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风光光回去银月巷,做个造福子孙后代的封疆大吏。 他闻言便朗声大笑,说寒窗十年,一朝为官,自是不能只造福子孙后来,还要造福百姓,要让这世间老弱妇孺皆能有所依。 还要天下海清河晏,万邦来朝。 那样一通醉话,便是他们年少之时的抱负。 朱毓成望着齐昌林的目光渐渐带了深意,他与齐昌林自打分道扬镳,便各自为政,鲜少会提起从前。 即便是眼下二人携手斗垮凌?保?也始终提防着彼此。以齐昌林的为人,他不会也不该在此时提及过往,提及抱负的。 齐昌林与他对视,笑道:“你先前感叹凌?逼薅?实乃无辜,若有朝一日,由抚能实现抱负,务必让这世间之人,不因父辈犯下的罪过而受人轻视、前途无望。昌林在此谢过!” 说罢,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朱毓成目光一凝。 瞬间便想明白了,齐昌林是在向他立投名状,同时也是在为齐宏谋一个将来。 一个,不因他是罪臣齐昌林之子而遭人唾弃的将来。 夜色渐浓,火熄汤冷。 朱毓成刚回府,便听老管家上前禀告道:“大人,宫中的暗桩前来递信,说教导大皇子的中极殿大学士曾巩下月便要致仕,贵妃娘娘再次同皇上提议,要大人接替曾大人任大皇子的老师。” 朱毓成淡淡“嗯”一声,道:“我知晓了,夜已深,管家去歇罢。” 说罢,便抖落满袖的雪沫子,提着纸灯笼,信步走上抄手游廊。 到了书房门口,他回眸望了眼暗沉沉的天色,倏然想起霍珏同他说的话。 “次辅大人可有想过,究竟怎样的皇帝,才是百姓想要的皇帝?在珏看来,唯有得民心且顺应天意者,方才能成为百姓之主。” “大周在短短七年间,便要遭受两次动荡。外有南邵、北狄虎视眈眈,内有朋党各自为营。一旦凌?币坏掣?除,先太子谋逆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朝堂与民间必起乱。届时,我们究竟需要一个怎样的皇帝,既能震慑外敌,又能号令百官,于危乱中安邦定民心?” 得民心,顺应天意。 既能震慑外敌,又能号令百官。 这样的人,一直都有。 只那人一心只想守肃州。 朱毓成喃喃道:“大皇子,到底是太过软弱。” 朱毓成见过大皇子,也曾在曾大学士告假之时,给大皇子授过几次学。 那孩子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可心性却温弱。身边之人犯了错,也不敢训斥。瞻前顾后,生怕有人会在背后议论他不够宽宏大量,无明君之相。 作为宫里唯一的皇子,怎么也不该养出了这么一个小心谨慎又唯诺的性子。 这样的性子,在太平盛世,自是个守成的帝皇,也无甚不好。 但眼下的大周,正值风雨欲来之际,需要的是一个更强势、更能稳定人心的皇帝。 朱毓成微微一叹,卫家那小子委实是太过能言善道。又或者说,太知晓如何揣度人心。 他这心呐,自打起了那念头,便再没放下过。 - “旭儿要再心狠些,底下的人犯了错,该罚便要罚。你是储君,太过心慈手软,恐遭旁人利用,也难以震慑他人。” 三个时辰前,王贵妃在乘鸾殿对大皇子周怀旭如是说。 周怀旭小心地点了点头,道:“母妃教训得是,儿臣日后定然不会再替他们瞒着了。” 王贵妃望着儿子那张乖顺的脸,心里一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底下的人耍懒,将他的一本字帖弄丢了。 但凡事见微知著,睹始知终。(1) 旭儿年岁小小便过于心软,终究不是好事。 一个皇帝可以仁慈,但不可心软,更不可旁人求两句便连惩戒都忘了。 王贵妃轻轻握住周怀旭的手,压低声音道:“旭儿你是宫中唯一的皇子,如今你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早晚你会继承你父皇的江山。为人君者,可对天下苍生心怀慈悲,却万万不可对身边之人心软,当断既断,免得后患无穷!” 周怀旭望了望王贵妃那双略带凌厉的眼,沉默地点点头。 “好了,母妃今儿也不多说。让嬷嬷带你回去乾东殿,明日天不亮还要早起去上学。那两名内侍便留在这儿,母妃自有安排。” 周怀旭明白那两名自小陪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大抵是留不住命了。他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是没再求情。 出了乘鸾殿,阮嬷嬷撑开伞,对周怀旭温声道:“今儿雪大,地滑,殿下仔细脚下。” 周怀旭心不在焉地应一声,回想起方才王贵妃说的话,忍不住道:“嬷嬷,我不想做皇帝,一点儿也不想做。皇帝,有什么好的?” 尤其是,像父皇那样的皇帝。 周怀旭的话说得很轻,糯糯的声音儿也很小,也就离他最近的阮嬷嬷听见了。 可饶是如此,阮嬷嬷还是被他这话吓了一大跳。 忙左右环顾了一圈,对周怀旭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莫说胡话!方才那话若是叫人听见了,您身边所有伺候的人怕是都要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贵妃娘娘对您寄予了厚望,您可莫要让她失望!您是这宫里唯一的皇子,也只有您,日后能做这宫里的主人!” 周怀旭听罢这话,细瘦的肩登时一垮。想起王贵妃对他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殷殷切切的期盼,只倔强地抿了抿唇,再不出声了。 阮嬷嬷看得心里一酸。 大皇子是她奶大的,她最是清楚他是什么性子。这孩子心肠太软,也没甚野心。之所以那般认真地读书治学,不过是为了贵妃娘娘罢了。 可他若真是为了贵妃娘娘好,那就一定要坐上那位置。若不然,贵妃娘娘这些年受的苦,岂不是都白受了? 殿外的这一番对话,王鸾自是不知。 周怀旭离开后,她便拿起一把金丝绣牡丹花团扇,歪在贵妃榻上,闭目静思。 马嬷嬷见她神色凝重,忙上前给她按了按额角,温声道:“朝廷之事,娘娘莫要太过操心。左右不过是凌首辅与王家他们的事,与娘娘何干?皇上近来……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这个节骨眼,娘娘最好便什么都不理。” 王鸾抬起眼睫,扭头望着一脸愁绪的马嬷嬷,笑道:“本宫想不理也不成呀。嬷嬷你信不信,明儿一早,余万拙肯定要偷偷往乘鸾殿递口信。凌?蹦俏本?子怎会替本宫考虑?还有瀛洲和秦尤那边,定然也要本宫想法子。这些人啊,就是跗骨之蛆,怎么避都避不开!不过嬷嬷你放心,本宫一点儿也不忧心,不仅不忧心,实则心里畅快极了!” 马嬷嬷手上的动作一顿,以为王鸾是在说气话,“娘娘……” 王鸾道:“嬷嬷可知凌?庇卸嗫粗亓枞翳螅苛枞翳蟮乃蓝运?来说,不啻于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当初他派人去青州救卫家那位天生凤命的大娘子,打的是什么主意,本宫还能不知晓?” 王鸾说到这,妆容精致的面庞露出了一丝讽刺,“他前脚才同本宫信誓旦旦道,他日后定会尽全力辅佐旭儿,后脚便派人去了青州。可他一定不知,本宫也派了人跟着凌家的暗卫,阻止他们救卫?l。” 男人呐,总是这般,一边瞧不上女子,嫌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一边又卑劣地利用着女子,为自己谋权谋势。 真真是不要脸至极。 可这些男人若是不这么自大,她又哪能有眼下的机会呢? “嬷嬷,”王鸾放下团扇,笑望着马嬷嬷,意味深长道:“眼下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彻底摆脱凌?庇胪跫业幕?会!” - 王鸾猜得不错,翌日一早,余万拙身边的小太监趁着送炭的机会,偷偷同马嬷嬷递了个口信,问她:天冷了,贵妃娘娘可要给净月庵送些炭银过去? 王鸾一听便知是凌?币?她去净月庵,她笑了笑,让人给那小太监赏了袋碎银。 小太监抱着那沉甸甸的赏银,欢天喜地地出了乘鸾殿,穿过御花园,对站在水榭旁的余万拙悄悄点了点头。 等了大半个时辰的余万拙这才面色一松,疾步往宫门走。 昨日他站在金銮殿,吓得腿都要软了。昨儿夜里更是一宿不能安眠,他与凌?惫叵得芮校?凌?比羰浅鍪拢?他定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皇上本来就已经厌弃了他,若是凌?辈辉冢?只怕他这人头也保不了多久了。 余万拙步履匆匆,压根儿没注意到旁边正行来一辆轿撵,长公主坐在轿撵里,静静望着余万拙的背影,对赵保英道:“继续走,今儿皇兄不上朝,想来有空见本宫。” 赵保英忙恭声笑道:“皇上与公主兄妹情深,知晓公主要来,自是高兴到不行。” 说罢便抬了抬手,示意前头的太监抬起轿撵。 轿撵一动,赵保英不着痕迹地往宫门处瞥了眼,随即缓缓勾起嘴角。 今儿这皇宫可真热闹! 第109章 皇宫, 养心殿。 周元庚用力翻着手上的奏折,他的眼睛已然看不清上头的写的字。可便是如此,他也知晓上头写的是什么。 自昨日下朝后, 抨击凌?钡淖嗾鄹?雪花似的,一本又一本地递进宫里, 堆了满满一桌。 成泰帝心火愈烧愈旺。 凌若梵怎么敢?秦尤怎么敢? 还有定远侯, 那瘸了腿的废物,在朝廷里白吃白拿,他也没有剥夺他的爵位,可他竟然敢伙同北狄暗害定国公, 想要祸乱大周的江山! 这是他周元庚的江山, 他们怎么敢? 成泰帝重重喘着气, 直到听见殿外的内侍通传长公主来了, 才缓和了脸色。 惠阳长公主一进殿内,便见龙案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奏折,有些奏折被砸落在茶盏上, 上头的字迹早就被茶水晕染成一团墨。 可见成泰帝此时的心情定然是不佳。 惠阳长公主微微垂眼,给成泰帝福了福身, 道:“惠阳见过皇兄。” 成泰帝压下心底的怒气, 温声道:“起来罢!你同朕还行什么礼?” “礼不可废。”惠阳长公主淡淡道,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昨日金嬷嬷同我说青州出了乱子,惠阳也不知晓眼下青州情况如何,只好进宫来问问皇兄。” 她不提这茬还好, 一提, 成泰帝刚压下去的火便又“腾”地一下起来, 怒骂起秦尤几人来。 “都是些狼心狗肺的废物!朕待他们不薄, 给加官进爵还不够吗?竟然敢背着朕同南邵、北狄密谋加害褚遇与薛晋!” 薛晋。 所以肃州也出事了。 惠阳长公主面色一肃,鲁大人只同她说了青州的事,她倒是不知晓连肃州也出了事。 青州,肃州。 七年前不也正是如此?大周最重要的两处关隘齐齐被敌国偷袭,整个大周人心惶惶,只盼着皇权尽快更迭,好竭尽全力驱除外敌,恢复边关的太平。 对百姓来说,谁当皇帝不重要。 最重要的事别让他们当亡国奴,连自个儿的家园都守不住。 “惠阳不知肃州竟也出了乱子,定国公可还好?”惠阳长公主微微蹙眉,道:“定国公是大周百姓心中的战神,若他出了事,恐怕人心要乱。” “薛晋无碍,宣骅那老匹夫明面上是去肃州治腿,实则是去与北狄人勾结,想暗害薛晋。朕收到薛晋差人送来的密函,他已捉住了宣骅,启程赶来盛京,不日便会抵达。” 成泰帝揉着越发疼痛的额角,指了指一边的四方椅,继续道:“坐下罢,陪皇兄说说话。朕听赵保英说,你上月去了趟皇陵?” 惠阳长公主颔首道:“是,惠阳去皇陵住了两日,同父皇与母妃说了不少话。” 成泰帝听惠阳长公主提起承平帝,面色微变。 在这皇宫里,也就惠阳长公主敢面不改色地提起承平帝。 “父皇最是勤政爱民,惠阳若是同他说,皇兄将大周治理得很好,想来他也会感到欣慰。”惠阳长公主扬起唇角,静静望着成泰帝,道:“谁料青州与肃州竟然齐齐出了事,父皇若是知晓了,定然要大发雷霆。眼下凛冬将至,青州与肃州怎会在这个时候出乱子?这样的巧合,总是叫惠阳想起七年前的夏天。” 成泰帝脸色一僵。 惠阳说得不错。 七年前的夏天也是如此,边关动乱,承平帝驾崩,这才有了他周元庚登基为帝的机会。 惠阳长公主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登时一静。 赵保英领着个小太监进门,恰巧听见了长公主后头的那半截话。 凭着这半截子话,他大抵猜到了惠阳长公主此趟入宫的目的。 他转身接过小太监手上的茶盘,笑吟吟道:“出去罢,此处有咱家伺候。” 赵保英端着茶盘上前,给成泰帝与惠阳长公主泡了茶,又温声细语道:“长公主可要加一勺蜜?奴才特地带了小半盅南方进贡来的花蜜,听说那味儿甜而不腻,很是清雅。” 惠阳长公主抬眸望了望赵保英,倏然一笑,道:“赵公公有心了,从前母妃吃茶最爱往茶里搁蜜。本宫与皇兄每回去春和殿,都能吃上一盏甜茶。” 说着,便轻轻揭开茶盅的盖子。 赵保英拿起根细长的银匙,上前加了一勺子蜜。 惠阳长公主的话自然也让成泰帝想起了已逝的孝文纯太后,亦即是他与惠阳的母妃。 母妃病逝前曾握着他的手,对他道:“母妃再不能护着你了,元庚啊,莫再作恶了。放下屠刀,让母妃为你骄傲一次,好不好?” 那时母妃的脸瘦得仿佛只剩下一双眼,那双大眼就那般骨碌碌地望着他,眼底再无从前的严厉,只剩下哀哀的温柔之色。 想到孝文纯太后,成泰帝心中一软,将抿了一口的茶盏放下,示意赵保英也给他加一勺子蜜。 接着便朝赵保英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赵保英离开养心殿后,惠阳长公主端着茶盏,对成泰帝道:“皇兄可曾想过,定远侯之子与胡尚书的嫡长女定亲,两家人走动频繁,胡尚书作为兵部尚书,怎会不知定远侯去肃州做甚?凌若梵是凌?钡亩?子,胡尚书亦是凌?钡谋砻梅颉K?们二人的所作所为,凌?钡闭娌恢??” 惠阳长公主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成泰帝的脸色,见他面露怒色,却并不惊讶,便知成泰帝心里早就对凌?逼鹆艘尚摹? 昨日凌?痹谘?心殿外边磕头边跪了几个时辰,涕泪满面、惺惺作态地诉说着他对成泰帝的忠诚,她与鲁御史还担心皇兄会真信了他。 现下看来,皇兄大抵从来没对凌?狈畔鹿?戒心。 思及此,惠阳长公主眸色一正,望着成泰帝,认真道:“八月十五那夜,惠阳在乾清宫同皇兄要两个人头。皇兄说时机未到,要惠阳耐心等待。可眼下凌?倍家?抢皇兄的龙座了,难不成时机还未到吗?” - 那厢赵保英出了养心殿,便见高进宝凶神恶煞地从白玉阶上拾阶而来,低声禀告道:“定国公府那位薛世子,现下就在南直门的角落等督公。” 赵保英闻言便面无波澜地点了点头,道:“你去陪陪薛世子,就说咱家还在当值,暂时走不开。等得空了便立即过去寻他。” 高进宝忙道一声是,大步流星地往南直门去。 赵保英微微眯了眯眼,有些猜不透这位定国公世子寻他何事。二人虽说一同出宫办过几趟差事,对待彼此亦是一贯来尊重,但这种私下见面的交情却是没有的。 赵保英虽猜不透薛无问的来意,但心里也不急,就那般泰然自若地立在养心殿外。及至惠阳长公主从殿内出来,将她恭恭敬敬送出宫门了,才慢悠悠地往南直门去。 此时午时已过,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薛无问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靠着一棵杏树,歪着头同高进宝说话,英俊的眉眼始终噙着点风流的笑意。 他等了也有好一些时候了,那双玄色的筒靴早都缀满雪花。 可他面上没半点不耐,跟出来踏春郊游似的。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应当是忙得脚不沾地才是,这会儿浪费这么多时间等自家督公,高进宝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硬是从那张生得极凶的脸挤出点笑意,搜肠刮肚地陪薛无问闲话家常。 这对高进宝来说,委实比去对付余万拙还要难。 好在自家督公在他快聊不下去时终于出现了,高进宝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同薛无问打住了话头,便默默到前头守着了。 赵保英一甩拂尘,对薛无问笑眯眯道:“劳薛大人久等,不知大人寻咱家有何事?” 薛无问从袖口里摸出一颗珠子,给赵保英看了看,道:“本官受人所托,特地替他前来求督公一件事。” 那颗珠子是从菩提木里磨出来,赵保英一眼便认出是如娘亲手做的。 从前在定风县,如娘总爱捡一些无人问津的老木头回来给他。要他给她磨珠子,做成手钏。 他的木活做得不甚好,磨出来的木珠子自然也不大好看,可如娘就是爱不释手。 后来二人分开了那般漫长的一段岁月,他早就不再做木活了。没曾想如娘倒是捡起这门手艺,见到些特殊点儿的木头,都要拿来磨一磨。 薛无问手上这颗珠子,便是用霍珏特地从大相国寺带回来的那截菩提木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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