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就连这案子与安王的关系,也是待安王登上了皇位,众人才想通了的。 安王行事向来周密谨慎,所有与他相关的秘密,一经拆穿,无论如何花言巧语,死士皆会如蝗虫般扑上来。 若非有这般心狠,前世怎能窃得了大位。 只是卫锦程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也该想到,谋逆之罪一旦事发,连侯府都要跟着倾覆。 他却偏偏就这样应邀了。 意料之中。 他听见那男子沙哑的声音道:“林子里有人。” “此事不可有活口,去追。” 他倒也不欲隐藏,直接跳下了树去,反身便走。 却见几个黑衣人影扑将过来。 藤甲坚韧、刀枪嗡鸣,透着粼粼寒光,如天罗地网一般兜头罩来。 他却轻飘飘几个错身闪了过去,转眼枪尖似闪电迅猛,忽听天空“轰隆隆”闷雷滚滚,震得四方寂静。 只听“噗”一声。 这一枪穿透两个人的身躯。 探出一个血红的尖,叫这些看惯了血腥的死士也惊了一惊。 卫瓒这时竟有几分走神,心想京中那些恶鬼传闻现在可并不算冤了他。 他学的是卫家枪,曾是保家卫国的枪。 可如今只怕他父亲卫韬云亲自来了,也认不出这枪法来。 是杀人断命的枪,是恶鬼索魂的枪。 他回手一抽,便见血花喷溅。 他本就蒙着半张脸,鲜血又为他绘了半张鬼面。 越发不似活人。 又是一声雷声闷响。 远远有火光闪烁,马蹄声响,似是有官兵发号施令:“查,给我彻查——若甲胄真藏在此处,漏掉了一个甲片儿你我都担当不起——” 却见那无手男人冷冰冰盯着他质问:“阁下是何人?” 他在黑暗中笑了笑,没出声。 那男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发号施令道:“撤。” 死士便迅速退去,四散而逃,连地上的尸首都抬了去。 他远远望了一眼那火光,也迅速隐没在了夜色中。 只余下春雷阵阵。 与紧接着而来的,第一场春雨。 + 回到万安寺时已是四更。 雨声缠绵,冲去了他留下的血痕足迹,他路上又换了一双新靴,踏进庙里时,没留下丁点痕迹。 寺里守夜的沙弥已困得睡去,唯有左右金刚怒目,看他既恨又愤。 穿过这一间,是金身佛陀、彩绘菩萨,个个慈悲,尊尊端庄,烛光灿灿、金碧辉煌。 他孤身一人、浑浑噩噩,提着血染过的枪,一步一步自这些死胎泥像侧行过。 无尽遥远处有一声一声的木鱼声响,似乎有僧人喃喃念着细不可闻的往生咒。 渐渐如鬼魂般窃窃私语、如春雷般声声震耳。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一遍复一遍。 一遍复一遍。 细细密密,钻进他的耳朵眼儿,钻进他的心尖儿,钻进那走马灯一般昏黄暗淡的往事里。 鬼使神差一般,他最终却立在了沈鸢的门前。 夜雨绵绵,只有这静室的门窗亮着。 那小病秧子又在熬夜温书,少年纤瘦的身影,被烛光投在纸窗。 他背倚在门板上, 仿佛被那烛光烧得滚烫。 屋里的人仿佛听见了动静,响起了阵阵的脚步声。 那小病秧子提着灯走到门前,轻声问:“谁?”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只有一呼一吸的声音,在雨中消弭。 这淅淅沥沥的雨,润了他干涸的唇,濡湿了他枪尖上干涸的血迹,也为他的黑衣染上了挥之不去的红。 沈鸢又问了一次:“谁在外面?” 他仍是没说话。 木鱼声。咒声。雨声。 他想从这温暖的门前离开。 屋里人沉默了一会儿,却半晌吐出两个字来:“卫瓒。” “是你吗?”’ 一刹那,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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