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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用一个精致的瓷瓶将露水盛装起来,“但是,神子不觉得很奇怪吗?世人都憧憬仰望着神,一切苦行敬奉都是为了更接近神明的境界。但为何高高在上的神明却走向了凡尘,走向了凡人呢?”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神子悲悯道,“寿如昙华,一瞬刹那,譬如朝露,譬如佛法。” “神子是想说,对于神明而言,人世的轮回皆为虚妄吗?”楚夭站起身,伸了伸懒腰,“那既然是梦,一定会有清醒的时候吧?” 或许吧。江央的面容沉在和煦的天光之中,他看着身穿红衣的少女脚步轻快地取露、盛雪,然后又跑到溪边汲来上游处最清冽的溪水。这位女施主似乎是想到什么便会去做的性子,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对方便已经集齐了制作前尘香的所有材料。 “取花蕊于火上烘干,后放入钵中细细研磨。要旨是指动,手动,腕动,手转一圈,指转九圈,研足九九之数……” 神子依照约定,教导楚夭制作前尘香的法子。楚夭听得很认真,手中的动作也十分细致。江央所说的她都巨细无靡地照做,期间要念诵的经文也一字不落地背诵了下来。制香的经过复杂而又繁琐,江央坐在尸傀的肩膀上,一边说,一边捻弄着手里的数珠。 直到上中天,花卉的香气被催发到极致。江央看着那位女施主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停下来了。 「咯」,江央捻动最后一颗数珠。 “好孩子,抬起头来。”江央轻唤,他琉璃般的眼眸在天光下潋滟着一层柔和的浅光。 眸光涣散的少女缓缓地抬起头来,如同被人控的傀儡人偶。她抬头,对上了神子那双酝酿着慈悲神性的眼眸。 “好孩子,好孩子。去吧,去山的那一边。” 拂雪道君 峰回路转多劫难…… 乌巴拉花可以制成追忆前尘的前尘香, 但却鲜少有人知道,乌巴拉花粉本身就是一味惑人心神的迷药。 采花、取露与研制的过程中都已经吸入了足量的花粉,念诵的经文是为控心而非祈福。真言宗作为佛门传承中最神秘的一脉自然有不少秘而不传的神诡手段。与之交手时稍有不慎放松了警惕, 紧随其后的或许便是死亡。 江央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了, 要在乱世中守住一个拥有「秘密」的村寨,总归不会太过容易的。 “谁派你们来的?” “没有人, 只是为了完成一个承诺。” “你们目的为何?可是为长生而来?” “不是, 是为了替人拿一个铃铛。” 少女双目失神,无论江央询问什么, 她都一五一十地答了。然而江央若是问得深了, 眉眼娇丽的少女面上便会流露出几分挣扎。江央也看得出来,眼前的少女虽然有些本事, 但却不是这个团队的核心, 否则她也不会一无所知地被同伴留在这里。 “去山的那边吧。” 在确认过已经问不出更多的情报之后,江央温声对少女下令道。无论这三人是否贪求长生、目的为何, 对江央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村寨中的百姓都是普通人,为了保护村寨的安全,任何心怀歹意的外来者都是不能留的。更何况, 即将到来的朝圣节对乌巴拉寨来说意义非凡,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横生事端。否则,否则又会像当年一样…… 当年……当年发生了什么呢?江央微怔, 一时竟想不起来那暮鼓晨钟的无数个夜里究竟有哪一天不同寻常。 还是回去吧,回到寺中, 回到庙堂,继续背靠山巅的风雪,俯瞰山脚下幸福安详的烟火人家。 哪怕那盛放的花儿迟早都要枯萎,但对于目睹过那一瞬花开的人来说, 花的一生便是有意义的。 江央抬了抬手,高大魁梧的尸傀便转动身躯,迈步准备离去。去往神国的人便与死无异,在神子看来,已死之人已经不会再对村寨造成危机了。 “欸。”就在神子将要离开之时,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拖长语气的轻叹,“什么嘛,你想问的只有这些吗?” 神子江央来不及回头,便已迅速并起二指一勾。被神子作为骑乘工具的尸傀猛然抬起肌肉虬结的手臂,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肉-体与肉-体激烈碰撞的闷响刺得人耳蜗阵阵发麻,震荡的气浪炸出了裂空之响。魁梧如山的尸傀晃动了一瞬,坚如铁的青绿色皮肤上竟浮现出了一道深深的淤痕,足以见方才一击是何等的强力且令人措不及防。 “好家伙,真是个骨头。”楚夭翩然落地,侧抬的腿上,鹿皮长靴已经在方才的攻击中炸裂损毁,鞋底摇摇欲坠。 楚夭见状,干脆便将破损的长靴脱下,她羊脂白玉般的双足踩在冬雪初融的地之上,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低吟。 即便局势峰回路转,江央依旧从容有度,神色看不出半分的惶急:“你没有吸入那些花粉吗?” 楚夭嫣然道:“别的不敢说,但毒之一道上却鲜少有人能克制我。而且兰因在离开前便已经提醒过我要警惕你这一手,腹内藏的神子阁下。” 楚夭与兰因之间的联盟并不稳固,甚至连最基本的情报共享都没能做到。但楚夭知道,至少在关乎图南的事情上,兰因与自己的目的定然是一致的。兰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懂得关键时刻合作的必要性。所以楚夭愿意暂时听从兰因的调度,配合他的行动。 更何况,那个同样神秘诡测的「活女神」的告诫,楚夭并没有忘。 “真言宗之秘术向来密不外传。”江央微微偏头,“你不奇怪你同伴为何会如此清楚真言宗的隐秘吗?” “那又如何?我不在意这些。”楚夭将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挽起,又将过长的裙摆撩起系在腰间,“神子阁下刻意提及乌巴拉花的稀世罕有不正是为了引起我的好奇?毕竟一樽神像可不会特意这般作为来讨女孩子欢心。还是说,神子阁下当真对我有意?” “阿弥陀佛。”被随口调戏了一句的江央不以为意,“我不愿与诸位为难,但诸位不听劝诫,执意犯禁。” “神子阁下,你为何如此笃定我们带来的就一定会是灾祸,而不是变数与新生呢?”楚夭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笑意嫣然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人告诉我们,你们的神打算在朝圣节来临之时洗涤此地所有的不净。” “无稽之谈。”江央已不愿再白费口舌下去。 江央抬起一只手,山上的雪松林里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从何时起便埋伏在周围的武僧将楚夭团团围住。他们手持长棍,魁梧精壮,从他们绵长的吐息与稳健的步子中不难看出这些武僧都身怀内家功法。其中有四名武僧扛着一顶软轿来到近前,只见江央抬手往身下一撑,整个人便如同一团软云似的飞起,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软轿之上。 这脚不沾地的神子竟也身怀上乘武学,这倒是让楚夭有些诧异了。 神子江央从随侍一旁的武僧手中取过手帕,一根一根地擦拭自己的手指与指甲。即便做出如此嫌恶的行为,他看上去依旧慈悲温然,琉璃法相:“阁下依旧执迷不悟吗?” 楚夭手指卷着鬓发洒然一笑:“真可惜,我走的是旁门左道呢。” “是吗?”江央无声轻叹,“那可真是遗憾。” 神子话音刚落,楚夭便看见原本安静如死的尸傀眼底忽而闪过一道猩红的冷光。 尸傀与武僧同时行动,伏魔棍当头劈来时掠起阵阵破空之响。这些武僧配合默契,长棍瞬间扫向楚夭的膝弯、肩头、手腕、腰背,在封锁她全部退路的同时迫她伏法。然而楚夭一个后仰侧身,避开朝胸口正中点来的一棍,她反手抓住长棍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扯,同时借力翻身而上,一记燕雀点水旋身扫堂,得几名武僧不得不避其锋芒。 尸傀紧随其后,硕大的拳头裹挟着劲风便朝着少女当头砸下。拳头正中那一袭温软的红衣,就在众人以为那俏丽的少女即将成为一团血肉之时,却见那女子竟柔弱无骨地贴在尸傀的拳上,整个人宛如绕指流水一般,没被伤及分毫。 “哎呀哎呀,吓人咧。”她状似嗔怪地轻轻一推,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断骨之响,尸傀的手臂竟好似被打折的铁条般折了个弯。 武僧见状却是面不改色,乘胜追击。那少女轻盈得如同划过江岸的水燕,生来便是一段稠艳娇丽的绫罗锦缎。佛门功法大多厚重,武棍甩起来可谓是势如雷火、虎虎生风。但那红衣少女穿行其间便如同被长棍带起的风惊飞的蝴蝶。可谓是将「以柔克刚」之道发挥到了极点。 她提转腾挪的姿态轻灵优美,好似迎风起舞,曼妙从容。与她相比,武僧炉火纯青的伏魔棍法都显得太过沉闷笨重了。 江央冷眼旁观,心中推算着少女武功的来路。须臾,他却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少女的低笑。 “神子,你猜那人离开前嘱咐我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江央察觉到不对之时,已经来不及了。远处,被尸傀带起的拳风击飞的少女借着那股力道凌于空中,刹那间便来到了距离他极近的地方。那一袭水红色的身影被天光模糊,江央抬头,他看见少女在空中折腰下-身,似是朝他微笑。 随即,她猛一挥手,一股幼细的粉末从她的指尖挥出,直袭江央的面门。 那是少女方才制好的前尘香。 …… 宋从心背着阿金,与拉则一同在地宫中摸索前行。在天书的帮助之下,宋从心终于大致搞明白了长乐神殿的布局。这座宫殿内部分为八大主殿,分隔为上下两层,随着中枢机关「髓之门」的运转,八座主殿之间的道路会分时开启。长乐神殿是雪山居民为神祇修建的陵墓,八座主殿分别代表的便是身躯的八个部位,也即是化作宝器的「八吉祥」。 而宋从心等人先前逃脱升天的主殿名为「法-轮殿」,代表的是佛的手掌。佛掌如法-轮般转动不停,永不熄灭,亦有杀伐祓魔之相。因此那巨大的肉蜘蛛被镇压在法-轮殿中不得而出,意味着祂「逃不出佛的手掌」。 宋从心记得明月楼主曾经说过,八吉祥宝器随岁月流转大多都已失传散轶。唯有代表颈部的宝瓶、代表佛舌的莲花以及代表佛心的吉祥结仍存于世。其他两件宝器不知散于何方,但莲花就在长乐神殿之中,想要探明雪山深处的隐秘,宋从心必须先找到这件法器。 但这并不容易,因为不仅仅只是封存魔物的「法-轮殿」,实际整座长乐神殿都堪称危机四伏。 足有两人高的巨大百足,蠕动的血肉怪物,内里长满人手人脚的陶瓷罐子……宋从心从一开始的内心尖叫到后来的逐渐麻木,她已经能在背着阿金不动手拔剑的情况下将这些见鬼的东西踹进墙里使劲地碾,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能半夜做噩梦的恐怖程度。 然而,即便如此,宋从心在护着两个血肉之躯的凡人的情况之下,也会遇上没有办法对抗只能跑路的情况。毕竟这座长乐神殿内天道崩毁,六宸紊乱,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打也打不死,杀也杀不尽,甚至还可能杀了一只转头就来了一窝。因此除了夺路而逃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 但好在拉则对这座诡谲的宫殿熟门熟路宛如回了自己的家,她总能找到安全的地方让宋从心暂作歇脚。即便这些地方的安全性有待考证,宋从心麻木地看着这间空荡荡的隔间角落内堆积的零碎尸体,她抹了一把脸,安慰自己那是肉排那是肉排那是肉排…… 然后,就在宋从心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将阿金放下检查他的身体状况时,那堆肉排突然间……动了一下。 宋从心:“……” 我真的不信正道魁首都要经历这些鬼东西啊啊啊! 拂雪道君 神殿奇诡照微光…… 宋从心觉得如果她早知道长乐神殿是这么个鬼样子, 那无论如何在答应明月楼主之前都是要三思而后行的。 陵墓不是房舍,内里自然不会有家具之类的事物,事实上, 这座宫殿的内部更像是一个个隔绝开来的牢狱。宋从心不知道神殿内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长乐神殿的内部仿佛现实与噩梦糅杂而成的时空罅隙,正如天书标注的那般, 在这里不管看见什么都不必觉得奇怪。 同样的, 天书的告诫也十分现实, 不要去深入思考这里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在这里,思考本身或许便是一种灾难。 宋从心盯着天书上「犹活」二字, 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后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宋从心摁着阿金的腕脉,眸光定定地凝在阿金的身上, 她试图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忽略角落里的那堆东西,但很显然, 她失败了。 越是不想去想,脑海中便越容易忆起。角落里的那堆东西让宋从心想起曾经去菜市场买菜时搁在案上尚未分解的猪肋, 外层已经皮开肉绽, 里面一根根肌理分明的红肉与骨清晰可见。若是放在前世,宋从心可能还有心情关注一下猪肉的新鲜程度以及思考一下晚上吃梅头肉还是排骨……但问题就在于,堆在角落里的那堆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猪的。 宋从心觉得自己也真是心态强大, 这种时候都有闲情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她闭了闭眼,在心中深吸一口气,随后她猛然站起,提着剑视死如归地朝着角落里的那堆东西走去。也不知道是心理防备建设得比较好还是气血上涌导致视觉不清,角落里的那堆东西在宋从心眼里突然就跟打了高斯模糊一样,入眼却看得并不分明。她心平气和地用剑拨开那些残肢碎骨,做好了某些东西突然「动」起来的心理准备。 宋从心的剑蓄势待发,能为她斩灭前方所有的荆棘。 大抵是因为心绪过于紧绷的原因,宋从心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此当她突然撞入一双写满惊惧与绝望的眼睛里时,她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 躲在尸体堆里的并不是畸形的怪物或是形体恶心的伥鬼。而是一个稚嫩幼小、看上去约莫只有五六岁的孩子。 小孩躲在余温犹在的尸堆之下,圆滚滚的眼睛睁得很大,祂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宋从心方才察觉到的异动便是祂肢体的颤抖引起的。在宋从心拨开尸堆的瞬间,宋从心感觉到那股几乎要满溢而出的绝望,这个孩子大抵是想站起来逃跑的,但是恐惧已经彻底压垮了祂。 宋从心与那双承载着无数负面情绪的眼睛对视的瞬间,一股莫名的戾气袭上心头,但很快又被她摁捺下去了。宋从心感到有些古怪,但她能分辨得出,眼前这个小孩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不是妖魔鬼怪或是别的什么。 在确认这一点后,宋从心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拨开了那压在小孩身上的残躯碎骨,将那小猴一样的孩子抱了出来。小孩抖如筛糠,已经是全然失控的身体应激反应,祂蜷缩着手和脚,肉乎乎的四肢上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了。 “不怕,不怕。”宋从心抱着孩子轻轻拍抚祂的背心,受惊过度,这孩子已有魂魄不稳的征兆,“没事了,没事了。” 趴在宋从心肩膀上的小孩像块软糯的年糕,祂攥紧宋从心的衣服憋得脸蛋通红,最后才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小孩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微微发白的布衣,宋从心能看出这是精心修改过的旧衣而不是随便缝补的残破衣物。民间百姓便是会特意寻来穿过一两年的旧衣来给孩子裁剪衣物。因为平民多用桑麻,新制衣过于粗糙可能会伤到孩童娇嫩的皮肤。穿过一两年的旧衣已经变得足够柔软。而且有人穿过便证明不会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这是平民百姓积攒下来的智慧与经验。 这个孩子脸颊有肉,肢体丰盈,可见家中虽不富庶但也温饱。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座诡谲危险的神殿里呢? “你叫什么名字?”宋从心温声询问道。她话一出口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她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的是中原话。 然而,本以为听不懂中原话的小孩却突然开口回应了她:“我叫大妮。” 宋从心愣怔了一瞬,孩子年纪太小,衣着打扮又不显眼,直到她开口才知道这是个女孩。无论如何,眼下能沟通交流就是一件好事。宋从心检查了大妮身上的伤势,发现她身上大部分都是摔跤磕绊出来的伤,最严重的是手指骨折了两根。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可不算小事。 但是在宋从心给大妮上药的过程中,大妮却一直憋着气没有吭声。看得出来大妮的教养很好,小小年纪便表现出了与其年龄不符的坚韧。 “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宋从心用了一些小小的术法,让大妮的伤势尽快愈合,减缓疼痛。 “不知道,我一睁开眼睛,就在这儿了。”大妮口齿清晰,语句通畅,但到底年纪太小,说到自己先前的遭遇时便忍不住哽咽,“一个没有脑袋的大叔提着斧头要砍我,我就一直跑一直跑……阿妈不在,妹妹也……我就躲了起来……” 提着斧头的无头怪……宋从心努力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那大概是先前因为挡路所以被自己一脚踢下深坑的鬼祟玩意儿。 “嗯,不要怕,他已经不会再伤害你了。” 大妮哭累了,腆着的小肚子发出阵阵饥鸣。她来到这个恐怖的地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又不停地逃命与躲藏,早就饿得手脚发软。宋从心摸了摸大妮的发顶作为安慰,从粟米珠中取出干粮和水来。她将暄软的米饼和水囊递给拉则,又将干粮掰碎后喂给大妮,看着两个小孩狼吞虎咽地进食,宋从心一直紧绷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下来。 有孩子在身边,大人总不能表现得太过胆小怯懦的。 然而在了解了大妮究竟是如何在神殿中苟活至今后,宋从心深刻且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才是这个团队中最怂的存在。且不说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拉则,就连大妮这个小孩都熟知利用体型差异钻一些狭窄矮小的地方好甩开敌人,并且在面对无头斧子人时,她还有着迅速判断出对方「没有眼睛所以看不见东西」的智慧以及「用尸体掩盖气味与行踪」的果敢冷静。 至少易地而处,宋从心觉得自己如果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可能根本没有去爬角落里那堆东西的勇气…… 身为大人我真的好没用啊。宋从心蹲在角落中数蘑菇,整个人几乎要被悲伤淹没了。 为了让孩子们安心,宋从心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本事,三下五除二便治好了大妮的伤势。小小的孩童看着宋从心指尖亮起的明光,眼中异彩连连,她嫩声嫩气地询问道:“你是天上来的仙女姐姐吗?” “你就当是吧。”宋从心模棱两可地道,“所以不必害怕,有我在。” 大妮抹了抹眼泪,用力地点头,她小胸脯起起伏伏,迈步时像一只印随的小鸭子。宋从心要背着阿金,空不出手,所以拉则牵着大妮跟在宋从心身后。而这一路上,宋从心也不再埋头赶路,她有时会停下来,让两个孩子好好观摩那些能把人吓哭的怪物。 “看习惯了,就不害怕了。”宋从心看着眼前这个足有两人高的干尸,过长的四肢与焦黑精瘦的肌腱已经很难看出人的样子,她故作轻松道,“别被它的样子唬到,手脚长得太长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因为它想伤人就必须抬手,但因为它长得太高,所以它挥手时” 干尸咆哮着一爪抓来,宋从心面不改色地平平踏出一步。尖利的爪子与她擦肩而过,身材比例严重失调的干尸瞬间便因为挥空的力道而失衡。宋从心用了一记绊摔,又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猛踹干尸的关节,重心失调的干尸顿时摔倒在地上散作满地碎骨。 “哇!”拉则用力地拍手,大妮更是小嘴微张,双眼发亮。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此为「八门」。”宋从心思来想去,或许只有用以逃生的步法对两个孩子来说最为实用,打不过还能逃,不必担心暴起反抗时会被敌人伤害反制,“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生生不息,绵延不绝,这便是「八卦步」。想学吗?” “拉则,学!”拉则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大妮有些懵懂,但也有样学样,将自己的手举得高高的。 “不急,慢慢来。我会一直教到你们学会为止。”宋从心如此承诺着。 看着两个孩子眼中散去阴霾,面上尽是跃跃欲试而不再是麻木以及忍耐,宋从心背在身后攥紧的手才缓缓松开。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口诀与步法,将这一路的惊险化作妙趣横生的教学。 此地分明是暗无天的血色神殿,人心却好似照进了一缕微光。 拂雪道君 诡谲壁画现三神…… 长乐神殿的诡谲之处并不只是那些层出不穷、只会出现在臆想与噩梦中的畸形怪物。 各种各样描绘众生苦难的诡谲壁画也是囚笼中的困兽逃不开的梦魇,宋从心试图去解读那些壁画之时,她发现若是长时间注视壁画,人便会出现不适与幻觉。这些壁画拥有类似心理暗示的效果,哪怕只是路过时的匆匆一瞥,也会对人造成不可估量的心灵损害。 天书的劝诫是放弃思考,但是若想阻止灾厄的发生、尽可能地拯救更多的人,宋从心便不可能不去思考。以她如今元婴期的神魂,观摩这些壁画还是能保证清醒以及理性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宋从心还是在天书那边准备了一份用于矫正意识的识海备份,以便自己在发生偏移时能够及时找回自我。在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之下,宋从心才敢去观摩那些壁画。 为了避免拉则和大妮的灵魂被神魂污染,宋从心给两个孩子施加了养魂护心咒。这种咒术能让两个孩子在遭遇超过自身承受极限的心灵冲击时忽略甚至是淡化这份记忆,对于拉则来说或许聊胜于无,但对于大妮来说却是十分有必要的。 毕竟长乐神殿中的这次遭遇对于大妮往后的人生来说不过是一次阴差阳错的偏离,宋从心希望这个孩子在离开长乐神殿之后还能够回归自己原有的轨迹。她的人生还很漫长,不能因为一次命运的玩笑便将自己的所有都折在这里。 两个小孩都很聪明,天赋与灵性都高得有些不像话。拉则身体灵活,有着远超常人的野性直觉。大妮则聪明伶俐,许多诀窍不仅一点就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宋从心当初只能用笨方法拼命练习直到身体产生肌肉记忆。但两个孩子在旁观了她的步法之后没多久便自己找到了窍门。八卦步这种入门的基础步法,每个人用起来的形意都有所不同,拉则的步法轻灵如山间惊鹿,大妮却透着一股刚烈气的稳。 宋从心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接连遇到两位堪称良才美质的璞玉。她心想,若是徒弟都是那么省心的存在,收徒好像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宋从心猛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想得太远了。 宋从心在观摩壁画的时候,两个孩子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练习步法。拉则在学会后便表现得兴致缺缺,非要宋从心教导新的知识才有继续学下去的动力。反观大妮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便有了危机意识。她似乎知道这些技艺的难得可贵,在经历了先前被追杀的遭遇后更是万分上心。她学得十分认真,宋从心示范的时候都能看见这孩子眼睛瞪得老大,好像要把宋从心的动作都刻进心里一样。 在教授了两个孩子八卦步、云步与燕步之后,宋从心又先后教导了拉则一套松风拳,教导了大妮一套折花飞叶手。 “你年纪太小,四肢短,骨头软,手上没劲,拳法腿法对你来说还太早。”宋从心捏了捏大妮肉乎乎的手掌,“折花飞叶手能以巧劲催发锐物,你遇事冷静,能见敌方破绽,这套暗器手法对你来说恰到好处。但须得切记,基本功不可落下,也不可仰仗技艺,肆意伤人。” 大妮伸着手任由宋从心揉捏,闻言也是乖巧十足地点头:“大妮知道,大妮都听师傅的。” “不过一言之师,受之有愧。你若有心,便唤我一声「老师」吧。”宋从心揉了揉大妮的脑袋,粟米珠中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合适的暗器,最终只能掏了一把金叶子让大妮丢着玩。大妮捧着那把金叶子,眼睛都看直了。 宋从心查看壁画时,大妮就在她后头小心翼翼地甩叶子、捡回来、甩叶子、捡回来,如此重复着。 长乐神殿的规模比宋从心想象中的还要庞大,而且其中机关繁多,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在原地打转。拉则虽然熟门熟路,但她判定方向基本全靠经验以及直觉,拉则告诉宋从心,长乐神殿中有许多宫室是封闭不可进入的,其中便包括她要找的莲花殿。 除了明月楼主指名要的宝器以外,宋从心也很在意乌巴拉寨中的「神女诅咒」。根据图腾与壁画上的记载,因为明觉之神受到污染的侵蚀而疯魔,由祂意志所化的神女因此诅咒了乌巴拉寨。走投无路之际,乌巴拉寨的祭司求助蟠龙神,镇压神女的诅咒,却使村寨沦为魔物的巢笼。 要想破除乌巴拉寨的困局,那便要从一切的起因「神女诅咒」入手。若在没有搞清楚「神女诅咒」由来的情况下祓除蟠龙神的眷属,乌巴拉寨的子民便会七窍流血、沦亡于疯执,变成阿金那般凄惨的样子…… 等等,不对。宋从心微微一怔,阿金是外来者,本身并不是乌巴拉寨的族人。蟠龙神赐予的长生让他的躯体呈现出青壮年的模样,但他为何也会背负「神女诅咒」?依照图腾以及村寨中的记载,蟠龙神的赐福是为了压制神女的诅咒。但阿金本身应该并没有诅咒在身才对。 但是,在蟠龙神的眷属离体之后,阿金身体迅速衰竭,并且也呈现出图腾所记载的被神女诅咒后的特征。 是因为阿金长期居住在神明赐福之地吗?还是说这种诅咒具备一定的感染性?宋从心在殿室内的台阶上坐下,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那面壁画。 墙上的壁画雕刻的是他们进入村寨时所看见的图腾画像,一共九幅,以独立的石雕版画为一环,最终构成一个巨大的圆盘,镶砌在墙上。那生有女性上半身、百足下半身的神祇正对着宋从心,祂眉眼慈悲,双臂微张,好似慈母正准备拥抱自己归家的游子。 宋从心与壁画上的神明沉默地对视了半晌,须臾,她扭头看向了几人一路走来的长廊。 此间长廊内的壁画更为诡谲,与外头那绘满众生惨状的不同,这处长廊中的壁画题字为。 壁画上绘就的是祭司将「神女」带入神殿后举行的一系列「净秽」仪式,其中诸多隐喻,在没有兰因解读的情况下显得过于抽象。壁画上许多部分让人难以读懂,宋从心猜测大概是跟某种仪式需求的祭品、气候、天象有关,其中为数不多还算清晰的只有几幅与人相关的篇章。 其中一幅壁画上,一群穿着祭司长袍的人们簇拥着一位身披纱衣的少女来到蟠龙神的神座前,高举手和法杖,似乎在念诵着什么;第二幅壁画,身旁画着代表不详图案的少女跪在神座前,双手十指交握,作流泪忏悔状;第三幅,少女跪着,地上开满了红色的花,神座前摆着八个罐子;第四幅,依旧是盛开的红花,与许多纠缠的百足;第五幅,少女身上已经没有了不详的图案,她伸着双手,好似在朝着天上的龙神祈求什么。 第六幅,又是那诡异又慈悲的半人半虫的神像,身后是代表着「吉祥」的佛光的图样。 无论看多少次,那诡谲的人面虫身神像都会给宋从心带来一种强烈的不适感。哪怕她看上去如此慈悲,但宋从心还是本能地排斥这副不人不鬼的神像。但这副壁画真正吸引了宋从心注意力的点在于壁画上的「神女」眉心有一点红印,那是以花汁绘就的四瓣花。 和拉则眉心红印一模一样的四瓣花。 乌巴拉寨不供奉活女神,但长乐神殿中却雕刻着与「活女神」相关的壁画。 作为「活女神」的拉则在长乐神殿中长大,却不被乌巴拉寨中的子民所知晓。 为什么?是因为拉则这位「活女神」还未「净秽」,身上依旧带着某种「不详」吗?如果说「活女神」是「神女」离世后才出现的某种替代,那为何「活女神」也会出现类似「神女诅咒」一样的标志?而且,还有一个疑问,让宋从心无法不去在意…… “拉则,你能过来一下吗?” 宋从心朝着拉则招了招手,正在陪大妮过招的拉则抬头,毫不犹豫地一记扫堂腿把试图绊倒她的大妮掀倒在地上。大妮矮墩墩的,所以这一下也摔得不重。摆脱了大妮的纠缠后拉则便嗒嗒地小跑着来到宋从心的身边,有样学样地在台阶上坐下。 宋从心心中有一个猜想,但是还未能证实。她深吸了一口气,才严肃地询问道:“拉则,你口中的神与「祂」,能不能指给我看?” 宋从心没有问拉则供奉的是哪位神,而是要求拉则「指给她看」。 拉则闻言,抬头看向宋从心对面的部族图腾壁画,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前方跑去。 九环壁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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