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也不会相信! 她在姜雪宁手底下吃过的亏实在是太多了,简直掰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这会儿只觉得脑袋里面浆糊一片,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虽身处茶楼之中,可她看堂中摆的一张桌子都觉得那是陷阱,满满当当将自己包围起来,就等着她一没留神往前踩呢! 不,决不能报官! 就算她不知道姜雪宁要做什么,但只要同她唱反调就绝对没错! 于是,接下来旁边才将长凳放回去的茶楼堂倌和少数几名茶客,便看见了画风清奇、令人困惑的一幕—— 尤月警惕地直接表示拒绝:“不,不报官,这点小事用不着报官!” 姜雪宁热情极了:“怎么能说是小事呢?都抄起长凳要打你了,简直是要害人性命,最差也是个寻衅滋事,扰乱京城治安!这块如今也归锦衣卫管的,谁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手段?我们报个官把她抓起来,她绝对没好果子吃!再说你不报官,人家茶楼无端遭祸摔了这许多东西总要个说法吧?” 茶楼堂倌:“……” 其实真不值几个钱。 但咱也不敢说。 尤月已经隐隐有些崩溃,但还存了一分希望,想同姜雪宁讲讲道理:“我没伤没病什么事也没有,她也没有打我——” 姜雪宁却不管她了。 径直转身对棠儿道:“去报官,请锦衣卫的大人们来看看,今日咱们非要为尤二姑娘主持公道不可!” 尤月差点疯了:“谁要你来主持公道啊!” 全程目睹了姜雪宁作为且也领会了她言下之意的棠儿只觉得头上冷汗直冒,然而抬头一看自家姑娘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演起戏来那叫一个毫不心虚,跟真的似的! 她应了一声便出了茶楼。 自是按着自家小姐的吩咐报官去了。 尤月一看这架势不对,抬脚便想走。 不料姜雪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抓住,一脸困惑模样,道:“都已经去报官了,尤二姑娘你是苦主诶,别走呀!” 尤月眼皮直跳:“是你报的官不是我,你放开!” 姜雪宁却不肯松手,笑得良善:“我这不是怕您生气吗?” 尤月气得七窍生烟,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只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姜雪宁的手甩出去,可她手才刚一抬起来,就对上了姜雪宁那戏谑的目光。 俨然是在说:你动一个试试! 方才姜雪宁没被她碰着却立刻倒地“碰瓷儿”的场面还深深刻在心里,她几乎立刻就不敢怎样了,只恐自己这一手出去,姜雪宁又倒地栽赃,周围再立刻冒出个什么沈芷衣、燕临之流来,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个有心拦人,肆无忌惮;一个没胆强逃,投鼠忌器。 场面便僵持了下来。 姜雪宁是优哉游哉,尤月却是心急如焚。 好在锦衣卫衙门离此地算不上太远,当事者和周围看热闹的都没等上多久,人便来了。 锦衣卫设置于二十年前,彼时平南王之乱刚定,先皇为了维护京中治安,便专编出锦衣卫来,协同顺天府与九城兵马司掌管城中秩序。 只是后来锦衣卫渐渐发展,历任指挥使都是天子近臣,手便伸得长了些。 探听情报,插手诏狱,查案拿人…… 举凡朝廷之事,样样都能看见锦衣卫横插一脚的影子。 锦衣卫也因此惹得文武百官厌恶。 不过如今京城虽然已经很少事端,可二十年前先皇定下的规矩却还没坏,京里面出了什么事,照旧是要锦衣卫来管的。 只是两人厮打这种小事,顺天府就能解决,这些人瞎了眼报到锦衣卫来干什么? 而且居然连千户大人都一起来了…… 来办差的锦衣卫生得平头正脸,一步从茶楼外面跨门槛进来时,心里不由嘀咕着,还往身旁看了一眼:新晋的锦衣卫千户周寅之就走在他左边。 玄黑底色的飞鱼服上用细密的银线绣着精致的图纹,腰间一柄绣春刀压在刀鞘里,周寅之的手掌便轻轻搭在铸成老银色的刀柄上。 他身形甚高,走进来时带给人几分压迫。 鹰隼似的一双眼睛抬起来扫视,便看见了坐在茶楼大堂里,气定神闲喝着茶的姜雪宁。姜雪宁对面还坐了个面色铁青的贵家小姐,身旁也站了个垂首低眉显出几分沉默的姑娘。 后面两个他都不认得。 那办差的锦衣卫是他下属。 京中这些小事本是不需要他一个千户出面的,可衙门里来的是棠儿,点了名要跟他报案,再一说,周寅之便知道是姜雪宁要办事。 是以叫上几名下属,他也跟着来了。 打头的那下属叫冯程,生得五大三粗,一双眼睛睁着铜铃般大,有些吓人,此刻却略带几分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周寅之便轻轻点了头。 冯程会意,站直了身子,走上前去朝着堂中喝问:“谁报的官?” 姜雪宁看了周寅之一眼,才转眸看向冯程,起身来淡淡道:“我报的官。” 尤月也跟着站起,却恨不能消失在此地。 冯程左右看看,既没死人,也好像没人受伤,不由纳闷:“你是苦主吗?为何事报官?不是说有人寻衅滋事?人在何处?” 姜雪宁伸手一指:“都在此处啊。” 她先指了尤月,又指了尤芳吟。 尤月气得瞪眼。 尤芳吟却是眨了眨眼,老实讲她不知道姜雪宁要做什么,但方才她温暖而用力地一握,却让她相信二姑娘绝对不会对她不利,是以并不说话,只是看着。 姜雪宁把情况说了一遍:“大人您想想,天子脚下啊,连长凳都抄起来了,若不是我们拦得及时,只怕已经闹出了人命!这位是清远伯府的尤二姑娘,她便是苦主,不信您可问问。” 冯程一听是伯府,上了点心。 他转头看向尤月:“她说的可是真的?” 尤月方才与姜雪宁僵持着的时候已经喝了半盏茶,仔细想了想,锦衣卫名头上虽然还管着京中治安,可这件事实在小得不值一提,即便是来了,人家日理万机只怕也不想搭理。 无论怎样,她才是苦主。 苦主不追究,这件事姜雪宁就别想挑出什么风浪来算计她。 是以此刻尤月毫不犹豫地否认了:“没有的事!” 姜雪宁补刀:“可大家刚才都看见了呀。” 尤月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强忍住了磨牙的冲动,一字一顿地道:“还请大人明察,动手的其实是我伯府的庶女,且也没有打着,有事回去让父亲惩罚她就好,不必追究。” 冯程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你不追究?” 尤月斩钉截铁:“对。” 姜雪宁一把算盘早在心里面扒拉地啪啪作响,只觉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一箭双雕之计,眼瞧着尤月已经入了套,哪里肯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她才不管尤月怎么想呢。 当下便在旁边凉凉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尤芳吟在家里犯了事儿由伯府来处理自然无可厚非,可在外面犯了事儿,却是要国法律例来管。说轻了是打打架,说重了那是想杀你却没杀成啊!还不严重吗?” “不是,你这姑娘怎么回事?” 冯程不知道姜雪宁身份,在知道尤月是伯府嫡二小姐之后下意识以为周寅之乃是为尤月来的,且锦衣卫也不想管这鸡零狗碎的事情,谁还不想少两件差事呢? 所以他看姜雪宁很不顺眼。 当下便皱了眉盯着她,声音不觉大了起来,道:“人家苦主都说了这事儿不追究,在旁边你嚷嚷什么?” 尤月面上顿时一喜。 姜雪宁看了冯程一眼。 冯程还觉得这姑娘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多事,在锦衣卫里耀武扬威惯了,还想要继续训她,没料这时斜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平静而冷硬的声音:“你又嚷嚷什么?” 冯程脖子一凉。 他听出这是周寅之的声音,僵硬着身形转过头去一看,便见周寅之皱着眉看他,一双沉黑的眼眸冷而无情,简直叫他如坠冰窟! 什、什么情况? 他不过说了那没眼色不懂事的姑娘一句,千户大人怎么这个反应? 锦衣卫是个勾心斗角、人相倾轧的地方,冯程好不容易混进来,也算有点小聪明,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只怕是自己吼错人了! 尤月弯起的唇角已然凝固。 姜雪宁唇边却挂起了一抹讽笑。 整座茶楼里寂静无声,堂倌战战兢兢地望着大堂里这一干锦衣卫,只在心里与众人一般嘀咕:乖乖,怎生搞出这样大的阵仗? 周寅之走上前来,竟是拱手欠身向姜雪宁一礼:“手底下这些人不知轻重,言语冒犯二姑娘,还望二姑娘莫怪。” 姜雪宁与尤月在自家都是行二。 可现在不会有任何人误以为周寅之口中所称的“二姑娘”说的是尤月。 先前训了姜雪宁一句的那下属冯程,这会儿额头上冷汗都吓出来了。 尤月更是面色骤然一变! 到这时终于明白姜雪宁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果然是换了手段来对付她啊! 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的高大男人,她简直抖如筛糠,连声音都连不起来了:“你、你们,我是苦主!我,你们不能抓我……” 周寅之也不笑,更不管尤月是什么反应,只道:“京中近些日来乱党横行,早下过令谕不许寻衅滋事,你等却是明知故犯,且在这茶楼之中一时半会儿也询问不出结果,无法判断是不是企图行凶未遂。来人,将这两嫌犯都押了,回衙门候审。” 身后数名锦衣卫立刻应道:“是!” 这些人早抓过了不知多少王公贵族,遇着女子下手也是毫不客气,根本不管人如何挣扎,立时便上去把人给拿住了。 尤芳吟还好,并不反抗,一副乖觉模样。 尤月却是死命挣扎。 他们伯府以前也是与锦衣卫有关系的,自然知道这帮人讯问都有什么手段,只听说朝中那些官员落到锦衣卫手中都是生不如死,她哪里敢去? 当下便哭喊起来:“姜雪宁你好歹毒的心,竟与这帮人勾结要害我性命!你们连苦主都敢抓——” 抓的就是你这“苦主”! 姜雪宁眉头一皱,先前还虚与委蛇做出一副良善面孔,此刻却是眼底所有的温度都退了下去,只看着她,嗓音毫无起伏地道一句:“你嚷嚷什么?” 人站在堂中,冰雪似的。 一身的漠然甚至有些冷酷味道,叫人光看上一眼都不觉心底生寒。 这话虽是对尤月说的,可先前没长眼训了她一句的锦衣卫冯程听了,却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暗地里肠子都悔青了。 尤月更是陡地闭了嘴。 她环顾周遭,围观之人早散了干净,锦衣卫以那周寅之为首,黑压压森然地站了一片,心底一时灰败如死,却是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了。 天知道这帮人会怎么折磨她! 尤月一脸的恍惚,已失了魂魄似的,被一干锦衣卫押着走了。 尤芳吟被押走时,姜雪宁却冲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尤芳吟于是也回以一笑。 周寅之见着人走远了,才回首看姜雪宁道:“前些日听闻宫中十日一休沐,周某便想该挑个时候亲自登门拜谢,不想今日遇到,也能为您一尽绵薄之力。只是不知,此事姑娘想如何处置?” 姜雪宁走回来到桌旁坐下。 她端起自己先前那盏没喝完的茶,只淡淡一笑:“尤芳吟是我的人,千户大人么,看着办就行。至于清远伯府,失势归失势,可听说破船也有三分钉。哎,我今儿来时相中了一张好琴,可惜,就是价贵了些……” 近来手头是有点紧呢。 作者有话要说: * 来liao~ 继续红包。 第076章 孝子 周寅之混的是公门。 这里向来有一种说法, 叫“进衙门扒层皮”,吏治清明的时候这种事都不鲜见,朝局不稳的时候自然司空见惯了。锦衣卫早在朝野中引得一片怨声载道, 这种事做起来更是轻车熟路, 称得上是“个中翘楚”。 犯了事的,越是有钱无权越好,放进牢里一拘七天,吓得胆都破了, 家里自然都忧心忡忡,抱着银子上下疏通,唯恐公门中的大人们不收。 这是做得厚道的。 心狠手黑一些的, 甭管你是苦主还是犯事儿的, 一有官司纠缠不清,便都以拘役待审的名义抓进来关了, 届时那犯事儿的要贿赂长官也就罢了,连苦主都要破财消灾。 若不给银子,那也简单。 糊涂官断葫芦案, 管你是有罪还是清白, 一笔划了统统受刑去。 今日从衙门来时,周寅之便在路上想姜雪宁是想干什么,到得茶楼中一看, 虽则她言语中处处撇清自己与那尤芳吟的关系, 又处处捧着尤月似乎句句话都是为了尤月好,可这位“苦主”的神情看着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是以他略略一想,便猜她是要治尤月。 锦衣卫在外头办差, 他又是个新晋的千户,还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向着姜雪宁, 可办事却不含糊:不管其他先把人给抓起来,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只听姜雪宁说。 可他没想到,姜雪宁打的是这般主意。 琴太贵…… 那就是手头紧了。 周寅之点了点头,既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更无置喙的意思,只道:“我明白了。” 燕临往日送过她许多东西,可那些东西要变卖出去也得一段时间,姜雪宁手中固然也有些钱,可遇到勇毅侯府遭难这种事,便是有泼天多的银子只怕也不够使,况且自流井盐场这件事她志在必得,得手中的钱够才能防止万一,保证无失。 尤月既犯到她手上,便算她倒霉。 今日她本是做戏,却没料想尤芳吟豁出命来相护,抄起长凳就要对付尤月。若就此罢休让尤月就这么带她回府,少不得一顿毒打。 姜雪宁实在不愿去想那场景。 也不敢。 是以宁愿先报了官,把人给抓进牢里,让周寅之好吃好喝地给伺候着,也好过回府去受折磨。无论如何先把这段日子给躲过去,以后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姜雪宁轻轻掐了掐眉心,道:“尤月也是宫中乐阳长公主的伴读,休沐两日本该回宫,此事你拿捏着度办,也别闹太大。毕竟你这千户之位也没下来多久,纵然潜藏查勇毅侯府与平南王逆党勾结一案有功,也架不住风头太盛,若被人当成眼中钉便不好了。” 周寅之瞳孔顿时一缩。 姜雪宁却什么也没说一般,还是寻常模样,只续道:“这些日都在宫中,勇毅侯府的事情我知之不祥,你且说说吧。 ” 这茶楼之中空空荡荡,锦衣卫的人一来拿人,便都走了个空空荡荡。 可刚才毕竟那么大阵仗。 周寅之此人处事小心谨慎,只道此地不方便说话,想请姜雪宁到他寒舍中一叙。 本来姜雪宁今日来是想会一会任为志的,而自己又遇到尤月这一桩意外,怎么看今天也不是去办事的好时候,且尤芳吟既然已经见过,她其实没有太大的必要再出面。 所以便答应下来。 那一盏茶放下,她便与周寅之一道从茶楼里出去。 姜雪宁的马车就在路旁。 周寅之是骑马来的。 只是如今这匹白马已经不是原本那匹养了两年的爱马了。 姜雪宁看了一眼,想起不久前从燕临口中听说的那件事,周寅之杀马…… 上一世,周寅之是娶了姚惜的。 且后来此人还与陈瀛联手,构陷张遮,使他坐了数月的冤狱,直到谢危谋反,周寅之的脑袋才被谢危摘了下来,高悬于宫门。 想到这里,她心情阴郁了几分。 车夫已经在车辕下放了脚凳。 姜雪宁走过去扶着棠儿、莲儿的手便要上车。 可她万没料想,偶然一抬眼时,扫过大街斜对面一家药铺的门口,竟正正好撞进了一双沉默、平静的眼眸—— 青簪束发,一丝不苟;素蓝的长袍,显得格外简单,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无比契合。 手上还拎着一小提药包。 张遮静静地站在那家药铺的门口,也不知是刚出来,还是已经在这里站着看了许久。 这一瞬间,姜雪宁身形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脑袋里面“嗡”地一声,竟是一片空白。 张遮却在此刻收回了目光。 收回了看她的目光,也收回了看她身边周寅之的目光,略一颔首算是道过了礼,便转身顺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拎着他方才抓好的药,慢慢行远。 莲儿顺着她目光望去,只看见道清瘦的人影,也不知道是谁,有些一头雾水:“姑娘?” 姜雪宁抬手,有些用力地压住了自己的心口。 她觉得心里堵得慌。 明明只是那样普通的一眼,现在的张遮也许还不认识周寅之这个刚上任不久的锦衣卫千户,可她却尝到了继续难受与愧疚…… 周寅之无疑不是善茬儿。 上一世他便厌恶她与这样的人为伍,而她这一世还暂不得脱身,要在这修罗场里打转,不得不先用着这样的人。 周寅之看出她神色有异来,暗中揣度方才那人的身份。 姜雪宁却慢慢转过头来看他。 那目光里有些恍惚,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末了又泛上来几分隐隐的忧悒与怅惘…… 周寅之从不否认眼前这名女子的美貌,早在当年还在乡野间的时候,他就有过领教。 可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为她这使他看不明白的眼神而动容。 他道:“二姑娘有什么事吗?” 姜雪宁眨了眨眼,望着这穿着一身飞鱼服的高大男人,仍旧如在幻梦中一般,慢慢道:“我真希望,以后你不要做什么太坏的事;又或者,做了也瞒得好些,别叫我知道……” 周寅之抬眸看着她。 姜雪宁却已一垂眸,无言地牵了牵唇角,返身踩了脚凳,上了马车。 * 初冬午后,坐落在城东的姚尚书府,四进院落幽静雅致,外头门户虽然紧闭,里头回廊长道,却是时不时有丫鬟婆子走动说笑的身影。 姚惜听了人来报,万分雀跃地奔去了父亲的书房。 甚至都没来得及等人通传,便迫不及待地问询起来:“爹爹,张遮派人送信来了是吗?写了什么呀?” 姚庆余今年已是五十多的年纪了,姚惜是他幺女,也是他唯一的女儿,从来都待若掌上明珠,所以便是平日行事有些不合规矩的地方,也无人责斥。 小厮见她进去也就没有通禀。 可姚庆余坐在书案后面,看着那一封已经拆开的信,已显年迈的脸上却是逐渐显出一层阴云。 姚惜素来受着宠爱,一心想知道与自己婚事有关的消息,进来后也没注意到姚庆余的脸色,反而一眼就瞧见了一旁拆了的信封,于是注意到了姚庆余正在看的信。 她立刻就凑了过去:“女儿也想看看!” 那封信被她拿了起来。 简单的素白信笺上是姚惜在宫中时已经暗暗看过许多遍的熟悉字迹,一笔一划,清晰平稳,力透纸背,如她那一日在慈宁宫中看见的人一样。 信是写给姚庆余的,可她也不知怎的,一见着这字便满怀羞怯,觉得脸上发烫。 这一下定了定神才往下看去。 信里张遮先问过了姚庆余安好,才重叙了两家议亲之事前后的所历,又极言姚府闺秀的好,姚惜真是越看越羞,没忍住在心里嘀咕这人看着冷硬信里却还知道讨人喜欢,可这念头才一划过,下一行字就已跃入眼帘,让她先前所有欢喜的神情都僵在了脸上! “怎么会……” 她急忙又将这几行字看了两遍,原本姣好的面容却有了隐隐的扭曲,身体都颤抖起来,捏紧那封信笺,不愿相信。 “他怎么还是要退亲。父亲,他怎么还是要退亲!” 姚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觉自己先前所有的羞赧和欢愉都反过来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巴掌,摔到了她的脸上,把她整个人都打蒙了。 甚至连面子都挂不住。 她无法接受,只一个劲儿地问着姚庆余。 姚庆余却是抬了那一双已经浸过几许岁月起伏的眼,望向了这个一直被自己宠爱着的女儿,想起了自己先前着下人去打听来的原委。 他才是有些不敢相信。 此刻也不回答姚惜的话,反而问她:“你在宫里说过什么,想做什么,自己如今都忘了吗?” 姚惜不明所以:“什么?” 姚庆余自打看见这封信时便一指压抑着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炸了出来,一拍桌案,豁然起身,大声质问:“当初想要张遮退亲时,你是不是在宫中同人谋划,要毁人清誉,坏人名节?!” 姚惜从没见过父亲发这样大的火。 这一瞬间她都没反应过来,怔怔道:“爹爹怎会知道……” 姚庆余听见她这一句,差点没忍住一巴掌就要打过去! 可这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幺女。 那一只手高高举了起来,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反将案头上的镇纸摔了下去,气得声音都变了:“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女儿来!那张遮原是我为你苦心无色,人品端重,性情忍耐,如今虽声名不显,假以时日却必成大器!你猪油蒙心看他一时落魄想要退亲也就罢了,为父也不忍让你嫁过去受苦,谁想到你为了退亲竟还谋划起过这等害人的心思!人张遮顾忌着你姑娘家的面子,不好在信中对我言明原委,只将退亲之事归咎到自己身上,可你做了什么事情,人家全都知道!我姚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真真如一道晴天霹雳,当头砸下。 姚惜整个人都懵了。 她这时才知道张遮为什么退亲,一时整颗心都灰了下去,颓然地倒退了两步,仿佛有些站不稳了,只喃喃道:“他怎会知道,他怎会知道……” 姚庆余冷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做得出这种事,旁人知晓也不稀奇!” 姚惜却觉被伤了面子,那一页信笺都被她掐得皱了,狠狠咬着牙道:“不可能!那不过是在宫中的玩笑话,张遮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姚府这样显赫的门楣,他一个吏考出身的穷酸破落户怎么可能会退亲?他家里还有个老母,知道这门亲事时那般欢喜,也不可能由着他退亲!一定是有人暗中挑唆,父亲,一定是有人暗中挑拨,要坏我这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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