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子成亲那日,新夫人将我赶出了府。 在侯府十一载,最后的行李不过一个小小包袱。 新夫人是名门崔家的小姐,看向我时的眼神高高在上,又含着一丝怜悯。 「你别怨我,我知你陪夫君一同长大。」 「他看重你,我赌不起。」 我没说话,只是跪下给她磕了个头。 费好大劲,才压住了嘴角的笑。 哪里的话呀,夫人,我还得感谢您呢。 毕竟此前我已说了好多次,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进京赶考,不日便会来给我赎身回去成婚。 可公子不信,硬说我是吃醋了才诓骗他,还说婚后便会纳我为妾。 他哪里知道,奴婢是不会吃醋的。 我与他从未平等,又何谈情爱? 1 新夫人嫁入侯府那天,我终于从柴房里被放了出来。 放我出来的人是谢照身边的小厮福安,我与他也算是相识多年。 他一边替我松绑一边劝我:「映荷姐姐,你这是何苦呢?」 「你照顾公子多年,公子总归是对你有几分真心。」 「他已承诺,待新夫人进门,便纳了你当姨娘。」 「你这样的身份,又怎能奢望其他?」 我等到他说完才开口,饿了三日的嗓音沙哑无力:「我这样的身份?」 「我这样的身份,是怎样的身份?」 福安沉默了。 我八岁那年被卖入侯府,九岁时救了落水的谢照,从此成为了他的贴身婢女。 往后多年,我一直勤勤恳恳侍奉在他身边。 谢照比我小两岁,他是侯府幼子,自幼受宠,性格骄纵。 我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婢女。 他犯了错,我替他受罚。 他不想做功课逃学,我替他罚跪抄书。 他在元宵灯会偷溜出去玩着了风寒,是我整夜没睡守着他,一遍遍掰开他紧咬的嘴给他灌药。 他和一群世家公子们比赛骑射,是我在马儿受惊时冲上去救他,差点被旁边射来的箭矢贯穿肩膀。 那时留下的伤疤,直到现在也还在。 偶尔私下无人时,他也会冲我撒娇,唤我一声「阿姊」。 那时他总说:「映荷,你是我身边最亲的人,我只信你。」 可后来,他又说:「映荷,你该认清楚你的身份,你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娶你当正妻?」 我这样的人,又是怎样的人呢? 谢照十四岁那年,有个不安分的婢女趁着守夜时脱光了衣服,悄悄爬上了他的床。 半夜谢照发现后吓了一跳,直接连人带被子丢出了院外。 后来那婢女因为勾引主子,被侯夫人下令打了三十大板。 我在一旁看着她受刑。 鲜血染红了青石地板,一滴又一滴,无比黏稠。 我后来拿着抹布擦地,擦了好久好久,还是能闻到血腥气。 那婢女没能撑过三十大板,直接咽了气。 不久后轮到我再守夜时,我竟梦到了她。 梦里她一直哭,一直哭。 我不知为何,也跟着哭了。 醒来时发现谢照将我抱在了怀里。 他大概是半夜被我做噩梦给吵醒,学着小时候他生病时我照顾他的样子,轻轻拍着。 「阿姊别怕,你与她们不一样,你在我心里是最最重要的。」 那时他说,我与她们不一样。 可是,哪里不一样呢? 最后不都是一样的。 我虽是奴婢,但也确实是救过谢照一命。 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算过分。 我把他当主子,当弟弟。 可他却恩将仇报,要纳我当他的小妾。 于是我认真地告诉他:「奴婢在老家曾有一门青梅竹马的娃娃亲,他不日便会赴京赶考。」 「他说好了要来给我赎身,回家乡成婚的。」 谢照被我的话气笑了:「映荷,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以为我是吃醋了,编了谎话来诓骗他。 可我是真的有这一门娃娃亲啊。 2 谢照成亲前三天,我去求了大夫人放我出府。 在侯府待了十一年,我已经是十九岁的老姑娘了。 放在外面,我这个年纪,早已嫁人生子。 大抵是我在谢照身边太久,府里的人都默认我未来会是他房里的人。 只待未来新夫人进府,谢照便会纳了我。 听到我说要出府时,大夫人身边的云嬷嬷神色惊讶。 倒是大夫人依旧笑容得体,轻声问我:「映荷,你可想好了?能舍下侯府的一切?」 在侯府多年,我几乎是她们看着长大的。 可我只是个奴婢,这侯府从来就不是我的归宿,又谈何舍不舍得?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奴婢知道的。」 大夫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待我的未婚夫来赎我时,她自会放人。 我正要跪谢,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知是谁给谢照通风报信了,他赶来时一脸气急。 「谁让你闹到嫂嫂这儿来的!」 「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了,让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说着他上来拽着我往外走。 我被拽得有些疼。 却不敢还手,只能被他拖着往外走。 最后是坐在上首的大夫人开口了:「阿照,都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莽撞?」 大夫人是侯府大公子的嫡妻。 长嫂如母,平日里谢照对这个嫂嫂一向敬重。 闻言,他只好松开了我的手,却依旧不情不愿。 「嫂嫂,是她非要同我闹……」 大夫人无奈叹了口气。 「对她好些吧。」 顿了顿,她劝道:「她毕竟救过你的命。」 再多的,她便没有多说了。 那天回到院子里后,我便被关进了柴房。 离谢照成婚还有三天,他怕我再闹着要走,于是干脆囚禁了我。 他存心要磨一磨我的性子,吩咐下去不许给我送饭,于是我足足被饿了三日。 直到今日,他大婚,我才被放了出来。 3 拜堂时,我终于见到了这位大家口中出身高贵的崔家小姐。 崔璎珠,如她的名字一般,如珠如宝。 身为崔家嫡女,光嫁入侯府时的嫁妆便有上百台。 陪嫁的队伍绕着城里走了一圈,我站在观礼的人群里,一眼望不到头。 被关在柴房三日,我已好久未见阳光,一下被刺得睁不开眼。 一身红色喜服的谢照不知为何,恰好朝我站着的角落里看过来。 见我躲在人群里揉眼角,他瞳孔一紧,愣了两秒。 我毫无察觉,继续揉眼睛。 最后还是礼官低声催促,谢照才继续拜堂。 大夫人身边的云嬷嬷来找我时,我正在一边哭一边吃东西。 「嬷嬷你等等,我先吃个饭呜呜……」 他爹的,三天没吃饭,饿死我了。 嬷嬷被我吓到,看着我哭红的眼睛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长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默默等我吃完了。 「跟我来吧。」 季淮来赎我了。 分别多年,我已经快要忘了他的样貌。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如松竹般高大清瘦的身影。 听见动静,那人回头看我。 四目相对,他唇角微微扬起。 「小荷。」 一声小名,瞬间唤醒了我沉睡的记忆。 我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幼年时,我家与季家曾是邻居。 季家祖上出过秀才,季家阿叔识字,那时在县里的大户人家做管事。 季家阿婶做得一手好菜,也被主家夫人看中,做了厨房嬷嬷。 那时的季家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季淮更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村里人都说他是状元之才,日后定会有大出息。 因着两家人关系好,我与他自幼便定了娃娃亲。 可偏偏季淮十岁那年,那大户人家莫名失窃。 后来查着查着,竟查到了季家阿叔的头上。 最终季家阿叔因为不肯承认偷盗,被逼供的人活生生打死。 季家阿婶也被主家逐出了门,从此一病不起。 在上位者眼中,人命如草芥。 死了这一个奴才,还能再买来千千万万个奴才。 奴才的命如何算得上是命? 后来,季家阿婶在病了一年后也去世了。 从此季淮便成了孤儿。 季家阿婶生病后吃药掏空了季家的家底,之后那两年,娘亲常常接济他。 有时候是半个馒头,有时是一个红薯…… 季淮不挑,给什么吃什么。 他知恩图报,包揽了我家的挑水砍柴,偶尔下学了还会教我识字。 我那时十分依赖他,总是像个跟屁虫一样,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村里其他小孩笑话他是我的小童养夫,我就鼓着腮帮子冲上去和人打架。 等季淮打完水回来时,我正好把对面打趴下。 见我被揪掉了几撮头发,他心疼地给我揉脑袋。 可我只是看着他,泪眼汪汪。 「哥哥,你以后还会娶我当娘子吗?」 刚才打架时那小孩说我这么凶,他要是季淮,以后长大了才不会娶我当娘子。 闻言,季淮瞬间红了脸,手上的力道不由得重了。 我疼得哼唧一声。 他才又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 「会。」 他很小声地说道。 「哥哥会娶小荷当娘子的。」 我于是满意了,扑到他怀里,将眼泪鼻涕都蹭到了他衣服上。 那时村里的小孩都是唤小名,娘亲生我时正好是夏季,池塘里的荷花盛开,我小名便叫小荷。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江映荷这个大名,是季淮给我取的。 书院的先生见他家里实在困难,不忍心埋没了这个好苗子,便免了他的束脩。 后来他果真考上了青州的云深书院,没负神童之名。 可在他考上云深书院的第二年,娘亲便因为难产去世。 没过两个月,父亲便娶了续弦。 继母嫁过来后,处处容不下我。 那时我唯一的期盼便是季淮在云深书院学有所成,高中状元,当了大官后,风风光光来接我去过好日子。 可我等啊等,最后只等来继母怀孕,父亲为了未出世的「弟弟」,将我卖入了侯府。 而远在青州的季淮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半年后。 我与他远隔千里,他只能给我写信,让我等等他。 可十一年,实在是太过漫长。 我以为我早已忘了他的模样。 可此刻见到了他,我才发现,我没有一日忘记过。 「小荷长大了……」 已是青年的季淮看着我,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可在看到我泛红的眼睛时,他又叹了口气。 「不对。」 他摇了摇头。 「是我来晚了。」 话落,我终于扑进了他怀里,放声大哭。 4 季淮用他的积蓄给我赎了身。 他刚到京城便马不停蹄来找我,还没找到落脚地,于是便让我再等他半天,他晚些安顿好了便来接我。 拜别完大夫人,我正想着如何逃过谢照的眼线,悄悄离开侯府时,突然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瞧着眼生,我在侯府从未见过。 她说,新夫人要见我。 我这才知道,她是新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 再次回到我待了多年的院落,入眼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谢照还在外面招待宾客,屋内只有崔璎珠和她的婢女。 见到我后,她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看到我哭红的眼睛后,微微凝眉。 我心中不由得感叹,美人就是美人,连皱眉都这么好看。 「你便是伺候了夫君十多年的贴身婢女?」 连声音也那么好听啊。 「回夫人,是奴婢。」 只见崔璎珠身边的嬷嬷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崔璎珠目光迟疑了那么一秒。 再次朝我看过来时,她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嬷嬷,你不必再说了。」 她拒绝了嬷嬷的提议,一个眼神看过去,她身后的婢女便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了我面前。 我不明所以,打开一看,却差点没被晃着眼。 满满一盒的金银珠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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