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顽劣不懂事的毛病,我便放心了。” 顽劣不懂事? 谢危回想那少女的姿态,扎人得像是荆棘上一根尖利的刺,脆弱又好似悬崖顶一朵艳丽的花,竟少有地听了姜伯游这一番平和的话后,生出些许的不舒服。 于是停步驻足。 他面上的笑意难得淡到看不见,朝向姜伯游,慢慢道:“宁二的性情,外刚内软,怕该打小没得过什么好,吃软不吃硬。但凡旁人给她些好,她便死心塌地。姑娘家不该养成这般,动辄被人拐走。她难受才胡闹,教养不足回到京中,姜大人与夫人果真不曾失望于她言行之无状,举止之粗陋?小姑娘心思细敏,便是没听人口中言,光看旁人眼色,也难免惊惶失落。她既不顽劣,也非不晓事,只是你们不懂,谢某未察,伤着她了。” 姜伯游怔住,无言。 谢危言毕却似有些低落,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一声“告辞”,缓步行过那刚抽芽的紫藤花架,向府外去了。 他的马车便在侧门候着。 可走出门时却见剑书没坐在车辕上,而是笔直地立在车畔,瞧见他时也是面色古怪。 谢危眉头一皱。 还没等他问出口,车后面立着的一道身影便走了出来,竟向着谢危一拜:“学生见过先生,可等了先生好一时了。” 姜雪宁忐忑极了,在外头等了多时,那一点骤然冒出来的勇气都快在这点滴的等待中耗光,差一点就想要放弃,逃回自己屋里去。 还好谢危这时候出来了。 她硬着头皮上前道礼,勉强挂出讪笑来,心跳剧烈却如擂鼓。 天知道就算是她上一世自戕前出言请他救张遮时,都没这么紧张! 谢危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等自己,于是向剑书一看。 剑书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他目光流转,轻易便猜到了,想她有事知道来找自己,声音都柔和了几分:“什么事呀?” 姜雪宁的声音有些发抖:“学生,学生想恳请先生帮个忙。先生洞察世事,明察秋毫,想必市井中的风雨也一清二楚。宫、宫中长公主殿下待学生甚厚,却因形势所迫被亲族割舍,竟要远赴鞑靼和亲。蛮夷之族茹毛饮血,她不过一弱女子,身份还特殊,焉知他日不会为蛮夷所害?学生虽有绵薄之力,却恐不能救她于水火。不知,不知可否请先生帮、帮……” 谢危的眉头顿时微皱。 姜雪宁一边说一边也在打量他神情,一看这架势生怕谢危不同意,立刻把自己左手举了起来,赌咒发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非学生挟恩,实在是力有不逮恳请先生襄助一二,行个方便!此事之后学生与先生便互不相欠,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互不相欠。 恩怨两清。 再无瓜葛! 她这么想与他划清界限吗? 谢危注视着她,原本平和的心境竟似被狂风卷过一般狼藉,紧绷的身躯蕴蓄着一种难言的沉怒,连负在身后的那只手都紧紧地攥住了。 笑意从他唇畔消失。 阴云慢慢爬上瞳孔。 姜雪宁上一世挟恩要他报时,人在大殿之内,只听他淡无波动的一个“可”字,却不知殿外的谢危究竟是何神情。但料想该是平和无波,恍若不沾烟火的圣人。 可这一刻…… 他人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座不可测的深渊。她竟有一种触怒了对方,下一刻便会被掐死的感觉,悚然之下,退了一步。 良久的沉默。 姜雪宁不敢说话。 谢危终于收回目光,竟平平和和地笑了,仿佛那汹涌的戾气与情绪只是旁人错觉,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话音出口横无波澜,也不比前世多出半个字,只道:“好。” 第167章 铤而走险 直到谢危人上了马车, 都去得远了,姜雪宁还有点发蒙。 这人怎么回事? 她琢磨上一世燕临刚班师还朝的那一阵她心中不安,也曾对谢危说过类似挟恩相报后大家便两不相欠的话, 可对方好像也没这么大反应啊? 这两回总觉谢危有些奇怪。 可到底是哪里奇怪, 姜雪宁又实在说不上来。 想想既然没有头绪,索性把这一团乱麻都抛开。毕竟谢危本就是个喜怒难测不好伺候的主儿,若花时间就能琢磨透他是怎么想的,在那风云起伏的朝堂上人家还怎么混? 要紧的是谢危答应了! 她虽然联系了郑保, 外面又找了周寅之,可以这一点力量若要成事,几乎称得上是赌命, 还未必万无一失。可若谢危这样在朝中有举足轻重之能的人肯帮上几分, 成功的可能则大大增加。且即便事败,也可避免牵连诸如郑保之类的无辜者。 成事在望! 姜雪宁想到这里差点一蹦三尺高, 回了自己屋子,更是风平浪静。经谢危那一番话的恫吓,府里上上下下连半个来找她麻烦的人都没有了。 她只担心姓谢的那心不甘情不愿。 不过十分出乎意料, 对方答应了之后竟然异常信守诺言, 次日一大早便有剑书亲自过府来请,说是谢先生既受了姜大人托付,自当对姜二姑娘多尽心力, 这一遭就请姜雪宁去谢府考校学问。 姜雪宁一开始还真信了。 到得谢府之后十分忐忑不安, 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昨夜看的书,练的琴。没成想,人进了斫琴堂, 里头竟空空如也,并不见谢危身影。 剑书躬身道:“昨日回来后先生交代了我等先行搜集长公主殿下和亲的一应事宜, 有些公文案牒也不敢交由他人四处传看,是以干脆请了宁二姑娘过来看。先生他,他去了幽篁馆,已留了话说,您有事便直接吩咐属下,必给您办妥。” 姜雪宁于是明白了。 谢危这摆明了是厌弃她,估摸着是知道她这一回要做的事情异常凶险,本不愿搅和进这一场浑水,却迫于她以恩相挟,不得不答应。干脆眼不见心为净,扔个得力的剑书来给她用,自己则避得远远的。 她也巴不得呢。 倘若姓谢的阎王爷似的往她跟前儿一坐,而她要一本正经地同他商量什么掉包、劫人的事情,真是人没愁死先给吓死了。 姜雪宁乐得轻松,顿时觉得斫琴堂里过于紧绷的空气都松弛下来,立刻原形毕露当成了自己家,还半点不见外地招呼剑书跟自己一起坐下,先研究那些和亲有关的案牍。 剑书哪儿敢坐? 他就立在一旁,姜雪宁要看东西,他给递折呈纸;姜雪宁要写东西,他给润笔研墨。从头到尾半点逾矩不敢有,也不因谢危不在而有半分放松。 谢危身边人总跟他一般严谨得过了头,姜雪宁只记得上一世偶尔几次单独同谢危手底下刀琴、剑书两人说话时也是这般,只道他二人本是如此性情,唤他两回不见他坐,便也罢了,专心看起手中的东西来。 公主和亲这样的大事,是由礼部操办。 推萧姝出来和亲这件事行不通,皇帝也没有半点改主意的意思。也就是说软的法子不行,必得硬来巧取。这时候摸透送公主去和亲前后的流程就变得十分紧要。 沈芷衣去鞑靼和亲的日子,经由钦天监算了又算,定在三月廿一,距离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工部着人打造了坚固的大车,挑选了四匹骏马来拉。 前一天公主要与皇帝一道祭祀宗庙。 出发当日却要早早起来描摹妆容,凤冠霞帔,顶上盖头,拜别亲族皇帝后一路出宫。又按照历代和亲的规矩,配了羽林军里挑出的八百好儿郎护卫。出发时是暮春,向西北而去天气正好,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这里便大致有两种救人的方案: 其一,待公主离京之后,护卫松懈,劫人或者中途掉包都有机会。 只不过倘若劫人那很简单,要掉包的话,护卫们路上若已见过沈芷衣真面目,事情无论如何都会败露; 其二,是在公主离京之前便下手。拜别亲族后便会直接登上马车出宫,皇族之人只在城楼上观望远送,若胆子大些,找个体貌相仿、熟知宫中事宜且自愿的女子来替代,只要不被发现踏上和亲之路后,护卫们从未见过公主,便是见着替身也不会怀疑。 然而此计也有极大的弊端,那就是太过危险。 皇宫戒备森严,行事只怕不易。 姜雪宁在谢危府里琢磨了几个上午之后,掂量掂量自己手中的力量,以及谢危提供帮助的限度,果断将第二种方案划掉。 最稳妥的是第一种方案。 她仔细翻了谢危府中的地图来,几经揣摩,在上头划出了一条线,圈出了好几个点。 然而中途劫人势必要一队精锐,方能成事,八百羽林军可不是儿戏。 她手里虽还有些余钱,可以做接应之事,也足以安排好沈芷衣接下来的生活。可若要从外面收买人来做劫和亲公主的事,有动辄掉头的风险,一则未必有这本事,二则未必有这胆气,三则一旦事败抖落出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寅之固然能用,可姜雪宁对此人也有顾忌。 这便是求助于谢危最好的时候了。 姜雪宁向剑书说了自己的打算。 旁人不知,只道谢危是个寻常文臣,可她光看剑书、刀琴的本事便知道他背后不那么简单,更不用说上一世谢危做过的那些事情了。 他手中若无旁的依仗,那才怪了。 剑书记下来后说等谢危回来便转达,请姜雪宁明日再来。 这些天但凡她在府中,谢危肯定不在。 姜雪宁只道这人脾气越发古怪,但料想这事儿不特别难,他该会答应。 谁想到第二天来时,剑书竟道:“先生说,若寻常山匪劫了公主去,势必引得朝廷往内追查,长公主殿下逃得一时也未必能逃得一世。宁二姑娘既已决议用此险招,不妨双管齐下,掉包与劫人之计并用。羽林军的安排自有先生料理,接着只推个枉死鬼出来替了公主,说是死在劫亲之中,配以公主的信物,任谁也想不到真的长公主殿下已金蝉脱壳。如此,方能消除后患。” 姜雪宁听了却是心头一凛。 她岂能没想过这计划? 毕竟可以一了百了,绝了皇室寻找沈芷衣的心。 只不过劫人尚且好说,要推个无辜的枉死鬼出来替沈芷衣立刻死,一则难找人选,二则于心不忍。 而且,凭着她上一世对谢危停留于皮毛的了解…… 姜雪宁抬起头来看着剑书,问了一句:“这话恐怕没有说完吧?和亲事关两国议和,若公主出了事,个中牵扯犹为复杂。先生既同意了劫人的计划,又岂会浪费这天大的好机会?届时劫人去‘杀’公主的,只怕不仅仅会假扮成山匪,还要留下点与鞑靼王室有关的蛛丝马迹,故布疑阵,挑起两国相互怀疑,甚至掀起战乱。” 剑书静默不言。 姜雪宁却觉心头发紧:“有战必会用兵,萧氏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军情危急之下,纵然朝野非议、皇帝不愿,只怕也得千里加急,召回故将,重启忠勇。” 如此,勇毅侯府便将归来! 剑书实没料到姜雪宁竟会想到这一层来,几乎与自家先生昨日的打算一般无二! 姜雪宁道:“是也不是?” 剑书没有回答,只是垂下了头道:“总之先生说,您既求助于他,他也的确襄助于您,您谋划您能谋划的,先生则谋划先生要谋划的,并不妨碍。” “……” 良久后,姜雪宁终于是笑了一下。 比起谢危所谋的大局,她这一点实在是眼皮子浅还小家子气。若要与谢危闹翻,救沈芷衣之事便成了十成十的冒险,还不知姓谢的是不是背后使绊子。但答应下来,这件事的走向固然与她所料有些不同,可至少救长公主殿下是十拿九稳。 且侯府…… 她想了想没有再多说什么。 末了只道:“先生思虑周全,自然按先生的法子走。” 一应事宜于是加紧准备起来。 临淄王沈玠选妃的事情着实热闹了一阵,同时选了正妃与侧妃也让京中好一番议论。三月里又是灯会庙会,游园踏青,百姓们为即将去和亲的长公主殿下祈福,还庆祝了好些天…… 沸腾的表象下,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展开。 筹备与等待的时间流逝飞快,眨眼便到了和亲前一日。 一切都进展得顺顺利利。 只不过在奉宸殿伴读结束后姜雪宁寻不到合适的理由进宫,也无法再得见沈芷衣一面。但她也不着急,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只等和亲前一日,与旁人一道入宫拜别公主,届时再将计划和盘托出,仍旧天衣无缝。 可姜雪宁万万没料到,就在这节骨眼上,竟出了一个让她毫无准备的变故—— “宫里才传回来的消息,说贤妃向圣上提议,将原定的羽林军全换成了禁卫军。”剑书全程跟进此次劫救公主之事,此刻面色都跟着沉了几分,续道,“原本羽林军中有不少乃是侯府旧部,已经由先生之手安插妥当,中途替换之事绝无差错。可贤妃却一力主张,将所有人换成了圣上的心腹,力保和亲之事无虞。如此一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要使瞒天过海之计替换公主出来,只怕难如登天。除非……” 贤妃,萧姝! 隔着前世今生,姜雪宁想,自己终究还是和这人对上了。 她道:“除非舍弃中途替换之法。禁卫军不曾见过公主,需在公主拜别后、出宫前便完成掉包!” “的确如此,只是此法太过行险,而且……” 剑书话到此时,顿了一顿。 姜雪宁看向他。 剑书才道:“且先生觉得,贤妃此举颇不寻常,倒好似对劫救公主之事有所察觉,又向圣上自请操持长公主和亲一事,隐隐竟像是与您针锋相对。” 姜雪宁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谢危的意思是,萧姝目的如此明确,好像知道前阵子推她替长公主和亲之议背后是谁,担心是不是她往日露出了什么破绽和马脚。 剑书问:“宫内换人不比宫外换人,行险至极,宁二姑娘是否——” “不。” 姜雪宁心里燃着一团火,豁然起身,冷笑了一声。 “她敢自请操持和亲之事,也是有胆!趁此机会送她一份大礼,岂不正好?” 自请操持和亲之事,可倘若此事就在她眼皮底下出了纰漏,以沈琅这狗皇帝的脾气,保管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正如当初玉如意案被人陷害,她没有证据便敢断定背后就是萧姝一般,萧姝隐约觉出和亲之议背后有人推动,断定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也并不稀奇。 有本事、做得出来的,本来寥寥无几。 姜雪宁对萧姝的忌惮,萧姝对姜雪宁的敌意,彼此都一清二楚,纵然有遮掩,也不致使她们怀疑到无辜之人的头上! 想也知道萧姝这一回必然张开了一张大网,等她去投。 可姜雪宁还真想去闯一闯。 铤而走险尚有三分希望,就此罢手却是要眼睁睁看着沈芷衣魂丧他乡了! 第168章 公主的改变 剑书看她这架势, 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姜雪宁前脚离开谢府,他后脚便去了幽篁馆。 谢危正同吕显下棋。 他是一副风轻云淡、举重若轻姿态, 对面的吕显却是一脸生无可恋, 恨不能伸手把头皮都磕掉,抬眼看见剑书从外头进来,简直跟看见救星般松了口气。 谢居安这阵也不知抽了哪根筋,天天来找他下棋! 头都要给他下秃了! 谢危看着眼前的棋盘, 径直问:“她怎么说?” 剑书暗捏了一把冷汗,道:“宁二姑娘决意冒险一试,看样子是非要把人救出来不可。而且, 对宫里那位, 似乎有点旧仇,没打算退不说, 反而还想借此机会坑害对方一把。” 谢危落了一子,终于抬起头来。 吕显偷摸打量着这主仆二人,趁着谢危转头这功夫, 手指悄悄爬上棋盘, 飞快地把右边角落里两枚黑子捡了起来藏到棋桌下头。 谢危道:“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剑书当然瞧见了吕显的动作,目光飘了一下,回谢危道:“那计划照旧, 只是李代桃僵这一步提前?” 谢危道:“此次本是难逢的良机。前有宁二花了大把的银子在市井中掀起和亲之议, 我们也在背后推波助澜。虽则因萧姝封妃没能达成让她替代沈芷衣去和亲的计划,可却在百姓之中引起了对和亲的质疑。且教首那边也虎视眈眈,虽则京城的事情他如今插不上手, 可若和亲一事不成,他必不会袖手旁观。如此只需溅上一点火星, 再推上一把,激起民愤,便可给朝廷造成内外交困的局面,届时沈琅即便不想召回燕氏,只怕也不得不就范。错过这一次,便不知何时了。” 吕显拿起了自己的白子,挑眉道:“也就是你也不想收手呗,还真是半点机会也不浪费。” 谢危转眸看他。 他没心虚,施施然将自己那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续道:“明着是你的宁二姑娘在前面冲锋陷阵,背后还有你这般心黑的算计更深。啧,玉如意一案之后你在宫里的眼线都被清理了大半,人宁二姑娘倒好,比你可本事多了,连近身伺候皇帝的太监都能收买。要我说,别那么麻烦,越过姜雪宁跟这是什么郑保勾兑勾兑,直接叫他给皇帝投毒,岂不一了百了?” 宫里投毒哪儿那么容易? 但凡要进皇帝嘴里的东西都要用银器盛,再从太监嘴里过一遍,投毒这件事设计不好,只怕皇帝没毒死先把自己给毒死了。 吕显只不过是随口开玩笑。 但玉如意一案,的确是那枉死鬼公仪丞到了京城之后暗中操纵,未经谢危首肯,便动用了他在宫中的眼线暗桩,结果引起萧太后与皇帝的注意,在宫中进行了一场大清洗,以至于他在宫里没留下多少可用之人。 吕显是在用这来讽刺他。 谢危却不接这茬儿,平静道:“郑保若是个品行不端轻易便可收买的人,只怕便没那么容易为宁二拉拢,更不会答应暗中襄助宁二帮她在宫中大开方便之门了。” 吕显一通胡扯见他注意力已经不在棋盘上,暗中松了口气,自己落子之后便催促起来:“赶紧的该你下了,我还不信今天赢不了你。” 谢危回眸看棋盘,往上落了一子。 他没发现! 吕显暗喜,尾巴都翘了起来,假惺惺道:“你说你,都把我这儿当自己家了,茶水钱不给也就罢了,旁人要我作陪那可不便宜。人家娇滴滴小姑娘每天早上去你府里,你却避如蛇蝎不解风情。谢居安啊谢居安,你说你该不会跟人家吵架赌气吧?” 边上剑书眼皮一阵狂跳。 谢危慢慢抬了视线,神情岿然不动,道:“吕照隐,倘若再有下回,你藏起几枚棋子,便都给我吃进去几枚。” 吕显瞬间僵硬:“……” 你奶奶的你后脑勺是长了眼睛吗?! * 次日早晨,鸣凤宫。 宫人们整肃静默,各捧着裙钗香粉。 苏尚仪亲自执了匣中的螺子黛,为沈芷衣描眉。 才画到一半,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 反倒沈芷衣自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替苏尚仪擦了泪,笑起来道:“苏尚仪看着芷衣长大,如今芷衣要嫁人了,该为芷衣高兴才是,怎么还哭起来?” 她不说还好,一说苏尚仪连画眉的黛都拿不稳。 她便从苏尚仪手中将那黛接了过来,凑到菱花镜前自己一笔一笔轻轻扫画起来,道:“姑娘家双十年华,总归是要嫁人的,只不过是有人嫁得近,有人嫁得远。无论如何,苏尚仪也不能跟芷衣一辈子,外头的天地总要我自己去看一看,外头的风雨总要我自己去扛一扛。到了这节骨眼上,哭起来只让人看低,何妨笑一笑,拿出点气魄来呢?” 两道眉画得细细长长似两弯柳叶,眼角下那一道浅浅的疤却还有些明显。 沈芷衣放下螺子黛,拿起了妆奁上的细笔,蘸上一点樱粉,慢慢地描了过去,依着旧日那伤痕的形状,勾勒成了一瓣落樱。 搁笔时瞧了瞧,却忍不住笑起来。 她是想起了姜雪宁,道:“这妆还得宁宁来,才画得炉火纯青,跟真的似的。不过我去和亲,远出雁门关,到了鞑靼可没有人再为我描这妆容,自己先描上几回,熟熟手也是好的。” 苏尚仪抹泪道:“殿下今日拜别圣上与太后娘娘后,宫中旧日的伴读也会入宫来拜别您,到时再请姜二姑娘给您画一画。” 沈芷衣笑:“她来怕不哭成个泪人儿,连笔都要拿不稳,哪儿能给我画?” 这一道疤是她还在襁褓中时,遭逢平南王与天教叛乱时留下,刀剑擦破了她的脸,幸而乳娘临死前将她护在身下,才逃过一劫。对宫中那些曾经历过此事的人而言,这一道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皇室曾遭逢的劫难,所经历的耻辱。 年纪小时,她都不敢照镜子。 等年纪渐渐大了,周围人都告诉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不管长成什么样,她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因为她的身体里所流淌着的皇族血脉,不会因为这一道疤有任何的改变。 时间一长,她也信了。 因为这些人说得的确不错,天底下几乎没有她不能得到的东西。宫里面无聊了,便叫王公贵族的孩子们入宫玩耍,人人奉承着自己,人人陪伴着自己。可以坐在父皇的腿上瞎玩御案上的奏折,也可以躲到皇兄的背后拽他的头发,去勇毅侯府玩儿闯出祸来还有燕临背锅…… 可现在她不愿去和亲。 曾经宠着她,纵着她,在意着她的人,一下都变了一副脸孔。他们变得为难,无情,冷酷,可憎,简直叫她都认不出来也不敢认了。 于是这时候才明白:正如这道永远也去不掉的疤痕所昭示的一般,即便她贵为公主,命运有时也不容自己掌控,且正因为她是公主,命运才变得越发难测,越发难以抵抗。 二十年前对准她的,是反贼的刀剑; 二十年后伤害她的,是血亲的抛弃。 整座鸣凤宫中已经挂成了一片华彩。 她盯着镜中那张格外平静的面容,只觉这些日好像又瘦了些,以至于有些不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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