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毒(网配)_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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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莲生若梦神女归 ----------------- 故事会平台:离月书咖 ----------------- 月老祠，一道虚无的声音缥缈传来。 “莲笙，你是天庭姻缘树的守护神女，如今历经七生七世情劫，已经功德圆满。” “这一世，你是继续和墨方过完人间百年，还是飞升上天做神女？” 听到月老提到墨方的名字，顾莲笙的心一阵刺痛。那是她爱了九万九千年的天庭战神，也是她下到凡间追了七生七世的心上人。想起这些年的五味杂陈，她定神应答：“莲笙愿意即刻飞升。” 月老轻抚白须，虚无的神魂祭出一枚玉牌递了过去。 “这枚神女令你且收好，七天后，飞升殿仙门洞开，天降甘霖惠泽万物，整个仙界都会恭迎神女归位。” 音落，月老神像暗淡下来，化作虚影飘然离去。顾莲笙接过玉牌，继续跪在月老祠内前。看着一旁鸳鸯符上并排而立的‘顾莲笙’和‘墨方’二字，她恍惚想起这一世是他们两人的第七世。前六世，墨方都没有爱上她，唯独这一世自己救了他的命。墨方对她一见倾心，结下了十年姻缘。每年七月七乞巧节，他们都会约在这里祈愿长相守。可今天，顾莲笙从白天等到傍晚，都没有等到墨方的到来。天色漆黑，她对着月老神像拜了三拜，独自回府。墨王府，莲院。顾莲笙看着满院莲花，心神一阵恍惚。临近子时，墨方才踏着月光回来，怀里抱着一盆血色玉莲。 “阿笙，这是我用心头血喂养半年才盛开的血玉红莲，喜欢吗？” 墨方将莲花递到顾莲笙面前，笑得温润如玉。顾莲笙拂过莲花花瓣，看着墨方在屏风旁更换寝衣。衣衫褪去，男人背上大片大片的红痕和抓痕。从脖颈到腰间，密密麻麻，绵延不绝。只一眼，顾莲笙便觉刺眼。她转身在床榻躺下，拉下了床幔，不再去看。她和墨方同为天庭神仙，一同下凡历情劫。天道规定一同历情劫的神仙必须对彼此忠贞，若有变心将永远滞留凡间受轮回之苦。前六世，顾莲笙追逐在墨方身边，却怎么都打动不了他。这一世，她决心忘却凡尘和人间的师父在观中修行，不问世事。却意外救了身受重伤的墨方，自此男人对她一见倾心，非她不娶。顾莲笙本不愿接受他的心意，但他却跪在道观门前七天七夜。 “此生此世唯爱顾莲笙一人，若违誓言，本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墨方在灵山之上，立下誓言，顾莲笙这才决定出观入世嫁给他。如今，她修得圆满，两人亦同心同结。本以为能一起飞升天庭，重回神职。可回想起刚才那暧昧的红痕和抓痕，顾莲笙睫毛一阵轻颤。这个用心头血韵养血玉莲给自己的男人，早已瞒着她养了半年外室。那个叫桃夭的敌国首领之女。顾莲笙亲眼见墨方将她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唤她小娘子。将她千娇百宠的养在王府别院，让下人们尊她为夫人。可若桃夭是他的夫人，那自己又算什么？一阵窸窣脚步靠近，打断了顾莲笙的思绪。墨方换好寝衣躺进床榻，亲昵贴上了她的后背。 “阿笙——” 男人常年握刀握枪的手粗砾厚实，一寸一寸抚过她如凝脂般的肌肤。顾莲笙背脊一僵，不动声色朝内侧移动与他拉开距离。 “今日很累了，睡吧。” 墨方却凑近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畔暧昧呢喃。 “阿笙只需要好好享受，我来帮你放松。” 说完，他的大手钻进肚兜之内—— 顾莲笙一把握住墨方的手，再次推拒。 “我来葵水了，不方便。”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滞，但随即又轻拢慢捻，隔着薄薄的衣料一寸一寸煽风点火。 “阿笙别怕，我不会伤着你。” 墨方浅尝辄止一番，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酣然睡去。待他睡熟，顾莲笙默默与他隔开距离，挪到了床的最边缘。翌日天明。顾莲笙起床梳妆，墨方已经去上朝。她看着池塘内沐浴在晨曦微光中的一朵朵菩提金莲，心中荡起层层微波。她爱莲，墨方就为她种下一庭院的莲花，又命花匠悉心照料。普通的莲花只开在夏季，花匠再精心也不能逆转四时花序，唯有传说中的菩提金莲常开不败。墨方不辞辛苦，磕长头十万步上莲山，求得七颗菩提金莲花种，种在莲院之中。经过多年悉心照料，终于莲开七朵，朵朵娇艳欲滴。墨方说：“金莲万载常开，永生不灭，我们之间的爱亦如此长久。” 曾经，顾莲笙也这样认为。但现在，她却留心到莲池角落的一朵金莲，已经蜷起了一片花瓣，有了枯萎之迹。她就这样静静的盯着那朵金莲，看了一整日。夕阳西下，金莲枯了，墨方没有回。顾莲笙悬着的心，也终是死了。她亲自将枯萎的金莲采摘而下，放置在玉盒之中。天色渐暗，夜空布满星辰。最亮的七颗星子骤然显现七星连珠的盛况。王府中人惊呼：“传闻七星连珠，神女显灵！” 众人纷纷朝着东方神女阁方向叩拜，个个祈佑幸福安康。顾莲笙遥望天际，心中感慨万千。神女阁，建成几千年，是百姓心中的祈福圣地。传闻登上神女阁诚心许愿，会得神女娘娘的祝福。有情人白头偕老，生病之人药到病除，遇到困难者也会得贵人相助…… 但直到月老打开了顾莲笙的神格。她才知道，自己就是神女。如今换一种身份眺望神女阁，她心底亦是五味杂陈。顾莲笙吩咐下人备车前往神女阁。侍女问：“不等王爷吗？” 顾莲笙摇头：“不等了。” 她等了七世，等了十年，等到的依旧是故人心易变。今日、明日、后日，以后都不会再等了。神女阁。顾莲笙下了马车正要进去，听到旁边有百姓说。 “神女阁今日不对外开放，听说墨王要和王妃一同祈福，共赏七星连珠。” 顾莲笙听了，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他一日未归，是在这里等自己？顾莲笙提起裙摆往里走，侍卫对她拱手行礼，打开通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旋转木梯，直达摘星台。圆桌上已经布置好一席丰盛的晚宴。一桌两椅，一壶菊花温酒，两只琉璃酒盏，玉碟之上黄金醉蟹飘香。顾莲笙正要走近，却听到一道娇柔的女声和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墨方哥哥，今夜七星连珠，我们在神女阁巫山云雨定能别有一番滋味。” 顾莲笙呼吸一滞，下意识回头。一袭玄袍的墨方牵着桃夭的手朝摘星台走来。桃夭身上穿着的，正是她的王妃华服！只一眼，顾莲笙就觉得刺眼无比。所谓的神女阁祈福，墨方却是带了另一个‘王妃’前来。何其荒唐！正在这时，迎面走来的墨方看到顾莲笙，脸上的笑意骤然僵住。 “阿笙……” 他下意识松开桃夭的手，连忙解下自己的披帛给顾莲笙系上。 “秋夜寒凉，怎么不多穿一些再过来？” 他一脸温柔体贴，似乎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的顾莲笙。 “今日神女阁人多嘈杂，我特意让下人装扮成你前来祈福，没想到你竟然已经来了……” 墨方说着，对着一旁的桃夭使了个眼色。桃夭不情不愿地上前，面向顾莲笙行礼。 “桃夭见过王妃。” 顾莲笙将他们两人的欲盖弥彰看在眼底，心底只觉荒芜。见她不说话，墨方心下不安，连忙握住她的手。察觉到她手心冰凉，又转头吩咐桃夭。 “还不将手中的暖炉给王妃！” 桃夭眼眶一红，上前将手炉呈上。顾莲笙尚未伸手去接，暖手炉便“哐当”一声，摔落在了地上。炭火四溅，火星飞舞。顾莲笙退开数步，裙摆还是被火星灼烧出好几个窟窿。 “阿笙！”墨方连忙将她护在怀中，紧张问道，“没有伤到哪里吧？” 顾莲笙摇头。墨方松了口气，回头怒斥桃夭。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赶紧滚下去！别在这碍眼！” 桃夭咬着唇，幽怨看了一眼墨方，随即低着头默默离开。墨方脸色未改分毫，搂着顾莲笙入座，亲自给她倒上菊花酒，拨开黄金醉蟹，取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蟹肉。 “今夜七星连珠，神女显灵降泽人间，阿笙想许什么愿望？” 顾莲笙未动碗筷，而是怔怔问他：“你有什么心愿？” 听到她的话，墨方虔诚地举手对天。 “神女在天有灵，墨方愿余生和顾莲笙相扶相携，白头到老，不负佳人。” 音落，夜风轻拂，乌云拂过七星，遮挡了星星点点的光芒。顾莲笙在心底荒唐一笑。他口中的神女，近在眼前，但他却对面不识。可如果不是他背弃誓言，有了异心。他的神格也会被打开，恢复神识。几日后和自己一同飞升，回归天宫。可惜，没有如果…… 墨方见顾莲笙一直沉默不语，担忧之余又有些心虚。 “阿笙，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今日如此闷闷不乐？” 正僵持之际，楼梯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个心腹侍卫走上前，附在墨方耳边悄声低语。顾莲笙隐约听见“桃夭”二字，心中已经了然。果不其然，墨方脸色一变，立马起身。 “阿笙，陛下急召，让我即刻进宫。我让侍卫送你回去，晚上再回府陪你。” 说完，不等顾莲笙回应，他便急匆匆转身离去。看着墨方着急忙慌的背影，顾莲笙的心一寸寸变冷。漫天星光如碎掉的镜片，寒光点点。顾莲笙对着星辰，轻启朱唇。 “负心之人，纵然向神明许愿，神明也不会护佑。” 墨王府，莲院。顾莲笙回到王府，已过子时。她正要回寝房，却看到池塘内盛放的金莲，又一朵有了枯萎的迹象。她默不作声，没有让花匠去救。死掉的金莲，和死掉的爱情一样，没人能救，也没必要去救。正欲歇息，顾莲笙倏然发现月老给自己的神女令不见了。虽说不是归神法器，但毕竟是身份铭牌，不能随意遗留在人间。顾莲笙没了睡意，连忙返回去寻。神女阁。顾莲笙一阶一阶而上，快到摘星台之际，却忽然听见一阵靡靡之音。 “墨方哥哥……轻点撞……” 顾莲笙血脉凝滞，走到转角闻声望去。在摘星台最高处，离神女最近的地方—— 墨方将桃夭压在身下抵死缠绵，绯色鸳鸯肚兜缠在他的腰间，起起伏伏。眼前荒唐的一幕，让顾莲笙脚步一趔趄。她转身跑下台阶，脚下踩到一物。低头一看，发现是她此行来寻的神女令。顾莲笙捡起玉牌，擦去上面的灰尘，头也不回的离去。这一夜，墨方没有回莲院，顾莲笙也没有等。她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蜷缩着睡去。翌日。顾莲笙去池边采摘了枯萎的金莲，放入玉盒中。刚放好，侍女叩门而入。 “王妃，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看着眼前盖了桃花印戳的信笺，顾莲笙细眉微挑。展开信笺，一段段狂妄的文字跃然纸上—— “王妃又如何？夜夜守不住男人的心和人，还要跑来偷看我和墨方哥哥鸾凤颠倒。” “姐姐，昨夜你看得可尽兴？神女可是在我肚子里降了福星，我马上就要好孕连连了。” “等我诞下小世子，墨方哥哥就会休了你让我做王妃，你就等着当个下堂弃妇吧！” 顾莲笙读着纸上的字字句句，心潮汹涌起伏。她紧抿着唇，竭力让自己稳住冷静之态。七朵金莲已枯萎两朵。等到全部枯败，大概也是她抛下墨方，独自飞升的时候。顾莲笙将桃夭写的信放入另一个檀木锦盒中。离开之前，她会留下这两个锦盒给墨方，当是他们七生七世的离别赠礼。其余的，她会统统抹去痕迹。此生此世，往后的生生世世她都不想再和墨方扯上纠葛。既然要走，就走个干净彻底。让他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她！晌午时分，顾莲笙独自一人来到宗人府，要求销除户籍。听了她的来意，掌管此事的官吏一脸为难。 “您是上了皇家玉蝶的王妃，下官无法给您直接销户，这得经过圣上御批。” 女主拿出月老给的神女令。 “神女托梦，要我了却凡间俗事，潜心修行。” 官吏见到神女令，立即下跪。 “原来王妃得了神谕，下官即刻为您办理销户。今日之内您的一切记录都将销毁，包括您王妃的身份。” 顾莲笙轻轻点头：“如此甚好。” 从宗人府出来，走在熙熙攘攘喧闹的长街。日光明媚，她心底的阴霾，也随之而散。想到再过几日，自己就要飞升天庭，再也不回人间。顾莲笙在京城街头缓慢走着，将热闹的一幕幕留于记忆。忽然有人大喊。 “大家快来看，星月潭开出一朵并蒂双莲，天降祥瑞必有福来！” 人群熙熙攘攘，往星月潭涌去。顾莲笙被人流推搡着到了潭池边，果然见一朵并蒂双莲在池中盛放，一红一白亭亭玉立。众人赞叹惊艳，议论纷纷。 “谁家娘子能得这并蒂莲，定然是和美一生。” “谁不知京城中人最爱莲花的非墨王妃顾莲笙莫属，这株并蒂莲花定会被墨王采摘回王府！” “是呀是呀，咱们老百姓人看看就好，饱饱眼福就行了。” 这时，人群里响起一道格格不入的女音。 “这株并蒂莲，我要了。” 顾莲笙循声望去，一个薄纱遮面的窈窕女子走了过来，只见一双桃花眼，她便认出是桃夭。桃夭身边带着银色面具的高挺男人，亦是乔装打扮的墨方。顾莲笙正要避开，却听到旁人在笑话桃夭。 “小娘子可别说大话，你的夫君能比过英勇善战的墨王墨方？” 话音刚落，桃夭身边戴着面具的墨方飞身而起。须臾间便到了潭中，长剑一挑，并蒂莲稳稳落在他的剑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将莲花递到桃夭手中，语气霸道。 “顾莲笙可得墨王赠莲，我的女人也可以。” 四周的人羡慕不已，纷纷感慨。 “若我夫君能如此对我，我立时为他去死了愿意。” 顾莲笙扯出一抹苦笑，转身默默退出拥挤的人群，朝僻静处走去。墨方痴情吗？或许吧。只是短短十年，他就痴情了两个女子。人间百岁都都做不到一心一意，神生漫长，又岂敢指望。不知不觉，顾莲笙走到了灵山脚下一处小院。院中有竹屋一间，菜圃半方，桂树一棵，树下悬着一个秋千花架。她一时怔住，这里曾是她和墨方住过的地方。及笄那年，她在山间采药遇到重伤的墨方，因不方便将他带回清修的道观，就将他带到这处小院，悉心照料了三个月。也是那三个月，墨方对她一见钟情，接二连三告白了九十九次。只是每一次，都被她冷冷拒绝。 “我此生只愿随师父清修，悬壶济世，不入红尘，公子还是放弃吧。” 但顾莲笙越是拒绝，墨方越是坚定。 “若你执意修道，我也出家做和尚，与你也算相配。” 顾莲笙回到道观，墨方也追了过来，但被师父拦在山门外。他毫不犹豫的跪在山门前，整整七天七夜，只为换顾莲笙一次回眸…… 回想起过往那些轰轰烈烈，顾莲笙的眼眶红了又红。她在院中的桂树下倚靠而坐。不知过了多久，墨方匆匆赶了过来。 “阿笙！” 他着急忙慌地将她搂进怀中，好似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找了你一整天，哪里都找不见，你怎么独自来了这里？” 看着墨方一脸焦急的模样，顾莲笙却没有丝毫的感动。 “一时兴起想回灵山看看，忘了时间。” 说完，她便起身朝小院里走去。看着院中的一景一物，墨方也似有所感触。 “这是我们相遇相知的地方，只是沾了些尘埃，打扫一番便会恢复如初。” 说完，他便挽起袖子收拾起来。除尘、扫塌、剪枝、补窗……从白昼做到夜幕，他件件亲力亲为。顾莲笙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恍惚觉得见到了当年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墨方。她愣愣的唤了一声：“阿方。” 墨方将秋千架重新扎稳，回头应她。 “阿笙，你很久没有叫我小名了。你看这院子，可是和从前一般无二？” 顾莲笙回过神，看着干干净净的小院，她点了点头。 “一样，连竹篱笆都一样。” 只不过，唯有表面看着一样罢了。十年光阴，物是人非。纵然看着相似，内里却早已大相径庭。这一夜，墨方陪顾莲笙留宿于小院。翌日清早。顾莲笙看向山上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的三清门道观，心潮翻涌。 “我想回观里看看。” 墨方一脸宠溺地拂过她脸上的碎发，温柔道：“你下山与我成婚后，师父就云游四海，三清门也已闭观。你要去看，我便陪你一起上山。” 顾莲笙垂目，暗自伤神。师父并非云游四海，而是已经驾鹤西去。入得三清门，须终身持戒清修。她违背祖训下山嫁人，师父替她背了这份业障因果，也替她挡了天灾天谴。山路蜿蜒，墨方扶着顾莲笙小心翼翼的向上而行。行至半山腰，忽然下起了大雪。雪花飘飘然而落，将两人的头发、眉毛都染得霜白。墨方不禁有些激动。 “京城十年未有大雪，现在天降瑞雪，我们携手同行，也预示着将白头到老。” 看着一瓣一瓣雪花，冰凉的洒在身上，顾莲笙淡淡一笑。 “是啊，白头到老。” 只不过是他一人白头，而她会飞升回归天宫，做三界唯一的神女，寿比星辰，青丝永驻。下午，终于到达山顶。墨方将顾莲笙披风上的积雪拂去，正要牵着她的手入观。 “砰——” 东南天际突然出现信紧急讯号，看得墨方眉头一皱。 “皇城出了急事，王府在急召我回府。我下山看看，你在观中不要乱走，我忙完就来接你可好？” 墨方虽是用问询的口吻，但已经松开了顾莲笙的手。顾莲笙心中一片平静。 “去吧。” 说完，她没有目送墨方离开，径自转身进了观门。三清观传承千年，到如今只剩下顾莲笙一人。她跪在三清神像前，眼底泛起泪光。 “师父，徒儿回来看您了。” 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又上了三炷香。烟雾缭绕间，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莲笙——” 顾莲笙呼吸一顿，连忙转头。身穿蓝色道袍的师父，手持天师法杖站在门槛前，一脸慈祥地望着她。 “师父……” 顾莲笙朝着师父扑通跪下，泣不成声。一阵清风拂过，烟雾散开。顾莲笙定睛一看，眼前已无师父身影，唯有漫天白雪从天降落。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冷清的三清观只有她独孤一人。顾莲笙等了一夜，都没等到墨方来接她。看着外面绵延不尽的大雪，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在这里等。以后的路，她都该自己走了。 “师父，再过几日我便要回天庭神域，假以时日，我们师徒定能再次重逢……” 顾莲笙深深望了一眼三清观，转身找了一断棍做拐杖，小心翼翼的往山下走。山路崎岖，雪深过膝。她一路跌跌撞撞，每一步都极度艰难。回到王府，已是傍晚。推门进去，顾莲笙一路蹒跚走到莲院，院中灯火阑珊。三日没有回府，池中金莲又枯了三朵。院子里的其他普通白莲只剩下光秃秃一片枝丫。长廊地上铺满白莲花瓣，直达莲院寝房。顾莲笙踩着白莲花瓣一步步向前，听到房间内传来暧昧不清的低吟。 “墨方哥哥，今日桃儿就是你的莲花仙女，趁着王妃姐姐没回，你一定要好好喂饱我……” 半掩的门缝内，清晰可见花瓣一路蜿蜒到了檀木床榻之上。空气中，莲香和桃香交织混合。满脸媚红的桃夭穿着顾莲笙的衣裙，被墨方压在身婉转承欢。 “岂止是莲花仙女，此刻的桃儿分明是莲花神女下凡。” 墨方的话惹得桃夭一阵轻笑，更加媚眼如丝。 “若墨方哥哥用池中金莲花瓣铺在我身上……” 她话尚未说完，墨方却猛然顿住动作。 “桃儿，本王已经送了你并蒂莲，不要贪心。” 他语气硬朗了几分，带着不容忤逆的气压。 “金莲是本王和阿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信物，任何人都不许亵渎。你乖乖的，本王会一直疼你！” 说完，他狠狠一撞。花瓣飞溅，床幔飞扬。顾莲笙心下一跌，不想再听，也不愿再看，踉踉跄跄退了出去。冷冷的风雪灌进她的身体，但她却觉得比不过心底的冰寒。这就是墨方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背着她在他们的龙凤床上，和别的女人做尽情事。何其可笑，何其讽刺！跨出王府大门，顾莲笙心口一阵绞痛，直直栽倒昏死过去。昏昏沉沉。她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的她好似回到了十年前，还在三清观修道，遇见受伤的墨方没有去救，而是念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便转身离去。七生七世，情不得圆满，但却无怨无悔。再醒来，却是泪流满脸。顾莲笙睁开眼，发现自己回了莲院。墨方守在她身边，满脸疲惫，眼中血丝密布。 “阿笙，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 顾莲笙有些恍惚，房间内不见一丝白莲花瓣，唯有淡淡的药香弥漫。可一想到昨日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幕，她便觉心中作呕，挣扎着要从床榻下来，可却浑身无力。墨方却以为她只是想坐起来，连忙将玉枕靠在床头给她做支撑。 “我派了人马去灵山接你，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太医说你身体受了风寒，差点就伤及根本了……” 墨方说着，端来一碗色泽嫣红的粥羹，亲手喂到她嘴边。 “这是用血玉红莲熬成的药粥，喝它比人参药更补身。” 闻着碗中飘香四溢，顾莲笙却没有一丝胃口。 “大雪封山，我没见到来接我回府的人。” 她费力起身，搀扶着桌椅坐到了窗边的软塌上。窗外莲池中的金莲又枯了一朵，连着衰萎发黄的莲叶，隐约可见只剩一朵金莲迎风飘扬。 “最后一朵了……”她低声喃呢。还有最后一日，便是她的飞升之时。墨方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慰。 “这两日大雪，满院白莲凋零，说好连花开不败的金莲也枯了……” “我已命人清理莲池，种上并蒂莲，以后我们一起共赏并蒂花开，双宿双栖，寓意更好。” 顾莲笙眼底一片空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金莲没了，没以后了。” 墨方没由得一阵心慌，连忙抱住顾莲笙。 “没有金莲，还有并蒂莲，我们的日子还长着，一定有很多很多的以后……” 顾莲笙却摇着头，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墨方手足无措地帮她擦眼泪：“阿笙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顾莲笙捂着疼得撕裂的心口，艰难说道：“这里太闷了，我想换个院子。” 墨方立刻点头：“好，马上换！” 他吩咐人收拾好隔壁的院子，然后带着顾莲笙搬到了新庭院。 “这里依旧能看到满池莲花，来年开春，我定搜集世间所有莲花，全都种进院子里供你欣赏。”。朝中有事，墨方安顿好她后匆匆离去，临走还不忘交代她记得喝那碗血玉莲花粥。直到他彻底离开，顾莲笙才长舒一口气。环顾新的院落，空空荡荡，远不及莲院精致，但她却觉得很好。这里，没有莲池，没有桂树，也没有别人欢好的痕迹。最好，也没有他。顾莲笙亲自采摘下最后一朵金莲，放入玉盒之中。迷迷糊糊间，她又浑噩睡了过去。鮕膫掃鐏樰剌殊怱紑鈿蘊蕗疂京頝讹等她再醒来，已是午时，桌上还放着那碗血玉莲花粥。这碗粥医得好身体的病，却医不好心病。她将粥倒掉，连同那个男人的虚情假意。 “吱呀——”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顾莲笙回身望去。桃夭一袭轻纱，步步生莲地走了进来。 “若让墨方哥哥知道，姐姐如此浪费他的一番心意，他一定会伤心的。” 顾莲笙皱眉看着她，对她的不请自进有些不悦。但迎上她的神色，桃夭却是浅浅一笑。 “墨方哥哥早就挖了密道连通别院，王府各处我都可以随意进出，甚至是姐姐的莲院，我也早就去过了。” 她清幽说着，故意露出白皙颈脖上欢好的红痕。 “昨夜的白莲真让人销魂……” 顾莲笙移开视线，不愿与她多言。今夜子时，自己便要飞升。多余的是非，她不想招惹。 “白莲也好，庭院也罢，你想要拿去即可。” 莲花不要了，庭院不要了。就连墨方，她也不打算要了。桃夭听后脸色一沉，似是不满她冷清的态度。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施舍。我年轻的身体能让墨方哥哥销魂，也能让他玩得尽兴，他可不止一次说你在房事上像一条死鱼，让他只想速战速决。” 说完她拿出一块鸳鸯玉佩，在顾莲笙眼前轻轻一晃。 “你当年送给墨方哥哥的鸳鸯佩，他在拿走我第一次时就送给我做定情物了，不过别人的二手货，我也不稀罕。” 说着她将玉佩朝顾莲笙抛出。顾莲笙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啪”的一声，鸳鸯佩落在地上，倏然碎成两半。 “不小心摔碎了，姐姐自己捡起来吧。” 桃夭红唇微勾，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开。顾莲笙看着地上的碎玉，只觉这十年都是一场空。当年那个男人明明说过，“玉在人在，玉亡人亡，此生不负阿笙。” 可现在，满地碎玉，什么都没了。顾莲笙尝试着将两半断玉合拢，但裂纹深深，难看得很。最终，她将碎玉捡起，放进装着枯萎金莲的玉盒。既然墨方能将自己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轻易给另一个女人。那自己和他相爱过的所有痕迹，她都要一点点全部清理干净！顾莲笙来到月老祠的姻缘树下，从万千彩结中找到了她与墨方亲手挂上的同心结。成婚十年，他们也挂了十枚。她将这些同心结一个一个摘下，没有任何犹豫的，全部扯散。褪色的红线，轻轻一扯，就立刻碎了，被风吹走。看着手中一点点消逝的红色粉末，顾莲笙揪着的心也慢慢松解开来。情散，结也散。从今往后，天上地下各处一方，再不相会。这时，一道人影匆匆而来。 “阿笙！” “你把我们挂的同心结都扯碎做什么？这是我们多年感情的见证啊！” 墨方急切走上前，试图挽留那些破碎的红绳，却已经徒劳。顾莲笙看着他满脸心碎的模样，淡淡开口。 “都风化了，留着也没用。” 可墨方却是一脸惋惜：“就算东西旧了也没必要全部撕碎，这一个个同心结，可是我们当年一起三叩九拜爬了999台阶虔诚求来，才挂到姻缘树上的。” 墨方手足无措地捡着红绳碎屑，固执想将那些同心结复原。顾莲笙只觉无比好笑。十年夫妻，一朝离散，也如这腐朽了的同心结，轻轻一扯就四分五散，又岂是他能捡起来拼凑完整的？不过是碎了几个同心结，这个男人就难过成这样。若今夜子时自己飞升离开，留他永世滞留人间不得回天庭。那个时候，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别捡了，已经碎了，下次你再重新挂吧。” 听到顾莲笙所言，墨方一脸痛心地掏出手帕，将红绳粉末小心翼翼的装进去，仿佛这样才能心安。 “好，明年我们再来挂。” 顾莲笙没有说话。明年他想和谁来挂同心结，都绝不可能是她了。回府马车上，墨方一直紧紧握着顾莲笙的手。 “今日我生辰，府中到处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一声不吭离开了我……” 这是十年来，顾莲笙第一次忘记他的生辰。莫大的落空感，让墨方心神久久难安宁。顾莲笙却依旧无所波澜，偏头看向车窗外：“京城就这么大，我又能离开你去哪里呢？” 墨方心中也是一阵恍惚。 “是啊，你出观下山后就一直在我身边，哪儿都没去过。” “你说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是我想多了……” 说着，他又将顾莲笙紧紧拥至怀中，一路都不肯松开。回到墨王府，墨方命人做了一桌饭菜。他挥退下人，满目温柔地帮顾莲笙夹菜。 “阿笙，每年生辰你都会送我礼物，今年你是真的忘了吗？” 听着他可怜兮兮讨要礼物的语气，顾莲笙点了点头。 “寝房内早已备好两个锦盒，都是送你的。” 一个放着枯萎的金莲，一个放着桃夭挑衅她的书信。这些东西，都是自己送给这个男人的礼物。 “好，吃完饭，我定要好好看看阿笙为我准备的惊喜。”墨方语气欣喜。 “好。”看着他欣喜的模样，顾莲笙也有些期待。等下他看见那两个锦盒，还能否笑得出来。 “砰——” 窗外突然升起烟花，漫天花火，璀璨绚烂。望着天际目光闪烁，顾莲笙的心绪翻涌。想到这是自己在人间的最后时辰，她转头问墨方。 “你今年的生辰愿望是什么？” 墨方拉着顾莲笙的手，认真的对着烟花许愿。 “我希望以后每年生辰，阿笙都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