山茶,凑近就能嗅到幽幽花香,原来从昨晚上就闻到的香是这些红山茶散发出来的。 罗玉安在这一侧的走廊上躺下去。她太累了,一躺下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人的梦境总是无法捉摸,而且,人在做梦的时候无法得知自己在做梦。梦里的罗玉安忘记了自己身处危险,忘记了惊魂一夜,她回到自己那个住了二十几年的家。房子是几十年的老居民楼,三层阳台上摆着一盆盆小花的就是她的家。 十几岁的妹妹刚刚放学,帮着她一起择菜,和她说起在学校发生的事。 “姐,等我以后出去工作了,赚很多钱,我们就换个地方住吧,搞个别墅,能在院子里种花种草。” “好啊。” “姐,你觉得我以后去当演员怎么样?” “可以啊,小静长得好看。” 妹妹笑起来,一张美人脸上满是青春年少的光。 后来这灿烂的光消失了。她留下一封遗书,从楼顶跳了下去。从此,相依为命的妹妹就定格在了一张扬起笑容的黑白照片上。 梦境从快乐转向绝望,也就只是眨眼的时间,罗玉安浑身发冷地醒过来,发觉天还没亮,自己浑身都被冻僵了,她还发现自己正在小声抽泣,脸颊上都是湿润的泪水,她是哭醒的。 她很久没有在夜里做梦哭醒了,大概是因为这两天精神太紧绷。 外面的温度很低,她哆哆嗦嗦又进了神龛里面。只是隔了一层帘子,神龛里面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这里面温暖如春,一进来就有种被暖阳照耀的感觉。罗玉安将目光投向那盏红烛,发现室内的温度好像是那盏奇怪的红烛带来的。 她躺在温暖的地上,试图再次休息,但是怎么都睡不着。她躺着的位置刚好能看见红茧,茧一直吊在那没有动静。她开始想象会从里面出来什么东西,一般来说,茧里面应该会出现蝴蝶。 然后她又开始想自己今后要怎么办。她不可能一直藏在这里,也不能出去。可不管怎么想,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个死亡的注定结局,她想不到任何一个求生的办法,不由陷入茫然的颓丧。前路迷茫,她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地活着。 在神龛躲藏的第二日,她吃了些第二层神龛的供品。 第三日,依旧如此。 在此期间,院子里的门再也没被打开,她尝试过靠近门,听到外面有轻微走动的脚步声。院子里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东西,就算能爬出去,她也能预料到,院子外面肯定早已经围满了人,正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看着红茧,心里很清楚,等到那个“神”从茧里面出来,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可她没想到,那个神“破茧”的速度如此快。第三天夜晚,她再度从睡梦中醒来,迷蒙中,看见红茧落在了垫子上,红丝缠绕的茧表面出现了一抹白,那是一条白色的袖子。 罗玉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就那样睁着眼睛看到天明,又看到黑色的长发从丝茧里露出来。 封闭了整整三天的院门打开,有人踩着初升的阳光进来了。她们直奔神龛,罗玉安听到动静连滚带爬藏进帷幔后方,看见两个老太太把外面的四方帘子都挽了起来,而且她们还在继续往里走,把垂下的帷幔也一层层勾起,使阳光穿透神龛。 罗玉安被逼藏进了最内层,但是这样还是无法藏住她的身形,眼看最后一层帷幔也要被掀开,罗玉安六神无主地跑到了红茧旁边。还没完全破茧的“神”露出大半身体,红色丝线组成的茧在散开的过程中堆叠起来,像被子一样堆在他身侧,罗玉安一头扎了进去。 第5章 04 氏神 罗玉安一扎进那红色丝线堆积出的“被子”里就后悔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些红线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身体瞬间僵硬成一块石头,弓着背保持趴伏的动作不敢动弹。 更让她感到僵硬的是,她的手和脑袋,好像都碰到了红茧里的另一具躯体。那种紧挨着一具冰冷之物的感觉是如此鲜明,鲜明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心脏都要停跳了。 没有等她自己把自己吓死,最里面一层帷幔已经被人拉开,阳光照耀,四周一片大亮。 两位老太太手持香柱走了进来,她们在最外层燃起香柱,虔诚地下跪,匍匐身体,将脑袋磕到地面,语气无比担忧而小心翼翼,“氏神,这一次只沉睡了如此短暂的时间,是否因为祭品之事没能完全恢复?” 在一段时间的安静后,罗玉安听到一个声音,从她头顶极近的地方传来。 “确实未能恢复。” 这声音是隐秘的流泉,柔和,且缓慢。 随着这回应,罗玉安感觉身边的神动了动,似乎是坐了起来,于是他不可避免地同样碰到了她。罗玉安只感觉轻飘飘的袖子拂过脸颊,瞬间头皮发麻,大概是因为那天晚上对白袖子产生了心理阴影。 发现旁边有一个异物,那位神似乎也顿了一顿,但随即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重叠的红色丝线中坐起来。他坐在中间,就好像是神龛中的一尊真神,让外面的两位氏女不敢抬头直视。 “一切都是因为这次负责祭品的秦氏子弟疏忽,他们都会得到应有的处罚。” “让您没能恢复全盛状态,是我们的失职,请您责罚。” 两位高龄氏女身躯颤抖,悔恨自责,罗玉安在一片饱受惊吓的空白中,听到她们沙哑的声音,觉得她们仿佛是已经哭了出来。 “小惩大诫,下不为例。”柔和缓慢的声音再度响起,瞬间就能驱散人心头的阴霾。 不管外面那两位年迈的氏女是什么反应,罗玉安已经自然而然放松了下来。这实在是很古怪的一件事,因为她靠着一个会吃人的神的背部,怎么想都应该害怕才对。可她好像被迷惑了,甚至都没听清楚接下来的简短对话,只发现那两位氏女退了下去。 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但她面前的神移开了,有一只手从白色的袖子里伸出来,那只手雪一样苍白,霜一样冰冷,拂开了她脸上的一堆红线。 前几天的夜晚,她差点被这个神吃掉,但那个时候他的身形动作都十分诡异,而现在的他,只看外表更像是一个人类。 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和她的妹妹差不多大。在黑色的长发遮掩下,是一张出色的少年脸庞。他仿佛是在神龛里摆了千年的微笑神像,维持着亘古不变的模样,缭绕的烟气熏陶出他一双平静的眼,凝视她的时候就像在凝视人世间。 罗玉安茫茫然和他对视了一眼,感觉自己看到了许多飘渺混沌的东西,就是没有看到一个“人”的感觉。哪怕他拥有着人的外貌,那双眼睛也给人一种“非人”的感觉。 高台上的神像活了过来,坐在她身边,语气平和声音含笑地问她:“你怎会躺在此地?” 那些堆积成一团的红线自动自觉地蠕动着钻进他两条宽大散开的袖子里。 “我、我是……”罗玉安爬起来,局促地低下头,不敢再直视这个莫名散发着一股威仪气息的神,“我好像……是祭品。” “原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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