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后,半点没有制衡的意思,光从前些日的议事与宴饮就能一窥端倪。有人在宴席上假作无意提起燕临到任便斩首王成将军的事,谢危也毫无反应,半点没有多追究、多过问的意思,没过两日还与燕临一道巡视军营,倒把全力支持燕临的架势摆了个足。 暗地里等着看戏、等着燕临倒霉的那些人,全吃了个大瘪。 正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谁要还看不清这形势,那就是瞎。 所以虽然才过去没两日,军中风气简直焕然一新。 收心的收心,练兵的练兵。 更有甚者,已经有人悄悄猜测萧氏一族是否失势,连宫里那位宠妃娘娘都兜不住了,否则怎么偏派谢危前来督军? 他们哪里知道,其实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什么让燕临接掌兵权的圣旨,甚至派谢居安来督军的本意也不是扶持燕临,而是防止哗变? 只是这计谋太大胆了。 大胆到让人连去怀疑圣旨是假的想法都没有,更何况还有一位当朝帝师亲至,加深了可信度? 姜雪宁一路走一路看,说不佩服是假的。 只是佩服之余,也不免心悸。 眼见着要到城门外了,她才想起来问了一句:“原本不是说吕显先行开道,芳吟晚几日才到吗?可吕显前阵子没到,芳吟今日到也比原定的早了几日。” 谢危道:“天教作乱,官道不好走,一应事宜都要打点,兴许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吧。” 粮草到了就行。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他却不是很关心。 城门处已经是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谢危带着姜雪宁到时,城门楼上便有兵士眼尖看见了,立时有一队兵士下来,为他们前面开道。 走过城门洞,外头的景象便一清二楚。 运送粮草的队伍从目之所及的官道尽头,一路绵延过来,一眼就看出来自不同的地方。 姜雪宁甚至看见了山西大同一些商号的徽记。 军中专门调拨了一批兵士来,等那头手里拿着账本一一点数核对的主簿点头之后,再将这些车都拉进城中专为军中屯粮的粮仓。 尤芳吟与吕显都在那记账的主簿边上站着,一人手里拿了本账册,似乎正低着头说什么。 那主簿已经上了年纪,被这样两个人盯着,握笔的手都在哆嗦。 吕显几乎是冷眼瞅着。 尤芳吟却是轻蹙着眉,手指飞速地从账册的字迹上一行行划过,神情里有种说不住的认真与严肃。 姜雪宁远远看见她一袭孔雀蓝的百褶裙底下一圈已经溅满了泥水,走近了更发现她正翻查着账册的手指冻得通红,甚至有些伤痕。 她皱眉唤了一声:“芳吟。” 尤芳吟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转头看见她,眉目一下舒展开了,连账本都没放就快步走了过去:“二姑娘!” 姜雪宁拉了她的手看,又抬起头打量她面颊,只觉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心里不知怎的就冒出一股火气来,有些不快:“在江南待得好好的,押送粮草这种事,叫任为志来就是了,你亲自凑什么热闹?” 尤芳吟顿时讷讷。 她期期艾艾地望着她,道:“同吕老板商议后,好些粮草辎重还是要在邻近州府调拨,光有印信我怕各家商号不肯卖这薄面,便想亲自跑一趟。前些日大同下了一场雨,道中湿滑不好走,来的路上才搞得这般狼狈,并没真遇上什么事情,您别担心。” 真是惯来的一根筋,押送粮草便意味着危险,比她与谢危同路到边关来安全不了多少,也是手底下有那么大一笔生意的人了,怎么连这点都不为自己打算? 姜雪宁生她气,可看她这样又说不出什么重话。 末了只能埋头替她擦去手上的污迹,道:“不是说过几日才到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尤芳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长公主殿下被困鞑靼,只怕境况一日坏过一日,我知您心底担忧,若后方一应事宜能今早就绪,想必也能尽快开战,所以路上赶了些。而且听说您去边关道中遇袭,我也担心您,想早一日来看看。” 姜雪宁笑她傻气,心底却暖融融的。 只是那头站得不远的吕显将二人这一番话听在耳中,也不知戳中了哪根不对劲的筋,嗤地冷笑了一声。 姜雪宁听见,这才看过去。 往昔京中幽篁馆的奸商吕老板,如今瞧着竟也一身狼狈,长衫上泥水点点倒也罢了,还被不知哪里横斜出来的枝桠划破了几道口子。 见了姜雪宁看过来,他也还是一张冷脸。 甚至还翻了个白眼,原本拿在手里的账册朝那战战兢兢的主簿桌上一扔,转身就走了。 姜雪宁竟不好形容那一刻的感觉,是…… 敌意? 吕显对她有什么敌意? 那头谢危却没走过来,只立在边上看着。 吕显走近了就冷笑:“好心当做驴肝肺,为他人做一身嫁衣裳!” 谢危瞅他。 吕显越发不耐烦,骂道:“忻州管军中粮草辎重的账册根本对不上数,以前每一年都是坏账,原本那王成就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老王八,他留下来的人一个也不中用,手脚做了不知多少。我手底下带了不少人来,正好全抽掉,换个干净!” 说完他好像更生气了,转身要往城里走。 谢危在他背后挑眉:“你手脚就很干净?” 吕显差点跳脚。 转过头来,他声音都高了:“谢居安!” 谢危也不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一下笑起来,赶在他说出“割袍断义”这四个字之前,一摆手道:“好,听你的,换。” 没出口的咒骂一下全被堵了回去。 吕显差点没被他这几个字憋死,好半晌,才用力一甩袖子:“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贱人!” 第210章 跳下去 姜雪宁着实纳闷了半晌, 眼瞧着吕显阴阳怪气地走了,不由若有所思,回转头来看向尤芳吟, 忽然问:“路上出什么事了?” 尤芳吟摇摇头。 姜雪宁打量她:“那你们怎么同路来?” 尤芳吟看了看她, 目光闪烁了一下, 才微微垂了眸道:“刚进山西地界时,到处都乱得很, 百姓们还在抓什么‘叫魂’的妖道、妖僧, 便是手里有银子想要筹集粮草也困难得很, 远比预计的进展要慢。吕老板本是要先去前面开路的,不过半道上折回来帮忙协调。听闻他曾是进士, 入过翰林院, 如今山西省的官员有一些是他旧识, 凭着他的面子也能帮衬一二。所以才一起来的。” 这倒是了。 吕照隐功劳要不大,用处要不广, 谢居安也不能瞧得上他, 上一世事成之后也不可能直接就坐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的。 城外头到底人多眼杂,说话不便。 姜雪宁也没往深了问,瞧见尤芳吟安安全全地来了, 就放心下来不少。 战事筹备越发紧锣密鼓。 她自问没什么谋略本事,无非是这两年积攒下了不少本钱,可来忻州之前也几乎都交到了谢危的手里,如今这城里聪明人更是一抓一大把, 她觉着自己帮不上太大忙,能不添乱就是最好不过。 所以在边上看他们忙碌了一会儿, 也就回去了。 倒是谢危在城外留得久一些,一直等到燕临从屯兵的驻地过来, 一道安排了一应粮草的后续事宜,以及让吕显的人手接管军中账目的安排,这才返回将军府。 傍晚便举行了一场简单的洗尘宴。 席间吕显冷眼打量这边关局势,喝了好几杯,结束后同谢危一道从厅中出来,便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声:“对聪明人来说,果真没有无用的闲笔。便是原本的一步坏棋,也能被你走成环环相扣的狠计。到底是我吕某人眼皮子浅,还当你真是色令智昏没得救,没料想,疯归疯,病归病,竟然没误了大局。” 谢危道:“你又胡说什么?” 吕显哼一声,也不解释。 他话说得含混,却不相信谢危听不明白。 千里迢迢到这边关,来救什么劳什子的乐阳长公主沈芷衣,原本是一步坏棋,几乎找不到什么好处。 吕显毫不怀疑—— 倘若世上没有姜雪宁这么个人,谢危不可能做出这么昏聩的决定。 然而偏偏就有。 只不过选了这条路,也并不意味着他就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谁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从金陵到忻州,谢居安做了三件事:第一,四处散布原本绝密的沈芷衣被困鞑靼的消息,引得百姓非议,连军中兵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第二,矫诏调遣燕临到边关,一封假圣旨就让燕临夺得了兵权;第三,自己将计就计,因燕临离开被流徙的黄州而得了真的圣旨,名正言顺来到边关督军,非但支持了燕临,还稳固了军心,加速了攻打鞑靼的计划。 倘若最终事成,谢居安一得了民心,反使朝廷陷入不义之地;二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燕临矫诏,全军攻打鞑靼,无论知不知情,名义上都是头等欺君谋逆的大罪,伸头是一刀缩头也一刀的情况下,众人便都被捆绑在了一条船上,极有可能索性豁出去随他们反了;三则边关若起战事,中原天教势必趁机揭竿而起,届时朝廷内忧外患,不垮都难! “鹬蚌相争,你这渔翁稳坐边关,捞得好名好利,等他们搞得精疲力竭了,再挥兵中原,攻破京城,则大局定矣。只不过……” 吕显忍不住瞅他。 “这么谋大事,自没毛病;可就是不讨姑娘家欢心。” 谢危听了却不说话。 吕显想想自己还没琢磨明白呢,说不准谢居安心里比自己还清楚,他这一番话未必不是班门弄斧、丢人现眼,索性把嘴巴闭上,到得庭院前岔路就告了辞。 将军府占地着实不小。 他住的地方还在西边,便一路顺着回廊过去。 只是到得院落前面时,竟听见有细碎的交谈声。 “边关也不太平,我看你还是不要在这里待太久,无论战事怎样起,总归打不到江南去。你啊就听我的,老老实实忙完这一遭回江南或者蜀中去,这边的事情总归有吕照隐,他是谢危的人,该他劳心劳力卖苦卖命,你就别掺和了。” “那姑娘呢?” “我?等把殿下从鞑靼救回来,我自然也脚底抹油溜了,懒得掺和他们这烂摊子。” 这是姜雪宁和尤芳吟的声音。 吕显听着还提起了自己,心里老不痛快了。他本该在暗处,等这俩人把话说完了再走出去,免得大家都尴尬。可莫名一股气窜上来,他偏偏不愿。 于是就往前走了两步。 姜雪宁背对着他,尤芳吟却是正对着,一眼看见。 吕显道:“宁二姑娘说得可太对了,合该我劳心劳力卖苦卖命。” 姜雪宁这才看见他。 不过想想自己说的话,被呢呀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反倒看见吕显,让她想起白天的一些事来,便先没搭理他,而是对尤芳吟道:“你先回屋去吧,我同吕老板有些话讲。” 尤芳吟一双眼朝吕显看了看,似乎有片刻的犹豫,但还是听了姜雪宁的话,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原地就剩下姜雪宁打量着吕显。 吕显的目光从尤芳吟离去的背影上收回来,却对姜雪宁笑起来:“二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姜雪宁也展颜一笑,同时也饶有兴味地绕着他来回走了两个半圈,一面看一面摇头,几分促狭里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奚落。 “自古奸商都打得一副好算盘,怎的吕老板这脸色看着,像是没挣着夫人还折了兵?” 吕显面色一变。 姜雪宁却背着手踱步,越琢磨吕显这反应越觉得有意思,半晌后停下脚步来,靠近他,忽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闹半天,你对我们家芳吟有意思呀?” 吕显冷了脸冷笑:“你开什么玩笑!” 姜雪宁一挑眉。 吕显冷冰冰补道:“有夫之妇!吕某人还没下作到那地步。” 他这话一说,姜雪宁那原本轻松的神情便隐没了,眼帘底下遮掩着的点沉静通透的光亮,只道:“原来你也知道。芳吟同任公子一路走过来并不容易,眼见着人家要好,我想吕老板这样的精明人,自然也掂得出轻重,就别横插一脚进来了。” 吕显嗤道:“假夫妻也算么?” 这下倒轮到姜雪宁惊讶了,他竟然知道? 吕显却懒得解释什么。 他拂袖要走。 姜雪宁静默半晌后,盯着他,却突地灵光一现,笑起来:“诶,白日你对我那般敌意,难不成是因为芳吟更在意我,你嫉妒?” 她看见吕显脚步一停,整个人身形都仿佛为她这一句话绷紧了。 然而到底是能忍,没有转过身来。 他好像真要证明自己不在意似的,头都没有回一下,径直往院中去了。 姜雪宁在后头,抚掌而笑,差点笑弯了腰。 上一世,嫉妒她的多了去,可她浑不在意。 毕竟那些都是女人。 可这一世,竟然连男人都嫉妒起她来了,太好玩儿! 不过芳吟心思淳厚,认准了人就是一根筋,她虽不知她与任为志走到哪一步,可倘若有吕显这样黑心的人暗中使坏,好事都能变成坏事。 往后得防着他点。 也不是说芳吟就非任为志不可,本来全看她高兴,姜雪宁只是不希望她不高兴。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去谢危那边,给吕显上点眼药。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就放弃了。 谢居安是个要成大事的人,可她只想过点简单的小日子。如今虚与委蛇地听着话、不惹恼他、顺着他心意,说到底是为了沈芷衣,不想和他撕破脸。可眼下几乎就是界线的极致了,她若不知进退,自己将这条界线往下压,无异于把自己陷进去。届时事了,只怕想从谢危手里脱身都不能够。 无论如何,被个男人嫉妒,姜雪宁还挺高兴。 只不过晚上躺下,偏偏做了噩梦。 这噩梦一做,就是好几夜。 她梦见自己立在高高的悬崖上,山壁陡峭,几乎平直,连枯松老树都无法在岩壁上扎下半点根。 前方就是深渊。 只朝着前面看一眼,便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浓墨似的黑暗。 深渊下面有狂风,似从鬼蜮而来,呼啸不绝。 她想要往里面张望,可站立不稳,几块碎石从她脚边跌坠悬崖,落入深渊里好久,都没听见半点回荡的声响。 于是一种恐惧将她攫住。 好像怕那深渊里冒出什么怪物将人吞噬似的,她抬了步便要往身后退去,想要离这深渊远远的。 然而一只手却从身后伸出来,竟然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另一手则搭在了她的腰间。 那个人的气息倾吐在她耳畔,紧贴于她面颊。 是谢危截断了她的退路,附在她耳旁:“这样深,你不跳下去,怎么知道是生还是死?” 不—— 那股力量从他双手传递出来,竟然猛地将她往前面深渊里一推! 她瞬间失声尖叫。 深渊扑面而来,人被失重感包裹,所有的恐惧都放大到了极限,使她冒出一身的冷汗,再一次从这反复的梦中惊醒过来。 耳旁回响的却不是梦里那句话,而是前不久谢危那不无嘲讽的一句:“倘若你能想明白你跟他为何没能在一起,也就不叫姜雪宁,今时今日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姜雪宁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有些脱力地捂住了自己脸。 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将那股发自深心的恐惧驱逐。 黑暗如丝如缕,浸入屋内,带着些许寒气。 床榻边的纱帐被风吹开了一角。 有少许的光从窗纸里透进来,模模糊糊地映照出坐在她床榻边的那道身影。 他静逸的声音,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了一体,缥缈如雾:“你梦见我了?” 姜雪宁悚然一惊! 她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放下手掌,视线仔细分辨,才从黑暗中瞧出了这道身影,一时只觉连心脏都被人攫住,骇得说不出话来。 谢危也不知何时来的,只注视着她,仍旧问:“你梦见我了?” 方才的噩梦尚留有一丝余悸。 姜雪宁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大半夜坐在自己床边上:“谢居安,你怎么——” 谢危的手掌却轻轻抚上她脸颊,搭在她眉尖上,道:“宁二,沈芷衣一个皇室的人,死就死了,与我有什么相干呢?我有点后悔了。” 那手指透着点凉意。 姜雪宁顿时打了个寒噤。 可他却没有再说什么,良久后,慢慢收回手来,起身走了出去。 风吹进来,纱帐轻轻晃动。 外头冷月如银霜。 有一声低沉恢弘的号角从远处递来,传遍四野,为这静寂的寒夜添上一抹金戈铁马的肃杀铮鸣! 姜雪宁拥着锦被,这时才想起—— 今夜,开战了。 第211章 战起 冬夜朔气传金柝, 冷月寒光照铁衣。 忻州城外屯兵的大营外,诸般兵士已经阵列于前。 步兵居中,骑兵分列两翼, 弓箭兵则隐于前列步兵之后。步兵之中有一小部分为重步兵, 一手持盾牌一手执刀剑, 乃是专设克制鞑靼游牧善射之兵,既可攻杀, 也可防御对方弓箭。只不过更多的是轻步兵与轻骑军, 负重少, 行动快,易于调整。如果指挥得当, 在这昏暗的夜色中, 完全可以如一片羽叶, 悄无声息完成一场见血的拼杀突袭! 城楼上,战鼓声渐壮。 黑夜里点燃的火把与迎风的旌旗一齐飘飞舞动。 三万兵士的脸, 都被光影模糊成一般形貌。 点将台上, 旧日的血迹已然清洗干净,只在铁缝木隙留留下学习干涸的斑驳,燕临那一张轮廓清晰且坚忍的脸, 却因立在高处,而显得无比明亮。 红日未出,他便是黑夜里的太阳。 灼灼的火光燃烧在他瞳孔的深处,使得这两年来压抑的抱负、复仇的野望, 都在这一刻随着滚沸的心升腾而上,化作一股连天席卷的气魄, 让他拔剑出鞘,将三尺青峰高举! 一时间, 四野尽是山呼海啸! “踏雁门,卫国土!” “灭鞑虏,救公主!” “死生抛,莫相负!” …… 忻州屯兵本有十万之巨,只是落在萧氏治下,一则军务混乱,二则疏于练兵,真正能在短时间选出来上战场的人不到一半。值此冬日攻打鞑靼又非兵家常胜之招,当以奇胜,以速胜,以险胜,鞑靼虽为一国,可与大乾相比不过三省之地,三万兵足够打得对方措手不及,灰头土脸。 “世子这般倒有些英雄出少年的感觉了……” 高高的城楼上,吕显站在燃烧的火把一旁,感受着刮面来的凛冽寒风,望着远处大军出击的场面,不由深深感慨了一句,然而接着又有些沉默。 “兴亡百姓苦,这一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谢危就在旁边不远处。 城楼上这块平地上立了座箭靶。 他苍青的道袍被猎猎的寒风吹起,冰冷的、浸透了凉意的手指却搭在长弓之上,拽了一支雕翎箭,对准那箭靶的中心,只道:“又怎样?” 吕显无言。 他虽向来不是什么悯恤众生的圣人,可若眼见得苍生疾苦、人间罹难,也难免起几分戚戚之心。可谢居安,貌似谦和忍让,仁善心肠,真到了这种血染千里、兵灾战祸时,却隐约展现出一种惊人的冷酷。 人命当草芥,众生作棋子。 然而不可否认,这种惊人的冷酷中,又有一种近乎遗世独立的烛照与洞彻。 “天本无道,人而主之。然世本庸常,民无其智。不破如何立,不亡如何生?这世间除却一个‘死’字,本无道理可讲。若不知死,又怎知生?” “嗖”地一声震响。 雕翎箭离弦而去,轰然撞上箭靶,力道之狠,竟将那木质的箭靶射裂,“咔嚓”一声,朝着后方倒下,冷肃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响。 谢危没有表情的脸,平静若深流。 “我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们该谢我。” 吕显为之屏息,许久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倒是比前两日更为肯定:谢居安的心情,真的很坏。 * 越往北,天亮得越晚。 卯正已末,鞑靼边境营帐里还笼罩在一片昏暗的墨蓝当中,安静极了。巡查的兵士正值交接,要么熬了一夜,要么才刚睡醒,大多有些困顿,正是警惕最低的时候。 可也就在这时候,一声尖啸打破静寂! “敌袭!敌袭!大乾的军队打过来了,敌袭——” 有些人甚至第一时间都没听清,浑然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骇然无比。 所有营帐顿时人声鼎沸。 睡梦之中的兵卒匆匆披甲上阵,通传的哨兵则是快步跃上马背,奔向王庭! 谁能想得到,这一场不同寻常的奇袭? 既不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也不在阳光普照的白日,偏偏是他们认为绝对不可能的冬日,绝对不可能的寒夜! 攻其不备,以有备打无患。 正所谓,“兵者,诡道也”。 鞑靼王延达正当壮年,昨夜与几名侍妾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实则是才歇下不久,骤闻外头传来警讯,只觉头疼欲裂,宣传讯兵入帐问询后,一时暴跳如雷,一脚便将铺在羊皮绒毯上的几案踹翻了去。 “好端端的大乾怎会攻打进来,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他满脸髭须,眉目虽颇为英武,却失之阴鹜。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呢?!” 左右伺候的婢女全都瑟瑟发抖,跪伏在地,这两年下来早已经清楚知道大王口中的“那个女人”,便是当年来鞑靼和亲的那位公主,连忙颤声道:“依大王吩咐,看管在帐内,这些天没有再让她出去过。” 延达胸膛起伏,提着刀便出了王帐。 一路上立刻安排应对奇袭的事宜,脚下却不停,一直走到王庭东面尽头处一座三丈方圆的帐篷里。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 帐内亮起了灯光。 一道窈窕细瘦的身影投落在雪白的帐幕之上,沈芷衣已经听见了外面喧嚣混乱的动静,起了身。 延达粗暴地掀开帐帘进去时,她背对着外面,发髻高高地绾起,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不知何时已然换下了鞑靼那多彩的服饰,只着着自己当年的旧衣,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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