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而又花里胡哨。他穿了一身素白的里衣,披了一件暗红色的外衫,揭下了平里从不离身的面具。宋从心这才发现,雪上中与她相处了些许时的「兰因」竟是明月楼主的本相,其眉眼介于「俊」与「丽」之间,增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 宋从心静静凝视了明月楼主半晌,心想,真是神奇。她分明半年前才认识「兰因」,但再见之时却仿佛看见故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走完了漫长的一生。要知道,宋从心记忆中的大漠刀客是孤狼般矫捷迅敏的男子,满身都是被宿命套牢的岑寂。但兰因此人,与「脆弱」、「消瘦」这类词语是不沾边的。相反,兰因危险、狡猾、锋利,像一只被逐出族群挣扎求生的狼王。可此时的明月楼主身披薄衣倚在暖玉榻上,看上去形影清瘦,意态闲懒。 然而,宋从心依旧莫名地觉得,眼前之人依旧是「兰因」,而非「琉璃」或者「槛花」他又像那个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走出了宿命、看淡且放下一切的故人了。 楼主没有穿鞋,服饰也过于随意,但该遮的地方遮着,没露半分不该露的,给人的感觉便好似在自己家里接待了关系亲近的友人。 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也是明月楼主相处起来让人感到舒适的原因之一。 “好。”宋从心微微颔首,明月楼主这里的茶水不比无极道门的差,点心水果滋味也佳。要论享受,果然还得是明月楼。 宋从心本以为雪山之后的单独会面会有些尴尬,但其实没有。这或许得益于明月楼主极高的情商,也或许是因为明月楼主在探听了她的过去后,主动 将自己的「把柄」交到了她的手上。大家都是戴着面具过活的人,就大哥别说二哥了。 “雪山之行凶险,没有挑明身份随行实乃不诚之举,还望拂雪原谅则个。”明月楼主语气平缓,他嗓音清透纤丽,与伪装下的兰因又有所不同。他一手托腮,从棋盘中捡出被宋从心吞掉的黑子,攒了一手后,咔嗒嗒地任由其落回云盒之中。 “不必。”宋从心还在努力接受自己孤狼一样的小伙伴时隔半年后突然变成了女装大佬,“楼主有自己的考量。” 捡棋子的声音停住了。 宋从心抬头,便见明月楼主叹了一口气,他神情恹恹的,像只低下矜贵的头颅、意图与人类亲近却被再三推开的波斯猫。 “拂雪这是还在怪我。” “……”宋从心不解,“我没有。” “若是不怪我,为何总是喊我「楼主」呢?”明月楼主神情平静,语气却有些沉闷道,“我是真心想和拂雪交朋友的。” 宋从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有些捉摸不透明月楼主的心事,想着自己好像也没有做出特别冒犯排斥的举止吧:“那我应该如何称呼楼主呢?” “兰因。”明月楼主侧首望着她,“我想听拂雪唤我「兰因」。” 没有术法的伪装,那双琉璃色的眼眸清冽透彻,如天山之水,容不得半点尘垢。那实在是一双很美的眼眸。 “没关系吗?”宋从心落子,“被人知晓这个名字的话。” “无妨。”明月楼主笑了笑,“总要有人替我记住的。” 宋从心颔首,道:“好,兰因。” 似乎没有想到如此轻易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明月楼主听见这声称呼时竟愣怔了一下。他看着少女淡然如故、没有多少变化的神情,有些心不在焉地捻了捻云子,然后就接连下错了好几步。 宋从心:“……”这让棋让得有些过分了啊。 宋从心棋艺不精,明月楼主先前明里暗里的让步她也看不出来。但这仿佛我下围棋你下五子棋一样的路数,宋从心再迟钝也觉得不对了。她伸手正想将那几枚棋子捡出去,明月楼主却突然摁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拂雪,落子无悔棋。” 落子无悔棋。 于是,那一局棋,便是宋从心胜了。 心烦意乱的人显然是没法继续下棋的,宋从心也没那么多闲暇再来一盘棋局,将棋盘和云子收起来后,宋从心便捧着茶盏,准备跟明月楼主说正事了。 两人重新提起仪典上提过的话题,关于拉则与江央,明月楼主告诉宋从心,拉则的记忆可以洗去,但江央却不行。目前明月楼已经在北燕的帮助下洗去了乌巴拉寨寨民们的记忆。虽然遭遇侵蚀与磨损的灵魂很难恢复如初,这些寨民们估计会出现梦魇、虚惊、魂不定等后遗症。但至少死后不会化为怪物,还能再次步入轮回。 而长乐神殿中那些被宋从心以振觉之铃净化掉的灵魂,就是真的魂飞魄散、消弭于天了。可这般残忍的结局,对于他们 饱受的磨折来说,竟也能被称为一种解脱。 燕皇在乌巴拉寨新的驻地之上修造了一处养魂大阵?_[(长年累月下来,乌巴拉寨的诅咒应该能被彻底消解。”宋从心带去的一线生机,拉则与江央解开了历代活女神的宿命绳结。但要消解那些累世因果积聚下来的沉淀,却只能交托给同样残酷的时间。 宋从心有些恍惚地想,啊,阿金原来没能步入轮回啊。 她改变了一些事,但又有一些无力改变。 “江央交代了许多事,他身份地位特殊,后或许还用得上他。再则,他当年为虎作伥,就这样干干净净地忘掉,未免也太便宜了他。”明月楼主语气平淡,若不是看在江央回头是岸以及拉则的份上,江央落在他手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给他下了禁言的限制,留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 “冤有头债有主。”宋从心并不反对明月楼主的做法,但也提醒他江央终究是他人手中的傀儡,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未落网。 “我明白。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明月楼主从衣袋中取出一枚卷轴,放在桌上,推往宋从心的方向,“这是中州姜家以及留顾神相关的情报。” 宋从心接过卷轴,沉吟道:“代价是什么?” 宋从心已经习惯明月楼明码标价的那一套了,谁知明月楼主听罢却是轻笑,道:“没有代价,就当是方才那盘棋局的胜利品吧。” 这么好心?宋从心有些不习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才是最贵的。 明月楼主真不愧是上清界最好的商人,这份情报犹如及时雨,正好送到了宋从心的心坎上。虽然依旧警惕将来可能需要连本带利还回去的代价。但眼下宋从心也无法拒绝这份珍贵的情报。无极道门在道统、秘籍、天下大事之类的情报整备更为齐全。但在小道消息以及一些隐秘阴私上的情报就完全比不上明月楼了。 宋从心眼下迫切需要了解的便是中州的信仰留顾神,永久城以及永留民暗中培育的域外天魔「幽神」。事关灵希的安危,宋从心不敢轻忽。 如果灵希真的是永留民「造神」出来的人形容器,那她究竟是哪位神祇的容器?若构成灵希神魂一部分的魔性材质是幽神,那幽神的特性是什么?如何遏制魔性的增长,如何抵御三族混血带来的邪见劫浊?这些,都是宋从心中州之行需要探寻了解的情报。 但是,就在宋从心准备打开卷轴之时,她的通讯令牌突然发出了光亮。 “抱歉,失礼了。”见光亮久久不散,宋从心告了声罪后便取出通讯令牌。若是寻常通讯,令牌只会闪动一下。但若是紧急通讯,令牌就会长久发光。 紧急通讯基本都是要事,能联系上宋从心的大多都是无极道门的弟子。若不是实在解决不了的事,其他弟子也不会特意联系忙碌的首席。 宋从心打开通讯令牌,发现居然是纳兰清辞发给自己的短讯。 简讯很短,只有寥寥数字。 ! 拂雪道君 无极道门近来十分热闹,知情人都知道这是在为拂雪道君准备分神大典。 有通讯令牌以及许多新生的实干弟子从旁辅佐,此次分神大典终于没像以往其他盛事一般拖上两三年。熟知宋从心德行的弟子们都担心首席在天景雅集之后又要过上那种「三过宗门而不入」的忙碌生活,便打定主意铆足劲要在天景雅集之后将分神大典办起来。 上下齐心,共同出力,短短三个月内,一场最高规格的分神大典便已筹备齐全,只等黄道吉来临。 仪典仪式的吉是清仪道人亲自开坛卜筮决定的,但是各方势力的受邀人不可能等到仪式最后一天才堪堪到场。因此,分神大典正式开始之前,无极道门便忙碌了起来,诸位弟子们要接待来宾,安置贵客,昭显大宗风范的同时还要应对各方势力对九州列宿筹划的探询,不动声色地将通讯令牌以及各种新造机关偃甲推销出去…… “这是师姐的分神大典啊,为什么又搞得像专门用来推销新造物的竞买会啊!” “首席说,邀那么多人来只是谈天说地未免也太无趣了,不如宣扬一下我宗离火宫的司造物……你别说,来宾对这些的兴致可高了。” “也算别开生面的仪典吧,我至少是十几年都忘不掉的。” “可恶!都给我专心恭喜拂雪师姐进阶分神啊!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太可恨了!” 有拂雪道君这么一个讲究实用的首席,真是无极道门的不幸与大幸。 但对于到访的来宾而言,此次大典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别开生面、毕生难忘的。要知道,无极道门虽然底蕴深厚、人才济济,但以往正道第一仙宗的名头太过高不可攀,想要和无极道门搭上线那可比登天还难。在其他宗门看来,无极道门实在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可憎,他们天经楼内堆积如山的究研与离火宫创造出来的造物随便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都足够让外界疯狂。但无极道门早已习惯闭门深造,即便要与外界合作,也基本都是自己完成了框架与地基后,这才让其他势力「锦上添花」…… 但是没有「雪中送炭」,他们怎么好意思开口索要更大的利益?他们难道还缺钱吗?!不!他们缺人才,缺点子,缺技艺啊! 无极道门这种因为过于强大而几次三番「忘记」寻找合作对象、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吃独食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但现在,拂雪道君将雪中送炭的机会送到他们面前了! 好好一场分神大典,最终却被开成了科技博览会。各大世家与外宗弟子摩拳擦掌,一拥而上,险些为了一个究研筹划或一件司造物的图纸争得头破血流。 司书长老门下的弟子们也受宠若惊,宗门难得的盛事,拂雪首席又提前放出话来道所有弟子都可以在此次大典上展示自己的究研成果。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不少弟子的究研书那是提交几次就被打回几次,预估的究研费还经常被古今长老那个周扒皮削了一成又一成。但现在,他们那些自认还不算成熟的究研筹划拿出来一 展示,竟被人争相追捧,甚至有不同势力的人为了争夺他们的筹划而大打出手……对于常年笼罩在司书长老阴影下的弟子们来说,这是个十分新奇的体验。 居然肯出这么多资源,天,我还以为我就是师门里最拖后腿的混子呢? 10本作者不言归提醒您《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这玩意儿有这么宝贝?” “进主宗太多年了,跟一群怪胎卷来卷去,我都快忘了自己当年也是名噪一方的天之骄子了……” “别说,在离火宫里天天打铁,我已经记不起自己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众弟子感慨万分,又纷纷在心中为慷慨的首席献上赞美。不够合作归合作,想要占便宜与设陷是不可能的,掌泉长老一脉的弟子在场中随时待命,他们负责牵线搭桥以及商定契约。来宾若是看上了哪个究研课题,可以跳过那些冗长的商讨细节,直接和司掌究研的成员见面,掌泉长老亲传弟子玉珠负责把控全场,协助拟定合作契约。 诲明长老的亲传弟子平心原本是打算去看住那些年纪还小的弟子的,结果被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师弟广成子从鉴明院中挖了出来,负责调解可能发生的纠纷事件。 脾气温和的平心与纳兰清辞负责接待来宾,调解纠纷。他们解决不了的,湛玄就会带着持剑弟子前来解决。反正不论手段,所有矛盾纠纷最后都能被化解。 商和,身为无极道门的内门弟子,此次分神大典中也被委以重任。 商和年纪虽小,脑筋却很灵活,行事也十分稳重靠谱。他擅长处理一些繁琐复杂的事务,且耐心十足,甚至还有些引以为乐。因此,年纪较大的内门弟子都很乐意将一些琐碎的事务交给这个眉眼稚嫩的师弟来做。看着小大人似的师弟认真点头应允的样子,众人都不自觉地露出慈祥的笑容。商和崇拜拂雪师姐,又曾得过首席的承诺与令牌相赠,这在内门之中已经算不上秘密了。 因此,若有需要前往太素山与太初山跑腿之类的任务,大多数弟子都会交托给商和。 前往太初山向掌教禀报仪式筹备的路上,商和御剑凌空,眉眼却有几分不自觉的轻愁。 首席的分神大典是难得一遇的盛事。但商和不知为何,却从往来热闹的人群中嗅到了几分风雨欲来的架势。他也说不清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是不是自己的臆想,有些来宾似乎来者不善,分明是大喜的子,他们面上却不见喜色;还有一些友宗的弟子不那么擅长掩饰情绪,话语总有几分夹枪带棒的刺人。 无极道门身为第一仙宗,稳坐首位千余年,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奇怪。但商和总觉得,这种暗潮汹涌似乎没那么简单。 “商和。” 商和将案宗交给掌门的奉剑者后便准备下山,返程的路上却遇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唤了他一声。 “灵希师姐。”商和见那人站在悬崖边,不由得御剑靠近,道,“悬崖风大,你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一心想拜拂雪师姐为师,商和进入内门后并没有拜入其他长老门下,而是和 绝大部分弟子一样成为了掌教的记名弟子,被收归掌教名下。灵希身为明尘上仙的入室弟子,即便和商和同时入门,商和依旧要尊称灵希一声「师姐」的。 两人还在外门时,灵希孤僻离群的性子注定她没有多少朋友,商和是少数愿意接近她、与她交谈的存在。 “……”灵希看着商和,没有开口说话。商和也习惯了这位同门古怪的性子。因为时间还有余裕,他便降落在太初山的山崖上,站在灵希身边。 “你在看什么?”商和走到灵希身边,不厌其烦地重复道,“你,在看,什么?” 灵希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她伸手朝太初山下一指,轻声道:“你看。” 商和依言望去,太初山下便是无极道门内门,也是此次分神大典招待来宾的地方。太初山是无极道门的枢心,从此处往下方望去,烟云胧胧,恢弘庄严的建筑都隐在云深之处,遥遥可见青山绿水,却又看得不甚明了。 “我只看见宗门与云海。”商和眨了眨眼睛,“你又看见了什么?” 商和是无极道门中为数不多知道灵希能看见神诡之物的弟子,还在外门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虽然无法对灵希的痛苦感同身受,但责任感很强且总是习惯照顾身边人的商和总是会耐心地询问灵希眼中所见的事物,他们甚至还帮助好些人规避了一些风险,可惜碍于这是灵希的秘密,最终都没有。 “气。”灵希语气平静,但商和却发现她气息不稳,有种沸腾鼓噪的压抑,“黑色的、恶意的气。很多,多到纠缠成龙形。” “龙?” “嗯,黑色的,没有血肉与鳞片的龙。”灵希回头望他,眼神点无波澜,商和却从中品出了几分浅浅的绝望,她仿佛在跟他说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无论我逃到哪里,那些黑色的、白色的影子都会追上来。像风暴也像恶犬,吞噬碾平我周围的一切。 灵希说这些时,神情居然十分平静。” “每当我觉得以后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们就会告诉我,那都是疯子的梦而已。” “……”商和安静地听着,灵希很少会描述自己的心情。因为她的负面情绪如同庞大的洪流。一旦松懈,理智的堤坝便会溃毁决堤,所以她从不倾述,从不哭泣。 “你是说,你以前提过的那些仇家再次找上门来,就在这次拂雪师姐的分神大典上是吗?”商和问道。 “或许。” 商和不知道灵希口中的「仇家」有何等天大的能耐。但在无极道门的地盘上,这些魑魅魍魉莫非还能翻出天来? “你不必忧心,掌门、长老还有首席都在,没有能在无极道门内为非作歹。”商和认真地安慰道,“只要你本心不变,始终行走在正道之上,掌门与首席都会保护你。” “始终行走于正道。”灵希终于回头看了商和一眼,死水般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许情绪,“你倒是相信我。” “不是相信你。”商和摇摇头,但也不过多解释,“ 灵希师姐,我无法与你感同身受,也不知道你过去的经历与遭遇。但比起相信轻飘飘的一句关怀以及所谓的同门情谊能够系住你,我还是更倾向于相信你对那些仇家怀揣的恨意。 商和一瞬不瞬地凝视灵希,仿佛透过这具麻木的驱壳,看见内里的魂灵。 “若有一天你变坏了,要么是你对人世绝望了,要么是你对他们屈服了。” “这样真的好吗?灵希师姐。” 商和说完,很快便告辞离去。亲传大弟子拂雪的分神大典,灵希身为明尘上仙唯二的弟子也是必须出席大典的。商和告知了灵希大典的时间,便御剑离开,处理其他事物去了。不过灵希先前和他描述的黑色的气,商和记住了。无论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将这件事告知内门的师兄师姐,好让大家防备意外发生。 看着商和远去的背影,灵希垂了垂眸,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山下的「风景」,无人知道她眼中所见的情形。 他人眼中云海翻涌的壮丽景象,在灵希眼中却如同蒙了一层云翳,乌压压的,透着乌云压城城欲催的仄与窒息。 无数奔涌的、漆黑的气如同蠕动纠缠的附肢,自宗门四面八方升腾而起,它们向上延展、攀升,仿佛要将九宸山尽数吞没,又好似要将高天的大拽落凡尘。那些黑色的气中还掺杂着殷红的血色,黑色是「恶意」,红色是「杀意」。即便被明尘上仙封印了双眼,灵希依旧能感知到这些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灵希微微抬手,那些黑红交织的气便失控般朝她所在的方向奔涌而来,如同虹吸一般,被疯狂地吸纳进灵希的身体。 与此同时,灵希的修为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攀升。但在濒临某个临界点时,萦绕在灵希身旁的黑雾又瞬间散去。 “你倒是相信我。” 灵希面色苍白而又阴戾,她识海中回荡着商和方才所说的话语。 她捂着嘴,细不可闻地低喃:“分明……连我都不相信自己。” …… 明尘上仙封印了灵希的眼睛,宋从心又为灵希饱受磨损的灵魂披上了一层皮。 但灵希依旧有一件不曾告知师父与师姐的秘密。或者说,她还没想好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过去。 师父与师姐手眼通天,轻而易举便能解决曾经纠葛她许多年、令她痛不欲生的问题。但没有人知道,那些光怪陆离的可怖景象,对于灵希来说并不是幻影。 商和离开后,灵希又在山崖边上站了许久。直到时间已经快到了,她才转身,向文光院走去。 她迈出第一步时,天色突然暗沉了下来,乌蒙蒙的,好似有一场欲来的山雨。 她迈出第二步时,脚底的泥土变得软、泥泞,雨水在她的脚后跟黏连成一串拖曳的痕迹。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太初山苍郁的树木枯萎死去,平整的山路坑坑洼洼,灵希抬头,瓢泼而来的大雨淋了她的衣襟。 五步,六步,七步,八步。 远处文光院的灰白墙面突然出现了血色的手印,那些手印一个接一个,好似有看不见的顽童,嬉笑怒闹着在墙上摁压自己的印记。 脚底的泥泞越来越多,天空越来越暗,怪异的痕迹越来越多,灵希恍若不觉般地前行,而后就在她迈入文光院的瞬间 「轰隆」,震耳欲聋的雷霆响彻云霄,将周遭的昏暗映照得亮如白昼,同时也照亮了灵希苍白如纸的面容与死水般的眼睛。 一刹那间的星移斗转,月易换,再回首,她已经伫立于峥嵘大地之上。 就在灵希步入文光院的瞬间,她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太初山了,映入眼帘的是高悬的红,乌云盘绕的天空,满目疮痍,骸骨遍地。 又一道惊雷撕裂长空,雨水已经将灵希浇淋得满身狼藉。但她却没有用护体劲气或术法为自己抵御风雨。她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而在灵希前方不远处,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正撑着伞,站在一块孤零的墓碑之前。 似乎察觉到了灵希的存在,那撑伞的男子回过身来:……是你,你怎么又过来了?[(”男子戴着遮挡半脸的面具,看见灵希之时,他好似有些不快的拧了拧眉。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回头,继续凝望着那座墓碑。 灵希缓步走到男子的身边,与他隔着两人的距离,同样安静地注视着空白的无字碑。人间下着瓢泼大雨,灵希死水般的眼中也下了一场小小的雨。 “不要再来这边了。”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突然开口,他将手中的伞递给灵希,灵希没有接,“她应该告诉过你,那边才是你的世界。你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们的故事却早就已经结束了。她希望你继续向前走,而不是沉湎过去。” “……”灵希苍白的唇微微嗫嚅着,声音几乎是从肺腑里挤压出来的,“结束了?什么结束了?” “神舟已经败了,我们输了。”男子将伞斜至灵希的头顶,自己却沐浴在风雨里,仰头眺望血色晕染的天空,“灵长者的自负,便是自以为能以蝼蚁之躯与天相抗。但实际上,灾难真正降临之时,除了疲于奔命,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无量的寰宇星海,妄图将其战胜乃至征服,实在是可悲而又傲慢。” 男子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惊雷从高天劈落,雷光照亮人世的瞬间,也将一道庞大可怖的影子投射在苍茫的大地之上。 灵希抬头,望向天空,她看见那道不知绵延几万里的影子游弋过苍穹,无数灰白透明的光点悬浮在那庞然大物的身周,像浮动的尘埃般了无凭依。那黑影太过庞大,隐天蔽,盘桓而起时仿佛能笼罩整座神舟。灵希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好似有一座山峦压在自己的心口,让人心脏骤缩,难以吐息。 震耳欲聋的雷霆在耳边炸响,灵希如木雕般僵直在原地,她开始颤抖,止不住的颤抖。 “不要再过来了。”男子松开手,那伞便悬停在灵希的身旁,撑开一小片天地,“来的次数太多,你会逐渐迷失自己。她不在了,这边应当也没有你留恋的东西了。” 男子说完,转身朝着与灵希背道而驰的方向走去,灵希终于忍不住嘶声道:“我已经拜入无极道门了,我见到明尘上仙了,她吩咐我去做的,我都已经做到了!” “……”男子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无所谓了。” “神舟已毁,本座会带着残存的火种离开这片土地,于寰宇星海间寻找生存的契机。之后本座也会进入冰棺,步入永恒的长眠。” “本座再说一遍,不要再过来了。她已经不在了,除了那本书,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将那本书带往彼世,或许能改变一些东西,但无论如何,你已经尽力了。” “走吧,别回来了。” 男子步步远去,只留下灵希独自一人站在坟前,失神地望着这场灰蒙蒙的雨! 拂雪道君 灵希天生便能看见诡谲莫测的东西。 一开始,那些东西还只是人世中碍眼的点缀,譬如山野林间的雾气,淹死过人的池塘里虚浮缥缈的白影……那时年少不知事的孩童会指着那些东西询问大人,大人总会急匆匆地捂住她的眼睛,说「不要看,那是脏东西」、「跟它对上眼了,它就会跟着你」、「小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灵希能「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她能看见前天被村子里的二流子踢死的狗,他匍匐蹒跚地回到主人家,半边身子烂得不成样子,却还甩着残缺的尾巴守在门口;她看见某位憨厚老实的庄稼汉眉心有一点红痣,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低垂着头趴伏在他身上,满是血的手臂如同红绸般绞着老汉的脖颈;她看见那个总是笑容慈祥、会随手将栗子递给她和妹妹的庄婆婆身上长着好几张孩子的脸,那些孩子的脸张着嘴,伸出的舌头上扎满了针。 一开始,灵希会天真地告诉大人自己眼中所见。然后那些慈祥的大人就会突然翻脸。他们会打她,骂她,让她收回自己的话。妹妹会哭着喊着让他们不要打,比她更小的妹妹抱着她大喊着娘亲,这时娘亲就会提着笤帚跑出来将那些人通通赶走,然后堵在那些人家的门前破口大骂。 在灵希的记忆中,那个胖胖的女人是十里八乡最能干也最泼辣的寡妇,她独自一人拉扯着两个女娃,无依无靠,却没人胆敢惹她。每天天不亮,娘就会起来打拳扎马步,一把扫帚舞得虎虎生风。据村里人说,娘以前是什么寸拳的传人,外公只有一女,这技艺便传到了娘的手上。 灵希的童年中,娘亲王大花就是她心中最强大、最伟岸的人。 “妮啊,娘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但以后可不能让别家知道你有这本事啊。” 娘亲从不责怪她多嘴,只会抚着她的头,轻言慢语地叮嘱着她。温暖的火炕上,妹妹二妮趴在娘亲的膝上,睁着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 后来,灵希渐渐便不再说话了,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她都不会再轻易开口了。随着时间流逝,后来村子里也没人记得这件事了,只当孩子年纪小能看见神诡之物,长大了,慧眼阖上了,就看不见了。 但灵希是能看见的,一直都能看见的,而且她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然后,某一天,灵希发现自己不仅能看见,甚至还能触碰到那个光怪陆离、神鬼莫测的世界。 于是,她的不幸与噩梦,就此开始了。 她眼中的世界是不同场景与时间的交叠,她能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在这些奇异的罅隙中行走。若说寻常人的一生是一个盒子,那灵希的人生就好似许许多多个套在一起的盒子,有时分明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盒子里面发生的故事与经历却有所不同。 比如那只被踢死的狗,灵希曾经见过三道不同的影子,其中一道是森然的白骨。一道却仍鲜活如初,另一道则是血肉糜烂、残念不散的样子。 修士有言「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而灵希就仿佛天生就是超出三界、不在五行中的人。 通常来说,这些交叠纠缠的盒子因为时间与空间的不同,彼此之间并不会互相干涉。但灵希却是个例外,她能将彼世之物带到现世来,也能从现世前往彼世。同样的,被她干涉插手过的事物命运都会发生一定的扭转,她若是在彼世中摔碎了一个杯子,现世中这个杯子也会真的碎掉。 她在彼世中杀了一个异变的血尸,现世中或许就会有一个还未变成怪物的人当场死掉。 灵希并非分不清真实与虚假,而是于她而言,真实虚假其实并不重要。 若在彼世中被无穷无尽的怪物杀死,现世中的她是否也会迎来死亡的结局呢?最绝望最难熬的岁月里,灵希在畸形扭曲的世界中疲于奔命,在杀与不杀之间挣扎纠葛,就在她觉得自己即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那个女人出现了。 “小孩,你怎么在这儿啊?”那是一个鬓发微白、看上去有些年岁的女人。但她的衣着打扮飘逸好看,就好似村里人无意中提起的世外的仙长。 她将灵希从遍地尸骸中抱起,擦干净她的脸颊,灵希惊惧无比地咬住她的手腕,咬出血来都没有松口。直到浓郁的铁锈腥气充盈口腔,意识到那是活人而非怪物幻化的人形时,灵希闻见了她广袖上令人安心的香。 灵希从未在彼世中见过活人,更何况是那么鲜活、以至于有几分无厘头的人。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能看见不同的世界交叠在一起的模样。”女人总是耐心地听她说话,既不表现出过火的怜悯,也并不露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可怜的,彼世,啊,也就是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确实不怎么美好。这些怪物都有碍观瞻,别说你了,有时候我看了都觉得手痒。” 沉郁黑暗的世界中,灵希听着她的话,竟然有几分想笑。 “来来来,我教你,看到这些怪物了吗?其实我们也不必非得把它杀死,你看它,手脚太长也不是好事。因为它想伤人就必须抬手,只要我们往旁边一躲” 白衣女人在怪物堆中从容游走,那些几乎要将灵希疯的怪物,在她的话语中竟显得滑稽而又笨拙,近乎可笑。 “当!你看,它自己磕在墙上了,这不关我的事对吧?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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