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曾问过他的过去。如今那位昏迷了整整七年的郎君与霍珏究竟有何过往,他更是不会问。 同霍珏说这些,也不过是怕他忧心,想安他的心罢了。 霍珏也知晓苏世青是在安慰他,便笑了笑,轻轻颔首。 他虽非习医之人,却也知晓人脑之症,最是难以诊治。幸运的三五年能醒来,不幸的兴许一辈子都醒不来。 上辈子,赵昀就没醒来。 长公主死后,不过月余,他便也在沉睡中死去。 - 与苏世青聊了一下午,霍珏得圆青大师的首肯,不仅留在了药谷用膳,夜里还得以留下借宿。 山中之夜,更阑人静,唯飒飒风声不绝于耳。 霍珏沐着月色,缓慢行至尽头处的竹舍。 圆青身着一袭灰扑扑的僧衣,抬眼瞧他,道:“你说你姓霍,这是本姓?” 霍珏摇头,淡淡道:“此乃珏外祖之姓。” 圆青一时有些恍惚。 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在青州军里初露锋芒的霍小将。 那时霍琰还不是后来名满大周的霍老将军,只是一个出身不显、天生奇力的贫苦青年。 圆青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胸膛的佛珠,道:“你生得不似你父亲,也不似你母亲,倒是像你外祖母。” 霍珏颔首应道:“外祖父与母亲也是这般说。” 大抵是因着与外祖母生得像的缘故,外祖父霍琰在几个外孙里最疼的就是他。 可他从未见过外祖母,听母亲说,外祖母年轻时伤了身子,生下她没几年便撒手人寰了。 圆青大师与方神医年轻时,曾在青州军做过随行大夫,与外祖父一同打过南邵军,他会认出自己,霍珏并不意外。 上辈子,他来九佛塔寻那第二则箴言时,圆青大师亦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大相国寺的僧侣个个都是慈眉善目的慈悲之相,譬如圆玄大师,便是大多数人心中的得道高僧应有的模样。 唯独圆青大师是个另类。 灰扑扑的僧衣,怒目金刚似的脸,还有那见谁都不耐烦的臭脾气,许多人见着他了,俱都以为他是哪个不起眼的扫地僧。 “过来,坐。”圆青点了点一边的竹椅,道:“你即是在都察院当值,今日非年非节亦非休沐之日,你便是要看望苏大夫也不该今日来,说说,你究竟为何事而来?” 霍珏不曾想过要隐瞒此行的目的,如实道:“有人密告都察院,检举大相国寺私种违禁药植,珏此番前来便是调查此事。” 圆青闻言便冷哼一声,胸口的佛珠因着这冷哼声轻轻颤动。 “这密告信是谁所为,贫僧心中有数。你回去如实交待便是,贫僧不信那狗皇帝敢来药谷拔我的毒草。” 那人虽贵为天子,实则胆子就丁点大,这大相国寺,他怕是到死都不敢来。 圆青是丝毫不惧的。 “多谢大师。除公务外,珏此次来亦有私心。七年前赵大人以己之命为太子府以及卫霍二家伸冤,珏想亲自同赵大人道一声谢。” 圆青摩挲佛珠的手一顿,撩开眼皮,静静看着霍珏,须臾后,方道:“进去罢,贫僧那侄儿虽身患离魂之症,但你道的这声谢,他兴许会听得见。” 霍珏颔首起身,推开了身侧的那道竹门,入内,缓步行至角落。 那里,赵昀静静阖着眼,毫无知觉地躺在一张竹编的木床里。 他从前也是盛京出了名的美男子,可眼下那张清隽的脸早已瘦得脱了形,几乎找不出从前的轮廓。 一弧月色从窗外斜插而入,霍珏望着赵昀,许久之后,才低声道:“赵大人,我知你与先太孙自幼交好,先太孙蒙冤惨死,而那害他的小人却得登大统。你恨这世道,亦恨你自己,将先帝那密诏交与了长公主。” “然赵大人,死不能赎罪,逃避亦不能。唯有将那人从帝位上拉下来,让他受万民唾弃,受史官怒骂,方才是真正的赎罪。” “你若想赎罪,那便快些醒来。若不然,惠阳长公主会死,鲁御史会死,辅国将军府的赵将军与赵夫人亦会死。他们,你都不再管了吗?” - 屋内,霍珏低沉的声音隐在夜色里,无悲无喜,似是同一个相识许久的故友促膝长谈一般。 屋外,习习凉风将两棵菩提树吹得簌簌地响。 赵遣拎着两壶酒,躺在菩提树下,见霍珏出来了,忙招了招手,道:“霍解元,饮酒否?” 在佛门清净之地,当着佛祖的面儿饮酒,还真是赵遣做得出来之事。 霍珏接过他手上的酒壶,道:“赵大夫也不怕佛祖怪罪?” “怪就怪呗,”赵遣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这条命本就是世子爷捡回来的。” 霍珏低头饮了一口酒,并未接话。 赵遣见状便嘿嘿一笑,道:“你应当一早就知道了吧?圆青大师算是我的远房叔公,我曾曾祖父便出自辅国将军府,只不过年轻时便分了家。” 虽是分了家,可当初赵昀激怒成泰帝后,赵家还是遭了难。成泰帝才登基不到两年,他们一家莫名被卷入后宫的争斗里,硬是被冠上谋害皇嗣的罪名,差点满门抄斩。 反倒是辅国将军府,因着圆青大师是将军府那位太爷的嫡次子,倒是逃过了一劫。 当然,辅国将军府从此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就是了。 赵遣坐起身,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凑到霍珏身旁,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听父亲说,金銮殿那位皇帝其实不能人道,靠着吃秘药方才能做个男人。” 不仅不能人道,还有精弱之症。 当初那位妃嫔小产时,信誓旦旦说是吃了太医院的补药才导致落胎。可整个太医院都知晓,补药根本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皇帝。 “所以啊,你效忠的这个皇帝,其实是个无能软蛋!” 清冷的月光之下,赵遣素来散漫的眉眼多了几丝阴冷。 听罢赵遣这大逆不道的话,霍珏面色波澜不惊。 只云淡风轻地饮尽壶里的酒,从衣襟里取出一摞书信,道:“这些都是赵夫人写与赵大人的信,你若是得空,便坐床边读给赵大人听,兴许对他醒来有帮助。” 赵遣一愣,抽出其中一封信看了两眼,的确是将军夫人写的信,都是些家常之话。他把信放回去,又往后翻了翻,翻出一本薄薄的书册,“咦”了一声。 “这是甚?” 霍珏淡淡瞥了眼,道:“一位说书先生写的,长公主与她一十八位面首的二三事。” 赵遣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霍解元,心眼同你姐夫一样黑!你这是怕将军夫人的书信唤不醒赵昀,才想着要拿这些风流韵事来气醒赵昀罢!” 霍珏不置可否,只笑了笑,道:“有劳赵大夫了。” 翌日一早,霍珏同苏世青几人道别后,便疾步往山脚去。 尚未行至马厩,便见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停靠,走下来一位眉宇微蹙、面色凝重的嬷嬷。 霍珏脚步一顿。 那嬷嬷心事重重,也未曾注意到一边的树下站着位眉眼清隽的年轻郎君,与车夫低声道了两句后,便抱着个小包袱,往山腰去。 霍珏淡淡收回眼,虽然已经多年未见,可方才那位嬷嬷他识得。 贵妃王鸾身边最得用的一位宫嬷,这宫嬷是王鸾的乳娘,从她嫁入康王府起,便一直陪着她了。 正想着,一位小僧笑吟吟地牵了马出来,道:“施主,您的马已喂好草了。” 霍珏敛眸道谢,接过马缰便翻身上了马。 - 姜黎昨日在定国公府呆到暮色四合的时分,方才依依不舍地回了霍府。 在定国公府耗了一整个白日,又是说话又是制香烹茶,饶是姜黎这般康健的身子,也是有些乏了。 夜里一到家,她几乎是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没半点儿“孤枕难眠”的煎熬。 睡好了精神自然也就好,用过早膳后,她便让桃朱拿来账册,开始理府里这两月的流水。 酒肆里有杨蕙娘与如娘婶在,她自是不必日日都去,一个月里,至少要腾出半月的时间管府里的中馈。 安静的内室里,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着,几摞账本才堪堪理到一半,忽然听道前院云朱欢快地喊了声:“公子回来了!” 姜黎忙掷下狼毫,往月门行去。 刚出月门,便见何舟何宁簇拥着霍珏往主院走来。 她索性停下步子,也不喊他,只笑盈盈地立在那儿等着。 正想着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呢,郎君那双黑漆的眼便望了过来,萦绕在眉眼里的清冷登时一散,只余下清风朗月般的温柔。 他这人实在是生得好,眉眼深邃,鼻梁英挺,每一处都俊美得恰到好处。 阿姐说女儿肖父。 姜黎不由得想,若是日后同霍珏生的是个小女郎,到得她及笄之时,霍珏这老父亲约莫要操碎心了。 这念头刚从脑子里飘过,姜黎白生生的小脸登时一红。 她同阿姐不一样,没那么快要小娃娃呢,这会儿想这些也未免太早了。 收起心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姜黎上前一步,笑着道:“你一会可要回都察院?” 霍珏摇头道:“不用,我方才已去过一趟。” 他回来盛京后,便径直去了都察院,同上峰禀告完,便埋头写起呈文,那呈文大抵明日便会上呈到金銮殿去。 可正如圆青大师说的那般,周元庚根本不敢惹大相国寺,便是知晓药谷里种了不该种的,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将这事轻轻揭过。 知晓他不用再回去都察院了,姜黎心中一喜,忙笑着道:“马上便要用午膳了,你先去净室洗把脸,一会出来便能吃上了。” 小夫妻不过分开了一日,却整得跟久别重逢的夫妻似的,目光一刻都不离对方。 于是午膳刚用完,桃朱便颇有眼力见地拉着一脸懵懂的云朱出了院子,免得妨碍两位主子腻歪。 矮榻里,霍珏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娘子,将她乌黑的鬓发拨到耳后,温声道:“何舟说你昨日去了定国公府,都与阿姐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姜黎微仰起脸,软着声音道:“我同阿姐还制了香囊,驱虫醒脑用的,明日你去上值前我给你系上。” 姜黎未去无双院时,还不知晓卫?l在定国公府的地位如此不一般。 也就昨日去了一趟,见那里头的丫鬟婆子个个都拿卫?l当世子夫人一样供着,就连姜黎去了,也无一人敢慢待她。 毕恭毕敬的,跟伺候贵客一般。 可见阿姐在定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并不憋屈,难怪阿姐想生个小娃娃了。 “阿姐说她再过两月,便能试着要小孩儿了。她想要个小女郎,小名都取好了,叫阿蝉。” 霍珏淡淡“嗯”了声,低眸对上小姑娘潋滟明亮的眼,瞬间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道:“阿黎也想生个小女郎?” 姜黎脸颊一烫,虽觉着生娃娃这事还八字不到一撇呢,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道:“生个小女郎,日后我给她做漂亮的衣裳,梳好看的发髻,还能教她酿酒。霍珏,你说,以后咱们女儿取个什么小名儿好啊?” 第82章 他与阿黎的女儿该叫什么小名儿? 自重生以来, 一直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状元郎难得地语窒了。 上辈子与阿黎阴阳相隔了十数年,他午夜梦回里想的皆是她与他的过往。 去岁中春,他一朝重来, 重遇朝思暮想的小娘子, 想的也不过是如何予她一世安稳一世盛宠。 旁的从未思及过。 如今小娘子去了趟定国公府,知晓阿姐想生小娃娃了, 便也开始惦记起他们二人的小孩儿。 霍珏望着姜黎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心口蓦地软下一块。 生个与阿黎相像的小女娃, 一口一个“爹爹”地喊着,似乎也是不差的。 可她年岁到底尚小,且今年注定是多事之秋,属实不是生小孩儿的时候。 霍珏捏了捏小姑娘圆润润的手指头, 顺着她的话道:“阿黎喜欢什么小名儿?” “我没想到呢。你学问好,你来想个好听又容易记的小名儿。” 姜黎抬了抬眼睫,又道:“从前在桐安城,我总听朱福大街的老人家说小孩儿八字轻,要取个贱名方才好养。可那些个贱名不是叫招弟便是叫狗剩, 我听着一点儿也不好听。” 姜黎说到这, 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陆陆续续说了几个不大好听的小名儿。 霍珏听着小娘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声音软软甜甜的,隐约想起了他在朱福大街昏迷了数月的日子。 他那会儿不过十岁, 家中惨遭变故,自己又身受重伤,与此时在药谷里的赵昀一般, 早就失去了生的意念。 偏偏姜黎一日日地同他说话, 一会是街头食肆新研发的小糕点, 一会是后山新开的一朵花,一会又是今日挨的训。 就那般锲而不舍地将他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他来朱福大街时,正值小满,那一日,是他与阿黎人生的交织点。 他们二人的所有故事,都是从那一日开始的。 “便叫阿满如何?” “阿满?” 姜黎将这两字在舌尖转了几转,脑海里想到的是山间的一轮满月,或者密林深处的一眼满溢的浅泊。 “这名儿好。”姜黎兴奋地坐直身子,揪着霍珏的袖子,眉开眼笑道:“就叫阿满。” 都还没到当娘的年纪,甚至连小女郎的影子都没见着,却因着一个小名儿喜不自胜,能高兴个半天。 他的阿黎当真是个很容易便满足的小娘子。 霍珏怕她从膝头上摔下,大手一伸便握住她柳枝似的细腰。 掌下的细腰软若无骨,隔着薄薄的春衫,都能感觉到衣裳底下那软玉似的暖腻。 于是这一握便握出了旁的心思。 霍珏喉结重重提起,瞳眸里跟搅着浓墨一般。 他转眸望向一边的支摘窗,只见烈日如火,阳光正盛。想到小娘子在青天白日下的拘谨,到底是压下了心思。 - 午时的日头素来是毒辣辣的,马嬷嬷顶着一脑门汗珠子回到宫里时,背上的襦衫早就湿了一大片。 回宫后,马嬷嬷匆匆换了套秋香色的宫装,便疾步往乘鸾殿去。 尚未进内殿,便听得一道朗朗的背书声从里传出。马嬷嬷认出了那是大皇子周怀旭的声音,忙顿住脚。 平日里,只要大皇子来了,那再要紧的事,都要往外挪的。 要知道,皇上膝下如今就只得一子儿女,大皇子是这宫里唯一的皇子,假以时日,那身份自然要再往上抬一抬的。 都说如今圣人不过四十有四,三年一度的选秀女也从不曾停下过,日后说不得会有新的子嗣。 可马嬷嬷知道,就陛下那身体……是不可能再会有子嗣的了。 马嬷嬷正兀自想着,忽然便听得大皇子的背书声停了下来。 内殿里,王贵妃掏出帕子,温柔地擦走大皇子手上的墨迹,浅笑道:“今日太傅可有布置旁的课业?” 大皇子周怀旭糯声道:“没有,太傅只让儿臣背熟《离娄》,再练两百个字便好。” 王贵妃轻轻颔首,目露赞赏:“旭儿书背得好,字也写得好,母妃很是欣慰。可学习之道,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除了完成太傅布置的课业,也别忘了要多涉猎旁的书。” 周怀旭认真回道:“母妃放心,旭儿不会懈怠的。” 王贵妃望着周怀旭那双狭长清澈的眼,心底涌出一股为母者的骄傲。 她的旭儿才十岁,却已是个谦逊懂礼的孩子了。甚至继承了他父亲的才华,年岁小小便能熟读四书五经,日后定然会是个明君。 王贵妃放下帕子,与周怀旭的乳嬷嬷温声叮嘱几句,这才让随伺在旁的宫女送他们出内殿。 周怀旭出去时,眼里满是不舍,他静静望着王贵妃,好半晌才迟疑道:“母妃身上的伤口可还疼?” 王贵妃被他问得一愣。 月初旭儿来乘鸾宫,不小心瞧见了她手臂的伤,问她是怎么弄的。她自是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没想到这孩子到这会居然还记着。 “早就不疼了,母妃下回定会小心些,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王贵妃笑着替他正了正头上的玉冠,道:“旭儿在乘鸾殿外,可莫要惦记着母妃身上的伤了,尤其是在你父皇面前,一个字儿都不能提。” 周怀旭垂下眼,掩下眸底稚嫩的苦涩,道:“母妃放心,在这宫里须得谨言慎行,旭儿知晓的。” 周怀旭离去后,王贵妃立在窗边,望着窗外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的花丛,沉默不语。 偌大的主殿静了好半晌,马嬷嬷侯在内殿外,也不敢进去。 直到里头传来一声温温柔柔的“嬷嬷进来罢”,方才拢了拢袖口,掀开帘子进了内殿,躬身行礼,道:“娘娘,东西都拿回来了。” 王贵妃狭长的凤眸微微垂下,道:“圆青大师如何说?” 马嬷嬷缓声道:“大师说,这是最后一次帮娘娘。等这一瓶子药用完,皇上的眼疾便再无转圜之地,到时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的。另外,大师让奴婢提醒娘娘,这药吃到最后,皇上恐怕还会出现幻觉。” 王贵妃听见此话,也不生气失望,只慢条斯理地坐回榻上,柔声道:“把药给我。圆青大师即是这样说,那往后不可再去药谷叨扰大师清修了。” 圆青大师之所会帮她,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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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击的后浪
将军男后(修改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