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一直到巳时正,时常活跃在众人口中的另一位长史谢桁这才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随手捞过一位下属的文书看了一眼,谢桁一双带笑的狐狸眼很快瞄向了对面那位清俊少年的位置。 “没想到楚兄年纪轻轻,不仅对经济在行,于农事还有这般了解!” 齐州多山地,且时常少雨少水,虽算不得苦寒之地,却也着实并不富裕。尤其粮食这块儿。 偏偏边地敌人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有战争的条件下,粮草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然而这才不过半年,经由对方改进的梯田便已经有了显著成效。 这怎么不叫人惊喜外加惊叹! 这也是安宁这会儿地位直上的缘由之一。 就连殿下,也已经多久没有畅饮一番。 来人靠近的功夫,闻出对方身上传来的酒气,安宁下意识皱了皱眉,手中折扇毫不客气地抵在来人肩侧,将人推远了些许,这才随意合上手中的文书仿若随意开口道: “家中之前也是有这些营生的!” 意思是为了生计,特意研究过。 楚家作为大商户,钱财自是不缺,有了银钱购置土地自然也是常事。 至于后来,形势斗转之后。 一介商户,没有稳固的靠山,良田自是保不住的,至于那些不值钱的山地,这时代山地产值太少,楚老爷自是瞧不大上的。 原身之前倒是有提过,可是楚老爷觉得费时费力到底没有施行。 果真如此! 闻言,虽知晓这人未必说全,谢桁也果断不再多问。 只抬起袖口略做轻嗅了后,很快识相地飘远了些。 心道,可惜了,十几年的梨花醉,看来这回是不能尽兴了。 九月,为着此次丰收之喜,晋王高兴之下,还特意给一众属官多了一年的俸银,而最大的功臣安宁,虽职位无法再升,但手中权利,还有信重自是不可同日而与。 甚至为保此等良才不出意外,萧祁还特意支了一波精卫。 可惜,欢悦的日子并不长久。 十月末,隔壁北越便传来国灭的消息。 一瞬间,所有人欢喜荡然无存。 忙忙碌碌一直到年节,安宁这才抽空回了一趟楚家,然而就在离开前,一个略显尖刻的声音突然拦住了去路。 “安儿!” 好笑地看着眼前一脸孱弱苍白,神色“哀切”的妇人,安宁突然有些悲哀,替前世被利用一生,最后却沦为弃子的原身。 试问眼前这人演技很好吗? 其实并不,多年积郁之下,眼前的杨氏连原本温良的眉眼都带着几分刻薄沉郁。 此刻这番表演更是谈不上所谓精湛,口口声声请求之下,却仍带着面对原身下意识的强硬之势。 就像哪怕意识到自个儿的谋算被发觉,潜意识里,这人竟还是相信,信任这个女儿不会抛弃于她。 会再一次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微撇的唇角,这一刻,安宁总算明白。为何这人能毫无负担的对原身下手,而不怕日后东窗事发被原身发觉。 无他,原身这个女儿待她太好了,好到这份轻易可以得到,可以肆意挥霍的东西在对方眼中已然变得尤为廉价。 而她以为的,伤害对方的代价几乎没有…… 想通了这一点,安宁只觉异常想笑。 这人未免也太小看原身了,事实上,上辈子在察觉出对方不对时,临死之际,原身的愿望可没有一条是有关于这两人的…… 轻抚了抚方才席上有些褶皱的袖口: “母亲的意思是,希望我这个做兄长的能帮衬着三弟,助 他掌握楚家?日后好能同我互为臂肘?” 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真的……… 她那位弟弟难道是什么天纵之才吗? 安宁简直连回都懒地回上一句,不过想到上辈子的原身,这会儿还是含笑着看着眼前死死挡在跟前的杨氏: “母亲,孩儿实在想不通,您这究竟是在急什么?” “您不是一直觉得是因着我抢占了属于弟弟的“嫡长子”外加继承人的身份,方才使得三弟从小不受重视?那如今,孩儿我退出不是正合您意。” “想来,没有孩儿的影响,三弟必然也是能从西院那里夺得掌权人之位,日后前途异常光明。” “我这个做兄长的,就先在此道一句恭喜了!” 忽略掉眼角眉梢毫不掩饰的嘲讽,安宁这话还是有些个诚心的。 后知后觉,激怒过后,杨氏面色骤然苍白了下来。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杨氏突然狠狠摇头: “安儿,不对,你不是安儿,你究竟是谁?” “你究竟是谁?是谁?” “何苦自欺欺人呢?在做那件事之前,您就应该想好结果才是。” 没有再多看一眼对方的歇斯底里,安宁径自抬脚踏上已经停留在此地多时的马车。 寒风中,传来少年再清淡不过的声音: “母亲大人您还是快些回去吧,两位姐姐那儿怕是为您拖不了多久了………” 而你,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果然,那日不久,楚府上便传来了大夫人病重不宜见客的消息。就连前头两个姐姐,身边得用的侍女也换了一轮儿。 得到消息时,安宁正同晋王二人一道分析前线斥候传来的消息,从而推断敌军入侵的时节,听到这个显然并不意外: 只能说,渣爹这手段够利落,对这位原配夫人也实在够心狠的。 想到偶尔见过几次的三弟,某种程度上也不怪这人近乎疯魔,同样是楚府公子,原身有嫡长子未来继承人的名份,备受一众长辈重视。 二公子楚子旭有父亲偏爱,一应衣食从不曾落下什么,常日里手里私房更是给的足足的,照常呼朋唤友,虽不说一掷千金,却也算是颇为阔绰。 在外自然混得极开。 唯有三公子,因着迁怒,自出生起就没被一家之主楚老爷瞧在眼里过,唯一的期望还是因着原主的优秀,楚老爹难免生起了些许幻想。 然而这丝幻想也在后来被证实天赋平平时彻底消失。 从此眼中再没了这儿子一般。 当家人态度如此,主母又是个无甚威严的,就连老太太,大多数关心照看也给了前头的“大公子”。 其他人自然有样学样,若非原身这个嫡亲兄长态度在此,这些人只会愈发来得轻视。 不过可能在杨氏看来,原身的每一次大方给予,何尝不是在刺人眼呢? 听过就罢了,安宁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以渣爹的能力,上一次已经是天时地利人和,有了防范后还能出事…… 那渣爹这个楚家家主还是早些洗洗让位吧! 北越被灭,大周铁骑早已经陈列边境日久,只待休养生息过后,随时可以率师南下。 然而朝廷那头,给的增援却迟迟未至。前来的钦差先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这才开口道: “这……经众大臣一致商议,都觉边地骤然增兵,恐会被视若挑衅之举。” “大周既已吞越,劳民伤财,不说休养生息,想来在这么快对另一宗国动手,必然会引起他国防范,更甚者群起而攻之。” “艹,他娘的这是说的什么话!” 这人刚一走,晋王府书房内,几乎落地可闻。饶是早有预料,这一刻萧祁面上还是不觉间覆上了一层寒霜。 谢桁一双狐狸眼更是不带半分笑意,此刻食指轻叩着桌案不晓得再想些什么。 其中资历最浅的安宁同样没有说话。 一阵沉默中,最后还是一位年轻将领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什么鬼,挑衅,说的跟你站着不动人家就能放过你一样。 何况谁不知晓,大周实施的是武勋制度,素行以战养战,那群兵痞子都是穷极好武。人家会特意歇上个十年八年的给你养足了精力吗? 放屁呢! “子安觉得,周军何时会南下?” 而我们,又有多少准备的时间。 轻巧地落下一枚白玉棋子,对面谢桁好似随口询问道。 “谢兄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 “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何况以大周如今的政体结构,我猜最迟两年……” “当然,能不能有这个时间,还在于越地那些“叛乱”能够持续多久了?” 啧,匡谁呢,当她没察觉对方这大半年来的小动作?说话的功夫,安宁已经毫不客气将对方退路尽数封死…… 端视着眼前的进退维谷的处境,来人依旧面色如常,一双狐狸眼中甚至还带上了笑意: “周军行事向来狂悖残忍,生死大仇在前,群情激愤之下,这场灾祸恐并不易消弭。” 就是不知道,这两年时间于你而言是够还是不够?直直看着来人,谢桁丝毫不吝揭短: “连殿下都知晓,论谋事谋人许是在我,然治世之道,便是多一位谢子固,也拍马不及子安你分毫!” 迎上来人近乎笃定的目光,安宁这次却没有说太多谦词,摩擦着手中的棋子,少年微微上挑的凤眼同样幽幽道: “如果我说,我还想要再多上一年呢?” 回答她的是对方毫不犹豫的“好!” 第179章 古代炮灰“嫡长子”7 启明二十三年 同样也是安宁到来这里的第四年,城门下,此刻黑压压的铁骑一眼望不到尽头。 黄土飞扬,火光冲天,伴随着阵阵军号,漫天响起的厮杀声似乎还响彻在耳边。 府城内,一众青壮们早已经整装待发,一波又一波顽强地死守在城门前,其中甚至还能隐约看到少许身强力壮的女兵,而余下的一众老弱则是个个紧闭门户,有些迷信的甚至已经在佛堂内燃起了香烟。 试问大周铁骑的可怕,在此之前,谁人不知? 于这场战争,可以说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没个底。 然而出乎意料,明明这般境地,除去一些原有的有些资本的大商户,选择弃城逃离的百姓却未有太多。 甚至于不少村镇之中,有些年岁已长的长辈们,此刻正紧紧握着手中的锄头,镰刀若干。甚至还有很多已经自发聚集了队伍,只待那些个青壮顶不上时,用自己这把老骨头去上去挡上一挡。 能多挡上一会儿,或许就有生机了呢! 城中不少妇孺亦是紧紧握着手中唯一趁手的武器。 乱世,底下这些平头百姓性命最是低贱,如今好不容易得一安身之所,谁都不允许破坏! 可惜,在对方不计损失的强攻之下,再坚固的城墙都有倒下的可能。 伴随着城外不断响起的兵革之声,漫天火光下,几乎所有人此刻都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能退!他们的家园不能让! 城中人是,此刻奋力守卫在前线这些人亦是如此。 除了齐州府,试问谁人能给他们如此优渥的待遇,钱粮充足,冬日里还有厚实的棉服,不必担忧有朝一日冻死在哪一处。 更不必担忧有朝一日不幸战死之后,家中老小无人可依。 所有人都知晓,自两年前楚大人正式接手齐地财政大权,这两年齐州府发展可以说飞快,粮食自给的同时,商贸更是发达。 最重要的是,去岁由楚大人提议,晋王殿下亲自定下规矩,只要家中有人战死,亦或因公殉职,其家属不仅能得到一大笔抚恤银,足够一家子未来十年内生活无虑。最重要的是,还能有一个进入工坊的名额……… 可以说只要今日他们守地住,他们身后父母,儿女都能在这一片净土上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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