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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个样子,我,我……” “你别着急,慢慢说。”燕时洵随手从旁边拿过一只塑料凳子,放在了老板身边,示意他坐下缓一缓再说。 老板抖着手坐在凳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只是他通红的眼圈和恐惧的眼神,看起来状态仍旧很不好。 “燕先生,你是知道的,我和我家花儿……出身不好。”老板苦笑了一下,之前的恐惧和焦虑,都在看到燕时洵的时候,逐渐平缓了下来,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重新安心定了下来,开始娓娓道来这段时间他们家发生的事情。 老板姓杨,叫杨光,他妻子则叫杨花,两个人是出了五服的同宗,几十年前年轻的时候从乡下来到滨海市打拼,因为户口有问题,只能在查的没那么严的老城区,靠着做早点维持收入过活。 原本两人的生活虽然艰难,但有情饮水饱,也算过得和睦甜蜜。而且这对夫妻不知道原来曾经经历过什么苦难,完全不怕吃苦,就算每天要起得很早都不叫苦,而是乐呵呵的,向问起来的人回答说,自己很喜欢这种能每天第一个看到太阳的生活,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但最近十几天,杨光却发现,自己的妻子杨花变得疑神疑鬼,经常在半夜惊叫而起,抓着他的手说自己看到了鬼,就在她身边站着还让杨光赶快把鬼赶走。然而当杨光看去的时候,黑暗里只有家具,并没有妻子说的什么鬼。 妻子在和缓了下来后,也对吵醒了杨光很内疚,毕竟他们还要很早就起来为早点摊做准备,能睡的时间很少。杨光以为妻子只是最近压力大而已,在安抚下妻子后,也重新睡下。 然而没多长时间,妻子却再次恐惧的大喊着从床上猛然坐起身,满身是汗被吓得六神无主,眼睛瞪得大大的抓着杨光说她看到了她的妹妹,说她看到她那个早就死了几十年的妹妹出现在她梦里,浑身是血的向她哭诉自己很疼,想让她去救她。 听到这话的杨光,心都凉了。但却也只是强撑着打起精神,安抚着妻子,说梦都是反的,妹妹在下面过的很好,早就已经投胎了。 那天之后,妻子每天都会从睡梦中惊醒,说自己梦到了妹妹来找她哭诉。杨光一边安慰着妻子,一边抽空跑去了海云观去求了个辟邪符,偷偷挂在家里的床头上,想要阻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来骚扰妻子。 但是,明明是最灵验的海云观出的符咒,却完全没有作用。 妻子的情况开始变本加厉,不只是晚上,就连白天也会在看到黑暗的角落时,惊恐的向杨光说,自己看到妹妹就站在黑暗里,一身都是血染红了衣服,披头散发的无声流着眼泪,在看着她。 又是恐惧又是心疼,妻子心都快碎了,精神很快就垮了下去,连白天站在早点摊做早点,都会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街上的人群里说自己看到了妹妹,妹妹就站在那个人身边,在静静的看着自己。 没办法,杨光只好让妻子待在家里,自己一个人每天忙完了早点摊的事就赶紧赶回家陪伴着妻子,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安慰她,告诉她妹妹在下面过的很好,他每年都代替她去给妹妹上香烧纸,让她不要担心。 可杨光自己很清楚,自己应该去找个大师来帮妻子看看情况了。 然而,之前帮过他们的燕时洵不在家,其他人他也不敢找,只好一边心里焦急着,一边拖着想办法。 直到燕时洵出现在了早点摊。 沉默的听完老板的话后,燕时洵冷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说,如果你刚刚就将这话说出来的话,我会帮你。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一直犹豫遮掩着,我问起的时候你还想着瞒过我。” 老板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旁边后,凑近了过来,小声说道:“燕先生,我是不敢直说啊。我怕,我怕您会杀了花儿……” 燕时洵挑了下眉,向后仰了仰身躯,用惊讶而质疑的眼神看向老板:“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是杀人狂魔一样。”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板赶紧摆手,犹豫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向燕时洵道:“我家花儿,现在完全不能见人见阳光。她,她好像被她妹妹的鬼魂上身了,好像就因为这个缘故,我从海云观求来的符完全失效了,像是把那个鬼魂认成是花儿了一样。所以我才担心您会不会为了驱鬼,而杀了花儿,也不敢向您求助。” “事情发生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您,但是您那个时候完全不在家,手机也打不通。我就只好等着,祈祷着您能赶快回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花儿的状态越来越不对。有一天我出完早点摊回家之后,花儿突然就不做噩梦了,也不指着家里的角落说她妹妹站在那里看着她了。” “她反倒问我,‘姐姐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你就没想着来帮帮我吗,你忘了当年求我帮你带走姐姐时说的话了吗?’。而且她还说,如果我不能满足当年答应她的事,就,就带走花儿,当做是我违约的惩罚。因为这个,我才不敢找其他大师,后来也犹豫要不要找您帮忙。” 燕时洵听明白了老板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声音平淡的道:“既然是死人显魂,还明确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你只需要满足就能将她送走。你刚刚说,你妻子的妹妹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几十年还能存留在人间,还能拥有上身生人的能力,说明她死之前是有怨气的,这口怨气不散,她不走。” “你当年答应她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让你既害怕她真的带走你妻子又不敢找人求助,却也不去完成?” 因果循环,从来不需要别人擅自插手干预。 如果真的像老板所说的,现在的事情起源于几十年前老板自己对别人的承诺,那这就是老板一家自己的因果,他不会管。 老板明显看出了燕时洵的拒绝,顿时有些急了:“燕,燕先生,不是我不完成啊,是根本完成不了了!” “您也知道,我和花儿都是从南边的村子里出来的,虽然我们都姓杨,是同一个宗族,但我们是隔壁村的,中间隔了座大山。我们村因为前面修了条路,经常有外来人在这里修车落脚,所以很多习惯都潜移默化的被影响了。但花儿他们村子却是在山里的,相对封闭很多,习俗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说起往事,老板的表情很是痛苦,像是仅仅只是回忆,就能给他造成很大伤害。 “花儿他们村子,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尤其是花儿他们家只生了两个女孩子,在村里很不好过。族长还说是因为花儿他们家做过错事,让土地神发怒了,才会让他们家没儿子,说只有让这两个女孩祭了土地,平息了土地神的愤怒,他们家才能生出儿子。” “那时候我已经和花儿彼此心意相通,想要来年开春就结婚了。我从我们村村长嘴里知道,花儿因为已经成年,所以他们村子决定将花儿祭了土地,换一个男孩回来。我当时就很着急的翻山去找了花儿,想要连夜带她走,并且求了花儿的妹妹杨朵,想让她帮忙给我们打掩护,好让我们能顺利逃走,不被村人发现。因为杨朵的年龄比花儿小好几岁,还没有成年,相对来说她的处境比花儿安全很多。” “杨朵同意了,只是她提了个要求,说等我把花儿带出去,在外面安顿好之后,要很多回去把她也带走。她说她觉得族长最近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让她很害怕,她听完我说的族里对花儿的安排后,怕自己也会落到这么个下场,所以想要赶快从村里逃走。” “我答应了杨朵,那天晚上趁着夜色,我就带着花儿离开了,一路北上逃出了有我们族人在的村子的范围,到了滨海市才敢停下来暂时歇歇脚,觉得到了大城市,就算遇到了族人来抓我们回去,也可以报警求助。我也没有忘记我答应她的话,在安顿好了花儿之后,我很快就一个人赶了回去,想要把杨朵也从村子里带出来。可是……” 老板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悲伤而难过,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和痛恨不像是在对他妻子妹妹的,而是对当年的村子,和他看到的画面。 “杨朵,死了。” 老板轻声说道:“那个还没有成年,只有十四岁的小妹妹,死了。” 当年,赶回到村子所在地的杨光,因为对村人过于封闭传统的习俗的了解,而没有贸然进入村子。 他躲进了自己村子的一间破旧柴房里,晚上找到了自己儿时玩到大的朋友,想要了解自己带着杨花离开后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朋友却生气的打了杨光一下,说他可把杨花他们家害惨了。 杨光惊愕,然后很快从朋友嘴里得知,在他带着杨花逃走之后,山里的村子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 愤怒的族长认为这是在渎神,是对土地神的不尊敬,原本只需要一个人祭土地就能平息下来的愤怒,恐怕要更多的祭品才可以。 于是,在族长的命令下,杨花的奶奶,妈妈,还有妹妹,他们家里剩余的三个女性,都被同样群情激愤的村民们压着去了祠堂。 在向列祖列宗告罪,在向土地神告罪请求神明息怒之后,这三名女性,无一例外全被装进了棺材,活埋进了祠堂里的土地下面,当做对土地神的祭品。 听完朋友讲述的杨光,疯了一样翻身冲进了杨花的村子,趁着夜色摸进了他们家。 然而,空荡荡的家里一片静悄悄的。 在之前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笑呵呵的打趣他的奶奶,屋子早就空荡,杨花的妈妈所有的物品都被扔在院子里,烧了一半只剩下了些残骸,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而杨朵,那个他有过承诺要把她带出去的小女孩,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男人打鼾的声音,响亮的回响在夜里,也让杨光的心,更加沉甸甸的像是坠了铅块。 按照朋友所说的地点,杨光摸去了祠堂,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些奇迹一样,在朋友所说的范围内徒手疯狂翻找着,想要救出杨花一家人。 然而,新翻动的土层还没有踩实,很容易就被杨光扒了开。里面露出的,是三口被用长钉钉得死死的棺材,里面早已经没有了声息。 杨光一边哭一边用旁边的农具拼命砸烂了棺材,然而借助着微弱的月光,他却只看到棺材里,死不瞑目的杨朵的尸体。 她的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吉服,头上戴着漂亮的首饰,打扮得像是给土地神的新娘。 然而,这些对于新娘而言好看而期待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意味着苦难和死亡。 梳起来的鬓发和首饰挣得凌乱,衣服上全是磨出来的血点,狼狈污糟。 棺材内侧全都是指甲划出来的抓痕,杨朵的十根手指被磨得血肉模糊,可见白骨。 甚至在杨光砸开棺材时,杨朵还保持着拼命向上的姿势,想要掀开棺材逃离。 然而,她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早就没有了生机。往日漂亮而充满了灵气的眼睛,变成了浑浊黯淡的玻璃球。 只有怨恨,依然清晰。 杨光哭得不能自已,本来想将杨朵的尸体带走,就算无法将活着的她带走,也不能把她留在这种她不喜欢的地方受苦。 然而,杨光砸棺材的声音却惊动了村民,让他们追出来查看。 无奈之下,杨光只好自己离开。 “回来之后,我本来不想让花儿知道她妹妹的死讯,但花儿却梦到了,说她妹妹向她说再见。没办法,我只好告诉花儿,村子里生了一场大病,她的妹妹就死在了那场病里。” 老板痛苦的抱着脑袋,向燕时洵道:“花儿知道他们村里的习俗,所以也从来没提过说要回去看她妹妹的坟。我骗了她,她不知道她妹妹当时的死相,只以为她妹妹是睡梦中死的……畜生!那些人是不开化的畜生啊!” “燕先生,你说,我现在要如何完成和杨朵的约定。我,我没办法带她离开村子。” 老板泪流满面。 燕时洵沉默的听完后,心里有了主意:“一起去你家看看你妻子的状况,我来帮你。你的委托,我接了。” “你妻子当年的村子,是哪里?” “是旺子村。我们村在山那边,叫嘉村。” 第72章 喜嫁丧哭(3) 在早餐店老板向燕时洵求助之后,老板很快就抖着手将早餐店的门一锁,也来不及收拾,迫不及待就带着燕时洵往他家去了。 因为老板当年是和妻子从村里逃出来的,又亲眼看到了村子里对妻子一家女性的残忍,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敢回去过,至于户口更是没能落实,所以只能在老城区的深处租个房子住。 燕时洵和邺澧跟着老板走进光线昏暗的小巷,偶尔需要侧身避让从身边骑过的自行车,也会因为身高太高而需要低下头,避过从上面密实凌乱的电线里偶尔掉下来的几根。 邺澧从来没有进入过这种环境,加上他身材高大修长,所以从狭窄的小路里走过时,有种长手长脚都蜷着的委屈感,看得旁边的燕时洵一阵好笑。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燕时洵眼疾手快的将邺澧拉了过来,一直背靠着墙壁,避让过从旁边开着改装小摩托飞驰而过的黄毛混混,避免了被车剐蹭到。 那小混混横了邺澧一眼,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嘟囔着什么。 早就习惯走街串巷帮人驱邪捉鬼的燕时洵,见多了三教九流善恶好坏,对那小混混也没有在意。 邺澧只掀了掀眼睫,冷漠的扫了一眼小混混离去的方向,就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燕时洵拽着自己的手掌上。 “因为你,我经历了很多个第一次。”邺澧自然而然的抬手拂过落在燕时洵肩膀上的墙灰,眼眸里泛着笑意:“看你似乎对这种环境很习惯?燕时洵,你以前会经常来这里吗,我听早餐店的那人说,你之前就帮过他家驱邪?” “如你所见。” 燕时洵耸了下肩,将邺澧搭在他肩上的手抖掉,不喜欢有人和他靠得太近:“之前在野狼峰你不就看到了,还是说你以为那真的是电动手办?无神论者?” “比起为了有钱人的富贵而帮他们算命改命,看风水看祖坟,我更倾向于帮真正需要帮助的人驱邪捉鬼。” 燕时洵的声音淡淡的,对自己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事习以为常:“很多无神论者遇到超出自己认知范畴的事情时,都求助无门,不知道该如何摆脱那些东西。而如果他们遇到的是冤魂恶鬼,时间长了更会害了他们性命。所以对他们而言,事情更为紧迫。” “那些喜欢找人看风水改命的,多是有门路能找到真正有实力的人,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却并非如此。与其让他们急病乱投医去找街边那些损阴德的骗子,耽误了时间没能及时得到帮助,还不如我在这些地方走一走,如果他们真的需要我,那么天地冥冥之中的引导,自然会让我遇见。” 燕时洵微微偏过头去,笑得漫不经心:“怎么,和你想象中的我相似吗?” “我看你一直都在观察我,想看到什么?” “无论是怎样的想象,都比不上亲眼见到你时来得惊艳绝叹。”邺澧沉下眉眼,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柔和:“这个问题,恐怕我说出实情你也会当做我在说谎。” “――我只是想看到你。” 燕时洵挑了挑眉:“这就是你一大早就找来我家的理由?说吧,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邺澧却借了燕时洵刚刚的回答,道:“因为我需要你,所以冥冥之中的引导才让我能找到你。” “我知道了。”燕时洵丝毫不为所动,点了点头:“你向张无病问的地址是吗?那个小傻子,估计也就是你随口一骗就能骗出来了。” “知道我住址的,也就只有那小傻子了。” 邺澧没有否认:“张无病是个很不错的人。” 燕时洵冷笑。 恰在此时,前面带路的老板也在一处年代久远的小楼门口停了下来,焦急道:“燕先生,就是这里了,我家在四楼。我家花儿就在家里,我反锁了门怕她跑,您赶快上去帮她看看吧。” 燕时洵应了下来,抬起长腿迈过路中间的杂物,走向小楼。 “啊――!嘴,我的嘴,啊!!!” 一声惨叫从后面不远处传来。 燕时洵瞥了一眼,就看到是之前那个黄毛混混的改装摩托撞在了垃圾桶上,别的地方没受伤,却偏偏磕了满嘴的血,正疼得扭曲了一张脸,双手捧在嘴下面,好几个白点被吐了出来。 再结合这漏了风一样口齿不清的惨叫声,看来牙是磕掉了好几颗,怎么也要去补牙了。 燕时洵有些疑虑的向后看向邺澧,邺澧却无事发生的回望向他,没有情绪波动的神情看起来对此并不知情。 那小混混骂了不干净的,马上就被磕了嘴……巧合吗? 燕时洵纳闷的转回视线,没有向邺澧问出口,而是跟着老板上了楼。 楼道里堆积着杂物,窗户的玻璃上糊着的报纸半脱落下来,光线昏暗下看不清楚,仿若一个个无声矗立在黑暗里的鬼魂,幽幽的看向来者。 “我知道杨朵怨我,她也应该怨我,后来我一直没敢再回村子里去,没能把她带出来。可是她姐姐,花儿对这事完全不知情,她是无辜的,不应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这一段时间花儿几乎一天都没睡过,总是刚睡下就被吓醒,精神头差极了。杨朵占了花儿的身体,也不吃饭,总是趁我不在家吃蜡烛吃土,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差……” 可能是走习惯了的缘故,老板并没有注意到楼道里的黑暗,而是一直絮絮叨叨的担忧着念着家里的妻子。 等到了门口时,燕时洵看清了这个家的面貌。 铁门外面贴着的红色春联已经褪了色,变成近乎于白色的颜色,映衬着黑色的墨字,看不出春节应有的喜庆,反倒像是丧事时才会挂的挽联。而周围的墙面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脏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上面一条条黑色斑驳的纹路和水渍,像是死尸冻得青黑的冰冷皮肤,青筋在其上蜿蜒。 “燕先生,一会儿别吓到您。” 老板犹豫了一下,才推开了门:“因为担心杨朵再继续吃蜡烛吃土,也怕她跑出去,我没办法,只能用被子把她绑在了床上。” 铁门之后,乱糟糟的小屋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可以看出小屋原本还收拾得整齐的痕迹,但现在,花盆从阳台上栽倒摔碎在地面上,土撒了满地,又像是被人拿着土到处扔一样,家具和地面上哪里都是,显得脏兮兮的。 窗帘紧闭着,将清晨的阳光全都拒绝在外,屋子里光线昏暗如同夜晚。而原本应该放在沙发上的针织物,也本扯了下来,满地乱扔。至于一些小摆件,更是被从柜子上扫了下来,滚落满地。家具和柜子都倒在了满地狼藉上,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好一场恶战挣扎。 老板被这场景惊呆了一瞬,然后脸色巨变直接就往卧室冲:“花儿,花儿!” 然而卧室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原本在老板离开之前还被绑在床上的妻子,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凌乱的床铺和被挣脱的被子,在证明着这里确实曾有人躺过。 “燕先生,您看这可怎么办。”老板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在翻遍了家里到处喊着妻子的名字都没有找到她的人影后,老板只能向燕时洵求助:“这下可糟了,花儿她应该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自己跑了出去,这可怎么是好?要是没能及时找到花儿,她说不定又把那些不能吃的东西往肚子里塞。万一她跑上街被车碰了就更是糟了。” 然而燕时洵却没有半分慌张,从始至终,他只在刚踏入家门的时候显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来,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在老板到处翻找的时候,一直冷静的查看着屋内打斗的痕迹。 他蹲下来,伸手将压在地面上的柜子轻松扶起拎到一边,露出了被柜子盖住的地方。在那里,除了从花盆里撒出来的土,细看之下,还能看到一些浅灰色的灰烬,像是黄纸燃烧后的余烬。 燕时洵用修长的手指沾了一点,慢慢在指腹间捻开,确定了这就是燃烧后的符咒留下的烟灰。 但按照老板所说,他的妻子杨花被早就在几十年前死亡的妹妹杨朵上了身,也就不会主动靠近符咒,这摊烟灰能出现在客厅正中央,应该是其他人带来的。 而且,从家里的打斗情况来看和地面上被踩上脚印的花土来看,应该是两个人在家里发生了一场恶战,互相都以要了对方性命为目的,没有丝毫留手。 其中一个是一个身材高一些的男性,从行动轨迹上来看应该年纪不大,还带着些毛躁。 随身带着符咒,那应该是圈内的人,只是驱鬼经验不足,好几次都没有站稳以致于摔在沙发和茶几上,砸烂了家具,自己也受了伤,茶几破碎的玻璃上还沾着没干的血液。在受伤后,这人又在家里缠斗了好一会,才会把血液滴得到处都是。 而另外一个,应该就是占据了老板妻子身体的杨朵。 从老板的叙述和以往的所见中,燕时洵判断杨花是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幸福,从家里布置的摆件和手工织物也能看出,家里女主人对家庭的看重和爱护。如果是杨花自己精神出问题的话,她也不会这么毫不顾忌家里的打斗,将原本温馨的小家毁得一片狼藉。 燕时洵边沿着滴落在家里的血滴思考,边通过每一处家具倒塌的角度和地上的狼藉,在脑海中重新构筑起当时两人交手时的画面,逐帧分析着,试图推导出除杨朵之外那个人的身份。 血液的痕迹最后消失在窗边。 燕时洵抬起头,在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里,微微眯了眯眼眸:“老板,你早上走的时候开窗户了吗?” 已是初秋,虽然不算太凉,但夜里的风已经明显带上了冷意。老板出早点摊又很早,那个时候离开家,在家里有一个身体虚弱的病号的情况下,不会将窗户大敞开着离开。 果然,本来还在焦急不知去向的妻子的老板,听了燕时洵的话疑惑的走过来时,在看到打开的窗户时有些茫然:“我没有啊……” 马上,老板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难,难道花儿是从窗户跳下去的吗!” “不用担心,现在控制你妻子身体的是你妻子的妹妹,能死了几十年还有力量上身,还是从南边的村子一直找到滨海市来,说明你妻子妹妹的力量不弱。有她在,你妻子不会跳个楼就出事,虽然小伤口是免不了的,但其他的你不必担心。” 燕时洵顺着窗户向下看去,楼下的垃圾堆上明显被重物砸过,才会留下一个凹坑。 老板的妻子杨花,燕时洵见过,是一个身材苗条的人,再加上老板说杨花最近瘦得几乎脱了相,以杨花的体重无法砸出这么大一个坑,看来是另一个人留下来来的了。 而且是那个人先从窗户跳下去,再被杨朵在后面追。 ――所以,是本来想上门驱邪的驱鬼者,却反而被鬼追着跑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杨朵的力量不容小觑。 几十年前被活生生当做祭品埋葬的死亡经历,使得杨朵心怀怨恨,才会力量如此强吗。 燕时洵皱着眉思考着,转身向卧室走去:“老板,你之前说你去海云观求了符?挂在哪里了,指给我看。” 现在虽然更焦虑妻子的所在,但在听到燕时洵的声音时,六神无主的老板还是这些年对燕时洵的信任,而跟着去挪开了床头柜,将自己偷偷挂在床头的符咒指给燕时洵看:“燕先生,就是这个……” 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指着符咒的手指也剧烈的颤抖着,瞳孔紧缩。 原本挂在这里十几天也没有任何变化的黄符,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撮灰烬,落在了缝隙之中。 如果不是用来驱鬼的符咒遇到了鬼,又怎么会触发生效,燃烧成了一点残灰呢? 燕时洵也看到了那些灰烬。 果然。 他心里暗道了一声,看来现在杨朵已经彻底主导了姐姐杨花的身体,可能因此泄露了鬼气,才引得碰巧路过的驱鬼者察觉,所以才上来想要驱鬼,却没料到杨朵的力量如此强横,只得被狼狈的追着跑。 从家里遗留的痕迹大致推断出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后,燕时洵向老板问道:“你之前说你妻子吃蜡烛?家里有蜡烛吗?拿给我一支。” “有是有,之前隔壁老太死的时候她家买多了,剩了点就给了我,说让我家里停电时留着备用。”老板翻出了半包白蜡烛,递给燕时洵:“不知道是不是燕先生要的那种?都是些祭奠丧事的白蜡烛。” 燕时洵挑了挑眉,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老板,但倒也没拒绝的从中抽出了一根蜡烛,拿在手里:“你既然知道是祭奠用的白蜡烛,还留在家里?别人也就算了,你不是曾经见过村子里大搞祭祀吗,既然知道妻子的家人死得惨,没想过她们会找回来?不避讳?” 听了燕时洵的询问,老板这才后知后觉,顿时又是恍然大悟又是悔恨:“我想着这些蜡烛好好的也能用,就没舍得扔,也能省几个钱。原来是我做错了啊!那,那我家花儿出事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这倒不是。”燕时洵将老板安慰下来,一手拿着蜡烛,另一手掐起法决,默念起了五雷咒,顿时蜡烛被点燃,从烛芯飘散出一股黑烟。 “我现在帮你找你妻子的所在,不必担心。” 那黑烟并没有四散开来,而是一直专注的向一个方向飘去,并且也没有随着燃烧稳定下来而消失,而是在燕时洵随着黑烟转着身躯,调整着面向的方位时,那黑烟或浓或淡,仿佛在以此提醒燕时洵所面对的方位是否正确。 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的老板,惊呆了。一时只知道木木的点头称是,愣愣的看着燕时洵顺着蜡烛黑烟飘散的方向走去。 燕时洵一把拉开原本半开着的窗户,一手擎着蜡烛,长腿一抬踩在窗台上,微微转身,冲始终安静跟在身后的邺澧扬了扬下颔:“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 邺澧点了下头,没有质疑或阻止,语气平淡:“好。” 倒是老板,突然回过神来,惊恐的看向燕时洵:“燕,燕先生您不会是想跳下去吧?我这可是四楼……卧槽!!” 老板话没说完,燕时洵就直接一脚踩在窗台上借力一蹬,身姿敏捷的跃身向下,发丝被风吹起,透过玻璃留下个残影。 很快就消失在了窗户外面。 老板被吓得心脏差点没停跳,赶紧几乎是连滚打怕的从那边冲到窗户旁边,扒着窗户拼命伸头向下看去。 却见燕时洵稳稳的一脚踩在二楼窄窄一条的挡雨棚上,轻盈一点就化掉了冲击的力道,随之借力改变了方向直接向外跃身出去,避免了落进楼下的垃圾堆。 而他手中的蜡烛,一直在燃烧着飘着黑烟,没有被跳下来时的大风吹熄。 在看了几眼垃圾堆上之前被砸出来的凹槽后,燕时洵很快便疾步跟着蜡烛黑烟指引的方向离开。 老板看得傻眼,趴在窗台上好半天缓不过来神。 “他只是觉得,直接从窗户走距离最短吧。” 邺澧也缓缓踱步到窗户边缘,垂眸向下望去,狭长的墨色眼眸里盈满笑意:“真可爱。”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旁边的人是在笑着的,老板还是抖了下,觉得旁边这人的气场压得他像是喘不过来气一样,呼吸艰难。 老板赶紧后退了好几步,躲到了最角落的地方,才堪堪松快了一些,觉得呼吸重新畅通了起来。 这位先生是燕先生的同行吗?看来也是个像燕先生那样厉害的人啊。 老板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邺澧的背影,心里暗暗想着,却也因为有两个在他看来很厉害的大师在,而稍微安心了些。看来,他家花儿肯定能找回来了,不用担心。 等燕时洵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被不远处的楼房挡住,邺澧才微微侧眸,用余光瞥向退缩到不远处的老板。 一声冷哼从邺澧的喉咙间挤出,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冰冷得几乎能冻伤人的魂魄。 “你就毫无因果吗,杨光。” 他这样问道。 老板的身体猛然一僵,瞳孔紧缩,看向邺澧的眼神全是不可置信的恐惧:“你,你知道什么……” …… 跟着蜡烛黑烟,燕时洵转过几条街道后,很快就在老城区最边缘的地方找到了蜡烛指使他前来的地方。 只不过他看到的不是杨花,而是另一个年轻男人。 穿着一身靓丽潮服的年轻男人头发还烫着卷做了造型,将他那张本就颜值不低的脸衬得更加帅气,是走在街上会被认为是明星的程度,让人觉得他应该出现在那些富丽堂皇的繁华之地。 但他此时却浑身狼狈的躺在小巷路边,原本漂亮的衣服被青苔和泥土蹭得脏兮兮的,而他手肘处的衣服也已经被划破了,从里面渗出的血液浸透了衣服也染上了墙面,白色的袖口还蹭上一点灰烬。 看来,这人就是和杨朵在房子里缠斗的另一个人了。 燕时洵环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本来根据蜡烛的指引找过来的杨朵不见踪迹。 蜡烛也不再飘出黑烟,像是它觉得自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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