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的女人都要看她的眼色过日子。 她受够了乡间那些势利的冷言冷语。 后来回到京城姜府,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更生不平之心,不忿之意,想那高高在上的老天爷是欠她的,便一意钻了牛角尖,千辛万苦爬到那六宫之主的位置上。 荣华有了,富贵有了。 可拥有了这些旁人便会觊觎,日子反而没有在乡野之间安生。出入宫禁更是做梦,要想看个灯会,央了沈玠,这位儒雅懦弱的九五之尊也不能带她去市井之中体会真味,固然是为她在宫里准备了一场灯会的惊喜,然而落到那一起子清流大臣的口中又成了她奢侈靡费,轻浮粗浅。 这样是错,那样也是错。 若按了她当年乡野间的脾气,早拎起根棍子来,一个个朝着这些胡说八道的老学究敲打过去,不打个头破血流不放过。 可她偏偏是皇后。 后悔了想扔了凤印走吧,依附着她的权臣弄臣不允,更有六宫之中的宠妃虎视眈眈,指不准她前脚走后脚便横尸荒野。更何况前有不答应的沈玠,后有谋反软禁她的燕临。 一座宫廷,竟是四面高墙,十面埋伏。 渐渐连觉都睡不好,长夜难安眠。 “犯不着,实在犯不着……” 姜雪宁一跺脚,终是想清楚,想坚决了。 “本宫手里有钱,还有芳吟这大腿,离了京城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哪里过不了好日子?管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呢!料想张大人那边我一介弱女子也帮不上忙,不如趁此机会先走了,免得被他们抓回京城还要受气!” 一念落地,她最后看了那间客栈一眼,竟是直接转身,不进客栈,反趁着清晨时分通州城才刚刚在光亮里醒来,道中行人不多,脚步轻快,一径朝城门的方向而去。 身上带着的银两足够她去蜀地。 昨夜她入城的时候就注意过,沿途有一家租赁马车的店铺,自己手里的钱足够买个丫鬟买个车夫,甚至买个身强力壮的护卫,一路去蜀地也就安全些。 冬日天亮得晚,来往城中的外乡人虽然已经少了,可商铺们的生意却是照做,无不是想趁着这年关时节多卖些年货,也好过年那一天给家中多添上几碗肉。 所以走着走着,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 马车行就在前面。 一杆旌旗从寒风里斜出来,大门里正有人出入。 距离马车行不远的地方,却有人在街上支起了茶棚,刚烧上水要给落脚的人沏茶。 “今年这天可真冷啊。” “这怎么就算冷呢?那塞北才叫冷呢,我才从京城回来,听人说今年鞑靼派使臣来进贡时路上都冻死了几匹马……” “呸,什么进贡啊,人家那是求和亲来的!” “一回事儿,哈哈,一回事儿……” …… 姜雪宁原本只是从这茶棚旁边经过,要去前面马车行,闻得“和亲”二字,脚步便陡地一顿,转头向那茶棚之中看去。 茶棚里坐着的那些人,衣着各异,贫富皆有,面容也尽皆陌生。 可她看了却恍惚觉得熟悉。 依稀又回到尤芳吟远嫁蜀地那一日,出了京城,过了驿站,仿佛相似的茶棚里坐着仿佛相似的商客,连说着的话都有仿佛相似的内容。 有日头照亮的天幕,一下漫卷灰云。鳞次栉比的房屋与陈旧静默的城墙,顿时退得远了,坍塌倾颓成一片长满衰草的平原。 尤芳吟系着红绸的马车已经远去。 禁卫军却在马蹄滚滚烟尘中靠近。 她想起自己压不住那股怆然的冲动,去问沈芷衣:“殿下也不想待在宫里吗?” 那一身雍容里带着几分沉重的女子,分明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好似已堵了满怀的积郁,但将放远的目光收回,静寂地望着她,仿佛看开了似的一笑,云淡风轻。 谁想呢? 她说,谁想呢? 谁又想待在宫里呢? “让一让让一让!” 大街上有伙计推着载满了货物的板车急匆匆的来,瞧见前面路中立着个人动也不动一下,不由着起急来大声地喊着。 姜雪宁脑海里那些东西这才轰隆一声散了。 没有衰草,没有灰云,没有原野,也没有沈芷衣,只有这灌满了烟火气的市井里喧喧嚷嚷的人声,还有周围人异样好奇的目光。 她醒悟过来,连忙退开。 推车的伙计也没注意她长什么样,忙慌慌把车推了走,只嘀咕一声:“大清早在路上梦游,搞什么呢!” 姜雪宁看着这人走远,才记起自己是要去赁马车的。 然而当她重新迈开脚步,却觉脚底下重了几分。 心里面竟涌出一阵空寂的惘然,攥着那小包袱的手指慢慢紧了,走着走着也不知怎的就走不动了,停在一处还未开门的商铺前面,怔怔望着前面不远处的马车行。 大约是她站得久了。 旁边这铺面里头一阵响动,紧接着便是门板翻开的声音。 一名穿着青衣的药童打开门,手里拎着块方形的写有“永定”二字的牌子,正待挂到外头,一抬头看见外头立了个姑娘家,便下意识问了一句:“您来看病吗?” 姜雪宁心里装这事儿,心不在焉,转头看一眼见这药童手里拿着招牌,才发现自己站着又碍着了人开门做生意,便道一声“不是”,道过了歉,往前面走去。 然而才走几步,便觉出不对。 方才那药童手中拎着的招牌电光石火一般从她脑海里划过,只留下上头“永定”二字,让她一下停住了脚步,转过身走回来问:“这里是永定药铺?” 小药童才将招牌挂上,见她去而复返,有些茫然,回道:“是啊。您又要看病了?” 姜雪宁向这药铺一打量,周遭往来人繁杂,却没有半分戒备森严的样子。 她心沉了一下,又问:“方才可有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来过?” 小药童只道她是来找人的,道:“没有见过,可是姑娘丢了亲眷?” 姜雪宁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没来过?!” 那小宝方才却故意同自己提了永定药铺…… 她本以为对方会来传讯! 不对。 这件事真的不对! 姜雪宁想到这里实在有些冷静不下来,二话不说踏进门内去,径直道:“你们大夫在哪里?我有要事要见他!” 永定药铺的张大夫的医术在这通州城里算得上是人人称道,这一宿睡醒才刚起身,倒是一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模样,才刚拿了一副针灸从后堂走出来,见有人要找他,只当是谁家有急病要治,还劝她:“老夫就是,姑娘莫急,好好说说你家谁病了,什么症状,老夫也好有个准备……” 姜雪宁哪里听他这些废话? 根本不待对方说完便打断了他,道:“张大人身份有败露之险,已随天教去了通州分舵,朝廷的援兵在哪里?” 张大夫一双眼睛睁大了,听了一头雾水:“什么……” 姜雪宁忽然愣住:“你不知道?” 张大夫还从未见过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只疑心是来了个有癔症的,秉承着一副悬壶济世的仁义心肠,回道:“您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姜雪宁浑身的血一寸寸冷了下来。 她问道:“请问大夫,通州城里几个永定药铺?” 张大夫道:“就老夫这一家啊。” 姜雪宁脑海里瞬间掠过了张遮、小宝、冯明宇、黄潜等人的脸,身形顿时晃了一晃,险些没站住,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脸色已然煞白。 永定药铺是假的。 朝廷有支援也是假的。 怎么可能…… 张遮,张遮怎么办? 张大夫瞅着她:“姑娘,您气色看着不大好啊。” 姜雪宁却梦呓似的问:“大夫,去衙门怎么走?” 张大夫没怎么听清,还道:“药铺里也没病人,要不您坐下来先歇口气……” 姜雪宁此刻心急如焚哪儿能听这老头絮叨,面色一变,已显出几分疾厉肃杀,只大声问他:“我问你府衙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 * 我想去看S9,疯狂想想想想想…… 要不二更鸽了吧。 我可以明天补!明天都是刺激的戏码! 另外返修一个bug,黄潜是香主,不是舵主。 第129章 败露 “天教创立由来已久, 三十多年了,原本是江南一些失田失产的流民们啸聚山林而成,专与官府作对, 在江湖上称作‘大同会’, 也不成什么气候。直到教首他老人家途经此地,以道化之,在山中讲道十余日,会众皆以为是神仙下凡, 推举为首。之后他老人家,便改‘大同会’为‘天教’,说我等不再是绿林中的流匪, 而是与佛道两家并举的新教派。一来免了犯上作乱之嫌, 二来传教布道于五湖四海,多的是人信奉加入, 各省广建分舵,兄弟们若有个万一,照应起来实在方便。” 通州城内, 黄潜一边走一边笑着朝前指。 “张大人看, 前面就是通州分舵,还依了数十年前的旧规矩,建在道观里的。兄弟们早在后山恭候。” 张遮抬眼看去, 果然是一座道观。 这通州城城西靠山, 乃是天然的屏障,山势虽然不高,却也有几分秀美之色。 栽种的乃是经冬的老松。 山脚下建了个门, 顶上挂了个“上清观”三个字,看匾额与建筑都有些陈旧了, 是上了年头,甚至外面看着已经很是破败,想来平常没什么香火。 自看着小宝驾车送姜雪宁去永定药铺看病后,张遮就有些心不在焉,寡淡的面上微有凝重之色。 见了道馆,他也只是点点头。 天教的渊源在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然而在他这样知道其底细的朝廷官员眼中,却是无甚诡谲神秘之处。 黄潜说的大略不错。 早年天教乃是没了田产的流民聚成的“大同会”,为的是对抗乡绅或者打劫来往客商,以求得一席生存之地。但先皇登基后十五年左右,也就是德正十五年,佛道两教之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道教是本土教派,盛行中土已久。 无奈二百余年前佛教自西传入,正逢乱世,大江南北一时信众无数,隐隐然不输道教。两家修庙的修庙、起观的起观,不时争夺教中与地界,互有摩擦。 及至先皇登基时,佛教已蔚然成风。 当时佛教以白马寺为首,先皇甚至亲临过白马寺祈福上香,主持方丈便是本朝如今的国师圆机和尚;道教则以三清观为尊,据传有千年道统,观主道号“真乙”,人皆尊称一声“真乙道人”,也是精通道法。 未料那一年,两教相争,闹得很大。 两教都有心要在地位上争一争,圆机和尚与真乙道人于是约在泰山脚下论道,各拼佛道真法,较量个高下。一时间是修者信众云集,悉数聚集,听二人讲道。 因时日已久,当年盛况已只留下只言片语,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广为流传—— 道教这边真乙道人惨败。 坊间传言说是圆机和尚在与真乙道人论道数日后,当场戳穿了许多道观掳掠民女,藏污纳垢,有如娼寮,更指那真乙道人乃是妖魔降世祸乱天下,乃是一名“妖道”,做法使其显形。 人皆哗然。 三清观被人砸了个干净,真乙道人落荒而逃,从此销声匿迹。圆机和尚经此一役则是声望大涨,白马寺的香火更是日渐鼎盛。 然而少有人知道的是,真乙道人并未真正消失。 他摇身一变,为自己改了个俗家名字,取“万事皆休”之意,唤作“万休子”,瞅准了一个民不聊生的好时机,于“大同会”传教布道,竟是藐佛弃道,自创“天教”,卷土重来。 其教义却是以“天下大同”为旨,海内互助,皆是兄弟,因而广为传颂。 天下是贫苦百姓居多,得闻教义无不欣喜。 因此没用数年就成了气候,二十年前平南王谋逆更是得其襄助,才能一举打到京城,差点便推翻了大乾皇帝的龙椅。 到底当年论道的真相如何,张遮自是不得而知。 可以常理便可推论,如今唤作“万休子”,正在天教当教首的这位“真乙道人”,必然还记恨着当年的冤仇。圆机和尚四年前襄助沈琅登上皇位,功劳还压了谢危一头,又因在佛教德高望重,封了国师,只怕更让这位万教首视之如眼中钉肉中刺。 天教既是自比佛道,分舵鸠占鹊巢,藏在寺庙、道观之中,便也不稀奇了。 只是不知,内中有多少凶险正待人踏足。 眼下随行的天教众人,几乎都从通州分舵来,往这上清观走时,皆是轻车熟路。 狱中逃犯们尾随在后,面有忐忑。 萧定非大冬天时候手里摇着把骚包的洒金折扇,却是四处打量,五官虽然俊俏风流,神情里却有点不安分的感觉。 他看了看那道观门口。 外头守着几个道童,都是机灵模样,远远见着他们来便往里通传去了。 萧定非便觉脚底灌铅似的沉。 眼看着要到那道观台阶前,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顿时“哎哟”了一声,抬手捂住自己左肋,便称自己肺疼,也要去看大夫。岂料冯明宇早知他德性,虽不知他为什么临到分舵前要装这一出,却是谨记教首给的要看好他的吩咐,半点也不买账地道:“吴舵主就在观里,公子既如此不适,还是先进去老朽先为公子看看,不行再为公子找大夫,如何?” 萧定非一张脸顿时就绿了。 他左右一看,都是天教教众,要走实在不能。 末了只能捏了鼻子与众人一道入了道观。 这“上清观”乃是通州本地道观,自多年前佛道论法道教式微后,里头的道士便渐渐跑光了,倒便宜了天教占之为巢穴,背靠一座矮山,端的是得天独厚。 道童在门口相迎,见面却说“恭迎黄香主”。 手一摆,脚一动,便引众人入内。 外头看着冷清,可还搁着一道门就听见里面人声喧嚷,高声大笑。张遮随黄、冯二人穿过这道门,便见宽阔的大殿外有一片平地,黑压压挤满了人,衣着各异,却是一样的壮硕草莽。十数缸烈酒排在走廊下头,大冬天里酒味飘散开来,竟像是要将这一座道观都点燃般,充满了辛辣! 那引他们进来的道童大喊一声:“黄香主、冯左相回来了!” 门内顿时一静。 旋即便是一声震动耳膜的朗笑从那大殿之中传来,人随声出,是个身材合中的中年人,下巴上蓄了一把黑须,披着件玄青外袍,步伐沉稳矫健,双目精光四射,径直向冯明宇等人迎来:“哈哈哈,冯先生、黄香主终于功成归来,可喜可贺啊!” 这便是天教通州分舵的舵主吴封了。 冯明宇、黄潜二人立刻自谦起来:“都是分舵的兄弟们出力,我二人可不敢居功。” 吴封晃眼一扫就看见了“多出来”的那部分人,十分满意:“这一回不仅救出了咱们教中弟兄,且还从牢狱中带来了这许多的义士,又为我教势力壮大添砖加瓦。这功劳报上去,教首必定重重嘉奖!” 牢里这帮人以孟阳为首,的确算是蒙了天教的恩惠才从牢狱中脱出,一路跟着天教来了通州,也的确有加入天教的打算。 可如今都未寒暄一句,问过他们,就说是“为天教势力添砖加瓦”,说得倒像他们是来投奔的一样。 这让许多人暗自皱了眉头。 一帮江洋大盗实不是什么善类,来时便与天教教众有过些口角,现在听着吴封这话着实不大舒服。 孟阳就站在后面,唇边浮上了一抹笑。 他目光从天教这帮人身上晃过,落到了张遮身上。 张遮人在贼巢,倒是半点也不慌乱,一转眸也看向孟阳,片刻之后便平静地搭下了眼帘,暂未作什么反应。 冯明宇却是趁此机会将话题转到了张遮身上,笑着道:“便是连这个我等也不敢居功。想来舵主已经听说,此次除了咱们通州分舵之外,度钧先生在京城也派了强援呢。若无这位张大人施以援手襄助,我等可不会这么顺利地救人出来,说不准还要中了朝廷阴险埋伏!” 吴封于是“哦”了一声。 他的目光望向张遮,精光四射,藏了几分探究,面上倒是豪爽模样,拱手便道:“旧闻度钧先生之名,却从来无缘得见,今日能见大人也算是见着先生他老人家一面了。张大人人在朝中,也肯躬身效命天教,实在是深明大义,忍辱负重啊!吴某佩服!”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事作风,可张遮不大习惯,又是不善言辞的,敷衍谦逊两句便没了话。 吴封也不觉尴尬,只叫倒酒来。 挤挤挨挨一道观的人都把粗陶碗举起来高呼“敬天敬地敬大同”,仰脖子咕噜噜就喝下去三碗,倒是一副豪气干云模样。 张遮也不惯饮酒。 但在这局面下却是推拒不得,仰头与众人喝了三碗,但觉烈酒割喉,烧到心肺,呛人欲咳,心里却越发冷静,未露丝毫怯色。 众人见了都为他鼓掌叫好。 只是酒喝完,冯明宇便面露为难,道:“舵主,老朽这里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完他看了看周遭。 吴封会意,笑道:“那就进去说,请!” 一摆手,他请众人到了殿中去。 大殿里列着三清祖师像,上首两把交椅,吴封坐了左边那把,右边那把竟留给了萧定非。 余下众话事者依次落座。 大约是因“度钧山人”,冯明宇等人请张遮坐在了左下首第一。另一些教中有资历的人,则都留下来簇拥在众人身后或者站在殿门外。孟阳没座,长手长脚抄了双臂站在角落里,唇边挂了一抹怪异的笑容看着。 方才在外头还好,一进到殿中,莫名有些安静。 这地方依山而建,本就阴冷。 安静下来更有一种诡异的紧绷与森然,再环顾四面,气氛已隐隐有了变化。 吴封便问冯明宇:“左相是有何为难之事?” 冯明宇便从自己袖中取出一页卷起来的纸,上头写有小字,还点了个极特殊的远山徽记,只向吴封一递,拈须道:“此乃昨夜老朽于通州城外收到的密函,吴舵主也是教中老人了,想必一眼能看出这徽记所从何来。” 吴封见那徽记顿时一震。 他声音都微微抖了一下,道:“竟是度钧先生亲笔来的密函!” 冯明宇一笑,目光却有变幻,又似有似无地看张遮一眼,道:“正是。教中皆知度钧先生与公仪先生共为教首左膀右臂,神机妙算无遗策。可这封密函,老朽却是有些参不透。” 张遮察觉到了冯明宇的目光,眉眼低垂,不作言语。 吴封细读那密函却是脸色变了三变。 萧定非自打在右上首坐下后便跟坐在了钉子上似的,屁股不老实,恨不能一蹦逃个老远,一直都在暗中关注众人神情,一见吴封这般,心里便打了个突。 他问:“写了什么?” 吴封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微寒的目光竟从这殿中所有人脸上扫过,然后才道:“先生密函指点,此番入京劫狱,教中行动提前泄露,乃有内鬼作祟。且这内鬼随教众一道回来,欲对我教不利!” “内鬼!” “轰”地一下,吴封此言一出整座殿内顿时人声鼎沸,炸裂开来! 尤其是此番从京中回来的那些人更是满面惊愕,相互打量,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戒备,独张遮岿然不动,孟阳冷眼旁观。 冯明宇一路与众人同行,虽已经对张遮再三试探,心里的怀疑却始终未能抹去,因而首先便向张遮发难,貌似和善地笑起来:“张大人既效命先生麾下,今次又特为劫狱之事而来,不知是否清楚这‘内鬼’是谁?” 张遮饮了三碗酒,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面冷容肃,正襟危坐,道:“张某奉命协助劫狱之事早几日便已离京,密函却是昨夜才来,左相大人来问张某,却是为难了。” 冯明宇似乎料着他这番言语,又道:“那张大人既是先生得力门客,缘何先生密函中竟未提及大人半句?” 张遮敛眸:“事大情急,区区张某何足道?” 冯明宇嘿嘿一笑:“张大人说话可要想清楚啊,令妹人在病中,我教感念大人出手相救才悉心派人照料,大人若不以诚相待,实在让人寒心!” 话里俨然是以姜雪宁作要挟! 须知陪着姜雪宁去看病的那两人都是天教教众,小宝年纪小,冯明宇怕交代他他管不住嘴说出去,是以只暗中叮嘱了那两名好手,要他们无论如何把姜雪宁控制住,成为他们手中重要的筹码。 果然,他此言一出,张遮面色便是微变! 他身上穿着深色的袍服,一手搭着座椅扶手,一手轻轻搁在膝上,长指蜷曲的线条硬冷,只一刹眉梢眼角已沾染了沉凝的寒气。 他抬眸与冯明宇对视。 这一刻冯明宇也不知怎的竟觉整条脊骨都颤了一下,像是被剔骨刀敲中了似的,一阵悚然,紧接着竟听此人冷刻道:“原本一路还不敢确定,毕竟左相常在金陵总舵,自称是奉教首之命来协理劫狱之事。然通州已有吴舵主坐镇,并不缺主持大局之人。可左相大人得信函后忙着撇清自己,抹黑张某,终是露了马脚。” 冯明宇万万没料他竟倒打一耙,骇得直接站了起来,一张脸赤红如猪肝,勃然大怒:“竖子安敢血口喷人!” 殿内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张遮却平静都很,只将衣袍下摆上一条褶皱轻轻抚平,道:“张某乃朝廷命官,若非投在先生门下,效命本教,何至于身犯险、舍利禄来蹚这浑水?于情于理,皆属荒谬。” “你!” 冯明宇整个人都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这一路上寡言少语的张遮,此刻一句句话都是口吐刀剑!看似平静,实则藏着万般的凶险! 是啊,要探消息,朝廷派个小喽啰便可,何必派这么个断案入神、素有清誉的朝廷命官? 冯明宇心里已经乱了几分。 他想为自己辩解,一时却没整理清楚思绪,半截埋进土里的身子发颤,只道:“老夫在金陵总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好个张遮倒会颠倒黑白!吴舵主,你听老夫一言,将这张遮先抓起来,但请教中发函度钧先生,以此事相询,此人必将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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