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乎要被折断,却低着头看都没看一眼门板。 外头响起吸气声,仿佛是殷稷被蚊子咬了,薛京低骂了一句什么,许久后外头才再次响起殷稷的声音:“谢蕴,让我进去吧,真的很多蚊子。” 他声音里带着祈求,听得谢蕴心口发紧,可如果相逢只能给你带来不幸,又何苦这般折腾? “我不会给你开门的,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我说我不回去,”殷稷语调高了些,带着几分赌气,“你要睡是吧?那你就睡,我看看你能不能睡得着。” 门外响起摩擦声,殷稷在门外坐了下来,谢蕴不自觉张了下嘴,想让他赶紧回去,他明知道外头蚊虫很多,就别折腾了,可那句话在嘴边僵持很久,还是没能开口。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只要说话就会让殷稷更加纠缠,她扭开头,逼着自己不再理会,就当是她真的已经睡了。 “皇上,这么久了没动静,可能真的睡了,回去吧。” 薛京一边竖着耳朵听屋子里的声响,一边挥舞着软剑,将空中肆意飞舞的蚊子砍死了一大片,可夜里本就蚊虫横行,这迎春殿里又草木茂盛,蚊虫根本收拾不干净,他就眼看着殷稷手背上被咬了好几个包。 “皇上……” “闭嘴,说了不走就不走!” 殷稷靠在门板上,他不信谢蕴会对他这么狠心,能把他关在门外一整宿。 她不会这么对他的。 他带着最后一份倔强,靠在门板上动都不肯动。 然而天色一点点亮起来,蚊虫都散了,屋子里也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殷稷紧紧抓着身上的衣裳,肩膀越来越抖,她竟然真的不给他开门,就这么把他关在门外一整宿,甚至连问一句都没有。 三年了,你没事的时候一句话都不传;现在回来了,就这么对我…… “皇上,回去吧。” 薛京又劝了一句,殷稷虽然站了起来,却并没有半分要理会他的意思,他抬手去砸面前的门:“谢蕴,你是不打算再见我了是吗?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见了是吗?你说句话!” 屋子里仍旧没有回应。 殷稷不死心地又敲了很久,久到太阳都升起来了,周遭一片大亮,可他还是没能得到半分回应。 薛京实在看不下去了:“皇上,不然臣撞开门冲进去吧。” 殷稷砸门砸到破皮出血的手慢慢停了下来,他盯着眼前斑驳的木门,神情逐渐冷漠:“不用了。” 冲进去没有用,谢蕴还是不会改主意。 “回去吧。” 殷稷又看了一眼门板,终于转身往外走了。 薛京心里一松,以为殷稷这是放弃了,却没注意到转身的瞬间,殷稷眼底闪过一道偏执到疯狂的暗光。 “不想见我是吧……” 他低语一声,眼底逐渐沁满血色。 薛京略有些茫然地扭过头去,他刚才好像听见殷稷说话了,可因为对方声音太低,他完全没有听清楚,迟疑片刻才开口:“皇上刚才可是有吩咐?” 殷稷轻轻吐了口气,眼睑一颤,便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你先前不是说,这群刺客不好抓吗?朕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薛京一愣,不太明白他怎么会忽然提起了这茬,可仍旧应了一声,那些刺客打从入京就一直躲藏的十分严密,想要搜捕的确不容易,若是殷稷有简单快速的办法,那自然是最好的。 “臣请皇上赐教。” “用饵啊,引他们出来,”殷稷低笑一声,“只要你的饵分量足够,就一定会有大鱼上钩。” 薛京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这个办法,可这些人是大概率是冲着弑君来的,他岂敢擅自做主? “传旨,朕今日要去大觉寺上香。” 薛京连忙应声,皇上肯配合,他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是,臣这就挑选合适的人假扮您出宫。” 第563章 诱饵 皇帝要去大觉寺的消息顷刻间便传遍京城,百姓们只是觉得又有了热闹可以看,可京城暗处却有旋涡逐渐涌动。 “陈都尉,这是个好机会,只要杀了狗皇帝,统帅那边自然就安全了。” “可是狗皇帝身边守卫森严,根本靠近不了。” “怕什么,他既然敢出宫应该是不知道我们进京了,只要混在百姓堆里,肯定能得手。” 众人讨论的情绪激昂,能做主的陈安却始终一言不发,刺客们纷纷朝他看了过来:“都尉怎么想?” 陈安在想,殷稷怎么会这么凑巧选了这个时候出行? 就算不知道他们进京的消息,可是这些年刺杀从未停止过,他不该不防备,这不合时宜的举动简直像是在引诱他们现身一样。 “我怕这是陷阱,还是再观望观望……”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这般瞻前顾后,如何能成事?” 严密到光都不透的暗室里,忽然响起旁人的声音,片刻后暗门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对方断了一条胳膊,姿态却仍旧强硬。 陈安目光微微一闪:“王家主。” 王沿自顾自坐在了椅子上:“狗皇帝这些年残暴不仁,肆意发动战乱,今天就是除了他的好机会,你们有什么好犹豫的。” 陈安眼神一沉,说得轻巧,刺驾这种事是那么容易成功的吗? 何况他也并不信任王沿,毕竟他很清楚当年先皇和靖安侯的计划,在那份计划里,王家全族都是要被剿灭的,可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向他示好,因为没了王家暗中周旋,他们连悄无声息地进城都做不到。 好在王家始终都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当初的内乱有多凶险,在他们找上门来的时候,正苦于皇帝的压迫而无力翻身的王家,立刻就上钩了,这几年一直在积极地为他们筹谋划策。 “可是统帅的命令是……” “愚蠢!” 王沿冷笑一声,“且不说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复生,就算真的活了,妄想通过一个女人来掌控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皇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陈安的拳头握得咔吧作响,他无法忍受旁人用这般轻蔑的语气对靖安侯指指点点:“王大人当时不在场,不知道狗皇帝为了能送人走甘愿赴死的情形……” “哈,”王沿嘲笑得更大声,“甘愿赴死?他那是知道逃不了,所以只能那么做,要是逃得了你看他会不会把活命的机会让出去。” 陈安还想反驳,他相信靖安侯的判断,可王沿却睁着三角眼看了过来:“你家统帅以前也是个孝子啊,可内乱之后他亲爹被吊死在墙头的时候,他可想过要回来?父母尚且如此,何况女人?” 陈安哑然,这句话他无法反驳,对男人而言,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有什么法子?” 王沿阴恻恻一笑:“附耳过来……” 陈安听得脸色变幻不定,心中很多迟疑,可其余人却都选择了同意,这些年被大周军队追杀得四处逃窜,宛如丧家之犬的日子,他们已经过够了! 众意难违,陈安不得不退了一步:“既然你们都想去,那就去看看,找个机会确认龙撵上的人是不是皇帝,如果不是,立刻撤退。” “是!” “皇帝什么时候出宫?” 巳时三刻,圣驾浩浩荡荡出了宫门。 许是觉得銮驾太过麻烦,这次出行便仍旧用了法驾,随行的宫人少,护驾的侍卫更少,人群里有人彼此对视着,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不安,这阵仗真是越看越像诱饵,怕不是这次真的让陈都尉说中了。 可他们仍旧不死心,跟着圣驾一路往前,试图进一步确认里头的人是谁。 谢济也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所有目光都被皇帝出行引走了,连带着那些一直尾巴似的跟着他的内卫也已经不见了影子,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连忙进了宫。 原本他也以为这次是没办法带走谢蕴了,可谁想到峰回路转,今天一早他就从连通宫闱的溪流里捡到了写了字的落叶,那是谢蕴说要离开的意思。 他熟门熟路的进了迎春殿,一进门却瞧见两道影子,他被唬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要暴露行踪了,定睛一瞧才认出来是关瑶,他脑袋顿时一阵轰隆作响:“你怎么在这?大姐知道吗?” 关瑶讪笑,回避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偷溜出来的。 谢济戳了戳她的脑门,却没时间和她计较,转而看向谢蕴:“阿蕴,你想好了?这一走咱们可就不回来了。” 谢蕴应了一声,却不自觉看向窗外,片刻后才回神:“兄长怎么来这么早?” “刚好皇上去大觉寺上香,我看人都被他引走了,就趁机来了。” “什么?” 谢蕴猛地站了起来,“你都知道有刺客进京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会这种时候出宫?” “反正是冲着你来的,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瞥了眼谢蕴,见她脸色还紧绷着,不得不叹了口气:“我进宫前去看过了,那架势一看就是诱饵,龙撵里的人应该不是他。” 虽然他始终不想谢蕴留在殷稷身边,可他对殷稷不是没有愧疚,也不是不关心他,在听到圣驾出行消息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不知道刺客入京的消息,立刻就去看了一眼,本想着给他传个信,实在不行也得在暗地里护他一程,可等瞧见圣驾的时候他就明白是自己杞人忧天了,那应该就是个饵。 “别担心,他早就今非昔比了。” 谢蕴松了口气,心里却仍旧有些不安稳:“兄长,我们先去看一眼再走。” “行。” 谢济没拒绝,有些事情不自己确认一下,谢蕴是不会放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圣驾出行调走了人手的缘故,宫里的守卫松懈了很多,谢济没费多少力气就带两人离开了宫墙,谢蕴一路上都垂着眼睛,直到出了宫才回头看了一眼。 “别看了,他肯定找地方藏起来了,不会出来的。” 谢蕴也知道会这样,只是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她就有些喘不上气来,昨天殷稷在门外等了一宿…… “找个合适的地方等圣驾来吧。” 她收回目光,跟着谢济去了四而茶楼,掌柜和跑堂的还是之前的人,环境摆设也都是之前她熟悉的样子,谢蕴有些唏嘘,这应当也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外头很快传来威严雄厚的长鸣声,圣驾到了。 谢蕴连忙自窗户里看了出去,却不等看见龙撵,先看见了人群里那些虎视眈眈的刺客,那杀气凛凛的样子,看得她心口一紧,随即就想起了谢济的话,好在这只是个饵…… 然而下一瞬,龙撵的帘子被吹开,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殷稷竟然真的在里头! 第564章 变故丛生 这忽然的变故看得谢蕴心惊肉跳,不是说饵吗?为什么殷稷真的在里头? “兄长!” 她下意识喊了一声,想让谢济也来看一眼,看看是不是她眼花了。 可紧紧盯着龙撵的人不止她一个,所以她话还不等说完,那些刺客便骤然暴起:“狗皇帝真的在里头,杀了他!” 这对刺客而言是意外之喜,他们都已经做好了这次要白来一场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人竟然真的在里头,一时之间他们什么都顾不上了,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念头,杀了狗皇帝! 只要杀了他,统帅就有了活路,他们远在边境的家人也就都有了活路。 “杀啊!” 刺客们大吼出声,朝着龙撵就冲杀而去,百姓瞬间大乱,开始四散奔逃,慌乱中引驾和导驾仪仗被冲散了,卤簿散落一地,随驾的侍卫连忙朝龙撵聚拢,试图在混乱中护卫皇帝,可人群里却忽然响起鞭炮声,刺耳又危险的爆裂声将本就混乱的百姓刺激得更加惊恐,他们再顾不上其他,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侍卫们猝不及防,竟被人群冲散了,只剩了龙撵孤零零地立在大街上,宛如一道活靶子。 谢蕴看得心惊肉跳,谢济也没想到随驾的人这般不堪一击,眼见刺客真的要冲到御前,他随手抓过桌子上的筷子,朝着那些刺客就扔了过去。 筷子化作短箭,稳准狠地刺进了刺客的咽喉,冲在前头的几个人连惨叫一声都没来得及便栽了下去,可其余人却像是根本不在乎同伴的死活,哪怕人就在自己身边倒下,他们也没有多看一眼,只不管不顾地朝着龙撵冲杀。 好在有了这片刻的缓冲,侍卫们已经重整旗鼓,总算将龙撵护卫了起来,谢济松了口气,眉头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里头?” 他看向谢蕴,见她脸色发白,连忙安抚地给她顺了顺后心:“就算他在里头也没事的,别担心,他不会出事的。” 谢蕴紧紧抠着窗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街上:“他在干什么……” 殷稷身边的护卫不是这种等级的,他的随身护卫不可能会被混乱的百姓冲散的,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内卫,为什么没出现? 殷稷,你在干什么…… 街上的冲突越演越烈,可坐在龙撵里的人却没有丝毫紧张,他抬手撑着头,就那么静静看着,仿佛这些刺客的目标不是他一样,充斥着对这场危机的漠然。 甚至连刺客冲上龙撵,一刀砍在车辕上时他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怎么不躲……” 谢蕴急得浑身战栗,转身就想下楼,却被谢济一把拽了回去。 “阿蕴,别胡闹,你下去只会添乱。” 谢蕴也知道,所以她一直克制着站在楼上,可是殷稷他不躲啊。 “兄长你下去看看。” “你冷静一些,还没到我露面的时候。” 他想殷稷的身体可能出了什么状况,或者是中了迷药之类的,导致他神志不大清醒,可他不敢说,怕一开口谢蕴会更着急,“在我眼皮底下,他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谢蕴掐了把掌心,逼着自己冷静,可收效甚微,她心脏仍旧越跳越快。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增援?” 她无意识地来回走动,片刻都不得安稳,就算京都司来不及反应,可清明司素来机动,不可能现在还没有反应,为什么还没有人来? 谢济对这些了解不多,只能安抚她:“可能在路上,很快就到了。” 而他口中在路上的清明司此时正藏在两旁的商户里,暗吏眼见情形这么凶险,紧张得直吞口水:“司正,出去吧。” 薛京死死咬着牙,他不想出去吗?他也想啊,可是皇上不许,他能怎么办? “再等等。” 他全身紧绷,目光紧紧落在殷稷身上,只要对方发出命令,他就会弹射出去,可殷稷就像是忘了他们之间还有约定一样,迟迟没动弹。 “送都尉上去!” 刺客中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大约是久战不下,刺客已经有些急了,随着那人话音落下,刺客们纷纷往一处冲杀,那里站着个灰衣汉子,显然就是他们口中的都尉。 这番举动瞬间吸引了侍卫的注意力,所有禁军也都朝那一处汇聚过去,想要将这些刺客拦截在外。 可薛京却瞬间想起了这个都尉是谁,三年前内乱时他见过那个人,那个叫陈安的高手。 可那个灰衣人的个头不对劲,他记忆里的陈安要比他高出至少半个头。 难道来的不是陈安?还是…… 他陡然反应过来什么,骤然看向龙撵,就见一个商贩打扮的百姓正趁着混乱迅速朝龙撵而去,那才是陈安,那是真正的杀手锏! “住手!” 他厉喝一声,瞬间自窗户里弹射出去,可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安跳上龙撵,挥刀就朝殷稷刺了下去。 那一瞬间,薛京的心跳都停了。 可下一瞬陈安手里的刀就飞了出去,龙撵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对方布巾蒙面,看不出容貌,可两鬓斑白的模样,看着十分眼熟。 那人出手如电,动作间几乎带了残影,明明刚才陈安的刀锋距离殷稷只有不到一寸,却生生被他抓住了刀刃,就这么夺了下去。 陈安睚眦欲裂,他刚才距离成功只有那么一点。 “走狗,给我死!” 他怒骂一声,没了刀他索性赤手攻了过去,动作凌厉,招招致命,显然就是要娶殷稷的性命,可那人却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将殷稷遮挡得滴水不漏,丝毫破绽都没给他留下。 陈安越打越心惊,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可却不愿意放弃,这可是那么多次刺杀里,他离狗皇帝最近的一次。 他低吼一声,发了疯的冲了过去,这次对方没有再挡,因为薛京已经赶了过来,清明司一众隐藏的暗吏也都冲了出来,有了他们帮忙,刺客很快就被砍瓜切菜般的收拾了。 陈安也被薛京五花大绑押着跪在了殷稷面前。 “真是可惜啊,刚才就差一点了……” 殷稷这才像是刚睡醒一样掀开了眼皮,他抬了抬手,拇指和食指微微一捏,比划出了那么一丁点的距离,“就差这么多吧?” 原本打算功成身退的谢济脚步骤然顿住,殷稷没有不清醒?他甚至连刚才自己有多凶险都知道……那他为什么不躲?他想干什么?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的困惑。 陈安发疯般嘶吼:“狗皇帝,暴君,死在你手下的那么多英灵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在一步之遥的时候功败垂成,这巨大的打击让他几近癫狂,甚至连活命的想法都没有,只发了疯的咒骂嘶吼,借此来宣泄心里的愤恨。 薛京一脚踹开他,抬脚死死踩住了他的心口:“闭嘴,一群逆贼,胆敢妄称英灵?他们死有余辜!” “你们才是逆贼,谋夺帝位,矫诏登基,人人得而诛之!我们是承天授命,维护正统!” “还敢胡言乱语!” 薛京直接卸了他的下巴,转身看向殷稷:“皇上,臣请将这逆贼施腰斩之行,以儆效尤!” 殷稷却没有言语,他只是抬眼,远远看了眼茶楼的窗户,随后轻轻一合眼:“放了他们。” 第565章 你认还是不认 谢蕴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放了他们? 陈安和那天安王府门前的两个姑娘是不一样的,放了他殷稷往后每一日都将不得安宁。 “你疯了?” 谢济也按捺不住开口,他完全不知道殷稷脑子里在想什么,可殷稷却像是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一样,别说回他的话,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心口憋了一口气,可心里毕竟对殷稷有愧,所以僵持片刻他还是没再开口,他不信皇帝做这么荒唐的决定,没有人会阻拦。 然而连最贴身的薛京竟然都没言语,捡起地上的刀就要去割绳子,谢济愣了,一脚踢开了那把刀“他疯了,你们也疯了吗?!” 他厉声呵斥,却不知道薛京也是满心苦涩,这么多年来,殷稷放过的刺客数不胜数,最初他们也劝过,满朝文武,太后宗亲都劝过,可是没用。 圣心已决,再无余地。 “请你让开。” “不让!” 两人很快打成一团,殷稷轻轻叹了口气,撑着椅子站了起来:“罢了,朕亲自来吧。” 谢济再顾不得薛京,一拳逼开对方,上前就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胡闹什么?你信不信你前脚给他松绑,后脚他就会对你下手!” 他话里带着关切和怒气,说的又合情合理,可殷稷却仍旧没听见一样,绕过他便继续往前。 谢济忍无可忍,终于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到底想干什么?” 可惜殷稷仍旧不理会,只叹了一声:“来人,他好烦。” “什么?我怕烦,你……” 不等话音落下,便有内卫从天而降,生生将他从殷稷身边逼开了。 谢济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身边一直藏着高手,方才那般不躲不避是故意的。 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疯子此时却头也不回地朝陈安走了过去,他弯腰捡起地上染血的刀,“他说,朕松开你,你就会杀了朕,是吗?” 陈安被卸了下巴,说不出话来,可看过来的眼神却满是杀气,显然就如同谢济所说,他会那么做。 殷稷很满意,拎起绳子就要割—— “殷稷,不要。” 熟悉的声音忽然传过来,殷稷的手骤然一顿,他抬眼朝声音来处看去,那道熟悉的影子很快映入眼帘,可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低下头,仍旧去割绳子。 “你给我住手!” 谢蕴快步跑了过去,一把夺过他的刀扔在了一旁:“你疯了吗?他是刺客,他要杀你,你还要放了他?你以后……” “管你什么事?” 谢蕴一僵,嘴边的话顿时被堵了回去。 殷稷垂眼看着她:“你既然不肯与我相认,既然决定了要走,还管我的事做什么?” 谢蕴被这话刺得心口生疼,如何能没有关系?殷稷于她而言,是比性命还要重的人,他的事怎么可能和她没关系? “殷稷,我知道你怪我,可我是为了你好……” “这种好我不要。” 他弯腰去捡地上的刀,却被谢蕴一把抓住了手,他没有躲,只垂眼朝她看了过去,眼神十分冷淡,眼底却有波纹一圈圈荡开。 谢蕴了解他,知道他越是这幅冷静样子,心里就越是难过。 “这些人真的不能放,你会有危险的……” “那不是很好吗?” 谢蕴一愣:“什么?” 殷稷却不再解释,只推开她的手,再次捡起了刀,谢蕴却在这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怪不得这些年从未有人因为行刺而被诛杀,殷稷就是在等他们下手,在等他们将刀锋刺进他胸膛里去,他被她的遗言困住了,他需要努力的活着,可刺杀这种事不是他能决定的,所以他给所有刺客机会。 “对不起……” 她追上去猛地抱住了殷稷的腰,她猜到了他过得不会很好,却不知道这么艰难,一日日都是在熬。 “对不起,对不起……” 殷稷抓着刀的手颤抖起来,他仰起头:“我还是那一句话,你认,还是不认。” 若是不认,现在就赶紧走,他留不住的人不能强求,可他自己的日子要怎么过,他可以自己选。 若是认……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殷稷心口发凉,他终究是等不来这一丝心疼。 “不想认就……” “我认,”谢蕴打断了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所有复杂的思绪都被压了下去,她一字一顿道,“殷稷,我回来了。” 殷稷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住了,抓着刀的手却抖得更剧烈了起来,连带这着整个身体都在哆嗦,谢蕴紧紧抱着他,眼眶发烫:“对不起,我以为我离开对你是更好的,是我的错,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殷稷,对不起……” 第566章 见色忘兄 长刀哐啷一声落了地,抱着的身体却彻底僵住了。 谢蕴本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拥抱,可殷稷却木头一般,动都不动。 “殷稷……” 她忍不住仰头,想看看他,后脑上却忽然多了一只手,将她紧紧压向仍旧宽阔却已经有些单薄的胸膛,一丝缝隙都不留下,他仍旧没有开口,可谢蕴却什么都明白了。 “稷郎,我回来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怀中的腰身猛地一颤,殷稷仿佛骤然清醒一般,抬起另一只手将她死死箍进怀里,那始终仰着头也终于垂了下来,紧紧抵在她肩头,一点滚烫的液体无声滑落,悄然滴进她的领口。 谢蕴被烫得心口一颤,更紧地抱住了他:“对不起,我不该太自以为是……” “你骗我……你说我认错了……”殷稷断断续续开口,“你不见我……你还要走……” 他很克制,可声音里的委屈却怎么都遮掩不住,他明明都看见了希望,她怎么能给他夺走呢?如果是别人这么狠心,他能接受,可是谢蕴不行。 她不能这么对他。 “你太过分了……” 他哑声控诉,谢蕴低声道歉,察觉到殷稷落在自己后脑的手始终没有放松,她放弃了抬头的打算,只抬起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心,察觉到颤抖的身体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她心里微微一松,却是又疼又软。 殷稷…… “你们两个,能不能管管我的死活……我警告你们,再过来我不客气了,我真动手了!” 谢济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后半句是和那些内卫说的,谢蕴这才想起来他还一直被内卫拦着。 “殷稷,让他们停下。” 殷稷充耳不闻,仍旧把他死死禁锢在自己怀里。 “殷……皇帝,再不让他们停下,我可还手了啊,打死打残了我可不赔!” 殷稷侧了下头,只给了谢济一个后脑勺,显然听见了,就是不想理他。 谢济低声骂了句什么,纵身跳上了屋顶。 谢蕴有些无奈,在殷稷心口蹭了蹭:“都是自己人,别让他们闹了。” 自己人三个字取悦了殷稷,这才松开了摁着她后脑的手,但眼底仍旧带着几分不痛快:“都是他挑唆你。” “什么叫挑唆?”谢济忍不住开口,被一群人围着打也没耽误他偷听两人说话,可见虽然双方打得热闹,可其实都没动真格的,“你也不看看她现在什么情况,你以为她看着没事就是好了?” 殷稷骤然紧张起来:“你没好吗?” 他慌忙松开了另一只手,掌心沿着她肩头往下摩挲,谢蕴连忙抓住:“别听他胡说,没有那么糟糕。” “你还撒谎!” 谢济又抽空插了句嘴。 殷稷彻底紧张了起来,再顾不上其他,“住手,回宫。” 内卫“嗖”的不见了影子,谢济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和缓,反而被气得直哼哼。 一半是因为谢蕴这个没出息的,为了个男人,朝令夕改,出尔反尔,甚至连他这个兄长的死活都不顾;一半是因为殷稷,这个恩将仇报的王八蛋,他究竟是为什么现的身?还不是为了救他! 他是为了救他!他就让这么多人围着他打! “皇帝,你给我等着!我和……” “兄长,回宫再说,他有些发烧。” 刚才谢蕴抱他的时候就发现了,夏日在外头等一宿是不至于着凉发热的,可殷稷等待的心情显然不太好,他不是身体受了凉,是心里太难受。 谢济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他发烧重要,你兄长被围着打了那么久就不重要了是吧? 你一句话都没问! 见色忘兄的东西! 他黑着脸跳下屋顶,很快不见了影子,谢蕴也没问他要去哪,倒是看向了还被绑着的陈安:“这个人不能放。” “听你的……把人带回清明司。” 后半句话虽然是和薛京说的,他却连一丝眼神都没能分出去,薛京也没注意,应了一声便吩咐暗吏将刺客带回去,目光却落在谢蕴身上,他有些不敢置信,事情发展到这一幕,不管是那个忽然出现救了皇上的绝顶高手,还是这姑娘口中那一声声的兄长,都在告诉他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实,那就是眼前这人,好像真的是谢蕴。 这世上竟真的会有死而复生的事情…… 他看过去的目光仍旧有些惊疑不定,他也想相信,但实在怕在主子不清醒的情况下,他也被蒙蔽。 谢蕴察觉到了他的怀疑,侧头看了过去:“你便当我不是吧,现在我也不好承认……” 腰间骤然一紧,殷稷看过来的目光瞬间紧张起来:“你还是想走?!” “没有没有,”谢蕴连忙解释,“薛京都不信这种事,更何况旁人,我想着徐徐图之,免得被外头的人传你的闲话。” “我怕这些?” 这些年他什么话没被人骂过,若是现在就让人去查一查,说不得还能查出来有人在家里诅咒他。 谢蕴安抚地摸摸他的头:“我在乎,我不想你被人说。” 殷稷瞬间没了言语,只垂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谢蕴看了眼周遭,随着场面逐渐被控制,已经逐渐有百姓探头往这里看了,她连忙拉着殷稷回了龙撵,却不想帘子刚一垂下,殷稷便抬手来剥她的衣裳。 第567章 携手 青天白日的,殷稷不可能这么放浪,谢蕴知道他另有想法,可还是抓住了他的手:“回宫再说。” “让我看看你身上,”殷稷低语一声,仍旧试图去剥她的衣领,“刚才谢济说,你的身体还没好,还有哪里有问题?让我看看……” 谢蕴抱着他的脖子,将人拉到跟前来,不轻不重地啄了一口:“回头详细和你说,先休息一会儿吧,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殷稷看她两眼,忽然将她压在了宽阔绵软的座板上,反客为主亲了下来,起初动作有些狠厉,咬着她的嘴唇不肯松开,宛如大狗找到了他的肉骨头,一下下不停啃咬,仿佛要吞进去一样,察觉到谢蕴一直在纵容他,动作这才逐渐柔软缱绻下来,由啃咬变成了研磨,却始终不肯松开。 谢蕴无可奈何,只能推了他一把,见他还不老实,索性趴在了他胸膛上:“闭眼,睡觉,等你醒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她亲了亲殷稷的下巴:“这次你可以放心地问,不用有任何顾虑。” 殷稷目光微微一颤,他不知道谢蕴对他的这几年了解多少,可她总是如此敏锐,如此轻易就看出了他的忌惮,他追着谢蕴又和她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这才顺从地闭上眼睛。 谢蕴松了口气,往旁边挤了挤,也闭上了眼睛,昨天殷稷一宿没睡,她又怎么能睡得着?两人不过是隔着门,互相熬着罢了。 此时她也已经十分疲惫了,见他消停,自己也跟着合上了眼睛,可不过片刻她就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殷稷这是没睡? 她正打算睁开眼睛看看,就察觉到衣角被拽了拽,随即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等她掀开眼皮的时候,就瞧见殷稷正将两人的衣裳系在一起。 “……你在干什么?” 殷稷抬眼看过来,似乎对吵醒她有些歉疚,可动作却没有停下,两人的衣角都已经系成了一个大疙瘩,他也还在试图系得再结实一些。 “……你这是打算把我拴在你身上?” 殷稷眼睛霍地一亮,虽然一个字都没说,期待却都写在了脸上。 “不可以!” 殷稷瘪了下嘴,恶狠狠地将最后一个疙瘩系好,这才躺了下来:“你睡你的,我不想睡。” 失而复得固然欣喜,可对于在无望中等待了太久的人来说,哪怕已经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接受过程,可惶恐仍旧挥之不去,他不敢闭上眼睛,总觉得一眼看不见,人就会消失一样。 谢蕴也不好再逼他,这次对她而言只是重逢,对殷稷来说却是奇迹,她不是被死别的那一个,没办法真的对殷稷的心情感同身受。 “那就不睡了,我们说说话。” 殷稷应了一声,抬手搭在了她腰上,起初还很克制,但很快谢蕴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动,殷稷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把她扒拉进了怀里。 “不热吗?” “热死也不松手。” 殷稷发狠的开口,指尖挤进了谢蕴半握着的手心里,和她十指紧扣。 谢蕴只好由着他,倒是想起来正经事:“找个由头把我接回乾元宫吧,今天这么一闹,他们一定能够确认我回来了。” 虽说这些人最后是被殷稷引过来了,可暗中一定还有帮手,那些朝人群里扔鞭炮的人也得查出来,京城里竟然还有逆贼的同党,这些人绝对不能放过。 “好,我让礼部和宗正寺去安排,尽快挑个吉日,只是时间太紧,会有些委屈你。” “不委屈,以前不是……” 谢蕴下意识接了殷稷的茬,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我回乾元宫,做什么要惊动礼部和宗正寺?” 殷稷充耳不闻,自顾自念叨:“还有凤袍,凤驾,聘礼,准备起来都需要时间,多少抬好呢……得回去看看国库……” “你给我停下,”谢蕴无可奈何地打断了他,“只是搬去乾元宫暂住,不是要大婚。” 殷稷被迫中断了思绪,脸唰地拉了下去,不高兴都写在了上头:“为什么不?你都回来了,为什么不能大婚?” 谢蕴哭笑不得:“在世人眼里,我还是个死人,怎么能与你大婚呢?” 她要是真顶着自己原本的身份站在殷稷身边,外头怕不是会传他得了失心疯。 “我不管。” 殷稷咬牙切齿地开口,名声那些虚的有什么用?实打实地把人娶回去才是真的。 “一个月内就得大婚,谁都别想拦我。” “听话。” “我……” “再等一等而已,大婚会有的。” 谢蕴挠了挠他的手心,这才止住了皇帝陛下的牢骚。 殷稷也不是不知道一个月内不可能真的与谢蕴成婚,可他们之间的这场婚事,真的是拖了太久了。 “你刚才说确认?什么意思?” 得到了保证的人思绪终于从儿女情长里抽了出来,十分敏锐地抓住了谢蕴刚才话里的重点,这怎么听着像是有人比他更早知道谢蕴还活着呢? 谢蕴这才将自己这三年里不停被追杀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顺带替谢济解释了一句:“所以兄长猜测,陈安此次进京也是为了抓我,他带我走也是想让你身边消停一些。” 殷稷哼了一声,谢济的心思他太清楚了,根本不用谢蕴解释,因为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不会想让自己的宝贝妹妹卷进皇家的混乱里去。 他将谢蕴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会保护好你,谢蕴,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啊,所以我才想回乾元宫去。” 这京城之内,还有哪里是比殷稷身边安全的呢? 当然,前提是他不再作死。 她拽开殷稷的手,在他再次抓过来之前捧住了他的脸:“我和你,两个人,你都得保护好。” “好。” 他蹭了下谢蕴的额头,当作是承诺,眼神却已经凌厉了起来,谢济的猜测应该是对的,陈安这伙人从入京后就一直行踪诡秘,和之前的刺客举动大相径庭,只是当时他完全没想到谢蕴还活着的消息会有旁人知道,所以根本没有往她身上联想。 现在看来,楚镇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走投无路,竟然还有心思打谢蕴的主意。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好。” 谢蕴也不问他想怎么做,眼看着到了宫门口,起身就要下去,可刚一动就被拉住了,她低头看向两人死死系在一起的衣角,无可奈何地伸手去解。 殷稷暗搓搓拽了下衣角,试图将那结拽紧一些,结果小动作被发现,手背上挨了两巴掌不得不缩了回去。 “我不能先接你去乾元宫吗?” “不能,这么大阵仗,会造成很多麻烦。” 殷稷没了言语,只睁着眼睛看她,看得谢蕴有些心软,在他嘴角嘬了一口:“忙你的去吧,等回宫的时候,我已经在乾元宫等你了。” 殷稷这才应了一声,露出个笑容来目送她下了龙撵。 可等帘子一合上,他脸上所有的情绪便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抬手摸了下嘴角,低沉又含糊地啧了一声:“她好不容易回来,差点就让你们弄丢了,看来这些年,你们还是不够疼啊……去清明司。” 第568章 以牙还牙 清明司占地极广,曾经它在宫墙之内只有几间屋子,现在却是合并了几座衙门的庞然大物。 可和刑部大理寺等威严肃穆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更像是一座寻常官邸,前院暗吏各司其职,一片平和,可后院的门一推开,便仿佛打开了通往地府的路。 “人才刚押进来,怕是没这么快就交代。” 薛京亲自上前为殷稷引路,隔着院门,他们已经能听见刺客受刑和惨叫的动静,而陈安就在他们一墙之隔的暗室里,他听得见同伴的惨叫,却看不见他们的情形,许是这种不能共苦的背叛感让他无力又无望,只能靠嘶吼发泄,被关进去才不过两刻钟而已,他的嗓音便已经撕裂了。 暗吏打了声呼哨,院子里招呼刺客的刑官们顿时停了手,纷纷收了刑具单膝跪地,有人取了厚厚的毡毯来,横穿庭院铺出了一条干净洁白的路。 那颜色与周遭格格不入,却衬得偌大的庭院越发阴冷森寒,数不清的刑架矗立在毡毯两侧,宛如一块又一块的墓碑,地面积着的血迹也早已经发黑凝固,仿佛一脚踩下去,便会陷入血色的沼泽里。 随行的宫人脸色发白,明明是夏日的正午,他们却被不知何处来的寒气刺的毛骨悚然,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在控制不住地战栗。 殷稷却对这幅人间地狱的情形习以为常,慢悠悠踩着毡毯自刑架中间穿过。 狭长的走廊里火把次第亮起,雪白的毡毯也已经铺满了殷稷双足可能踏过的任何一寸地面,而在长廊尽头,一把宽大的座椅已经被摆好,上头还铺了厚厚的软垫,殷稷歪坐下去,指尖一抬,薛京这才开了牢门。 光亮照进牢房的瞬间,陈安的嘶吼声便清晰起来,他似是意识到有人来了,猛地朝门口扑了过来,但下一瞬就被身边四面八方禁锢着他的铁链拽了回去,许是这一下牵扯到了伤处,他闷哼了一声,声音却含糊又憋屈,宫人们这才注意到他嘴里塞着东西,那是清明司特质的口塞。 既能防止他们受不住酷刑咬舌自尽,又能让他们发出含糊的声音,不至于在想招认的时候开不了口。 “薛京你个走狗,让我出去,有什么刑罚你冲我来!你……是你?” 厚重的铁门被彻底拉开,陈安这才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殷稷,他瞬间睚眦欲裂:“狗皇帝,你还敢来!有种你就杀了我,你杀了我!” “陈安,”殷稷仿佛没听见他的怒骂,自顾自开口,“元安元年生人,因家贫从军,征战十五载,杀敌千余,军功积至丙等……是个人才。” 殷稷淡淡开口,目光透过门洞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应当能为朕效力。” 陈安冷笑一声,若不是嘴里塞着东西,他很想一口唾沫啐在殷稷脸上:“矫诏登基,滥杀无辜的逆贼,想让我为你效力?好啊,跪下求我……” 薛京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整个人都踹得倒飞出去,这一脚力道极重,撞到墙上时的动静,仿佛是脊椎都要断裂了一般。 他却犹自不解恨,追过去还要动手—— “别这么粗鲁,这可是朕未来的肱股之臣。” 薛京这才应了一声,将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你做梦!” 陈安挣扎着爬起来,“我陈安一天是统帅麾下,就一辈子都是,卖主求荣的事你想都别想。” 殷稷仍旧一副没听见他开口的样子:“什么官职好呢?对了,楚镇的靖安侯之位是不是收回来了?” “回皇上,正是,楚家满门抄斩那一日,他便不是靖安侯了。” “那刚好,给他吧。” 陈安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你听不懂人话吗?狗皇帝,我说了,不会做你给的官,你死了这条心吧!” 殷稷目光略有些新奇地看向薛京:“朕想做什么,需要过问他的想法吗?” “回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您的决定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朕也这么觉得,”殷稷施施然起身,“来人,昭告天下,陈安告密有功,封靖安侯,赐楚宅。” 话音落下,陈安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殷稷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招安,而是要用他演一出离间计,如果他被封侯的消息传到塞外去,传到了楚镇的耳朵里,远隔千里他无从判断真伪,只能以他投敌作为结论,到时候这一脉人马一定会军心大乱,更糟糕的是,他的家人还都在那里! “有种你就杀了我!算计我的家里人算什么本事,你不能这么做……” “朕可以。” 殷稷缓声开口,这次他的话终于是对陈安说得了,“再敢把主意打到谢蕴头上,朕会更卑鄙。” 他转身就走,陈安却彻底慌了,一身枷锁被他挣得哐啷作响,他却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发了疯似的冲撞:“狗皇帝,你不会得逞的,统帅不会相信你这种卑鄙的手段的,你给我回来,你回来……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叫喊声戛然而止,因为薛京一个手刀劈在了他后颈上,所有的愤怒不甘和恐惧都在这一下攻击里沉寂下去,黑暗涌上来,他一头栽倒了地上。 “来人,伺候靖安侯沐浴更衣。” 暗吏们连忙上前,将还被绑着的陈安解了下来,拖到暗室里清洗更衣。 “皇上,其余刺客怎么处置?” 殷稷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正午的阳光本该炽烈,可许是这院子里的人命太多,连阳光都驱不散那股森冷。 殷稷眯了下眼睛:“放风筝吧,就当是给咱们新任靖安侯的见面礼。” 薛京目光一闪:“是,臣明白了,这就让人去安排。” “要谨慎一些,”殷稷开口嘱咐,“不该传的别传出去,阿蕴可不喜欢这些。” 提起那两个字,他脸上的淡漠迅速褪去,染上了柔软和期待,“回宫,她在等朕。” 第569章 我是最不一样的 谢蕴的确已经到了乾元宫,可却并没有时间等殷稷,因为一进门她就被听荷盯上了。 如同她先前和殷稷说的那样,死而复生并不是很容易让人接受的事情,说不得还会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暂时隐瞒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提着包袱进乾元宫的时候,也只说殷稷让她来贴身伺候。 皇帝的旨意无人敢拦,她顺利进了乾元宫,可皇帝出巡遇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宫闱,玉春忙着去请太医,蔡添喜也带着人慌忙往宫外去迎接,偌大一个乾元宫,竟轮得到听荷来当家做主了。 所以谢蕴一进门,包袱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听荷指派了去清洗衣物。 “乾元宫不养闲人,就算你迎春殿出来的也一样。” 听荷叉着腰,昂着头,倒是一副管事姑姑的模样,“你也别说我苛待你,这可是皇上身边最轻省的差事了,比起那些擦地和搬搬抬抬的,这差事能轮得上你,你就偷着乐吧,这可皇上的衣物,多少人想碰都碰不到的。” 谢蕴有些纳闷:“皇上的衣物不送浣衣局?” “当然不送,你知道皇上多宝贝那些衣裳吗?碰一下……”听荷猛地住了嘴,似是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她慌忙转移了话题,“你话怎么那么多?要你做你就去做!” 说着她便将两件衣裳扔了过来:“你可洗仔细了,要是留下一丁点污渍,晚饭就别吃了。” 话音落下,她便匆匆不见了影子。 谢蕴抱着殷稷的衣裳,颇有些哭笑不得,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轮到听荷来吩咐她了,罢了,既然是殷稷的衣裳,她洗一洗也无妨。 只是这丫头,不安好心啊…… 但她仍旧抱着衣服去了后院,她就瞧瞧听荷打算怎么对付她。 主子的寝宫里大都是有井的,方便平日里用水,她过去的时候刚好有几个小宫女打了水洗抹布,瞧见她来起初还想和她打招呼的,可后来一瞧见她怀里的衣裳顿时变了脸色,齐刷刷跑走了。 谢蕴没注意到她们的眼神变化,只当是得了听荷的吩咐,这些小丫头才不敢和她亲近,也并不在意,见她们还留了个木盆,索性捡起来用。 只是她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皂荚在哪,只能让衣服这么泡着,反正她不着急。 可躲在暗处一直偷看她的听荷却有些急了,虽说以殷稷对这些衣服的宝贝程度,谢蕴这般擅自泡水已经是犯了大忌,足够殷稷将她撵出乾元宫,可对她来说不够! 她伺候了皇帝那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不一样,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如果真的有一飞冲天的机会,那只能是她,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横插一脚,夺走本该属于她的宠爱。 这个付粟粟不就是长得像谢蕴才让皇帝另眼相看吗?可有什么用,迎春殿里比她像的还少吗?死的还少吗?假的终究是假的,她想捏死她,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想着,眼底都是兴奋,几次深呼吸才缓和了情绪,抬脚走了出去:“你这样怎么洗得干净?你得捣。” 她指尖紧紧抠着掌心,死死将幸灾乐祸压在心里,这个女人很敏锐,她不能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敌意,她要慢慢地引导,然后一路把她送进深渊里去。 许是她隐藏得太好,谢蕴没和上次似的挤兑她,反而满眼真诚:“怎么捣?我不会。” 听荷心里骂了一句蠢笨,却又因为她即将上钩而止不住的兴奋,指尖都哆嗦了起来:“那就是捣衣杵,你把衣服放石头上,使劲砸就行了。” 谢蕴迟疑着将那根沉甸甸的木棒捡起来,试探着砸了一下:“这样?” 听荷眼睛发亮:“对,就是这样,但你这衣服放的位置不对。” 她抓起衣裳放到石头边缘,那石头被打磨得很光滑,没办法割破衣裳,但放在边缘就有可能撕裂,她不会放弃任何一点会让付粟粟万劫不复的机会。 “好了,砸吧,使劲砸,砸得越用力,洗的越干净,皇上就会对你越满意。” 谢蕴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听话地举起捣衣杵,一下一下砸着衣裳,随着她的动作,听荷的眼睛越来越亮,眼底的恶毒几乎要溢出来:“就是这样,使劲砸,快一点……” 在她的催促下,谢蕴砸下的力道越来越重,动作也越来越快,终于夏衣那单薄的料子承受不住捣衣杵的暴力,撕拉一声裂开了。 谢蕴有些茫然的看过去:“裂开了,如何是好?” 听荷浑身猛地一颤,随即猛地叫喊出声:“来人啊,付姑娘把皇上的衣裳洗坏了!” 那陡然高亢的嗓门刺得谢蕴一懵,她无奈一叹:“你喊什么?破了补一补就好了。” “你还想补?” 听荷的音调越发高亢,“你做梦,弄坏了皇上的衣裳他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等着他治你的死罪吧!” 眼看目的达成,听荷彻底不再遮掩,看着谢蕴满脸都是兴奋,随着她的叫喊,宫人也都围了过来,她兴奋地指着谢蕴:“你们看清楚了,就是她弄坏了皇上的衣裳,快,把她绑起来,等皇上回来处置!” 宫人们的脸色也都变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却迟迟没有动手:“听荷姑娘,蔡公公和玉春公公都不在,咱们擅自动手不太好吧?” 听荷一巴掌甩在小丫头脸上,疾言厉色道:“谁给你的胆子和我顶嘴?你们不想绑她,是想和她一起被治罪吗?我可是皇上内殿里伺候的人,你们说他是信你们还是信我?” 小丫头被吓得不敢再言语,几个太监迫于听荷的淫威,转身去拿了绳子:“付姑娘,对不住了,谁让你犯了皇上的忌讳呢?你待会好好求饶,说不定还能活命。” 谢蕴轻轻啧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听荷身上:“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如此恶毒?放开我,还有余地。” “你给我余地?” 听荷大笑起来,“你是什么东西?还想给我余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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