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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子也变得萧条。无人照料的药圃长了杂,宋从心站在正对香樟树的庭院外,抬手抚上布满尖锐划痕的院墙。 “关家主母之所以被打着「静养」的旗号赶出来,是因为她患有离魂症,也就是夜游。”宋从心平静道,“关家主母带着两个孩子移居此地,但夜游的症状却益严重。她一开始还强忍着,夜间尽量不睡,内心煎熬时便会蹲在墙角偷偷地哭,一边哭一边抠墙皮。我第一次问起这面墙皮脱落的院墙时,刘婆说,主母从小便有这个习惯,长大了也改不了。” 隐刃一时恍然,难怪关家庄的院墙上有那么多孩童的涂画,靠近香樟树这边的墙角墙皮脱落了大半。 “那一年的冬天,恰好便是村子逮着野熊的时候。”宋从心垂眸看着狗洞边缘的划痕,“熊都有冬眠的习惯,冬出没的野熊乃离穴 兽。除了外敌入侵、巢穴被毁、入冬储食不足外,熊会在冬离巢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要哺育后嗣。” “熊是很狡猾的动物,若非万不得已,它不会轻易袭击人族聚落的村庄。这些野兽的报复心和学习能力都很强,它们甚至会模仿人族的行为使人放松警惕。有些野熊会将牛粪堆在头顶,伪装成戴帽子的牧民。它们会两腿直立,像人一样行走、敲门,在夜晚或大雾天里对行人招手,然后……” 柳回舟的语气十分平静,但隐刃却感到一阵汗毛倒竖的凉意。 突然,隐刃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猛然抬头注视着柳回舟的眼睛,不顾舌头的伤势,失声道:“难、难道说?” “嗯。”宋从心指着院墙外的划痕,用手比了一个及腰的高度,“母熊一去不回,饥肠辘辘的幼熊自然要外出觅食。关家庄临近树林,那头幼熊循着母熊的气息来到附近,在此徘徊。也就在那时,幼熊听见了关家主母呜咽的哭声。” 幼熊在关家庄外徘徊,它在狗洞外胡乱抓挠,却掏不到洞里的两脚兽。幼熊的体型无法钻入狭小的狗洞,于是它模仿着关家主母的哭声,发出类人的呜咽。 关家主母那时已经心力交瘁,半疯半痴。她为早夭的幼子整以泪洗面,而在这种境况下……她无意间听见了回应她的呜咽。 “病弱的主母,两个幼童和一位老妪居住在此,为了安全,院墙修得很高,刘婆还特意打造了铜锁。” 关家主母出不了院子,但她相信自己的孩儿回来了。她将此事告知了刘婆,哭着恳求刘婆将钥匙给她。刘婆心知她病入膏肓,却不敢再提死去的关家幺儿。于是刘婆便哄着她,说逝者不能与生者见面,见了便要被冥差抓走。关家主母被劝服了,她不再闹着要开门,而是每天夜里都倚在墙边,对着狗洞说悄悄话。 但某天,关家小女儿起夜,无意间发现母亲蹲在墙角。她胆子奇大,凑上前去倾听,却发现母亲在和病逝的「弟弟」说话。 母亲想见弟弟,小女儿想着弟弟莫不是在外面玩疯了不肯回家?于是,小女儿仗着自己身量矮小钻出了狗洞,要替母亲把不听话的弟弟带回家…… “关家小女儿「失踪」了,主母自那之后也彻底疯了。”宋从心注视着隐刃的眼睛,缓缓说道。 隐刃沉默半晌,含糊道:“关家主母,她、知道吗?” “谁知道呢?”宋从心收回视线,仰头望着高高的院墙,“民间有传言「遇熊须得装死」,这是山民的经验之谈,因为熊不吃死物。所以熊吃人往往都是从手脚吃起,人被吃掉大半时还活着,还能挣扎求救,还能哭喊……那个夜晚,关家主母迸发的情感,引来了山林初生的神祇。” 纯白如纸的神祇,还未体悟红尘冷暖,第一口饱尝的却是比死更痛楚的怨憎与绝望。 “本该镇守一方的地祇被人心牵绊,降格成为了户神。关家小女儿溢散的魂魄被其吞没同化,这位初生的神祇最终以幼童的模样降生。” 隐刃注视着柳回舟,这位与他年岁相差不大的少年,此时眉眼间却藏着一丝近似神佛的悯然:“被戾气浸染的神祇注定堕落,祂没有生死道德的观念,先后吞噬了关家的血脉。之后波及的范围逐渐扩大,霖城开始有人失踪,而那些失踪的人究竟去了哪里,你们想必也已经有了答案。” “但,为什么?关家主母,无事?”隐刃追问道。 宋从心轻叹:“因为祂本身是地祇,身负守护的愿景。祂也并不是想害关家,祂只是本能地亲近关家人,想要……回家。” 那件缄物隔绝了一切害人之物,满身恶戾的地祇守护着关家,却又被自己的权能拒之门外。祂只能在夜里不停地叩门,祈求「母亲」开门,让祂回家。 关家长子并不是因为入林寻药才失踪的,而是因为看见了祂,误以为那是「失踪」的妹妹,所以跟着祂走了。 “祂将土地……化为沼泽。你曾对祂说……惊飞,不跟祂走。”隐刃艰涩道,“祂莫非,以为……把人带入土里,是在,玩耍?” 宋从心没有接话,隐刃的面具掩盖了他通红的眼眶,他深吸了几口气,问道:“你为何……知道?” 宋从心摇了摇头,并不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你那天在庙里若是拔刀,斩却的便是那些失踪者残魂糅杂的共体。祂吸纳了太多逝者的残魂,灵体已经不再纯粹了。你拔刀固然可以杀死祂,但那些死去的人也将死不超生。你能找到祂真正的跟脚,断却祂的执念,这很好。” 隐刃觉得心口发堵,有些说不出话。过了好半晌,他才道:“其他失踪者……尸体,找到。那,关家两个孩子的尸体,在哪?” 听见隐刃的问话,宋从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们一直都在院子里。” “什么?”隐刃讶然。 “因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也是另一个母亲的孩子。”宋从心从袖袋中掏出忧黎的干花,“霖城本不该种出青蓝色的忧黎,但刘婆不知道。因为她是追随主母一同流放到此地的,京城种出的忧黎就是青蓝色的。刘婆没在其他地方种过忧黎,所以她不知道此地土壤培育出的忧黎应该是藤红色的。” 一位母亲等待倦鸟归家,两只倦鸟深埋地下。孩提一样的神祇便也觉得,人应该「回家」。 宋从心言尽于此,她转身回程。 此时天色向晚,四野无人,徒留隐刃站在田野上,远眺城镇炊烟袅袅。 天色黑黝黝,月娘梳妆头。 晚归的鸟儿,不回头! 正道魁首 宋从心当然不是未卜先知,她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一部分是自己推测的,一部分则是灵希告诉她的。 返回客栈后,宋从心和灵希相对而坐,谈起关家这桩诡案,最终也唯余叹息罢了。 “你窥探过往之事,不会感到难受吗?”宋从心检查了一下灵希的眼睛,确认师尊和自己的封印都在,灵希能看见的东西十分有限。但在灵希突破金丹后,她刻意催动灵视时还是能看到一些堆叠的重影。在明尘上仙的安排下,灵希加入了暗门,利用自己的这份能力调查出了许多外道尘埋的线索,屡立奇功。 如今的灵希,在无极道门内算是彻底站稳了跟脚,不再是天书命轨中孤立无援的「女主」。 “我没事,师姐。”灵希坐在床榻上,任由师姐检查自己的眼睛,“不用担心,我分得清虚实。” 宋从心揉了揉灵希的额发。 灵希命途坎坷,平待人疏离,即便在明尘上仙面前都不假辞色,唯独在宋从心面前才会显露几分情绪。 宋从心不知道灵希为何唯独对自己特别。但看着灵希的表情,她偶尔也会想起雪山长乐神殿中遇到的那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观看天书后的后遗症,继「世人皆欺吾师」之后,宋从心也对天书中的「女主」有种莫名的怜惜。她总觉得灵希像一只漂泊无依的风筝。若不多系几条线将她牵住,一转眼她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看着灵希一点点地走出自己既定的命运,认识书中不认识的友人,结下书中不曾缔结的羁绊。宋从心宽心之余,也有几分「我所做的并非无用之功」的欣慰感。 毕竟明尘上仙太过强大,宋从心无法从师尊身上观察出自己带来的变化。 宋从心再次摸着师妹的脑袋出神,灵希也乖巧被撸。算着时间,师姐也差不多该回神了,灵希才道:“师姐试探出结果了吗?” “嗯,情况不算很好。”宋从心回过神,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冲了一杯茶。 “先前的推断果然没错,那位被称为「刑首」的玄衣使怀抱的匣刀果然也是一件缄物。” 第一次在楼梯口与玄衣使狭路相逢时,宋从心就注意到了隐刃怀中的物什。那柄匣刀气息诡谲、深不可测,以宋从心如今的境界竟也看不透那物什的来历。为了一探究竟,宋从心暗中提点隐刃,并引导玄衣使深入调查关家诡案。如愿目睹了刀刃出匣之后,宋从心得到了刑天司相关的情报,也摸清了这件匣刀的来历。 天书对斩执刀的标注,让宋从心心中一沉。 [缄物:斩执刀拾之叁 箴言:“幽冥无回,断贪嗔执想。” 濯无何乡水冶炼之利刃,取神树枝干铸其匣身,受封神前,净罪愆,斩因果,断轮回。 冥神骨君御赐神刀,金册陈铭,位列拾之叁。 封存「惩罪」之咒言,被此刀判死之物,二界除名,消弭于天,不入常道。 其思其念则化作流水,聚于无何有之乡。 于天殷子民而言,断却往生,不入神国,此乃十恶之罚。] 宋从心不知何为「无何乡」,但被斩执刀所戮之物将不入轮回,也无法前往骨君的神国。对天殷人而言,这是最重最恶的刑罚。 而「位列拾之叁」,意味着天殷国中这类缄物至少有十二柄。一件缄物都能将一个小国祸祸得底朝天了,天殷国居然有十二件。 斩执刀,加上关家庄中收缴来的铜钥,算下来,她们才刚刚踏入天殷,便遇见了两件缄物。这可不算什么好兆头。 正如宋从心和明月楼主先前猜想的一样,天殷国不仅在私下供奉着留顾神,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驭使骨君的神权伟力。冥神骨君不仅掌有天殷国的实权,甚至还能赐下缄物干涉常世。虽然不知道这种渗透到了何种地步,但显然,冥神骨君的信仰已经如同一棵扎根大地的老树,与这片土地纠缠颇深。 “师姐是想彻底祓除永留民的道统吗?”虽然宋从心神色淡然,但灵希还是隐约察觉她有心事,不禁问道。 “不。永留民的道统已经根深蒂固,想要动摇其根基恐怕需要无比漫长的时光。”宋从心摇了摇头,见灵希似有不解,便耐心地解释道,“冥神骨君的道统严格来说并非外道,而是中州地域衍生出来的文化的一种。祂的存在断绝了神舟大陆的死生轮回,对其子民而言却是王道正统。上清界的决断遏制了留顾神信仰的蔓延,却无法阻止中州子民私下供奉。这一路走来,你想必也深有所感。”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无论背后掩藏着何种真相,姜家为中州子民缔造了国泰民安的盛世,这是无可否认的。 “就譬如关家诡案,这起惨案背后,究竟何人有罪呢?” 是痛失二子的关家主母,还是掩埋真相不愿让主母再受心伤的刘婆?是被人心牵绊不分善恶的地祇,还是最终揭露一切的刑天司? 谁都没错,不过是天意弄人、造化人心的结果。 若是能够稳定眼下的局势,宋从心已经做好手持九州列宿,和中州进行意识重组、文化洗牌的持久抗战了。 “我不关心那些,我只在意师姐。”灵希垂眸为两人的空杯斟茶,“师姐此行去往中州,所为何事?” “查清楚中州与白面灵合作的缘由。”宋从心并不瞒着灵希,但真话却不说尽。此次前往中州除了参加恒久永乐大典以外,宋从心还想查清楚灵希身上魔族血脉的来历,看看有没有能够缓解劫浊的办法。同时,调查一下白面灵与永留民合作的最终目的,规避可能到来的天地大劫。 不过,这些没必要说得太过清楚,天塌下来有长辈顶着,灵希背负的已经够多了。 “此间事了,休息两后便启程吧。” 宋从心和灵希各自回房,宋从心这才将粟米珠中闪烁不停的通讯令牌拿起。与明月楼达成合作后,宋从心重新组建了一个六个人的聊天群。这个聊天群里有宋从心、姬既望、梵缘浅、楚夭、明月楼主以及灵希。梵缘浅已经 开始自己的朝圣之旅,楚夭依旧二天两头找不到人。但通讯令牌的便捷还是将这些天南海北、各自忙碌的天骄串联了起来,他们会在互通情报,分享趣事,偶尔报备一下自己的行程,让友人知道自己去往何处。 毕竟不管怎么说,大家也是一起吃过饭的交情了。 这个时代的友谊是「车马慢,书信难」,也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即便许久不曾见面的友人,感情也不会因为距离遥远而变得生疏。 聊天发话最多的依旧是姬既望。哪怕是看见一条颜色好看的鱼他都要用留影存下来分享。不过近年来海上贸易的推行忙得人不可开交,姬既望旺盛的倾诉欲也从一天上百条减少到一天十几条。不过比起聊天的其他人,他还是说话最多的水龙王。 宋从心拿起令牌一看,发现聊天组里还挺热闹。 :我已抵达天干山地髓窟,即将进入变神天。届时可能收不到简讯,还请诸位万勿担心。 神舟各地都有能够进入变神天的入口,这些入口大多深埋地下,受地下水、岩浆与魔气的腐蚀而呈现出坑坑洼洼、九曲回环的地质地貌。越往深处去,魔气便越发浓重,大片炽热的岩浆与毒气组成生命的禁地。元黄天的生灵难以跨越这天然的屏障,变神天的魔物害兽也无法从中爬出。 世人认为地下流淌的岩浆是地母的骨髓与血液。所以这些隔绝两界的地窟被称作「地髓窟」。 想要顺利通过地髓窟,金丹是最低的门槛。体内已经自成循环的金丹修士不惧毒气与烈火,但这也不过是最基本的性条件。变神天环境险恶,火山地裂,魔物遍地,实力稍有不济便可能被魔物所害。更别提变神天毫无秩序可言,邪修魔修杀人夺宝、弱肉强食之事不在少数。因此,正道规定「道门元婴、佛门自觉阶(罗汉阶)」才被允许独自前往变神天。梵缘浅也是突破自觉阶后,才决心前往变神天。 宋从心不知道梵缘浅对其师哥究竟有何执念。但据说梵缘浅出生自变神天,是被上一代佛子抱回来的。 两代佛子之间或许有很深的因缘,但梵缘浅不说,宋从心也无意追究友人的往事。 :一路平安。若有需要,随时开口。 :一路平安。我也准备出发前往梧州,商谈一些合作事宜。 :无事吗? :不过离开一段时而已,无事。 宋从心与友人聊了几句,就在这时,通讯令牌内突然跃出一串奇怪的简讯。 :**!***! “?”宋从心感到困惑,不明白楚夭为何会发这一串乱码。她正想询问一二,却见卷轴上疯狂倾泻下一堆乱七八糟的字符。 :***!***,***! :?楚道友,你在说什么? :**! :……看不懂,你是写错字了,还是传讯出问题 了? :楚檀越莫不是去了通讯受限的地方? 梵缘浅的话提醒了宋从心,九州列宿和地脉网链结了神舟大陆。但有一些地方还是难以波及的,譬如深海,譬如变神天。如果楚夭去了这些地方,地脉网的信标有一定几率能收到信号。但因星纹的律动不稳,转译过来的文字会出现紊乱。 想到楚夭那个海阔天空任鸟飞的性格以及随时出现在神舟大陆任何地方的洒脱,宋从心有些心神不宁。她当即将楚夭的信号发回中心塔,让人调查楚夭的信号坐标。自己则将通讯卷轴往桌上一铺,提笔开始解析星纹的符号。 约莫半个时辰后,宋从心终于将楚夭紊乱的简讯捋正,但内容却看得她心中一凉。 …… 楚夭苦中作乐地写下最后的简讯,眼前阵阵发黑。 她粗鲁地擦拭了一把鼻腔眼角不停淌下的血水,血肉模糊的手掌握着短匕,因用力过度,刀柄几乎镶在了肉中。僵木的五指已经无法舒张,轻轻一扯便是万蚁噬心的痛和痒意。看着卷轴上的星纹逐渐黯淡下去,楚夭连忙胡乱将卷轴塞进自己的衣袋里。她不敢在原地停留,挣扎起身,继续向前走。 楚夭心想,这次恐怕是真的栽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鞋?落得这个下场倒也不算意外。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两米以外已经看不清建筑的轮廓。天上无星无月,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变神天,一切生灵的禁地,魔物与害兽的乐园。 楚夭已经与追在她身后的那批人马纠缠了许久,她不知道自己招惹了哪方势力。或者说她招惹的势力实在太多,她自己都记不得了。这队人马穷追不舍,即便几次二番被楚夭打退,没过多久依旧会集结人马再次追来。他们似乎拥有追踪敌人踪迹的术法,能精准捕捉楚夭的气息,划定她逃亡的路线。 不知道是不是楚夭的错觉,她总觉得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而且这些人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不像是散装组织,倒像是谁家的军队。 敌进我退,敌疲我扰,两面夹击,四面包抄……与这些追兵斗智斗勇到现在,楚夭也已油尽灯枯。 身心俱疲倒还是其次,更要命的是,她的魂火快要熄灭了。 “唔……如果有好好练功,学两手法术就好了。”楚夭用帕子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大雾深处,“不、不对,现在学术法也来不及了……” “唉,如果这阴森森的鬼地方能天降一个美男子……” 楚夭碎碎念地安慰自己,但虚弱与冰冷还是 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浓重的迷雾与昏暗的视野让她看不清周遭的建筑,楚夭迈上台阶?,台阶两侧陈列着一樽樽肃穆的青铜人像,但楚夭无心去看。她一步步地朝前走去,没有回头。 一阵阴风袭来,拂去浓雾。 台阶两侧耸立的鬼卒铜像,突然整齐划一地转动了眼珠。 祂们一动不动,突出的眼珠却斜晲着艰难爬梯的背影。四下寂静无声,唯余献给死亡的静默。 长阶的尽头,一座巍峨庄严宫殿隐在浓雾之中,红衣已被鲜血染透的女子一无所知。 她踏上最后的台阶,发出一声长叹;她看见了内殿,以为自己找到了栖身之所。 “好空旷啊。”楚夭步入内殿,她已精疲力竭,无力思考,只想尽快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躺下。 恍惚间,楚夭好似看见殿中摆放着一处「软榻」。几乎没有多想,她直接扑在了「软榻」上。 「咯嚓」一声,楚夭这一扑,并没有结结实实地倒在木板上。反而撞开了「软榻」的顶部,摔得头晕眼花。身下传来丝织物柔软又咯人的触感,扑鼻而来的幽幽檀香。楚夭咽下一口血水,强撑起身抬眸一望。那哪里是软榻?分明是一口棺材。 魂火摇摇欲坠,凄冷噬心吮骨。楚夭一直以为只要「活够本」了,死亡便没什么好畏惧的。 但当死亡真正降临时,她才发现,自己果真是个俗人。该怕的,还是会怕的。 “哎呀呀,让我来看看究竟是哪里来的小倒霉蛋。”楚夭似哭似笑,破罐破摔地将半掩的棺材板掀开,含泪掐着嗓子道,“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咱们前世有缘,所以你这棺椁今得分我一半” 楚夭拿腔作调的怪声,在棺材板掀开的瞬间戛然而止。 通体暗红色的丝绸做底,一具莹白如玉的尸骨安静地陈列在棺椁之中。这具尸骨一眼便能看出生前身份显贵,他戴着一张黄金假面,身穿绣着九条金龙的玄色长袍,腰封、鎏冠、佩饰一应俱全。随葬在旁的还有一柄重剑,剑身古朴厚重,遍布篆字,剑柄上系着一颗灿若明月的东珠。 棺主人躺在暗红色的丝绸锦缎之间,手骨交错置于腹前。明明只剩一具白骨,却有种不怒自威的王者气度。 「咄」,濒临熄灭的魂火猛然拔高了一节。 已经半死不活、油尽灯枯的楚夭突然打挺,她含情脉脉地捧住棺材主人的手骨:“这位郎君-不知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 “……”殿内安静如死。 “郎君,看看你这手骨,苍劲有力;看看你这腿骨,修长笔直。哎呀,寻常人死后尸骨都会发灰发黄,唯独郎君你与众不同。看看这俊雅的骨相,看看这宛如美玉的骨质,这是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果然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话简直就是写来夸赞郎君的!” “……” “天啊郎君,只剩一把骨头了都能看出你生前必定风姿绰约,威仪不凡。呜呜,真是恨不相逢未逝时!” “……” 正道魁首 收到楚夭的求助简讯后,宋从心一夜未睡。她通宵达旦地破译星纹,联系人手,定位坐标,险些自己回无极道门一趟。 就在宋从心终于摸索出大致坐标,天色也蒙蒙亮时,她突然间又收到了一条楚夭的简讯。宋从心迅速破译了楚夭的简讯,却发现简讯的内容是这样的: 对此,聊天的回应十分统一: 碍于正道魁首的脸面,宋从心忍住了自己爆棚的倾诉欲。但她古井无波的内心罕见地再次泛起惊涛骇浪,不是,既然是阴气森森的鬼地方,你找的究竟是哪门子的如意郎君?!什么叫「如意郎君很轻,包袱皮一兜就能带走」?!友人的择偶范围已经宽泛到这种地步了吗? 宋从心扶住额头,以她十天半个月不休息都安然无事的强大体质,一时竟有些头痛欲裂。 虽然很早以前就知道楚夭修行的道统不太正常,她也时常将「燃烧」之类的词语挂在嘴边,但宋从心一直相信楚夭是心中有谱的。只看楚夭以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想必行事粗中有细,不至于玩脱丢了自己的性命。可这次简讯事情之后,宋从心觉得这位友人根本不是胸有成竹!这种浪里白条只顾自己痛快的行事作风,死到临头还嬉皮笑脸的嘴脸,楚夭该不会是修喜乐之道的吧?! 宋从心能进行对照的样本只有先前抓到的间谍胥千星,对这位下棋下到一半就搅乱棋盘,还反手背刺自己上司的内鬼印象深刻。在钻研过喜乐之道的道统后,宋从心知道修行此道的人要么内心扭曲,要么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楚夭应该不会是这种人吧? 不,她就是。 宋从心面无表情地分享了楚夭的大致坐标,她身处变神天,地脉网能接收到信息但十分有限。确认楚夭已经脱离危险之后,正准备前往变神天的梵缘浅担下了寻找楚夭的职责。作壁上观看了半天热闹的明月楼主问了一句是否需要帮忙,被婉拒。 明月楼主上一次帮忙的代价,是宋从心在雪山中跌打滚爬,饱受虫子荼毒。这没事可不敢随便请动他老人家。 彻夜未眠的宋从心倍感心累,结果第二天一早,隐刃找上了门来。 看着站在门外、怀抱匣刀的少年,经历了霖城诡事之后,这位涉世未深的玄衣使显然思考了许多。 少年的心太过纯粹,隐刃以往的只专注于自己的武艺,追求一个无愧无悔。但人生在世,黑与白的界限并不分明,世事有时也不会分出是是非非。刀剑皆是凶器,持器者必承其业。隐刃如此年纪便被允许持拿缄物,能被人敬称一声「刑首」。除了本身天赋惊人以外,宋从心猜到他的身份或许也不简单。 “玄衣使在外不可与人深交,不可私相授受。”隐刃背着手,说话老气横秋,但再过几年,在下便会卸任刑首。此物赠你,再过些年,我便可与柳兄平辈相交。信物粗陋,望柳兄莫弃……你不会嫌弃的吧?[”最后一句,突然从压着嗓子的低沉变成了清嫩嫩的少年音。 宋从心哭笑不得地从隐刃手中接过一枚红线编织的剑穗,剑穗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我会珍惜的。” 隐刃冷酷地颔首,他礼数周全地与柳家兄妹道别后才迆迆然地离开。看着少年写满雀跃的背影,宋从心不由得摇头。 她倒是没想过此行会多出一个忘年交。 玄衣使离开了霖城,宋从心和灵希稍慢一步也重新出发。此时距离恒久永乐大典还有三个月,快马加鞭上京,时候正好。 …… 三个月后,天殷国帝都,永乐城。 天殷国起源于若水河岸,帝都选址时也指定了这处平原地带。天殷国沿若水河岸修筑了宏伟的水利工程,大运河直通中州内海。 河岸上巨大的水车昼夜不停地汲水轮转,无数水造磨坊、油坊、织造坊在两岸林立。这里土地肥沃,水丰茂,一座宏伟壮观的白石城池伫立在辽阔无垠的平原之上,放眼望去,一派欣欣向荣、歌舞升平之相。 为了庆贺即将到来的恒久永乐大典。即便是灾年,天殷帝都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之景。背靠运河,拥有完备的水利工程,永乐城的子民根本无需担忧灾旱。行人往来匆匆,人人面上带笑,受邀来此的宾客都不禁感慨,此城的确无愧「永乐」之名。 “天殷国力着实惊人,不愧是乱世中伫立不倒的中州雄主。单说这水利工造,其他国家便难以望其项背。” “百年一度的恒久永乐大典,据说许多国人一辈子都等不到一次大典。” “究竟是什么大典如此庄重?连戍边的定山军都被调反。听说,此次大典,姜家道君还邀请了那一位……” “那不是谣传吗?掌教出行,无极道门那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嗐,听说是姜道君以友人的名义相邀的,不知是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意思?难道长老阁和姜道君” “嘘,这可不好妄言。那位可不会插手姜家内部的争斗。” 受邀的各家来宾已经提前半个月抵达了京城,他们行走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上,为即将到来的大典争论不休。 就在这时,远处城墙塔楼之上,忽而传来了隆隆的鼓声。 咚,咚,咚。 鼓声如雷,沉闷而又厚重。 咚,咚,咚。鼓声响起的瞬间,永乐城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安静了下来。往来的平民百姓,吆喝买卖的贩夫走卒,茶楼酒馆内悦耳的琵琶,客栈中滔滔不绝的说书声,在鼓声响起的那一刻突然消失了。街道上的子民同时仰头,无论男女老少都在第一时间放下了手中所做的事。他们仰着头,望着城门口。 这诡异而 又突兀的一幕,让外来的宾客们瞬间噤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遭肃穆的氛围让他们不敢开口。 咚,咚,咚很快,紧随鼓声一同响起的,是令大地震颤,万马奔腾的马蹄声。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来宾心慌不已,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轰隆一声巨响,永乐城四方的八个城门同时开启,一支披坚持锐的玄甲军在大街上穿行而过。他们所到之处,平民百姓都自动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是定山军回京?来宾们面面相觑。不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便听见了马蹄声响。不同于来势汹汹的行军战马,这次的动静没那么吓人。 然而,阵仗依旧不小。 外来的宾客们放眼望去,只见一人戎马轻装,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自官道冲出。十数名身着金边玄衣、腰配缙云横刀的玄衣使分作两列,骑马紧随其后。打头那人纵马扬鞭,直奔城门,临近城门处,她猛一拽紧手中缰绳,马蹄在两位牵着马匹的旅人前险险停驻。 “有朋自远方来!”马尾高束的女子双手抱拳,朗声大笑,“拂雪,真是有失远迎了!” 此话一出,原本揣测纷纷的行人顿时炸开了锅。 “……”另一边厢,连夜洗掉吉量的伪装,牵着马试图低调入城的宋从心面无表情地看着与其说是迎接,倒不如说是半道拦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她用力拽紧缰绳,不让觉得自己被挑衅的吉量怒极之下上去给人家的坐骑来一脚,一时间只觉得满心绝望。 “许久不见,姜道君。”宋从心不忍直视,她和灵希已经洗掉了柳家兄妹的伪装,此时展露的是自己的本相。为了不引起旁人的关注,宋从心还特意为自己施加了藏踪匿迹的术法。因为此次是以私人身份受邀,而非以「无极道门掌门」的身份出行,宋从心并没有搞出太大的仪仗。 进城前为了表示礼貌,宋从心以炁引动天象,向城中修士稍稍示意了一下。没想到姜恒常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居然用这么大的阵仗来迎接她。 有些不合时宜地,明尘上仙对姜恒常的评价突然浮现在宋从心的脑海中。她看着姜恒常灿若朝阳的笑脸,顿时咽下一口老血,心想,原来这就是「心中毫无阴霾」的人。 师尊,你真是太一针见血了。 宋从心一肚子腹诽,心累得不想说话。姜恒常却从马背上翻下,大笑着上前来热情地给了她和灵希一人一个拥抱。姜恒常下了马,紧随其后的十数名玄衣使也连忙下马。其中一位身穿华服、个头明显比其他人矮上许多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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