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着坐在人群前方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叟,低声同姜黎道。 “还有那头穿着黑色短打的青年,那是曲梁城县衙的一名衙役。他今儿带着不少曲梁城的百姓,千里迢迢为主子鸣冤来了!” “还有这边――” “我知道,这边的都是因着霍珏《奏白灾合议六事》而得到妥善安置的流民。他们今儿连干粮都不去领,一大早便来了午门。”姜黎噙着泪笑道。 话音刚落,她便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本不该哭的,可她忍不住,当真是忍不住! 这些百姓啊,全是霍珏救过的人。 今儿的天比任何时候都要冷,但这些人冒着风雪投桃报李来了! 她的卫小将军多苦啊,可如今他再也不孤单了。 有无数人站在他身后,有无数人做他的后盾,有无数人敢直面天威,为他讨一个公道! 簌簌风雪坠落在她的衣襟,姜黎想起离开青云山那日,殷道长同她慈爱道: “你可知他今日之果,皆是你昨日之因。阿黎,去罢!带着那小子,去盛京结下越来越多的善因!” 彼时姜黎尚且不懂何谓昨日因,今日果。 可如今她懂了。 眼前的这些百姓,便是霍珏昨日结下的善因。 是以今日,他们来了! 隔着一堵宫墙,墙内百官高呼“恭请皇上退位”,墙外百姓怒斥“天子失道,德不配位”。 后来史官将这一日记载为“白灾之变”。 这一日,皇帝失德,天谴于上,人怨于下。 这一日,大周朝百官万民齐心跪于皇宫内外,请求皇帝退位,谢罪于天下。 这一日,成泰帝周元庚退位,自囚于皇陵,终生不得出,诚王周元季继位。 周元季继位不过十日,便下罪己诏,自称无治国安邦之才。 愿顺应天意,禅位于定国公薛晋。至此,大周国祚一百九十六年。 - 四月初一,定国公薛晋正式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雍,建年号为肃和。 肃和元年四月初二,肃和帝登基大典后的第二日,连绵了半年之久的风雪终于停歇。 阴沉沉的天放了晴,盛京百姓一个接一个从屋内走出,望着天幕那片久违的明灿灿的阳光,惊呼道:“龙抬头于西北,灾止天和。那箴言竟然灵验了!” 永福街霍府。 姜黎望着从支摘窗斜进来的阳光,笑着对霍珏道:“今儿的天真好,皇上倒是体贴,竟然允你们休沐一日。” 霍珏放下手上的案牍,挑眉道:“登基大典之后本该休沐三日,可惜边关告急,且白灾之后大雍多地需要援建。皇上心忧百姓,这才减了两日。” 一听他说起这些事,姜黎的眉心不由得一蹙。 白灾之后的援建姜黎倒是不担心的,霍珏提出的《奏白灾合议六事》,其中就包括了一条灾后重建。便是灾情最严重的北境六城,眼下都恢复得极好。 她担心的是北狄入侵肃州之事。 北狄军在熬了一个春雪成灾的春天后,终于按捺不住,于上月底忽然攻打肃州。 好在肃州军早就最好了准备,不至于叫北狄军偷袭成功。 如今两军战况正在胶着呢! 小姑娘那张白生生的脸从来藏不住心思。 霍珏望了望她,道:“阿黎不必担心,肃州不会出事。眼下之所以不将北狄军赶回皇庭去,是因着太子需要一个功劳。” 昨儿肃和帝在登基大典上便已经立下了太子,从前的定国公府世子、锦衣卫指挥使薛无问如今是大雍的太子爷了。 “功劳?” 姜黎诧异地应了声,回眸思忖片刻,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这天下人能臣服于肃和帝,日后,却未必愿意臣服于年轻的太子。 太子,需要一个泼天的功劳收人心,就像从前的定国公一般。 霍珏看不得小姑娘苦思冥想的模样,起身捏了捏姜黎的鼻尖,道:“我与太子早就谋划好了,太子此行,定会大捷而归。” 姜黎这才柳眉一展。 她望着霍珏,忽而想起,她家这位郎君如今再不是都察院监察御史霍珏了,而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卫瑾。 都说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从前霍珏的祖父卫项便曾做过翰林院侍读学士,后来一路官拜太子太傅、内阁首辅。 姜黎隐隐约约觉着,肃和帝命霍珏进翰林为官,大抵是为了让他,有朝一日能接祖父的衣钵罢。 到得那时,阿姐有霍珏做她的后盾,便是当了皇后,也有底气了。 思及卫?l,姜黎慌忙从一边的竹篾里取出针线。 她最近正在学着做小婴孩的衣物,这会正要做一双虎头鞋给阿蝉。 说来这些针线活对她来说真真是一如既往地难,好在离阿蝉出生还久着呢,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学。 小娘子笨拙地拿着针穿丝走线,每每那冒着冷光的针尖从她手指擦过,霍珏都要微微提起一口气。 这位遇着任何事都从容不迫的霍大人,在闺房里,最怕的大抵便是姜黎手上的那根细针了。 偏生小姑娘爱学,他只好纵着她。 小娘子边做绣活,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声音软软糯糯,好似从前栖于文澜院梧桐树枝头的小喜鹊。 他的小喜鹊说着酒肆,说着昨儿的登基大典,说着明儿要亲手给他穿上五品大员的官服。 说到最后,她抬起湿润的眼,望了眼窗外的曦光。 融融春光里,小姑娘坐在榻上,丝丝缕缕的薄光从遥远的地儿跋山涉水而至,萦绕在她的身侧。 光里,她眉眼含笑。 霍珏眸光微微一颤。 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从前那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有光从外缓缓渗入。 有人在门外轻声唤他。 他回眸望了眼空空如也的冰棺,缓缓推开了门。 - “霍珏,卫瑾,卫昭明!” 姜黎望着不知神游至何处的郎君,放下手上的布帛,轻轻挥了挥手。 便见眼前的郎君眸光微敛。 那双漆黑的似是望不到头的眸子渐渐映入了她的脸,渐渐缀了光。 霍珏喉结轻轻一抬,“嗯”了声。 姜黎笑吟吟道:“你听见我方才说的话了么?听说大相国寺后山的山茶花又开了,前年去大相国寺,都没能同你一起赏花。你哪日得空了,陪我去一趟,可好?这暖融融的春光,我盼了好久啦。” 他的阿黎大抵不知,他等这场光亦是等了许久。 年轻郎君静静望着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娘子,清隽的眉眼渐渐氤氲起笑意,轻声应她:“好,听你的。” 第121章 番外.后续(一) 后续(一) 成泰七年, 天子失德,春雪成灾。 皇帝周元庚被逼退位,诚王周元季继位。 这位爱画成痴的诚王继位后,连登基大典都懒得弄, 十日后便将龙座如烫手山芋一般丢给了薛晋。 当然在百姓眼中, 诚王此举是为了天下大义, 为了江山社稷, 绝不是因着他只喜欢画画。 诚王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减少了百姓对周皇室的怨恨,而诚王答应禅位唯一的条件便是善待所有周皇室的人。 “如何才算是善待呢?”薛无问斟了一盏茶,推过去给霍珏, “长公主与大皇子好说,一个送去大相国寺吃斋念佛,一个同诚王一般,赐个闲散王爷的身份。这样的安排,诚王定然不会置喙些甚。倒是周元庚,我问卫?l想要我如何处置, 她说由你来定夺。” 霍珏淡淡道:“将他送去皇陵, 在先帝的功德碑前日夜忏悔, 想来诚王不会不同意。” 承平帝死于周元庚手中,周元季不可能会原谅他这位自小就不亲的兄长。 但不原谅归不原谅, 这位素来宅心仁厚的王爷,却也干不出眼睁睁瞧着周元庚去死的事来。 将周元庚送去皇陵, 应当是最好的处置。 霍珏说罢, 又默默补了一句:“余万拙既然‘将功赎罪’了, 也不必让他死。将他送去皇陵服侍周元庚, 与周元庚一同忏悔, 也算是全了他对周元庚的主仆之情。” 薛无问睇他一眼,笑了声,道:“成,你这‘恩赐’倒是妙。” 可不是妙么? 周元庚曾赐了一杯毒酒给余万拙,余万拙没死成,在登闻鼓前于众人面前揭露周元庚弑父之事。 将这两人凑做堆扔到皇陵去真真是妙。 皇陵那地儿吧,虽说葬的都是周皇室的人。但到底是陵墓,周遭环境阴冷森然。 当初承平帝死于二人之手,让他们二人日日夜夜对着承平帝的墓碑,想想都知道那滋味有多美妙。 尤其是周元庚,从前连乾清宫都不敢入。 如今要他对着那泣血的功德碑,过完下半辈子,无异于是要他下半辈子都活在噩梦里。 “皇陵环境清幽且阴气重,索性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跟过去,好让他们二人活久一些。”薛无问提唇一笑,“也是对他们的额外的恩典了。” 霍珏抬眸看他,颔首道:“姐夫所言甚是。” 听见霍珏又喊他“姐夫”,薛无问原先提起的唇角一抽,意味深长道:“说吧,你又有何事相求?” 霍珏挑眉,摇头道:“姐夫想多了,瑾无事相求。不过――” 他说到这,停顿了须臾,举起手中的杯子,方才继续道:“姐夫过两日便要出发前往肃州,瑾在此祝姐夫旗开得胜、载誉而归。” 薛无问定定看他一眼,随即哼笑了声,拎起杯子,道:“谢了。你定下的计谋很好,但北狄的二皇子乌钺为人阴险狡诈,他对我恨之入骨,只有我亲自去,方能令他中计。”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薛无问在盛京呆了七年,但对于肃州还有北狄王庭的事,了如指掌。 霍珏微微颔首。 北狄二皇子乌钺与薛无问年岁相仿,一个年纪轻轻成了肃州军的少年战神,一个尚未及冠便赢得了北狄军将的认可。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薛无问每回上战场都会遇着乌钺。 乌钺有何心思,大抵也猜得到。 定国公薛晋在沙场威名赫赫,整个肃州在他的治理下可谓是固若金汤,便是北狄人也不得不服,在惧怕他的同时也敬他。 乌钺自小便野心勃勃,杀不了老子便想着干掉小的,好立下威名。 可惜啊,薛无问可不是他能轻易杀得了的人。 二人交手过好几回,薛无问中过北狄二皇子的暗箭,也曾砍下过他的一根手指,让他差点不能拉弓射箭。 但也从此结下了死仇。 薛无问此番前去肃州,大抵也是要同乌钺做个了断。 北狄太子中了毒而不自知,乌钺死后,北狄太子即便登基了也活不久,届时王庭一乱,大雍的机会便来了。 薛无问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思忖片刻后,便道:“我此次前往肃州,至少半年不得归。你与阿黎若是有空,便去东宫多陪陪你姐姐。” 前两日的登基大典,父亲虽定了他做太子,但太子妃尚且未定。 并非是不想给卫?l一个名分,而是他薛无问既然要娶卫?l,那便定然要是这世间最盛大的一场婚礼。 当初这小子求娶他媳妇儿,都能以解元为聘。 自己这个做姐夫岂能逊色于他? 他家姑娘虽在卫家出事前从来不曾出过青州,可卫家卫大娘子的名儿在大周谁不知晓? 他迎娶卫?l的排场实则代表了薛家对卫?l的态度。 总归是不能将就的。 说来,自从霍珏那日击响了登闻鼓,世人皆知,青州卫家有两人从七年前的灭族之祸里存活了下来。 一人乃去岁的状元郎,几度立下奇功的都察院御史霍珏,又或者该称卫瑾;一人是青州卫家的大娘子,亦即是甫一出生就被圆玄大师批下凤命的前太孙妃卫?l。 关于卫?l为何出现在定国公府,又为何会成了薛无问的妻子,坊间自然传闻不断。 有说卫?l的凤命的确是天命,只是这凤命的归属不是从前大周的太孙周怀佑,而是大雍的太子薛无问。 亦有人猜测,定国公府怕是从一开始便有了改朝换代之心,这才悄悄救下了身具凤命的卫家大娘子。 这样的猜测自然是一流传出来便被人纷纷驳回。 朝臣与百姓两月前在皇宫那逼天子退位的事忘了? 大相国寺的箴言忘了? 肃和帝登极御宇的第二日,这天儿就放晴了。 可见肃和帝就是天命所归,即是老天爷相中的明君,扯那些个阴谋诡计作甚? 只要在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能令江山不再风雨飘摇,能令百姓安居乐业,那就是好皇帝! 就这般,坊间但凡流出些于肃和帝不利的传言,很快便会被打压下去。 - 从闻莺阁出来,薛无问径直回了太子府。 一入寝殿便见佟嬷嬷领着几名婢女在给卫?l摸香膏,她如今有孕五个月,肚子已经开始显怀。 世家望族的姑娘在怀孕之时的养护比寻头百姓总是要讲究些。 便比如现下,眼见着卫?l的肚子微微隆起了,佟嬷嬷便用了卫家世代相传的方子做了香膏,专门给卫?l摸肚皮用,以防止肚皮起纹。 薛无问进来后,十分熟稔地接过佟嬷嬷手上的香膏,道:“都出去罢。” 佟嬷嬷瞧了瞧面色平静的卫?l,唇角微扬。 眼下薛世子虽成了太子,可他对自家大娘子的态度半点没变,大娘子对他亦是如从前一般。 如此甚好。 佟嬷嬷忙应了声“是”,便领着婢女出殿去了。 薛无问从白玉瓷碗里挖出块拇指大的香膏,涂到卫?l肚皮上,用带着薄茧的掌心缓慢按摩。 男人手热,且力度轻柔,倒是比佟嬷嬷弄得还要舒服。 烛火熠熠,夜风徐徐。 摸好香膏后,薛无问在卫?l肚皮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阿蝉乖,莫让你娘受苦。” 卫?l初初有孕的头三个月,因着胸堵恶心,委实是受了些苦。 什么都吃不下,一吃便要吐,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瘦了。 好在从上月开始,她终于不再难受,也能吃下东西了。 卫?l垂眸望着薛无问,轻声道:“从前你陪我来了盛京,此次你前往肃州,我本该陪你一同去,就像从前母亲陪着父亲去肃州一样。只我如今有孕在身,不可奔波。待得来日,你若要出征,我定陪你去。” 薛无问提了下唇,道:“好。” 卫?l又道:“你要平安归来。” 薛无问拿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弯下腰,认真望着她沉静的眼,郑重道:“我会平安归来。” “我此行至少要离开半载,若你分娩之时,我赶不及回来,你也要应承我,你会平安。卫?l,我薛无问缺的从来不是孩子,缺的只是你。” 都说女子产子,那便是一只脚踩入了鬼门关。 薛无问从前掌管锦衣卫,不知听过多少高门内宅里保小不保大的阴私,有些产妇甚至是心甘情愿地用自个儿的命换孩子的命。 薛无问不管旁人是如何想的,他只管他这位姑娘。不是他不爱他们二人的孩子,而是对他而言,孩子的母亲才是最重要的。 薛无问说的话,卫?l何尝不明白? 不由想起登闻鼓响的那一夜,他跪在肃和帝的书房外,大逆不道地说着:“父亲不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父亲只管替我掌管几年,几年后,我定让天下人知晓,我有资格坐上那位置!” 他这人,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拿命去搏的。 譬如她,譬如帝位。 世家追求的从来都是子嗣绵延万代,而不求一时的富贵泼天。 这也是为何大周建朝之初,卫家、薛家选择辅佐周元帝,却没想过自己当皇帝。 薛家得登大典之后,若有朝一日,大雍国祚断绝,薛家子孙后代的下场恐怕比周皇室的人还要惨。 到得那时,想要恢复从前的世家荣光谈何容易? 薛无问不是不明白薛家先祖为何要定下这些祖训。 可他只活一辈子,想要的东西若是不去争取,难道留到下辈子么? 眼下他要出征,便是在争取。 卫?l抬起眼睫,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他的眉眼,应了声“好”。 她从前应承过他,从今往后,她先是薛无问的妻子,之后才是旁人的母亲、姐姐和女儿。 既如此,她便不会食言。 两日后,四月初七,天色将明的时分。 太子薛无问身着一身铠甲,踩着曦光出征肃州。 卫?l坐在马车里,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似乎又见着了许多年前,肃州那位意气风发的薛小将军。 她及笄那日,他曾远赴青州为她送簪而来。 那日他同她道:“肃州的天儿很蓝,大漠无垠,连风沙都是自由自在。若你愿意,我带你走。” 后来他当真带她去了肃州,然后又为了她,离开了肃州。 如今大雍建朝,薛家的根儿彻底离开了肃州,扎根在盛京。此次出征,兴许是他最后一次回肃州。 思及从前的事,也不知为何,卫?l的鼻尖竟然有些酸涩。 恰在这时,肚子轻轻跳了下。 卫?l微微一怔,将手贴上肚子。 方才跳动的地方再次动了下,似是有人攥着个软软的拳头在肚皮处轻抵了下。 这是有孕以来的第一次胎动。 卫?l怔楞片刻后,便压下心底的酸涩,温柔笑道:“阿蝉乖,爹爹很快便会回来。” - 薛无问出征这日,几辆华贵的马车同样出了城门,往瀛洲去。 马车里,王鸾问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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