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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得一圈,便负手向姜雪宁那边去。 待得近了,才咳嗽一声。 姜雪宁回头看见他,不由有些讶异地挑眉,站起身来笑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燕临说:“看你出来了。” 姜雪宁抬眸,得微微仰着头看他了,咕哝道:“这儿可是忻州,你是三军统帅,哪儿有随便就离席的道理,这样任性,当心先生回头骂。” 燕临想,有什么好担心呢? 明明来了也有快一日,可一时是议事,一时是布置,除了来时的路上说了会儿不着边际的话,实则没有详谈的机会。 他望着她:“这两年还好吗?” 远处厅中觥筹交错之声传来。 近处却安静极了。 灯笼在微冷的风中轻轻摇晃,也在姜雪宁的视线中轻轻摇晃。 她弯唇笑:“我怎会不好?” 沉默半晌,又问:“你呢?” 燕临一双深黑的眼眸被微晕的光芒照着,有点暖融融的味道,只慢慢道:“没有想的那样差。” 一时,竟然相对无言。 深蓝如墨的夜空里,明月高悬。 那素练似的光亮,皎洁似寒霜。 燕临又走得近了一步,才问:“怎么会和谢先生一道来?” 姜雪宁想起谢危,没说话。 燕临却看她许久,竟问:“张遮呢?” 这一刻,姜雪宁像是被什么击中。 她已经有一阵没想起这个人了。 乍然听得这名字,有一种已然生疏的钝痛翻涌上来,使她眼底润湿了几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黯淡地垂下了眸光。 其实也不必言语。 燕临到底陪她走过那些街头巷尾胡闹的日子,对她不算了如指掌,却也能分辨她情绪,猜出大约没什么好结果来。 犹豫片刻,还是将那朵石竹翻出来,递向她。 他只笑:“多大点事。喏,刚才瞧见给你摘的,别不开心了。” 静夜里,小小的花瓣颤巍巍。 姜雪宁的视线从他面上,落到花上,便想起了许久前的雨夜,那一串冬日的茉莉,泪珠到底沾了眼睫滚落,却只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 燕临忽然好生气。 气她这样。 有那么一瞬想把她抱紧了揉进怀里,可他到底不是轻狂恣意的年少时,只道:“即便没有张遮,也并非我,是么?” 姜雪宁不敢回答。 燕临便陡地一笑。 他看了那支石竹片刻,终究抬手将顶端的花朵掐了,只将那细细一节连着片叶的花枝递出去,又是宠溺,又是无奈,还有种浅浅的伤怀:“到底算我一片心意,别辜负了。” 姜雪宁这才接了过来。 她鼻尖发酸,眼底发涩,几乎是哽咽着应了一声:“嗯。” 燕临却笑着揉她脑袋:“两年不见,怎么还这样?难怪人家不要你。” 姜雪宁想,我和张遮那是要不要的事儿吗? 只是虽有满怀的伤心,也被他按在自己脑袋上的一通乱揉给搅和了,一时破涕而笑,嗔他:“张大人若听你这样满嘴胡沁,再好的脾气也得揍你。” 燕临望着她,也不反驳,只道:“外头风冷,回去吧。” 姜雪宁琢磨琢磨也累了,不想回席间,便点点头,想回客房睡下。 只是她往前走得两步又停下。 转过身来,手里拿着那细细的花枝,隔了几步看着身量已越发成熟的燕临,分外认真地道:“燕临,我没有不开心,我真的很高兴。” 很高兴,你还是那个肯为我摘花的少年。 虽然…… 我已不再是那个能心安理得收下你花的姑娘。 她走得远了。 廊上灯火如旧。 燕临长身而立,身影被拉长在地面,他的手指因常年握剑,而长了薄薄一层茧,那朵小小的紫白石竹便低垂在指间,寂然不语。 过了好久,才慢慢一笑。 第207章 酸 姜雪宁回到屋里就昏昏欲睡了, 勉强洗了把脸,趁着天冷就窝到床上去睡觉。 等第二天一早醒时,天色早就大亮。 整座将军府里安安静静的, 也听不见昨晚觥筹交错的声音了, 料想那接风洗尘的宴席已经结束, 她打着呵欠起身来,总归也错过了吃早点的时间, 便叫人为自己打了水沐浴, 只慢吞吞地收拾, 准备中午再吃饭。 只不过她没想到,才把头发擦干呢, 外头剑书就来了。 姜雪宁不知怎的, 精神一震。 还没等剑书开口呢, 她眼睛就亮了几分:“先生找我?” 剑书反倒被她搞得一愣,停了一下, 才回道:“是。” 姜雪宁又压低了声音续问:“你们先生做吃的了?” 剑书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该不该对她吐露实情,可回想一下方才自家先生盯着那桌菜的眼神,背脊都在发寒, 到底没敢多说,只点了点头道:“做了。” 姜雪宁闻言,顿时跳起来,拍手道:“我就知道先生是神仙下凡, 圣人降世,观世音菩萨都没有他这样好的心肠。这一路上也没什么好吃的, 桃片糕都叫我吃腻味了。昨儿晚上宴席上我还想,燕临这府邸的厨子不怎么样呢。没想到今日先生就做了吃的, 你等我一下,我这就来。” 剑书:“……” 您心可真是一点儿不小呢。 剑书应了声“是”,在外头立着,等她收拾停当,才带着人一路穿过庭院中堂,到得谢危屋前。 几片灰黑的砖砌在屋檐下,里头种着棵万年青。 屋舍也平平无奇模样。 只是这地方来的人少,格外安静,约莫也是燕临特意为谢危挑好的屋子。 这会儿靠窗的炕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盘菜。 谢危坐在左侧,手边上一盏酒。 才听得外头有脚步声,人都没进来呢,姜雪宁打招呼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先生,学生给您请安来了!” 姜雪宁扒在门口,先朝里面望了一眼。 果见谢危坐在那边。 这与他们在济南府的厨房里悄悄碰头时,一般无二,更别提那好菜已经摆上桌,都不用她再打杂烧火,姜雪宁眼底都冒出点喜色来。 谢危眼底云淡风轻、飘飘渺渺的,抬眸瞧她,笑笑道:“进来吧。” 姜雪宁从善如流,进来了。 非但进来了,她还十分自觉地坐在了谢危对面,把搁在桌案右边的那双象牙箸拿了起来,低头看着这一桌菜,喜上眉梢。 足足有五六样。 熏乳鸽色泽深红,白玉豆腐幼嫩多汁,鸡丝银耳汤色鲜亮,白花鸭舌片片精致,更绝的是中间竟然放了一盘羊羔肉,也不知用了何法刷的酱料,每一片表面都浸着油油的光泽,边上搭了一些小葱段。 只飘出些味儿来,便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姜雪宁差点就要伸出筷子去了,可一抬头只看见谢危坐在她对面饮酒,不由一怔,朝他面前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筷子,纳闷道:“先生那边怎么没筷子呢?” 谢危看着她说:“昨个儿饱了。” 姜雪宁琢磨这意思是“不饿”,举箸转了一圈,试探着道:“那都是给我做的?” 谢危喝了一小口酒,笑:“你是我学生么。” 莫名地,姜雪宁觉得背后寒了一下。 可美味佳肴当前,谢危这模样与平时相比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且最近一段时间他待她这样好,倒使他对此人原本的警惕都消失一空,此刻更是没有深想。 她高高兴兴,举筷便夹了片羊肉送进嘴里。 肉质果然细嫩鲜美。 只不过…… 这味道似乎稍有一点的酸? 姜雪宁品了品,以为是刷的酱料比较独特的缘故,说不准是什么新口味,得多试试才知道。 于是赶紧又夹了一片。 然而当她一口咬下去嚼进嘴里时,好几股酸水混在筋肉的油脂中,一下全被挤出来,充斥了她整个口腔。 “呕!” 不知搁了多少年的老陈醋,酸味儿刺激得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几乎立时就把嘴捂住了,朝着一旁的碗碟,将那片肉吐了出来! 然而酸味却还在嘴里。 她狼狈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连忙伸手要去端水:“什么味儿!” 谢危顺手便把自己喝了两口的酒盏递过去。 姜雪宁看都没看便接过来仰头一口喝下。 然后…… 那本就已经皱成一团的巴掌脸,瞬间变得铁青,她呛得丢了酒盏,捂住自己的喉咙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谢、咳咳咳!谢居安你——咳咳!” 简直像是得了痨病。 她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极端的酸与极端的辣,全在一张嘴里,跟团火似的窜上她头顶,想吐都吐不出来! 恨不能就地去世! 谢危半点也不惊讶地瞧着她:“怎么,很酸?” 想要谋财害命吗?! 姜雪宁两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 听得对方这话,哪儿还能不明白? 这根本就是故意治她啊! 只恨自己一没留神着了道——姓谢的心狠手黑,分明是恶狱魔鬼,她是迷了哪门子的心窍敢觉着他是神仙圣人生得一副好心肠? 那味道一时难以形容。 姜雪宁差点昏过去。 她哪里还有什么功夫回答谢危的话,只满屋子找茶水,可愣是连茶壶都没找见一个,便按住自己的喉咙,一面用力地咳嗽,一面扶了把门框,跑到外头去。 谢危看她一眼,也不拦。 刀琴剑书都在庭院里。 屋里那翻箱倒柜的动静两人都听见了。 然而瞧见姜雪宁这一副被人下了毒的样子出来,都不由心中一凛。 姜雪宁跟剑书熟些,几声咳嗽已经让她嗓音嘶哑,此刻更怕被屋里那心眼比针小的谢某人听见,一把揪住剑书,压低了声音道:“快,端杯水!” 话说着她又想干呕。 剑书眼皮直跳,可不敢被她揪住太久,忙去端水。 好大一只茶盏。 姜雪宁接过来咕嘟嘟就灌了大半盏,才觉得好了一些,可那酸呛冲辣的味道,仍旧有不少留在喉间,无论如何也去不掉! 姓谢的是要死! 剑书打量她神情,眼皮直跳,小声道:“先生心里不痛快,做东西不好吃,也是有的。” 姜雪宁险些出离愤怒。 那是不好吃能形容的? 简直是用最烈的烧刀子给她兑了一杯醋!那喝下去要人半条命! 她仰头把剩下的那半盏茶水喝了干净,就递回剑书手里,摆摆手便往外头走。 剑书问:“先生那边?” 姜雪宁回头看一眼谢危那屋,只觉得整间屋子都在朝外头冒黑气,哪里还敢往里走半步?打了个寒噤道:“别,可别再找我了!你家先生脑子,咳,有毛病……” 话说着,她声音都飘了几分。 整个人好像踩在云端上,身形发软,脚下发虚,晃悠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似的,从走廊那头绕出去了。 刀琴剑书面面相觑。 过不一会儿,就听屋里平静的一声唤:“剑书。” 剑书打了个激灵,进去了。 满桌菜几乎没动过。 谢危一身清隽地立在边上,轻描淡写揭过一边的雪白锦帕擦拭着方才沾在指头上的几滴醋酒,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似的,淡声道:“都端了去喂狗。” 剑书头皮发麻,道:“是。” 他把桌上的都收拾了,端了出去。 刀琴瞅了一眼,摇头。 剑书心有余悸,压低声音道:“因为宁二姑娘和世子?” 刀琴道:“差不离。” 剑书纳闷:“可先前不声不响的……” 刀琴道:“要能成早成了,哪儿用等到现在?先生犯不着费心。” 剑书示意他看自己手上:“那这?” 刀琴一看,也不说话了。 两人又对望一眼。 到底还是剑书先认命,从边上走过去,要去处理这些花了一早上心思做出来的东西。只是走没两步,他又停下来,犹豫了一下,转过头问:“刀琴,你说,狗要不吃,怎么办?” “……” 显然,这是一个极其可能的问题。 刀琴静默,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要么狗死,要么你死。” 剑书:“……” 第208章 自欺欺人 姜雪宁回去路上, 正巧撞见燕临。 看方向是要去谢危那边。 瞧见她这服了毒似的脸发绿、脚踩云的架势,他不由一怔,先向她身后望了一眼, 才问:“怎么了, 刚从谢先生那边回来?” 姜雪宁嘴里喉咙里甚至整个肚子里都在冒酸气, 实在不想多说一句话,摆摆手道:“谢先生今儿个好像不痛快, 你要去找他可得小心点。” 燕临一头雾水。 姜雪宁却是说话间险些没控制住又干呕一声, 连忙别了燕临往自己屋里去。 这倒让燕临有些纳罕。 他看了她背影有片刻, 若有所思。 不过照旧去找谢危。 道中不免又遇到剑书,他也问剑书端着菜干什么去。 剑书笑得不大好看, 说去喂狗。 燕临又觉稀奇。 很快到得谢危屋外, 只见刀琴立在外头, 向微微弯身道礼,他则上前在屋外向着门躬身一拜, 道:“燕临来见先生。” 谢危人在里面, 叫他进来。 他进去之后打量谢危神情,分明云淡风轻,与寻常时候无异, 半点看不出姜雪宁先才说的什么“不痛快”。 两人聊的是粮草的事。 眼见着已经入冬。 北方天气越来越冷。 既然要开战,粮草一天不到,众人心里就一天没底。而按他们原定的计划,本该今日就到的吕显迟迟没有音信, 实在让人有些忧虑。 谢危这边也时刻关注着粮草辎重的消息,对此倒是了如指掌, 只道:“吕显在前什么也没带,任氏盐场的人压后几天, 负责的才是真正的粮草辎重。吕显没有准日到并无什么要紧,后面任氏盐场的人准日到就行。吕显此人心中有些成算,无须为他担心。” 话里的意思明白得很—— 反正吕显不负责运送粮草辎重,便出了什么意外死在路上,也没什么可惜。 还好吕显本人不在此处,否则听了他这话,非得气个七窍生烟。 燕临终于从这话里隐约听出了点“不痛快”的味道。 谢危略有觉察,问:“有话?” 燕临抬眸,道:“方才来时遇到宁宁,见着她不大舒服的样子,跟我说先生今日似乎心情不好。” 宁宁。 谢危长指翻过手底下的一页道经,远山淡墨似的眉挑了一挑,浑不在意似的含了笑,轻轻道:“小姑娘不大听话,治治就好,我倒没什么不好。” 燕临看着他没说话。 谢危转眸也看他一眼,却似乎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仍旧淡泊得很,若无其事把这话茬儿揭过,去谈军中诸般事宜了。 * 姓谢的到底什么毛病? 姜雪宁回屋后,连着漱了好几遍口,又往嘴里含了几颗甜蜜饯,才勉强将那一股酸气压下去。可酸气压下去了,疑惑却慢慢冒出来。 她半点没有猜测? 也不尽然。 有时候谢危这人把事儿做得挺明显。 若说她猜不着半点端倪,那实在太假。 可若猜得太明白,又未免给自己添堵。 倒不如装着点糊涂。 总归谢居安也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只做不说,约莫也是知道有些窗户纸不能戳破。 真戳破了,大家都尴尬。 所以她琢磨这人就算心里膈应,不高兴,该也不会折腾她太久。再说了,便是他想折腾,她难道还跟这一回似的,傻傻送上门去让他整? 姜雪宁觉得,这种事有一回不会有二回。 于是她放心不少。 半个时辰前,才在谢危那边吃够了醋;半个时辰后,已经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让厨房那边给自己张罗几道好菜,压压惊。 第二天,谢危果真没使唤人来找,姜雪宁到城里溜达了一圈,还买了只小陀螺; 第三天,谢危与燕临出城巡视屯兵的驻地,姜雪宁带丫鬟打了一晚上的叶子牌; 第四天,谢危召军中将领们议事,姜雪宁找了城中最好的酒楼,还小酌了两杯; 第五天…… 第五天,谢危终于得闲了。 当天一大早,姜雪宁才睁开眼,剑书的声音便在外头催魂似的请她。 她一个激灵就吓清醒了。 尽管百般推辞、万般借口,心里打定了主意不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回,拒绝的意志十分之坚决,可到底没架住剑书幽幽的一句:“先生说,您若不想体面地去,那捆了去也是行的。” “……” 姜雪宁屈服了。 她万万没想到,除了给人挖坑让人跳之外,还有这种无耻强迫的手段,简直卑鄙下贱! 到得谢危屋里时,自然又见一桌好菜。 姜雪宁吃得跟试毒似的心惊胆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竟真就是干干脆脆一桌好菜,酸是令人食指大动的酸,辣是令人口齿生津的辣,油里滚过的酥肉浸着飘了绿菜的白汤,一口下去从喉咙暖到胃里,麻椒里蘸过的鸡丁和着圆滚滚、嫩青青的豌豆炒一盘,拌个饭吃得几勺便从嘴唇颤到舌尖…… 头先她看谢危像只不折不扣的恶鬼,吃完再看他又觉像是那救苦救难的圣人了。 这顿过后,谢危好像清闲下来,反倒燕临忙得脚不沾地,总不在府里。 想也知道,开战在即。 他这当将军的,不可能闲得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姜雪宁顿顿有饭吃,每一回都吃得高高兴兴,好像谢危气儿已经消了,她琢磨着自己大人大量干脆也把先前那噩梦似的一顿给忘了算了。 岂料,这一天谢危忽然问她:“现在又敢放开胆子吃了?” 姜雪宁一哆嗦,差点没被喉咙里的丸子噎死。 谢危递了杯水给她。 她喝完咳嗽两声,才挂上笑:“先生圣人心肠,本也不一定要做饭给别人吃的。倘若这人吃到了,该她千恩万谢才是。就是有错,那也一定是她的错。” 这话说得讨好。 谢危听得心里不畅。 他弯唇笑:“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姜雪宁心道:那不是你打一棒之后给一窝甜枣想看到的结果吗,怎么还弯酸起我来了? 她假装没听懂。 只似糊里糊涂地道:“谁让先生做得这一手好菜?实在太好,想记得也不能记得了。” 谢危看了她这假笑就讨厌,把酒盏在手里转了一圈,挑眉:“哦?” 姜雪宁握拳:“肯为先生赴汤蹈火。” 谢危一声嗤:“怕不是为先生,只为这口吃的吧?” 姜雪宁眼珠一转,却跟头小狐狸似的,眯着眼腼腆笑:“世间若只先生做得如此至味,那为先生还是为这口吃的,不都一样吗?” 谢危久久看着她,没说话。 姜雪宁却觉手心开始冒汗,纵然她警告自己要镇定,眼角眉梢眸光闪烁时,到底也还是泄露出了些许不安。 谢危盯了她许久,才收回目光,瞧着自己手里的酒盏,却忽然道:“你说,你和张遮两情相悦,怎么没能在一起呢?” 姜雪宁瞳孔骤然紧缩。 与张遮的旧事乃是长在她身上的一道疤,谢危这话却是一柄刀,毫不留情将其挑开! 他是故意的。 甚至恶意的。 目光都冷了下来,她道:“有情人并非总能在一起。世事难料,白瓷有隙难弥合,又与您有何干系?” 谢危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见得她这浑身竖起尖刺的架势,心里反倒痛快不少,只是注视着她的目光,又不免多了三分嘲讽:“白瓷有隙?” 姜雪宁攥紧了手。 谢危只一声冷笑,随意把酒盏掷在桌上,砸地“咚”一声响:“也是。倘若你能想明白你跟他为何没能在一起,也就不叫姜雪宁,今时今日更不会坐在这儿了。” 这怕疼怕苦自欺欺人的懦弱样。 合该叫他摊上。 他懒得再同这榆木疙瘩多说半句有用的话,拂了袖,起身就朝外头走,只道:“吃得越多,脑子越笨。吕显与尤芳吟已在城外,甭吃了,一道来吧。” 第209章 吕显的敌意 有些人说话, 处处体贴,叫人如沐春风;有些人说话,却是无一处不刻薄, 字字句句挑着人逆鳞, 偏生要人不舒服, 不痛快。 往日的谢危是前者。 毕竟朝堂内外谦谨有度、周密妥帖的古圣人之遗风,博得美名一片。然而当着她面, 相互知道根底, 面具一拆, 话却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刻薄, 浑然无遮无掩了。 有那么一刻, 她的愤怒就要没顶将她掩埋, 让她有一种大声向他质问的冲动—— 你知道什么? 你这样冷血狠毒的人知道什么? 你什么也不知道。 可方才谢危望着她时那近乎洞彻的眼神,又莫名消解了她这突然上涌的勇气。 她竟然不敢。 姜雪宁在桌前足足坐了有好半晌, 才起身来, 跟着走出去。 谢危就立在外头屋檐下看天。 边塞的大风从北面吹卷而来,将浮云阴霾驱散,澄澈碧空如水洗净, 蓝得令人心醉,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刀琴剑书先看见她。 谢危随后转过头来,看出她眼眶似乎有些微红,可也并不说什么, 只是等她跟上来后,才顺着回廊, 走出府去。 大街上早已是一片欢腾。 远近驻地的兵士们都在城中往来,有的只着劲装, 有的身披轻铠,可面上神情都是一般无二的兴奋。 若静下来仔细听听,便知谈的都是城外来的粮草辎重。 路上还有许多城中的百姓与他们一般,都朝着东城门的方向去,俨然是都聚集过去看个热闹。 直到这时候,姜雪宁才从这样的热烈里,感知到了一种战事在即的紧迫。 道中甚至有些兵士停下来给谢危行礼。 很显然这些日与燕临一道在屯兵的驻地巡查,他们是切切实实做了点事情的。 燕临刚到忻州,便斩了原本执掌大军的将军,叫王成。 要知道,这人可是萧氏的人。 别管燕临是不是带着圣旨来的,萧氏树大根深,边关的人员变动更是牵涉着至关重要的兵权,调任不要紧,才调任来就直接把人砍了,若叫萧氏知道岂能饶过? 多半吃不了兜着走。 寻常将领当然是既不敢惹气势正盛的燕临,可也忌惮着原本执掌兵权的萧氏,哪边都吃罪不起。有些人是作壁上观,望望风,暂不掺和;有些人则是利益相关,只等着朝廷派的督军到了之后,给燕临好看。 可谁能料到,来了个谢危? 一场幻想顿时成空。 人家非但是燕临往日的先生,到得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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