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袍。 只是长日的奔袭似乎使他形容消瘦不少,白马的四蹄溅满泥渍,干净的袍角也染污一片,右手五指紧紧地勒住缰绳,以至于上面已经覆了一层叠一层的血痕,他自己却似未有半分痛楚的察觉,一张漠然的脸孔抬起,看向高处的姜雪宁。 在卫梁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他的目光也轻轻转过来,与卫梁对上。 那一瞬间卫梁竟觉悚然。 分明是那样平缓无波甚至寂然无痕的一眼,他却仿佛瞥见了其间隐藏的风狂雨骤、剑影刀光,然而再一回神,那眼神又如神明一般高旷深静,没沾半点尘埃似的移开了。 以前吕显曾经问他,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倘若她这一去不再回京,你难道听之任之? 他不曾回答。 因为他知道,风筝总是去天上飞的,可只要那根系着的线不断,飞得再远,也终究会回来。她对长公主沈芷衣的承诺,便是那根线。要有了这根线,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将风筝拽回来,或者顺着这根线去找寻她。 谢危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千里迢迢而来。 到这时才想起,自己好几日没合眼,于是忽生出一种难言的厌倦,也不说话,收回目光,便欲唤人离去。 姜雪宁自然注意到了他看向卫梁那一刹的目光,心里原不觉得自己有何过失,然而在他敛眉垂眸那一刻,也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本不应该的心虚。 同时也有万般的疑惑—— 这节骨眼上,谢危怎会来找她? 眼见对方要走,那一刻实容不得她多想,脱口便喊了一声:“先生!” 谢危停住。 姜雪宁挂念着沈芷衣,一咬牙,也没管边上卫梁诧异的目光,提了裙角便径直下楼,来到谢危的马前,抬首仰视着他,张口却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日光遍洒在他身上。 脏污的道袍袍角被风吹起。 谢危那远山淡墨似的眉眼却被身周逆着的光挡了,神情也看不清晰,只搭着眼帘俯视她,过了半晌,才将一页已经在指间捏了一会儿的纸递向她,无波无澜地道:“三日后启程去边关,你若考虑好可以同往。” 如今她哪敢有半分怠慢? 用了双手将那薄薄的一页纸接过,目光落下时,才发现谢危手指边上那缰绳留下的勒痕。 脑海中便一下掠过当日挣脱这只手时,那淋漓坠地的鲜血。 姜雪宁不敢看谢危。 谢危也没同她再说什么。 只听得缰绳抖动的声音,沾满污泥的马蹄从地上踏过,刀琴匆匆给她行了一礼,便连忙翻身上马,带着众人跟上远去。 卫梁在二楼看了个一头雾水。 马蹄声远去,面前的街道空空荡荡。 姜雪宁却如做了一场大梦般。 唯有手里这一页纸,提醒着她方才并非幻梦一场。 她缓缓将这页纸打开。 第188章 差别 上头是密密麻麻的墨迹, 乃是一封从边关传来的急报,然而末尾处却贴着朱红的丹砂御批! 在通读完的刹那,一种无边的荒谬便将她淹没。 姜雪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末尾看见的那几个字, 眼底的泪混着恨意与不甘, 倏尔淌落下来,沾染了那些已经干涸的墨迹。 卫梁从楼上下来,既不知来者的身份,更不知姜雪宁与方才那人有什么关系, 可一声“先生”听在耳中,实有些不同寻常。 他何曾见过姑娘家垂泪? 这一时简直手足无措。 姜雪宁攥着那页纸的手指却缓缓收紧,只向卫梁道一声:“回去吧。” 若是方才他听见这句, 只怕立时大喜。 毕竟这意味着他可以偷偷溜走了。 然而此刻, 卫梁答应了一下,却是想跑都不敢跑, 担心着她这架势怕出点什么事。 姜雪宁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将这页信纸收了,才叫上自己出来时带的人, 留了话给清园中还没议事结束的尤芳吟, 先行回了斜白居。 尤芳吟是知道她今日打算见吕显的。 清园议事一结束便来了观澜茶楼,却没见着人,得了话后匆匆返回斜白居, 却将姜雪宁屏退左右, 一个人坐在水榭看着架在栏杆上的鱼竿发呆。 直觉告诉她,似乎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她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 声音已经放轻, 像是怕惊扰了她,只问:“姑娘猜得不错, 吕显这些天虽然没在金陵,可官府拨发盐引的日子一到便立刻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清园。方才议事结束,他人就出去了。您没见他吗?” 姜雪宁回头看她一眼,慢慢道:“不用见了。” 尤芳吟愣住。 姜雪宁却问:“盐引的事怎么样?” 尤芳吟道:“原本已经备了大笔的银两,可在清园议事时,两淮巡盐道的官员却说我们既是蜀地来的,不该掺和江南盐事,连竞价的机会都没给。说来奇怪,吕显虽然去了,却只凑了个热闹,并没有竞多高的价拿多少盐引。” 姜雪宁并不惊讶。 谢危观澜楼下那一句话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一重一重交叠过后,抽丝剥茧一般,却慢慢在她心底编织出一个近乎疯狂的推测! ——这当口,京中朝堂局势风云边缘,天教佛门之争愈演愈烈,谢危来到江南便也罢了,还说三日后将去边关…… 若换了旁人,姜雪宁想都不敢想。 毕竟那是何等可怖的猜测! 可偏偏,说出这话的人是谢危。 带着锁扣的一只木匣,就搁在旁边桌案上。 那页纸也落在匣边。 姜雪宁转过头,开了锁扣,慢慢将木匣推开,里头既无明珠,也无珍宝,只一抔经年的陈旧黄土。 尤芳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姜雪宁却朝她宽慰似的一笑,道:“还劳芳吟提早清算一下我们手中可以动用的银钱与产业,我怕临了了再筹谋来不及。” 尤芳吟沉默良久,道:“是。” 姜雪宁便捧了匣子,收了那页纸,回了自己屋中。 她原本约了吕显却没去见,吕显竟也没再派人来问。 第三次下午,尤芳吟那边连夜将诸多繁复的账目都清点好了,姜雪宁便乘了马车出门,向前些日探听得的吕显所住的别馆而去。 其地也算闹中取静,在秦淮河边上一条小巷里。 马车才到巷口,她掀开车帘,便看见巷口坐着的一名卖炭翁瞧着像是那日在楼下所见一行人中的某个。 对方气息内敛,目有精光。 虽然是一眼看见了她,可也没什么反应,埋下头便继续叫卖起来。 姜雪宁知道自己来对了。 她下了马车,步入巷内。 昨夜一场秋雨下过,天气转凉,巷边院墙里隐隐飘来桂子香气,却十分安静。尽头有一座幽静的院落,门口有人把守,姜雪宁停下脚步时,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人。 那是名恬静淡泊的女子。 穿着一袭浅蓝的百褶裙,身无赘饰,只耳垂上挂了两枚月牙儿白玉耳珰,玉带束腰,竟也有几分松柏似的风姿。 此刻手中执着一卷诗集,正立在台阶下。 这两年来,姜雪宁是见过对方的。 昔年险些成为仰止斋伴读的那位尚书家的小姐,樊宜兰。 当初她从京城去蜀中,樊宜兰也正好在,和她算点头之交。其人性情也寡淡,虽是女子,却很有几分高士做派,姜雪宁对她颇有好感。 在蜀中那段时间,两人曾一道游山玩水。 后来樊宜兰离开蜀中,她们才断了联系。 没想,现在竟在这里遇到。 她走过去,便听樊宜兰对着门口的人道:“学生樊宜兰,昔日曾蒙谢先生一言之教,一日之恩,偶闻先生就在金陵,特来拜见。” 门口那人似乎认得她,只道:“您已来三次了。” 樊宜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烦请通传。” 门口那人才道:“那您稍等,我去看看。” 樊宜兰道一声谢,并无什么不耐烦,只看着那人去了,自己则立在原地等待。 她容貌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可一身清远淡泊之感,却令人艳羡。 姜雪宁走得近了,才看清她手里拿的是诗集。 是了。 当年樊宜兰卓有诗才,本在参选仰止斋伴读,谁想到谢危一句“皇宫里没有好诗”,轻而易举将她黜落,倒似乎点醒了她,成全了她如今令士人交口称赞的才女之名。 樊宜兰本有几分忐忑,姜雪宁在远处时,她同门口人说话,并未察觉。 直到人走近了,她才发现。 惊讶之余,定睛一看,顿时笑起来:“姜二姑娘,你怎么也来?” 姜雪宁对自己的来意避而不谈,略见了一下礼,却道:“樊小姐这是?” 樊宜兰倒未多想,只道:“前日到金陵,道中见到谢先生,还道是看错了,打听一番才知是真。我曾受先生点拨之恩,不敢忘怀。于是收拾了近年来几首拙作拜会先生,一来感谢先生恩德,二来请先生稍加指点。不过头两回来,都说先生在休息,不敢惊扰,所以今日又来一回。” 姜雪宁没接话。 樊宜兰提起还觉纳闷:“说来奇怪,前日我是下午来,得闻先生休息后,昨日特挑了早晨来,也说先生在休息……” 前日到昨日。 姜雪宁心底似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心情回的樊宜兰这一句,只慢慢笑了一笑说:“兴许是初来金陵,一路舟车劳顿,太累了吧。” 初来金陵? 樊宜兰微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姜雪宁只问她来干什么,却没说过自己来干什么。 她想要一问究竟。 这时身着一身墨绿劲装的剑书从里面走了出来,本是要出门办事,顺便来打发樊宜兰走的,跨出门来便道:“樊小姐,先生尚在休憩,还请您改日再来。”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了站在樊宜兰身边的姜雪宁。 樊宜兰登时面露失望。 她眼底掠过几分惋惜,只一躬身道:“既然如此,我改日再来拜会。” 剑书的目光却落在姜雪宁身上:“宁二姑娘……” 姜雪宁方才已听见他对樊宜兰说的话,便道:“那我明日再来。” 剑书可不是这意思。 他毕竟目睹过两年前自家先生那模样,知道姜雪宁有多特殊。 当下忙道:“不,请您稍待片刻。” 姜雪宁一怔。 樊宜兰也向她看去。 剑书却没来得及解释什么,返身便回了别馆,又很快出来,步伐似乎急了些,重新来到门口时都有些微喘,只道:“先生方已起身,您请进。” 樊宜兰:“……” 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她轻易便可判断。 姜雪宁也静默了片刻,才迈步从樊宜兰身边走过,上了台阶,往别馆里面去。 剑书则朝樊宜兰一欠身,然后返回别馆,走在前面为姜雪宁引路。 原地只留下樊宜兰一个。 人立在别馆门外,她若有所思,心下微有一阵涩意浮出,但片刻后又付之一笑。那由她带来的一卷精心编写的诗集,如一瓣轻云般,被她松松快快地随手扔了,却是释怀。 * 谢危是被剑书叫醒的。 窗外薄暮冥冥,却比北地暖和些,虚空里浮着湿润的水气,只坐起身来,恍惚得片刻,便知道不是京城的气候。 梅瓶里插了一枝丹桂。 这一觉睡得似乎有些久了。 小厨房的粥已经是熬了换,换了熬。 听完剑书的话后,他披衣起身。 刀琴则立刻将准备好的热粥端上来,搁在桌面,摆上几碟小菜,并不敢放什么荤腥。只因来金陵这一路上谢危实没像样吃过什么东西,油腻之物一则怕吃不下,二则怕伤了肠胃,只这点清粥小菜较为稳妥。 他也倦于说话,坐下来喝粥。 不多时,剑书将姜雪宁带到,谢危面颊苍白,粥喝了小半碗,眼皮都没抬一下,道:“进来。” 无论是面上的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皆与当年在京城当她先生时一般无二。 仿佛当初壁读堂内一番对峙从未发生过。 姜雪宁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躬身行了待师之礼,道:“见过先生。” 他听了也无甚反应,一手捏着白瓷的勺子,搅着面前的粥碗,看着那一点点上浮的白气,却半点不问她考虑得如何,反而问:“用过饭了?” 第189章 践诺 谢危虽已披衣, 甚至也略作洗漱,可身上只简单的薄薄一件白袍,青木簪把头发松松一束, 神情也淡淡, 便比平日衣冠整肃的时候多了几分随和散漫。 姜雪宁看也知道这是才起身。 毕竟谢危寻常时从发梢到袍角,都是令人挑不出错来的。 她在对着谢危时,到底是忌惮居多,是以比起以往的放肆, 显得很是拘谨,想了想回道:“回先生,已经用过饭了。怪学生思虑不周, 未使人先行通传便来叨扰先生。倘若先生不便, 学生改日再来。” 谢危终是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静默,唇线抿紧时便多了一份不耐, 但只向她一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同时唤了一声:“刀琴, 添副碗筷。” 姜雪宁进门时便没敢走太近, 这时身子微微僵了一僵,立着没动。 谢危一声冷笑:“你要站着看我吃完?” 姜雪宁终于醒悟过来。 这两年,谢危在朝中称得上韬光养晦, 一朝离开京城来到金陵, 分明是有事要和她商谈,且时间紧急,必要留她说话。她若不坐下来一道, 反在旁边等着谢危喝粥,岂不尴尬?便是她不尴尬, 对方这一顿粥也未必能吃个自在。 是她糊涂了。 这些年来也算料理了不少事情,和许多人打过了交道,怎么乍一见面,又紧张出错,连这点小弯都没转过来? 心里不免气闷几分,姜雪宁暗骂自己一句,忙道一声“那便谢过先生,恭敬不如从命”,然后犹豫一下,还是走到桌旁坐下。 这位置正好在谢危对面。 两人之间仅一桌之隔。 外头刀琴添了碗筷进来,拿了碗,要替她盛粥。 谢危眼也不抬,修长的手指执着象牙箸,夹了一筷莲藕进碗,道:“她自己没长手吗?” 姜雪宁听得眼皮一跳。 刀琴更是头皮发紧,眼睛都不敢乱看一下,低低道一声“是”,赶紧把碗放下退了出去。 这架势简直跟阎王爷似的。 往日的谢危总是好脾气的,天底下少有事情能使他冷了一张脸,便前世举兵谋反、屠戮皇族,也都温温和和模样,不见多少杀气。 可如今…… 若换了是两年前还一无所觉的时候,这会儿姜雪宁只怕已经堆上一张笑脸去哄这位少师大人消消气,现在却是半点逾矩也不敢有了。 她只当是什么都没听见,心里宽慰自己兴许谢危是刚睡醒有脾气,忙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谢危也不说什么了。 他这样的人纵冷着一张脸,举止也十分得体,赏心悦目,倒令姜雪宁想起当年上京时。 那会儿还不是什么谢先生,谢少师。 只以为是姜府远方亲戚,表得不能再表的病少爷。抱张琴半道上车,虽然寡言少语,一举一动却都与她以前山村里那些玩伴不同,就像是山间清风松上皓月。 她本就为上京忐忑。 京城里那些富贵的家人,会不会看不起乡野里长大的自己? 她从未学习过什么礼仪诗书,听随行的婆子说了许多,可还是一窍不通…… 遇到这么个人,让她忍不住低头审视自己。 惶恐与自卑于是交叠起来,反让她强迫自己把架子拿起来,抬高了下颌,抵触他,蔑视他,对这样一个人,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 她故意打翻他的茶盏,撕坏他的琴谱…… 只是暗地里,又克制不住那股自卑,悄悄地模仿他,想要学来一点,等去到京城后让人高看一眼。 还记得趁着谢危不在车内,撕坏他琴谱时,那一路上话也不怎么说的病秧子,破天荒地拿着那本扯没了好几页的琴谱,问她:“你干的?” 她装傻:“什么?” 对方闻言,慢慢冷了脸,捏着琴谱的手背上青筋微突,却陡地对她笑了一笑:“这次我当你是年纪小不懂事,倘若有下次你再试试。” 坦白说,姓谢的纵然一脸病容,有些恹恹的神态,可到底一副好皮囊,笑起来煞是好看,她年少也难免被晃了一下眼,同时脊背都寒了一下,有些受了惊吓。 但对方说完转身回了车内。 姜雪宁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以为这人不过是放放狠话。一个寄人篱下的远方亲戚罢了,她可是京里面大官的女儿,他敢把自己怎样? 所以不仅敢撕了他的琴谱,后来落难的时候一怒之下还砸了他的琴,也没见这人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直到回京以后好一阵,偶然得知谢危身份。 那一刹,真真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到脑门顶,让她激灵灵打个冷战,生出几分后怕来。 无知者无畏啊。 姜雪宁默不作声地喝着粥,想到这里时,勺子咬在嘴里,笑了一声。 谢危听见抬头看她。 姜雪宁是一时走神,露出了点本性的马脚,一对上谢危目光,身形立时僵硬。 谢危目光落在她咬着的勺子上。 姜雪宁讪讪把勺子放了下来。 谢危问:“笑什么?” 姜雪宁本是想敷衍着答一回,可见谢危冷冰冰一张脸,也不似以往一般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不习惯,也不大好受,更想起沈芷衣那边可能面临的困境,心里堵得慌,到底还是慢慢道:“只是忽然觉得,物不是,人也非……” 她纵然妆容清淡,却仍是明艳的脸孔。 精致的五官在两年之后,已似枝头灼灼桃华,完全长开。浓密的眼睫轻轻垂下时,投落的几分薄影里有些许恬淡的忧悒。 谢危一下想起了那个夏日,窗沿上那小一颗青杏。 心底那股隐隐的烦躁再次翻涌上来。 他曾警告张遮,有所挂碍便莫去招惹,可他的挂碍何曾少于张遮?然而到底还是越了界,露出了端倪。这绝不是他应该做的。 本也没什么食欲的谢危,搁下了白瓷小勺,落在碗沿上,头一次发出了一点细小的碰撞声,道:“给你的密函已经看过?” 姜雪宁手指轻颤:“看过了。” 她回想起那密函上的内容,眼眶陡地红了,哽咽道:“殿下好歹是一朝公主,皇家血脉,圣上乃是她至亲兄长,何以枉顾亲情,冷酷至此?!” 那密函原是边关急报,所陈乃鞑靼王庭之事。 其一是蛮夷之族,狼子野心,两年养精蓄锐,已经开始暗中整顿兵马,恐将有异动,对中原不利;其二便是乐阳长公主有孕,所怀乃蛮夷骨肉,因察鞑靼事将有变,秘传消息向朝廷求救,希望能抢在战事起前从王庭脱困逃出! 那是沈芷衣的求救啊。 上一世她只知结局,却不知道作为和亲公主,沈芷衣曾在出事前向朝廷发去求救的信函,更不知,作为沈芷衣兄长的皇帝沈琅,竟会做出如此的答复—— 赐白绫三尺,毒酒一盏! 在鞑靼有所举动之前,先行了断自己的性命,以避免沦为人质,欺凌受辱,维护公主之尊,家国之荣! 谢危早已看过那封密函了,淡淡问她:“明日我将启程去边关,你可同去?” 姜雪宁望着他:“先生去干什么?” 谢危敛眸道:“倘若你心中没数,今日又为何要来?” 姜雪宁没说话。 谢危道:“长公主不死,等明年春初开战,便将沦为人质,使本朝陷入两难。朝廷钱粮初动,备战尚急,绝不会为救一人提前开战。你想迎回公主,还是迎回公主的棺椁的,都在这一念之间。” 尽管的确早有预料,可当谢危说出这番话来时,姜雪宁犹自觉得心中发颤,有一种被卷入洪流之中的惶然难安—— 有什么办法,能迎回公主,而不是公主的棺椁呢? 她一腔心绪澎湃,闭上眼,握紧了手。 谢危忽然发笑:“怕了?” 姜雪宁咬牙:“怎会!” 谢危本就是最后的大赢家,如今燕临羽翼已丰,纵然提前举事,也未必没有胜算!何况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公主被赐死? 她答应过的。 捧那一抔故土,迎她还于故国! 只是…… 姜雪宁慢慢睁开眼:“我答应过公主,自不会失约。可先生真的考虑清楚了?” 谢危笑意淡了,回视她,慢慢道:“我也不失信于人。” 第190章 误解 我也不失信于人。 也。 姜雪宁听见这句话时, 是有一分茫然的,因为并不知道谢危曾向谁许下过什么诺言。直到模糊的记忆里浮出一副画面,连带着旧日险些被她遗忘的声音, 一道在耳畔响起。 “少师大人, 中原的铁蹄,何时能踏破雁门,接殿下回来呢?” “很快,很快。” 那一刹犹似冰面上破开了一道裂缝, 有什么东西冲过来,骤然触碰到了她,让她嘴唇微微翕张, 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谢危只是收回了目光。 他面容沉和静冷, 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在她开口之前, 已经补了一句:“况且,我有我的谋算。” 姜雪宁于是一怔。 谢危则道:“一来燕临太重情义,你有夙愿未了, 我固然可视而不见, 可燕临却未必能够。倘若你开口请他帮忙,他必定一意孤行为你赴汤蹈火。边关战事,凶险万分。但凡出了点什么意外, 我数年的谋划都将功亏一篑, 毁于一旦。” 他的声音越发漠然。 人从桌旁起身,揭了一旁搁着的巾帕来擦手,只道:“宁二姑娘性情偏执, 我无法劝你不去救公主,碍于旧日情面, 也不能杀你先除后患。所以特从京中来金陵一趟,你虽不算什么聪明绝顶之辈,形势却该能看得清的。料想没来见我这两日,手中诸多产业,大小一应账目,应该已经派人清点好了吧?” “……” 姜雪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豁然起身,直视谢危! 清澈的眸底甚至带了些许怒意。 她的确是做了一番打算才来的。 谢危前两日来时对她说,要去边关。 尤芳吟本准备了一大笔银两准备参与明年盐引之争,可官府那边随便找了个借口竟不让他们参与,而大费周章来此本应
相关推荐:
寡妇门前桃花多
狂野总统
虫族之先婚后爱
魔界受欢之叔诱(H)
她太投入(骨科gl)
穿成炮灰后和灰姑娘he了
五个男主非要当我好兄弟
赘婿
归宿(H)
修仙有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