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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都不肯吃。拿我的筹码和真人您做生意,两头通吃,真是好算计。” 谢秀衣笑盈盈,完全听不出情绪地道:“令人生气。” “你究竟在筹划什么?”宋从心并不接话,要是让明月楼主听见「老人家」这么戳肺管子的话,保不准他就要笑里藏刀地背后给人小鞋子穿,“你的目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师尊?又或者,你有更大的野心以及图谋?” 明月楼主给宋从心的提示是:谢秀衣是前往苦刹的钥匙,而苦刹之地则与明尘上仙有关。 因此,在见到谢秀衣的那一刻,宋从心毫不犹豫地让天书「解读」了谢秀衣的情报。 谢秀衣 身份:谢家宗家嫡女,咸临定疆军军师,文常侯,苦刹之钥 存世:二十七载 种族:人族 状态:弥留 [人在濒死时会看见许多东西,灵魂下潜之前,躯壳与灵会短暂地漂浮于尘世之水的表面。 通过某种外道的秘术,她被近乎永恒地悬停在下潜的这一瞬间。 以濒死之肉身纳灵,开启通往某地的通道,钻研此法之人意图以此窥探正道魁首最深的隐秘,却没想到会被羸弱的猎物临死反咬。 她在等待一个希望,一个真相。 揭开隐秘的面纱,将命运归还于人族本身。这或许是狂士好赌,但她觉得,胜过半子便足够了。] ……】 宋从心在看到「解开隐秘的面纱」时,心里顿时便咯噔了一下。 她突然便想到了「曾覆脊之书」,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测如阴冷的毒蛇般爬上了她的后心,顺着脖颈蹿上了头皮。 “你接触过外道的秘术,你发现了那些东西。”宋从心缓缓垂下了手,“但你没有选择将他们重新封入牢笼之内,而是选择打开了它?” “李开平是你们的人,也就是说,你们已经掌握了一些制造隐秘之物的秘术?不对,早在多年前,宣白凤为了抵御外道的侵蚀而四处讨伐与外道勾结的官僚世家,你们应该早就发现隐秘的存在了。所以在更早之前,你们已经想过去了解……并且控制这些存在,是吗?” 宋从心并不需要谢秀衣的回答,只看她面上不变的微笑,她便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这太疯狂了。 “你有想过这会带来什么灾难吗?”宋从心沉声道。 “人族无时不刻都活在灾难之中。”谢秀衣没有否认,她低垂着眼帘时显得眉目恬静而又温雅,“地动,海啸,洪涝,干旱……太多太多的灾难,能够一夜之间摧毁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所有。人命是如此的脆弱,如朝露蜉蝣般转瞬即逝,求知与传承是我们对抗这些灾难的唯一手段。如果不去了解,那些东西便会一直都是隐秘的未知。除了恐惧着不知何时斩落的屠刀,我们束手无策。” 宋从心想要反驳,但不知为何,她有一瞬的沉默:“不一样的,谢秀衣。那些东西不是地动海啸,而是瘟疫。” “我明白,这是一场宁可屠城都不能令其泄露出去的「瘟疫」。”谢秀衣轻阖眼帘,“我等都很明白自己在与什么东西同行。但很显然,它们已经失控了。仅靠明尘掌教一人镇压,神州还能坚持多久?明尘掌教若是不在了,对隐秘一无所知的人族还能坚持多久?” “我学习兵法的第一课,师长便告诉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谢秀衣睁开双眼,粲然一笑,“好战必亡,忘战必危。人族不能停止向前迈进的脚步,哪怕每一步都垫着同伴的鲜血与骸骨。曾经的人族很脆弱,在神州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人族根本无力与妖兽和异族争夺。那时是仙家弟子与人族精锐齐心协力,横扫九州开拓出足以令族人繁衍生息的领土。为何千百年过去,我等却变得这般怯懦畏缩?” 宋从心垂眸:“你想怎么做?” “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真人您打算怎么做?”谢秀衣仰头,露出自己细弱青白的颈项,“楼主说,您会是此世的变数。明尘掌教如此强大,您却仍有护他之心。既然如此,您有打破如今现存秩序与规则的胆气与魄力吗?您敢去赌吗?” “你不必激将我。”宋从心摇了摇头,她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师尊的想法,我很清楚。你着眼未来,他看的却是当下。或许对你乃至绝大部分人来说,牺牲一部分人去成就一个光明的未来是值得的事,但我师尊不会那么想。未来很重要,但活在当下的人也并不轻飘。救一人与救千万人之间,本质上并无不同。” 谢秀衣安静地听着,半晌,她才道:“我明白,在高尚之人眼中,生命之重甚乎泰山。五百年前,明尘掌教曾以一己之力拦截了命运的洪流。然而这五百年来,凡尘不思进取,反而困于**与内斗,想必是让他失望了。” 五百年前,宋从心已经不止一次听见这个时间了。五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秀衣见宋从心沉默,终于丢出了最后一记响雷:“白凤还活着。” “什么?”宋从心微微一怔。 “白凤还活着,我能感觉到,她还活着。”谢秀衣缓慢地咬字,每一个字节都仿佛在咀嚼着痛楚,“但我不知道,她「活着」是否能算是一件好事。她与曾经留守桐冠的将士们被困在一处名为「苦刹」的地方。但楼主告诉我,千百年来唯一一个成功将沦落于苦刹之地的人带出来的,只有明尘掌教。我受困于外道地宫之时,他们把我变成了通往苦刹之地的钥匙。但这条路,只能前进,而无后路。” 谢秀衣想去找那远在云端的人神,叩问他,如何去救那些沦陷于苦刹之地的人。 “苦刹之地,究竟是何处?”宋从心问出了自己心中积郁已久的困惑。 “我不知。咳咳……这世上恐怕除了明尘掌教,没有人知道那里是什么。”谢秀衣压着嗓子咳嗽,她不愿失态,但她每咳一下,瘦削单薄的身躯都在隐忍地颤抖。看着她唇角缓缓滑落的鲜血,宋从心取过桌案上的巾帕给她擦拭,而后屈指一弹,将一颗丸药送入她的口中。 那丹药甫一入喉便化作了一道温暖的水流,谢秀衣惨白如纸的面色很快漫上一丝红晕,她平复了下气息,话语开始变得平稳。 “我不知道苦刹之地里有什么,但楼主告诉过我那些东西的「本质」。”谢秀衣道,“您可以将其看做是「神之胃囊」。” 宋从心一怔:“胃囊?” “是的,胃囊。那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随手抛出的,用以捕食猎物、蚕食九州、获取养料的胃囊。”谢秀衣说这句话时,神情罕见地冷了下来,“那些外道通过仪式向神明献祭「食物」,将神视作至高无上的伟大存在。可是当「食物」成功反抗了一次时,他们便又开始疑神疑鬼,意图让神重回巅峰。为了维护他们心中那份盲目的强大,连恐惧尊崇的神明的奥秘都敢探索,这究竟是敬畏,还是不敬呢?” 宋从心猛然攥拳。她推测谢秀衣有一段极其可怕的遭遇。但她没想到,谢秀衣已经触碰到了与神祇相关的禁忌门扉。 “仙门镇守九州,付出了无数的鲜血与牺牲。你们的所作所为很可能会让前人努力维持的平衡付之一炬。”宋从心直视谢秀衣,“你既已接触过外道,便应当明白祂们污染、侵蚀、同化一切的邪祟本质。祂们腐化人性,令人从恶如崩,其中的进退得失,你要如何去均衡?” “真人,秀衣毕竟不是神。”谢秀衣苦笑,“我们将权力放进牢笼,用律法去治理天下。但再好的策略没人去实施也终归会变成毫无意义的白纸。因为恐惧未竟之事便不去做,我们的族群便会永远羸弱。眼下我们所能做的,是点燃众生心里的那把火,愿火焰熄灭前,后人能得以窥见天光。” “但我也告诉过两个孩子,当权者可以以大义与信念去把控人心,但当权者自身必须永远清醒。再如何令人动容的话语,都必须冷静地思考背后所代表的利益。玩弄话术之人,永远不要被自己的话语感动。所以,我只是单纯相信,守护家园与巢穴是一切生命的本能。” “……” “您也明白的吧?这是一场九州生灵与外道的博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明尘掌教以一己之力令倾轧而来的车马在蜉蝣前止步,我等凡人自是感佩于心。但,足够了,真人。人族不能永远活在人神的庇佑之下,我们只是将人族原有的命运归还给人族本身。” 她笑:“我能搅动凡尘这一潭死水。您呢?真人,您做好准备为上界请风了吗?” “坚定趋光的信念总会令人动容,但我不是你的兵士,你说服不了我。”宋从心轻抬眼眸,“不过,我所行之路并非顽执之道,你若做得到,那便去做。而如果你们失败了,那不过是这世上与外道勾结的「世家」又多了一个。” “确实。”谢秀衣轻笑,“此举是在触犯仙凡条例。真人,您害怕报应吗?” “报应?”宋从心垂首,幽深漆黑的瞳孔中似有一簇暗火,明明神魂中的寒咒不曾淡去,她却隐隐感觉到了一种烧灼。 “我就是他们的报应。” 掌教首席 永留民主死生葬…… 潜入离人村调查的弟子失去了消息。 “没有一个人出来吗?”老饕刚查完地势的变动和夏国出现粮灾的起因, 后脚就被负责盯梢的弟子告知了这件噩耗。一时间,那张本就天生带着几分苦意的脸庞更加焉巴, 宛如一颗脱水的咸菜, “负责盯梢的弟子最后看见的是什么情况?” “他们进了离人村,但没过多久就被赶了出来。有一个做江湖道士打扮的人把他们带了出来, 所以他们还在离人村外。不过之后那个江湖道士进了村,罗慧追了过去,人就消失不见了。”盯梢的弟子简明扼要地阐述了当时的情况, “那些弟子似乎神魂受到了震荡,罗慧让他们离开。他们说那个江湖道士是同样参与此次外门大比的灵希道友,就是第一轮问心路第一个踏入山门的弟子。” “啊, 是那位道友啊。”老饕想了想, 倒是对这个修为低微但独行特立的女修有印象, “当时是什么情况?” 盯梢的弟子便把灵希说予罗慧等人的情报向老饕转述了一遍, 话语中隐隐透着几分对灵希擅自行动的不满。 “厉害啊。”老饕听见灵希以「江湖骗子」为谎言掩盖自己会仙术的事实,又让平民相信她的谎言是为了掩盖真相而撒的谎。用事实去说「假话」,平民百姓便会先入为主地相信灵希真的是掩盖真面行走人世的神仙。因为人们总会更倾向于相信自己「发现」的事情。而灵希「不愿真身」的言行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平民的戒心。这一层又一层的,可比费尽口舌去游说村民来得高明多了。 “看来这离人村中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规矩」,冒然闯入恐怕讨不了好。”老饕恹恹道, “能跟我仔细说说那些村民的异况吗?” 盯梢的弟子刚得了消息便急着来报信, 情报并不全面。老饕便干脆带着身旁的弟子们一同去见那批没能入村的弟子,问问他们村子的异况。 这批离开村子后「得救」的弟子们被暂时安置在一处树林里, 远远的便能看见被浓雾笼罩的村庄。两名医修弟子在检查过他们的伤势后,确认是神魂受损,程度各有不同。好在都没有伤及根本, 受伤最严重的弟子回去好好调养半年便也没什大事了。 “听见铃声便感到神魂震颤,有人耳鼻出血,还有人当场昏厥?”老饕听完医修们的阐述,便觉得哪里不对,“这样看来,离人村必定与外道脱不开关系。至于灵希道友所说的「离人村出现之处必定有许多伤亡」来作为「乱葬岗消失」的证据也暂时待定。但这个替死者收敛尸体、给活人报丧传递家书的做法,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老饕焦虑地背着手在原地转来转去,其他弟子也不敢惊扰他。虽然老饕总是一副提不起劲的颓废模样,但从他主持大局以来真的就没有不靠谱的时候。若说一开始选择老饕是看在他是「那一届」的弟子份上,那现在,众人对他也算是心服口服了。 “我想起来了?!”忽而,老饕猛然揪紧自己的鬓发,力道之大甚至揪断了好几根,“对生死丧葬之事如此执着的外道唯有盘踞中州的「永留民」!但幽州与中州间隔近乎半个神州,夏国为何会突然兴盛起冥神的信仰?而且冥神骨君虽是外道,其教义却对生死之事向来看重。这个外道流派是不可能掀起这般战事的才对,怎么会,怎么会呢?!” 老饕忍不住跳脚,一个不小心却踢到了树林里的石头。顿时不得不龇牙咧嘴地冷静了下来:“我想想,我想想……不能被外道的「信念」蒙蔽了眼睛,冥神突然亵渎生死也是有可能的。但颠覆自己的教义?这跟自己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除非……除非……” “除非在夏国掀起战乱与导致乱葬岗失落的并不是同一个外道!” …… “罗慧出事了。” 离人村外,望着不远处白雾弥散的小道,云依神色凝重,用缎带束起衣袖:“不能再等了,大比还是要尽可能保住弟子的性命才是。永留民并不会妄造杀孽,但外道终归是外道。若是神魂被污染堕落,那可比单纯的死亡还要痛苦得多了。” 纳兰清辞与齐照天目前兵分两路,擅于统筹分析的纳兰清辞负责看护老饕这一批弟子,齐照天则负责观察分化出去划定乱葬岗大致范围的另一批弟子。罗慧这边的处境更加危险,所以负责他们的是更擅长战斗的云依与苏白卿。 但即便他们已经多加小心了,仍旧有弟子转眼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撞入浓雾失去了踪影。 “这些雾能隔绝我的感知,看来,要么突破灵寂,要么是专修感知方面的修士,否则无法窥破浓雾后的隐秘。”苏白卿阖目感受了一下白雾背后的气息。然而灵希与罗慧的灵光在进入浓雾的瞬间便如一滴水落入海中般消隐淡去。即便是灵寂初期的苏白卿也感觉不到她们的气息。 “拥有这种程度的诡术,至少也是神使级别的教徒了,寻常香主可做不到这一步。”云依握住了苏白卿的手,一脚踏入了云雾里,还不忘回头提醒道,“师兄要握紧我的手哦,不要和我走丢了。” 苏白卿正想回应一句「这是我想说的话」,却见浓雾忽而如云潮般奔涌,刹那间淹没了少女的容颜。他下意识地攥紧五指,手中却握了个空。耳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声空灵的铃响,再次抬头时,眼前的场景已经不一样了。 苏白卿看着眼前被迷雾笼罩的漆黑丛林,一轮苍白清皎的月轮高悬天际。他微微垂首,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长身玉立的少年背负长剑,于月光下伫立。他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手,不知看了多久。 “啊。”突然,少年发出了一声没有任何意义的气音。 “虽然早有预料,但……”苏白卿眼中不受控制地淌过出了一丝阴郁的隐怒。自幼时云依被魔修掳走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愤怒了,“但果然,我还是很不高兴。” 他们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除了哭泣以外便什么都做不到的胆小鬼了,云依也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为人鱼肉的孩童了。但担心这种事,本身就没有什么道理。苏白卿知道自己不应该动气的,师长曾经说过,他的我执易生心魔。可他曾经发誓过,他会保护云依一辈子的。 而现在,在外道的地盘上,云依竟然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苏白卿垂头,用力揉了揉眉心。童年的那片凄惶血色仿佛再次漫上了视野,为了不被往事追上,他必须尽快前进了。 “不可回头吗?”少年脚尖轻轻一蹬,整个人便如同蹁跹的白鹤般飞上了枝头,他往那纤细的树枝上一踏,几乎不见枝叶的晃动,身穿道袍的少年便已经如流星般飞出了老远,“祸乱夏国高层与民间组建离人村的并不是同一拨人。但那个叫灵希的女孩也很奇怪,她究竟是不怕死,还是有把握解决离人村的危机,才义无反顾地进入村子的?” …… 灵希和自称「鬼姥」的妇人行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周遭的平民皆在麻木地劳作,那一张张写满沧桑与苦楚的脸上全然看不出活人该有的生气。 是人,却不似人;非鬼,却胜似鬼。 “自从大家种植了「仙粮」之后啊,子就越来越不好过了。后来咸临与大夏打起仗来,官家要征兵,家中的男丁不管年老残疾于否,十二岁以上的都被带走啦。实在走不动路的,家人还要缴一笔「助军费」。否则就会因为「误国」和「避战」而被活活打死。”鬼姥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行走,“这人间呐,与那无间炼狱有什么区别呢?” 灵希走在鬼姥的身旁,闻言驻足,静静地观望了半晌:“这么说来,左丞相真是做了一件坏事啊。” 拐杖杵地的声音突然停了。 从灵希入村至今,一直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鬼姥抬起头,面上仍旧维持着笑。然而脸颊松弛的肌肉却僵地鼓动颤抖着,好似在费劲咀嚼着什么:“孩子,你是这么想的吗?” “难道不是吗?虽说他的初心是好的,但终归是好心办了坏事。”灵希回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鬼姥,“若不是他将被污染的仙家良种散于民间,夏国朝廷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理由与借口,光明正大地剥削平民百姓,还能将黑锅扣在仙门的头上?说到底,是左丞相误了事。” “呵呵。”鬼姥从喉咙中挤出了一声颤笑,她交错握在拐杖龙头上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暴起了青筋。但她依旧笑着,笑着笑着便不由得老泪纵横,“是啊,将过错归咎于一人之身,再判决那人的死。如此,一切的因果罪业便都可一笔勾销。仁义为民的人尸骨不全散于蒿里,敲骨吸髓的贼子却在高楼朱门内分赃大笑。埋骨荒地的平民如游魂般找不到归宿之地,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家……依旧高高在上。” 鬼姥缓缓抬头,她的瞳仁已经彻底被黯色泅染,就连眼白部分都化作了子夜般的黑暗:“你来评评理,这不叫不公,那什么才是不公啊?” “那个孩子从小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让天下百姓都能温饱。他自个儿是个贪嘴的小馋猫,总是阿姆长阿姆短地喊着,就为了能讨一口甜水润润嘴巴。他苦心读书,好命娶了个好媳妇,眼见着子一天天地好起来了,他终于能为百姓做些什么了。可结果呢?” 鬼姥语无伦次地说着,滑过脸庞的浑浊老泪如决堤的泥水。于是,她看上去仿佛也好似在苦意中溶解:“他们,利用了那个孩子的愿望。他们倒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为何要这么利用他?利用他对百姓的仁爱,践踏他对尘世的良善,最后还要一盆污水,令他死亦难安。” “仙长,他们都说你们是最接近老天爷的人,那你能不能告诉老妪,人心为何会这么坏?” “人心为何会这般坏?!” 周遭村庄的景象轰然破碎,镜花水月般的光影瞬息变换。天,突然黑了。 拂面而来的狂风让灵希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浓郁腥臭的腐朽之气冲鼻而来。她听见了成千上百道声音在风中嚎啕,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当她抬头望去,环顾四周,却见原本死气沉沉的村庄已经化作灰烬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尸骸与白绸铃铛的坟场! 找到了。灵希闭了闭眼。那消失的乱葬岗。 掌教首席 阴差阳错毁神庙…… 离人村内的白绸铃铛名为「响魂铃」,用于丧葬之事,有隔绝阴阳、辟邪消灾之效。 但民间也有另一个说法,响魂铃响起时便是有拒入轮回的死魂在周遭徘徊,人若是被这些鬼魂碰到就会被吸走阳气,从而体衰生病。而死亡本是一件端肃寂静之事,响魂铃会惊走那些不知自己已经死去的亡灵,庇佑生者行于丧葬之路,于是便也就有了「辟邪消灾」之功效。 “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云依抬头,看着周围密密麻麻挂满树干的白绸,乍一眼看过去仿佛人已落入了鬼神织就的罗网中,“那这到底是做贼心虚呢?还是这小小的离人村中真的拘了这么多鬼魂呢?” 云依甫一进入村庄便和苏白卿一样听见了那魔性空灵的铃声。虽然早已料到两人可能会因为不可抗力而被迫分开。但当师兄真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时,云依仍旧是感到一阵不快。她知道自己应该尽快回到师兄的身边,她若是离开师兄太久,师兄恐怕就会做出过激的举措了。 “响魂铃不仅是用于庇佑生者,同时也会用于拘束死魂。”云依朝着昏暗阴森的树林深处走去,这森林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身为体修的云依只能勉强看出这是一个死生流转的法阵,“村庄已经扩大到这种程度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灵魂被拘在这里……这些外道,当真可恨。” 永留民,外道冥神骨君之信徒,起源于中州地区。在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外道群体中,永留民不似涡流教那般遵循着同一个宏伟高远的目的,也不像白面灵那般全无自我且疯狂偏激。甚至在大部分人看来,冥神骨君完全能被世人奉为正神。因为这位神明主生死丧葬之事,其教义也是规劝世人爱重生命,切不可轻亵生死。祂规劝世人忍受苦难,不要作恶,因为一切因缘恶果都将在死后得到清算,无罪者便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同时,冥神骨君也是罕见的不去统一自己信徒思想的神明。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在永留民教义中都是一视同仁的待遇。这一点与重视「族群」的涡流教以及必须抹杀「自我」的白面灵都不一样,比起「神明」,冥神骨君更像一位「君王」。 然而,永留民终究只是外道。 这倒不是因为正道没有容忍外来信仰的雅量,意图打压与排挤其余的宗教信仰。而是因为冥神骨君的神权本质上就是在破坏神州大陆的生死轮回之道。祂会扣留那些本该进入六道轮回的魂魄,使其永远停留在祂的神国,成为祂的子民,这便是「永留民」之名的来历。 平民百姓信奉冥神骨君是为了获得永久的安宁,超脱轮回六道;达官贵人信奉冥神骨君是为了触碰长生之门,坐享死后荣华。 离人村里拘束的死魂是还没来得及送往骨君的神国吗?云依朝前走去,她一路跟着灵希走来,灵希调查到的情报她自然也备了一份,通过传讯令牌告知同伴们知晓。只不过如今的离人村似乎被外道的邪力笼罩,星辰之力难以渗透此地,便也无法将自己的方位与情况传递给师兄。 不过,神州地脉是不会断连的,只要行走在这片大地之上,通讯令牌依旧能彼此传递讯号,只是无法解读出具体的信息罢了。云依给师兄以及另外两位同门发了一小段话,苏白卿他们只会收到紊乱的字符,但这至少能确认她还安然无恙。 越是往树林深处走去,周围的环境便越是阴暗。突然,云依觉得后脖颈处拂来一阵冷风,激得她浑身一颤。一种如芒在背的刺感袭上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跟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吹着她的颈项。 有那么一瞬间,云依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回头了。 以全部的自制力摁捺住自己回头的冲动,云依忍不住暗骂了一声,立时加快了步伐。她身后传来了叶窸窣之声以及沉重的石头刮擦过地面时的声响。但若是倾耳细听,她便能察觉到那窸窣声好似是血肉糜烂后又飞快生长出来的肉芽交织的蠕动之声,这个发现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娘的,这些外道别的啥啥都不行,就唯独吓人最在行!”云依拔腿狂奔,她大概猜到莽撞闯入离人村的罗慧遭遇了什么,这让她心中不禁恻恻,“应该还来得及,罗慧好歹也是融合期的修士。永留民不敢轻亵生死,而想要污染修士的神魂可没有那么容易。” 云依全速奔跑,周围的枯木飞速地朝身后退去,仅剩下一道道漆黑的残影。忽然,云依感觉自己穿过了什么,身上传来丝线崩裂的触感。伴随着一声铃响,眼前仿佛无穷无尽的林木后不知何时亮起了灯。那有些刺眼的暗红色的灯火,好似一直都在那里亮着。 云依看见了一间神庙。 藏在枝叶树影与泥泞的沼泽之间,坐落着一间红砖青瓦、挂满红色灯笼的神庙,庙前立着一块石碑,上书「留顾神庙」。 「冥神骨君」是上清界给这位外道神祇的代号,与「大壑」一样,这些鬼神的真名并不可被世人知晓。凡间对这位神祇的代称也多,信徒更不会直呼神明的尊号,「留顾神」也是骨君的称谓之一,取自丧葬合棺之前,生者对死者最后的留顾与瞻仰。 乍一眼看过去,除了气息过于阴森以外,这间神庙与普通的神庙并无多少不同。云依背着手,从粟米珠中取出一个小物件丢在灌木丛中,作为留给师兄的记号。她迈步朝着神庙走去,踏过灌木,踩上台阶,出现在眼前的便是阴森幽暗的长廊与环于正中的香火炉。 一片漆黑中,云依冷不丁地便和神庙门前的恶鬼像对了个正着。 云依忍住险些脱口而出的脏话,继续往前走,跨过门槛,便看见香火炉后通往主殿的两层台阶。她拾级而上,本已做好了对敌万全的准备,谁知这回猛然撞上的,是整整齐齐堆满整个大殿的棺材,以及分列两侧由青铜浇铸而成、狰狞扭曲的恶鬼像。 云依终于忍不住骂出了一句脏话。 罗慧会不会就在这些棺材里呢?云依站在殿外,没有冒然地进入内间。她环顾整座庙宇,袅袅缕缕的香火中,停灵处点满了白色的蜡烛,左右各三列,正中也三列。按理来说,这么多的烛火已经足够将整座殿堂照得敞亮。但或许是因为棺材之故,殿宇依旧给人一种阴森诡谲之感。 灯火如此明亮,云依很快便发现殿宇的前方,似乎供奉着一樽巨大的、看不清脸面的神像。 几乎是在余光瞥见这樽神像的瞬间,云依便冷汗直下。虽说民间有「遇庙必进,逢神必拜」的说法。但上清界的修士们却都清楚,「不敢见观音」放在外道身上可不是戏文中动人的情话。 云依正想离去,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不信亦不可不敬,见了吾神,怎能不拜啊?” 那话音刚落,云依便觉得自己的身躯一僵,她的肢体好似被看不见的丝线牵扯,全然不受控制地迈进了庙里。她跌跌撞撞地绕过棺材,踉跄着来到神像前的蒲团上,不远处的香案上盛放着香米与瓜果,聚灰炉中已经蓄了满满的香灰。 “来,拜。” 那声音再次响起,云依便觉得后脑勺被人重重一摁,膝盖受到了一记重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一屈 谁要拜啊?!有着圆圆水杏眼的少女瞬间红了眼圈,气得浑身都在战栗。她浑身发力,生生维持在一个弯腰屈膝前倾的古怪姿势上,死活不肯跪下去。 看着面容玲珑可爱的云依强行拗出的、倔强而又诡异的姿势,幕后之人沉默了片刻,随即毫不留情地开始施力。 云依勉力相抗,却不想对方骤然施压,好不容易抬起的头颅又被迫低了下去。颈椎骨传来不堪重负的吱嘎声,紧咬的牙根泛起了血腥。那股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竟好像一整座山的分量都倾轧在云依的身上。 身为一名已经步入心动期的体修,云依看似娇小俏丽,实际体重顶得上三到四个成年男性。以打熬根骨为重的体修下盘稳得堪比山峦,就连同样需要打熬根骨的剑修与佛修都远远不及。毕竟剑修注重剑法,佛修注重佛理,而体修,顾名思义,他们的侧重永远都是自己的身躯。真正集大成的体修,身体的每一寸筋骨、每一块肌肉都可以成为杀人的武器,而云依如今全力施为,挥出的劲气已达两千三百多斤。 这意味着什么? “可恶,可恶!”感觉到脊背上越来越重的施压,除了小时候的一场遭遇以外,从小到大都可谓是在师兄的宠溺下长大的云依哪里受得了这股气?她紧咬的牙齿沁出鲜血,面上似有狠意。但即便是这般仿佛撕咬着某人皮肉般的神情,放在她肉嘟嘟的脸上也不会显得狰狞。 “可恶!” 云依怒喝一声,双腿猛然施力,将幕后之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顺势下泄。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神庙的地砖尽数开裂,龟裂的纹路呈环形向外扩散,「咔擦」、「咔擦」的断裂破碎声不绝于耳。幕后之人连忙收势,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被踩碎了地基、震裂了房梁的神庙轰然倒塌。庙堂中陈列的棺材与神像无一幸免,皆被淹没在断壁颓垣与滚滚烟尘之中。隐在暗处的幕后之人当即惨叫着喷出了一口血,瞬间倒地毙命。 而刚刚撕开阵法强行杀出一条生路的苏白卿还来不及探寻师妹的气息,远远的便听见震耳欲聋的屋舍坍塌之声。他极目远眺,便见凄清苍白的月光中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掀墙而出,仰头张嘴,奋力抒出了心口淤积的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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