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神态。 杨蕙娘听罢,一把拉住如娘的手腕,拉开她的袖摆, 道:“可是送你这红绳子的人?” 姜黎顺着望去, 便见如娘雪白的腕间戴着一条褪色陈旧的红绳子,绳子中间缠着颗粗糙却又磨得极光滑的木珠。 如娘耳朵一热, 倒是没想到杨蕙娘会将她先前提过一嘴的话都还记着。 “是, 是他。” 杨蕙娘眉心一蹙:“所以, 那人如今入宫做了太监?” 如娘能寻回她那位重要的人, 杨蕙娘自是替她开心。可那人入宫做了太监,又怎能给如娘幸福? 杨蕙娘从不觉着女子年岁大了, 守了寡了, 就不能再嫁人了。 这世道对女子忒苛刻, 那劳什子贞节牌坊就是束缚女子再嫁的索命绳。多少女子为了挣一座贞节牌坊, 生生将自己的下半辈子的幸福搭了进去。 杨蕙娘自个儿守了那么多年的寡,可不是为了要挣个什么贞节牌坊, 只不过是没遇着合适的人罢了! 对她来说,这合适的人不仅要对她好, 也要对阿黎与阿令好。 这样的人哪有那般容易遇到?这才蹉跎了那么多年。可如今遇到了孙大当家, 她却是起了再嫁的心思的。 也因此, 一听到如娘的那位邻家兄长是个太监, 她当真是失望极了。 如娘那样好的人, 过去那些年又受了那么多的苦,杨蕙娘是真希望她能否极泰来,遇着个良人给她幸福的。 可若那人是太监,又如何能给她幸福…… 如娘虽不善言辞,可心思敏感,哪能不知晓杨蕙娘是如何想的? 她笑着握住杨蕙娘的手,目光真挚而坦率,道:“活着,已是,不易。能,遇着,便是,大幸。” 失散了那么多年,她与保英哥哥能活着重逢已是大幸。 旁的她也不求,只想着他在宫里安安生生、长命百岁的,闲暇了来酒肆喝几口她酿的酒便足矣。 赵保英来酒肆那日,天色晴朗,万里无云。 连绵了数日的狂风暴雨说停便停。 小福子笑眯眯道:“哎呦督公,您看这天蓝得哟,显然是知晓督公要去见如娘子了,特意给您们放晴的。” 赵保英淡看他一眼,笑骂道:“一会到了状元楼,可莫要这般油嘴滑舌。” 他今日没穿成泰帝御赐的那套朱红色官服,只一套简单的蓝灰色常服,配白玉冠。因着面容清秀阴柔,瞧着就像个白面书生。 小福子忙道:“督公有所不知,我与状元楼里的几位掌柜关系好着呢!杨掌柜还夸我长了张好嘴,会说话!” 小福子说到这,不免有些自得。 他不仅嘴甜,这张圆润润的脸也长得讨喜。这才被督公选中,陪他来酒肆吃酒。瞧瞧人高大人,脸长得那般凶,想吃酒都没得吃。 所以说,武功再高强也比不上一张好脸呢! 酒肆今日歇业,到得酒肆,小福子为了展现他与杨掌柜、姜小娘子的好关系,下了马车便殷勤地一口一个“姐姐”喊着,俨然是这酒肆里的一员。 他昨日来给如娘传口信时,姜黎她们就知晓他是赵保英的人了,还从他“不小心”说漏的话里得知,宫宴那日赵督公是特地去给她们解围的。 杨蕙娘本来并不知晓李嬷嬷使坏的事,从小福子嘴里听说后,心里一阵后怕,对如娘的这位邻家兄长简直是感激到不行。 赵保英到的时候,杨蕙娘不仅和姜黎一同在厨房忙前忙后,还特地将酒肆唯一一间雅间打扫得纤尘不染,给如娘与赵保英好生叙旧。 这雅间说来是当初姜黎特地让隔出来的,想着日后若是霍珏要带上峰同僚过来吃酒,也能有个安静些的地儿,不似大堂,总是吵吵闹闹的。 此时的雅间里,赵保英饮了一口花香满溢的百花酒,笑着道:“我在宫中这些年,过得不难。多亏了当初林先生教我识字,甫一进宫,我便被调到御书房里管书墨。这才慢慢入了圣人的眼,安安稳稳坐到了今日的位置。”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只字不提他当初是如何被兄长卖与人牙子,如何被人牙子强行去了势卖入宫里的,又是如何在旁人的辱骂糟践中守住这条命,当上人人敬畏的赵督公的。 小结巴眼窝子浅,若是知晓他从前受的苦,大抵要哭上一整日的。 如娘自是不知晓赵保英有过怎样惨痛的过去,认认真真地听赵保英说话,半个字都舍不得错过。 直到赵保英问她一句:“过去二十九年,你过得可好?” 如娘笑着点头,也不同他说,他离开定风县没两年,爹爹便去世了。后来她嫁了人,没两年便守了寡,被恶毒的公婆磋磨了十多年。 若不是遇着了杨蕙娘,兴许连上个冬天都撑不过去。 “好。虽,守了寡,但日子,不难过。遇到了蕙娘后,同她学,酿酒。还,还来了,盛京,遇到,保英哥哥。” 如娘说这话时,是真心觉着自己不苦的。 她受过苦受过累,遇到过心肠顶顶坏的人。可如今她有杨蕙娘、阿黎、阿令这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陪着,又遇回了赵保英。 于是,过往的一切苦难都似乎变得不值得一提了。 就像爹爹同她说的,人要往前看往前走。若是困囿于过往,那便如同沼泥缚脚,再也踏不出一步路的。 二人就这般慢慢叙着话,都只捡着好的话说。 丝毫不知,在过往那孤独的几乎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支撑他们走下来的,是他指间扳指与她腕间红绳里的一颗灰扑扑的珠子。 二十九年前的那个秋日,如娘捡回来一块黑漆漆的木头,非说那是定风县传说中的凤凰木,要他磨出两颗珠子来。 “看,看到,凤凰木,会有,好运。保英哥哥,和,如娘,至少有,一人,会过得好。”少女张着湿润的眼,笑着如是说。 - 都察院。 霍珏正埋头写案牍,宗奎从门外进来,行至他身后,重重一掌拍在背上,道:“状元郎,不谢。” 手里的狼毫因着他这一掌硬生生划出了一条横杠,写了半个时辰的案牍就此阵亡。 霍珏默然片刻,抬起眼望着宗奎,道:“还请宗大人解释一句,珏需因何事谢你?” 说着,目光缓缓下移,示意宗奎看看被他那一掌拍坏的案牍。 宗奎瞧了瞧案牍里那长长的一横杠,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他也不是故意的。 方才不过是因着知晓了他先前参镇平侯宠妾灭妻,纵子强抢民女的奏疏被皇上批答,一时激动才拍了下霍珏的背。 宗奎清了清嗓子,道:“柏大人同我说,皇上已经同意降镇平侯的爵位,并且罢了镇平侯嫡长子的官职,不许他袭爵,镇平侯的爵位这下是再不能往下传了。” 说着,他冲霍珏露出个“我厉害吧”的眼神,继续道:“听说镇平侯府的那位大小姐从前没少辱骂你,我如今替你出了一口气,你难道不该谢我吗?诶,状元郎,做人可不能没良心,你知道我盯着镇平侯府,挑灯夜战写了多少份奏折吗?” 宗奎从前只知霍珏出身寒门,也是查镇平侯府时,方才知晓那徐书瑶同霍珏夫妻二人的过节。 他这人一贯来护短,与霍珏相识的时间虽不久,却很是欣赏他,心里早就将霍珏当做了自己人。 既查出了这样的事,哪有不替他出一口气的道理? 这才锲而不舍地追着镇平侯府穷追猛打。 霍珏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拱手行一礼,道:“如此,珏在此多谢宗大人。” 虽知镇平侯会被削爵,应是干爹在背后出了力。 赵保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内阁呈往金銮殿的奏折都须得由他先过目。眼下成泰帝眼疾日益严重,他如今就是成泰帝的眼睛,必要时,还能替他做出决定。 可宗奎的这一番心意,他不得不谢。 宗奎耸了耸肩,得了霍珏的谢了还要卖个乖,厚着脸皮道:“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改日请我到你丈母娘开的酒肆吃吃酒就成。” 霍珏颔首应下,见快要写完的案牍作了废,也没打算继续写,收拾好桌案便准备提前下值。 宗奎见他要走,忙打趣道:“你这便要下值了?可是要回去给你家娘子帮衬?” 都察院里谁不知这位状元郎是靠着自家娘子挣的银子上京赴考的? 前几日宫宴上又见他对他那位夫人鞍前马后、关怀备至的,纷纷笑话他惧内。 惧内在都察院可不是什么侮辱人的词儿。 两位都御史都是怕妻子的,旁的官署的人还讽刺这是都察院的传统呢。 霍珏听着宗奎的打趣,提唇笑了笑,没应答。 他自是想着早些回去陪阿黎的,但今日他提早下值,却是为了赶在干爹离开酒肆之前同他见一面。 毕竟眼下这形势,干爹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霍珏猜得不错,成泰帝龙体抱恙,赵保英的确不能离宫太久,在酒肆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要回去。 马车停在顺乐街的街尾,同如娘约好下回再来吃酒后,赵保英便出了酒肆,往街尾去。 正要提脚上车,街尾那棵大槐树下忽然走出一人,对他拱手道:“赵督公请留步。” 赵保英放下抬到一半的脚,回眸一望,见是那状元郎,便笑了笑,道:“霍大人可是有话要说?上来罢,在车里说。” 小福子一贯机灵,听见赵保英的话,忙上前开了车门。待得二人上车后,又主动关上门,在门外守着。 上了车,霍珏便道:“珏知晓赵督公不能在外久留,便长话短说。明日赵督公与薛指挥使前往大相国寺彻查灵牌一事,珏可否一同前去?” 赵保英挑了挑眉,去大相国寺查探一事目前并无多少人知晓,这状元郎从何得知? 摸了摸指上的木珠,他也不问霍珏是听何人说的,只笑着道:“霍大人是以何身份同咱家说这话?” 心知干爹这人不喜拐弯抹角,霍珏也不绕弯子,坦诚道:“以如娘婶子侄之身份。” 赵保英闻言一愣。 如娘说杨蕙娘一家于她有大恩。 原先还以为这状元郎是想要挟恩图报,借着大悲楼之事立个功。 即是要挟恩图报,那定然会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为皇上分忧”“为督公效犬马之力”云云。 不曾想他倒是坦坦荡荡地搬出如娘来,言下之意便是说,我拿如娘来当婶子,自然也把赵督公当做自己人。即是一家人了,那自然不会说两家话。 赵保英笑叹了声,温声道:“霍大人有所不知。此番前去大相国寺,未必能查出什么,你若是想立功,那恐怕是捞不着什么功劳的。如此你可还想去大相国寺?” 霍珏道:“若督公不嫌麻烦,珏愿与督公、薛指挥使一同前往。” 赵保英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既如此,咱家便同皇上道一声,明日霍大人在城门处等咱家便是。” 待得霍珏下了马车,赵保英垂眸沉思了须臾。 先前因着不想打扰如娘的生活,便不曾派人查探过霍珏与杨蕙娘一家的底细。 赵保英在宫里沉浮了近三十年,一双眼被淬炼得如同火眼金睛一般,魑魅魍魉早已看尽。 与杨蕙娘、姜黎接触不过片刻,便知晓这对母女心性纯良,非心机深沉之人。 可那位状元郎……却不是普通人。 与这状元郎接触越多,便越发现此人不凡。 眼下这盛京里,能教他觉着深藏不露,非泛泛之辈之人,着实不多。 大理寺卿宗遮算其一,锦衣卫指挥使薛无问算其二,而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则是其三。 “小福子。”赵保英轻轻唤了声。 小福子忙“诶”一声探进个头来,以为赵保英是有何事要吩咐。 可等了片刻,也未曾听见下文,疑惑地应了声:“督公?” 赵保英想起如娘说起姜黎、霍珏时那副笑意盈然又全心信赖的神情,顿了顿,道:“罢了。” 既然如娘信他,那他姑且也信他。 - 夜里熄灯后,姜黎靠着个大迎枕,拿着把玉梳篦边慢慢梳发,边同霍珏絮絮叨叨说起今日在酒肆的事。 “小福子同我们说,赵督公二月二十七那日也在大相国寺呢。那日他便遇见了如娘婶,可他却没有前去相认。” “后来‘状元楼’开业后,他时不时地便派小福子过来买酒,每次都只买如娘婶酿的酒。赵督公只喜欢独酌,偶尔才会同小福子与高大人分一小杯。后来小福子再来,便多买一大盅,他同高大人等赵督公走了才偷偷喝。” 姜黎说到这,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没忍住蹙起了眉峰。 “诶,霍珏。你说,赵督公是不是喜欢如娘呀?” 霍珏对上小姑娘澄澈湿润的眼,接过她手里的梳篦,边替她梳发,边道:“你不希望赵督公同如娘在一起?” “自然不是。”姜黎舒服地眯了眯眼,道:“你不知晓,寿诞那日,我是第一回 见如娘婶露出那样的表情。仿佛只要能再看一眼,便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如娘婶一定很喜欢赵督公,若是赵督公也喜欢如娘婶,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霍珏梳发的动作一顿,垂眸看了看小娘子湿润的眼,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宫中做内侍,过的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的日子。赵督公便是喜欢如娘,也未必肯说出来。兴许对他来说,如娘的安危比表明心意重要。” 姜黎睁开眼,乌溜溜的眸子里映着霍珏清隽的脸。 “即便是那样,也要说不出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遇见一个让自己拼了命也要去看一眼的人,如娘婶那么喜欢赵督公,若他不说,她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知晓他的心意?那,那她多可怜呀,况且,明日的事谁能知晓呢?能说的时候不说,等到想说的时候,说不得就没机会了。” 她说得那样认真,说到后头,眼眶都要泛红了。 霍珏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痛得都要呼吸不了了。 他知晓她心疼的是如娘,可他心疼的是上辈子的阿黎。 抱着钱袋说要养他的阿黎,从桐安城跑来盛京就为了看一眼从长安街打马而过的状元郎的阿黎,努力攒钱跑到宫门外说要替他赎身的阿黎。 那个,等了许久也等不来一句“我亦心悦于你”的阿黎。 其实,她与他之间,她从来都是勇敢的那个。 如娘为了见干爹一眼,怀着一腔孤勇跑去寻他。他的阿黎,又何尝不是怀着一腔孤勇在义无反顾地喜欢他呢? 千般滋味跨过漫长岁月沉沉压在心头,赤赤地疼。 霍珏放下玉梳篦,将只穿着一身薄薄寝衣的小娘子抱入怀里,头沉沉埋入她清瘦白皙的颈。 姜黎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举措弄得一愣,以为他又起了心思,也顾不得替如娘委屈了,红着脸慌慌张张道:“我,我小日子还没停呢!” 霍珏用鼻尖摩挲着她薄白的肌肤,轻轻唤了声:“阿黎。” 姜黎倏然一怔。 方才那一声“阿黎”,也不知为何,竟让她觉得有些心酸。 正欲问一句“霍珏,你怎么了”,埋首在她颈间的郎君忽然抬起头,那双深邃的望不见底的黑眸就那般定定望着她。 随后喉结滚动,认认真真同她道:“我,霍珏,心悦于你。” 第89章 “阿黎。” “我, 霍珏,心悦于你。” 榻上的郎君认真说出这句话时,姜黎着实愣了好半晌。先前心里还怕他又要胡来,骤然听见此话, 惊讶得连呼吸都停顿了下。 霍珏喜欢她, 她知道的呀。 若不是心悦于她, 他这样的人,怎可能会娶她?况且, 自从成亲以来, 不,该说自从去岁的春天, 他收下她的钱袋开始, 他待她真的极好极好。 姜黎也不知晓旁的夫妻是如何相处的, 也不晓得旁的丈夫又是如何对待妻子的。 她只知, 在这世间,除了她爹娘与阿令,她是再也找不着另外一个对她这般好的人了。 霍珏对她并不仅仅是宠爱,还有的是旁的妻子很难从丈夫身上得到的尊重。 堂堂一个状元郎,才华横溢, 生得又那般俊。 在家里却事事都听她的, 任着她在外开酒肆, 惹来多少闲言碎语也不在乎。 还总是夸她酒酿得好, 酒肆经营得好,家也管得好。 说得好像这世间就没旁的女子比她更厉害了。 人是最禁不住旁人夸的,尤其是亲近之人, 一夸就会当了真。 至少姜黎是真的觉着自己还挺厉害, 半点不比那些高门宅院的贵女差。 从前她知晓薛真喜欢霍珏时, 还自惭形秽地列了张表,觉着自己样样都不如薛真。 可现在她再也不会那么傻了。 霍珏说她是他在这世间砥砺风雨的底气,只要她在,他就不会倒。 他又何尝不是她的底气呢? “我知道的,霍珏,我知道你喜欢我。”姜黎乌黑的睫羽缓缓垂下,唇角一勾,道:“就像你知道的,我也喜欢你。” 她对他的喜欢一贯来直白易懂,那双乌溜溜的眼从来藏不住她对他的喜欢。不像他,把心思藏得极沉,只要他不说,只要他不表露出来,便无人知晓。 霍珏把手轻轻贴上她温热的脸,温柔“嗯”一声,低头轻轻碰了碰她软软的唇瓣,叹息似地喃了声:“阿黎。” 日后她想听的,他都要说与她听。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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