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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皇太女自幼时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有一天,太傅给皇太女讲了一个「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的故事。一群死守边城五十年、不敢忘记自己出身的将士,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熬成白发苍苍的耄耋老翁,却也不曾丢掉自己手中的兵戟。那是一首王朝的衰败与百姓的血泪交织而成苍凉的悲歌,太傅想借这个故事告诉公主「军心」足以倾斜战局,想告诉未来的君主「得民心者得天下」。 但就连太傅都没有料到,听完故事的皇太女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仪态全无地坐在地上。 “他们的君王负了他们啊!”宣白凤嚎啕大哭,拔掉自己头顶的朱钗狠狠地掷在地上。 “孤不当什么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孤要去边疆,若不身先士卒,何以配当人上皇?!” “自孤此代而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孤的百姓不做乱世鬼,将士不必守孤城!孤不允,孤不允!”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的是很幼稚很任性的话语。但那也是宣白凤第一次在气定神闲的太傅面上看见错愕与动容的神情。 哭得涕泪横流的皇太女感觉到苍老宽厚的掌心覆在她的发顶,她听见一道遥远而又模糊的声音:“您能这么想,便已经是明君了。” “真期待您继位后创造的盛世啊。可惜啊,老夫应当是看不到了。” 为什么会看不到呢?太傅虽然年岁已大,但身子骨相当朗,应当可以长命百岁。 直到太傅上书死谏废除国师之位前,宣白凤都是这么想的。她已经忘记了听见太傅被贬官后因劳疾而死在路上时的心情,也忘了几次三番去求见父皇却被拒之门外、甚至还传出她意图谋权篡位传闻时的郁怒。为了离开政治争斗的漩涡积蓄足以与那蚕食而来的阴影相争的实力,她轻车简从地带着自己体弱的伴读离开了帝京,在国土的边境拉扯起属于自己的军队与班底……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她也有遵守自己的誓言,与将士们一同战斗至最后一刻……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 宣白凤感到了一丝凉意,滴落在眼皮上的水滴将她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地攥紧自己的手指,确认手中的旗杆没有断裂也没有被谁夺去,宣白凤疲惫中仍然悬于喉咙处的心这才稍微松缓了些许。 她勉力从地上坐起,挣扎着将脊背倚靠在旁侧的石壁上。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宣白凤都能感觉到荆棘与藤蔓在血肉间摩擦的撕裂与剧痛。痛楚倒也还是其次,更为难耐的是那种血肉与骨骼间厮磨的异物感。宣白凤伸手抚上自己的喉咙,不出所料的,她从自己脖颈处一道缝合的伤口中摸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带刺的花。 已经长到喉咙了。宣白凤有些烦躁地想。她用力将花朵与藤蔓一同扯下,伴随着一阵揪扯的剧痛,有濡温热的水流从颈部淌下,但宣白凤却无心去管。她看着自己仅剩四指的手,以及手上用布条与绑带紧紧相系的旗帜,一为绿底黑边的「宣家军」旗,一为白底金边的「白凤」旗。两面旗帜都已残破不已,旗面沾染着血污以及焚烧过的痕迹。但宣白凤一直带着它们,从来不曾将之舍弃。 “秀衣啊……”宣白凤捂着喉咙,咳出胸腔内淤积的黑血,她仰头,借着山崖洞口一线的裂隙,注视着这里永远灰暗不详的天空,“再快一点吧,秀衣……”她真的有些害怕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不能将最后的真相与线索传递下去。 她在等待一个奇迹。 不知道上苍是否听见了宣白凤的低语,也或许命运终于眷顾了她一次。这不知是多少次无望的抬首,却恰好让宣白凤捕捉到了天幕上一闪而逝的光亮。就像陨落的星辰或是夏夜的萤火,那般微弱,却点亮了宣白凤眼中熄灭的火光。 “那是!”宣白凤下意识地倾身,临近腐朽的身躯错觉般地发出了悲鸣与哀嚎。她身上的伤口因大幅度的动作而崩裂渗血。可她的面上却是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的一片空白。就像难以控制肢体的傀儡般,她反手将旗杆刺入地面,拄着旗杆勉力站了起来。 “咸临定疆军、先锋队”宣白凤扯着嗓子,近乎失声道,“扬旗为号” 她喑哑的话语被寒风吞没,残破的喉咙与咽骨也再发不出铿锵有力的呐喊。即便如此,宣白凤还是拼命地站直了身体,迈着沉重蹒跚的脚步,朝着那一丝光亮陨落的地方追去。 “定疆军……扬旗为号!” 她不停地咳血,眼中迸发的光亮却如长夜中破碎黯淡的星。 她颤抖着伸手入怀,摸出仅存的火折子,将所剩不多的干燥布条缠在地上捡来的枯枝上作为火把。 借那些许的火光,她将自己手中的旗帜照亮。 “若是援军……”她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荆棘刺破内脏,血水不停地涌出口腔,“请……扬旗为号!” …… 宋从心正在下坠。 身为常年御剑奔赴九州各地的剑修,已经磨练出钢铁心志的宋从心并不会为这点失重感而感到惊恐。但这也顶不住自己身上七手八脚地攀着一人一猫。紧紧抱着宋从心腰部的楚夭因为失重而放声尖叫,与猫咪疑似破口大骂的一连串喵叫声混在一起,当真格外提神醒脑。 感受到下降的高度已经逐渐接近地面,宋从心反手抱住楚夭,一手摁住玄猫,而后提气轻身,踏风而落,端得是从容自若,飘逸翩然。 梵缘浅也同样御气滞空,她足尖朝空中虚虚一点,便有金莲自脚底绽放。当她缓步自空中走下时,姿态也堪称端肃优雅。 三人皆平稳落地后,楚夭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旁扶着岩石大口喘气,而那只被宋从心摁住的玄猫却是「唰」地一下便扑上宋从心的面门,对着她的脑袋便是一通咬:“喵嗷!” “这猫?”梵缘浅还记得这猫会被佛光灼伤,这意味着这只玄猫乃是魔物,危险且不详的存在。 “影魇。能在阴影虚无中穿行,单论藏息匿迹之道,三界无出其右。”宋从心将玄猫从头上撕了下来握在手中,漆黑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玄猫的竖瞳,“魔物通常没有神智,只有进食与求生的本能。但这只影魇似乎和寻常魔物不大一样。” 玄猫一通宣泄之后似乎也意识到事情已无转圜之地。顿时整只猫都变得恹恹的,连耳朵与两条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这里便是苦刹。”宋从心环顾四周,暗沉不见半点光亮的天幕,厚重的乌云呈涡流状旋转。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周遭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便是头顶流云汇聚之处的一轮「红」。但它投射下来的光既不明亮也不温暖,反而有种森然可怖的冰凉。 宋从心等人降落的地方是一处荒芜的高地,以修士敏锐的感知与神识倒是不会被黑暗所困扰。但眼中所见也只有寸不生的土地与几块风化严重的灰岩。若是极目远眺,倒是可以看见远处山峦的剪影与稀疏的林木。除了天上的异象与过于黑暗的环境以外,这里倒是与人间无甚两样。 “那是?”宋从心微眯眼眸,她看见三人所在的高地下方似乎有建筑存在过的迹象。只不过那里只剩一片断壁颓垣,能看见的只有一片萧凉破败的景象。宋从心正待细看,却忽而间看见那断壁颓垣间似乎有一点微不可察的火光,似乎有人正举着火把,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赶来。 看来她们降临此地的异象已经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了。宋从心也想知道第一时间找过来的会是谁?敌人,魔物,还是那幕后算计一切的外道?若她进入苦刹之地也是幕后之人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以静制动、守株待兔也未必不是一种选择。 宋从心正想掐诀藏匿起三人的气息,却不想被她捏在手中的玄猫突然竖起尾巴,柔软的身体霎时化作水流般散去。它像一团坤抻开来的墨水,一下子便将三人包裹进漆黑的夜色里。扑面而来的魔物气息让梵缘浅呼吸一滞。但她并没有冒然出手伤害这只似乎灵智尚存的影魇。 三人被拢在一片黑暗中,隐隐感觉似乎是被这只猫藏进了阴影里。它快速地移动着,小心且谨慎地接近那长夜中唯一的明光。 然后,宋从心听到了。 她听见了蹒跚的脚步与咳血声,还有那仿佛自肺腑间强行挤榨出来、近乎嘶鸣的低喊。 宋从心忽然想到,那天从谢秀衣大帐中离开时,谢秀衣曾命人给她奉上的一个锦盒。她说,真人进入了苦刹,便请打开它。 宋从心从粟米珠中取出那个锦盒,打开,两面染色鲜艳、明显是新做的旗帜正卷成桶状,安静地躺在锦盒中。 展开足以将人包裹其中的旗帜,一面绿底黑边,一面白底金边,以金线绣成的字于暗中亦有华彩,正是咸临的宣家军旗与白凤旗。 锦盒的盒盖上烙印着一行鎏金小字,上书道: 掌教首席 君王独守一孤城…… 宋从心前世只是芸芸众生中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最烦恼痛苦的事莫过于生活中的柴米油盐,经历过最惨烈的事也不过是新闻报道中出现在某个地界的凶杀案。 她接触过的最沉重的文字是自己国家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历史,在她所生活的法治社会中, 「人命大过天」是一句真理而不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哪怕是穿越到这个人命如芥的年代中, 宋从心其实也没吃过多少苦头。她出身不算富贵但也衣食无忧,还在襁褓时便被送入了仙门, 在远离红尘纷扰的世外清净之地长大。她不曾忍饥挨饿, 也不曾经受过这个时代大部分平民都会经受的苦难, 如果她一路向前而不回头去看此世的红尘,那些人心纠葛与权谋争斗实际离她很远很远。她可以过上另一种逍遥自在、属于天的生活, 而不被世俗的泥泞所扰。 但宋从心做不到。 “已经根入骨髓,无法分离了。”废墟中一处还算完好、仅有半壁漏风的残破屋舍内,宋从心检查了宣白凤残败不堪的身体。在融合了山主的记忆之后,她在药与医道上的进益甚至超过了她主修的琴剑之道。而她可以将自己的神识像树木的枝干一般探入他人的经脉与躯体当中,“这些东西已经与她的筋脉血肉长到一起了,汲取她的养分, 也维持她的生命。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宣白凤在看见三人扬起的旗帜的瞬间便昏迷倒地,之后宋从心在简单检查过宣白凤的状况后便将她背起, 三人朝着她来时的方向奔去。直到下了矮坡,宋从心才发现自己先前看见的断壁颓垣竟然就是当初繁华昌盛的桐冠城, 而今却已只剩下一片废墟。 桐冠城占地面积约有五十多公顷,驻守此地的将士原有二十万余人。乍一看这二十万大军并不算多,毕竟如今各国发动大型战役都宣称自己有百八十万大军。但实际上, 大部分国家的军队人数都要在其宣告的基础人数上打个对折,里面的水分拧一拧甚至都能汇成一条小溪。 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各国不仅谎报人数,甚至大多采用的都是不曾受过训练的平民脚夫充数。 而宣白凤统领的二十万定疆军全部都是轻重甲的精锐,在战场上堪称人肉磨盘。再加上桐冠城易守难攻的天险与坚固的堡垒城防。若是宣白凤没有出事,无论如何,当年的咸临都不可能会像丢进水里的泥球般不堪一击,混如散沙。 宋从心越是检查,心里便越是难受。宣白凤身上的致命伤口足有十数道之多,最严重的是脖颈上一道足以将其头颅斩落的刀伤。但宣白凤体内不知被什么诡谲之物寄生了,她的血肉与骨骼间竟生出了类似植物的根茎与藤蔓。这些植株的枝蔓牵系并缝补了宣白凤残破的躯体,并赋予了她极其可怕的愈合能力。但宋从心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这究竟是多么生不如死的体感。 宣白凤昏迷不醒的这段期间,宋从心眼睁睁地看着她脖颈缝合的伤口处萌出透明的荆棘藤蔓,开出一朵娇艳如血的花。 她忍着头皮发麻的不适切裂了这些藤蔓,而后便摁住宣白凤的腕脉,试图将灵炁渡入她的体内,镇压这些邪祟奇诡之物。 但不知道为何,宋从心失败了。 那些生长在宣白凤体内的植株似乎拥有生命一样,它们来者不拒,无论灵炁还是魔气都能被其吸纳。宋从心在意识到自己灌输的灵炁只会催生这些植株时便立刻收手,转而动用山主的以及的天赋去调理宣白凤的身体。 :腐零落于泥,也可孕育一个沉默的春。药石之道源于山林,发乎自然,泽被苍生,蕴养万物。】 山主的天赋是一个相当实用的能力,它不仅让宋从心能精准掌握各种药的分量与药性。而且能汲取木的生机与药性滋补于生机未绝的灵体。宋从心汲取了那些琉璃藤蔓的生机,看着它们一点点地焉了下去,而后将这份生机反哺于宣白凤的身体。 梵缘浅也擅长医术,毕竟不管是仙门还是佛门,常除了斩妖除魔以外,更多的还是要救济苍生。然而梵缘浅在检查过宣白凤的身体后,禁不住露出了一个悲悯的神情。宋从心虽然暂时压制了这些奇异的琉璃藤,但却无法根治宣白凤已然残败的身体。 正如谢秀衣所说的那般,活着有时候并不能算是好事。宣白凤已经注定无法回到人类的世界了。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活下来了……宋从心坐在勉强可以被称之为「床」的破木板边,紧绷如弦的头脑有种钝钝的痛楚。 她看着坍塌的房梁漏下来的黯淡冷光,看着浮动的尘埃在空中起起伏伏。她以为自己改变了九婴灾变事件的命轨,以为自己的到来多少能将事情导向好的一面。但看到谢秀衣与宣白凤时,宋从心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一手遮天。 “城里好像已经没有活人了。”外出探查周围环境的楚夭回来时便感觉到屋内的氛围有些不对,她看着坐在床边摁着女子脉搏的少女。 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少女笔挺得仿佛永远都不会弯折的身骨。那人微微低垂着头颅,散下的鬓发挡住了她的侧脸,楚夭只能看见她冷的下颚与仿佛没有丝毫情绪喜怒的淡漠唇线。 虽是如此,但那人身上溢散而出的气息却已经不容他人忽视,那种冰冷与压抑之感让从未见过拂雪改色的楚夭心中一惊。楚夭下意识地将有些无措的目光投向肃立一旁的人,梵缘浅却只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让拂雪自己静一静。 站在楚夭肩膀上的影魇甩了甩两条毛茸茸的尾巴,从楚夭肩上一跃而下,三两下便跳到了宣白凤的床边,端坐着看着宣白凤惨白如纸却难得安详的脸。梵缘浅将楚夭拽出了门,给拂雪留出自己心绪的时间,而她和楚夭则一同勘探桐冠城的周围,排除可能出现的危险。 桐冠城内已经没有活人了,而且因为经年久远之故,仅靠城中风化严重的残败建筑实在无法推断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城内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但地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楚夭将自己勘察的结果说给梵缘浅听,“感觉很邪性,最好不要去探寻的感觉。我看了一下,这座城池好像有地下密道与窑洞,似乎是用来避难的。” 虽然楚夭这么说了,但梵缘浅并没有放弃探寻的想法,她们必须弄清楚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确认自己身上的留影石都还在运转,梵缘浅便跟着楚夭往地下窑洞走了一趟。她们进了一处民宅,撬开封死的石板与木盖后往下,在已经崩塌腐坏的木梯地下摸到了类似狗洞的通道。 “大概是用来防备外敌的。”梵缘浅回想了一下宋从心简单描述过的桐冠城的情报,“仅容一人通行的通道,即便被敌军发现了这个地下窑洞,他们想要通过密道去追击城中百姓也很困难。而且狭窄的甬道内容易被里面的人反向控制与袭击,这是保护城中百姓的最后手段。” “居然有君主愿意花大价钱给百姓挖这种东西……”楚夭小声地嘀咕道,逃生密道可不是单纯挖土就行的,其中需要大量架构窑洞的木材与石料,为了不会轻易被外敌摧毁还需要以泥浆稳固,真的要在每家每户的底下都挖一条密道,其中耗费的心血可不比在地底再建一座城市要来得少。 楚夭与梵缘浅深入密道,循着楚夭口中那股「邪祟的气息」摸索而去。最终,两人发现了一个储藏食物的地窖。 地窖内的食物已经被吃尽,即便有所剩余也已全部腐烂,被石板与木板隔开的地洞中散发出阵阵恶臭,让楚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然而,挖开地洞的两人本以为会直面一具**的尸体或是干脆已经化作白骨的残骸。但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却是一个巨大的、足有一人高的「茧」。 梵缘浅见楚夭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打了一个冷颤:“这是什么?”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场景的确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只见散发出黏腻恶臭的地洞里正窝着一个类似昆虫结茧时的球体。 庞大的球体是被各种与藤蔓悬挂在半空的,地面上有一滩黑色的黏胶液。仿佛是树脂流淌下来后干燥发臭的残余物。 青绿色的球体周围环绕着两人先前在宣白凤身上看到的琉璃色藤蔓,从枝干到树叶到芽茎,这种藤蔓基本都是无色通透的。但也正是因为它通透的质地,梵缘浅和楚夭才能隔着那足有一人高的茧,看见里面似乎蜷缩着躯体、若隐若现的人形…… 平心而论,这些琉璃色的藤蔓外形不算诡异。如果它们不是长在人的身上的话,甚至可以被称之为「美丽」。 看着那包裹在茧中的人影,梵缘浅和楚夭皆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楚夭才低声道:“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梵缘浅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佛号,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两人尽可能地走遍了周遭,桐冠城占地面积不小,勘探整座城市显然是不大可能的。因此梵缘浅和楚夭只着重查探了那些溢散着不详气息的屋舍废墟,仅他们落脚处周边的地域,地底下便有将近一百个「肉茧」。 肉茧分布得很均匀,每一个地洞里只有一个,并不存在两个肉茧居于同一个地洞里。 这也就意味着,若这是「死亡」,那这些人或许都是孤身一人……在密室中独自死去。 意识到这点时,楚夭只觉得脊背发凉,头皮阵阵麻意:“我、我们要不先回去吧,我觉得拂雪应该知道些什么。” 虽然楚夭义无反顾地跟着她们来到苦刹,但楚夭其实心里也悬着没底。而每到这种时候,楚夭总会下意识地想起拂雪。虽然三人中修为境界最高的应该是梵缘浅。但不知为何,楚夭还是觉得在拂雪身边时最为安心。 两人回到了暂时的落脚地,宣白凤还未苏醒,她已经太久没有休息过了,身体早已濒临极限,被宋从心针灸了穴位后便被迫坠入了深度的休眠。宋从心已经好自己的心情,认真地聆听了梵缘浅与楚夭见闻,思忖后,却是得出了一个令三人都倍感意外的结论。 “你是说,那些很诡异的茧不是害人性命的东西,而是保护他们的东西?”楚夭有些想不明白。 “我本也不太确定,但听你们说过之后,我发现宣白凤手里握着的这两面旗。”宋从心回头,看了一眼宣白凤即便昏迷也依旧紧攥在手中的两面旗帜,“我曾经在处理一次魔患事件中见过这种东西。虽然被制成了宣家军旗与白凤旗的样式,但这本是一件万灵幡。” “我检查了宣白凤的身体,她体内的藤蔓是与她的筋脉血肉长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类似菟丝与蓬麻之间的共生关系。”宋从心用绢布包了一小截琉璃藤,展示给两人看,“这种附着于肉-身的邪祟之物会改造人体,令人逐渐疯魔堕落。宣白凤浑身上下都长满了这种琉璃藤,但是却唯独头颅没有被其侵袭。我在她身上找到了腐毒与已经豁口的小刀,推测她大概是在藤蔓长至喉咙时便将其切掉或者以腐毒攻之,避免被其同化。” 宋从心的用词已经极尽可能的轻描淡写。但楚夭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她、她她这也太” “因为琉璃藤与她共生,所以她不会轻易死去,宣白凤正是利用这个特性。”宋从心闭了闭眼睛,谢秀衣是个狂士,但宣白凤也不遑多让矣,“这些邪祟之物的同化与堕落通常都有一个过程,从肉-体到灵魂,或从灵魂到肉-体。但肉-体同化左不过便是一死,灵魂若被同化那便是万劫不复。” “宣白凤将将士们的灵魂都收入了灵幡里?”梵缘浅一点就通,道。 “不错。”宋从心颔首表示了肯定,她思索道,“你们勘察到的肉茧都在独立的地洞里,我猜测应当是因为躯体异变到那种程度,灵魂必定也已经开始崩溃扭曲。你们也说那地道仅容一人通行,且封锁也多是从内里朝外。所以我猜测,他们将自己封锁在独立的地洞里,是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在疯狂中伤害自己的战友。也就是说,他们是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 宣白凤的定疆军之所以强大,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支军队大多都是亲朋,家人都居住在桐冠城里。 为了保护身后的家园与亲人,这支军队必然会爆发出恐怖的凝聚力。 而在面临这种生死抉择之时,或许会有人因为恐惧而心生怨愤与逃避之心。但若是为了将生机留予后人,那情况又会有所不同了。 一旁自进入苦刹伊始便一直都很沮丧低落的玄猫突然溜达溜达地来到了宋从心的脚边趴下,仰着头颅,安静地听她讲述。 “宣白凤将将士们的灵魂纳入灵幡,将其与肉-身割裂,是为了避免他们灵魂遭受污染。若是能离开苦刹,这些将士们的亡魂或许还能得到安息。”宋从心垂了垂眼眸,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缩,话语沉重,却比不过心上的那份焦灼之意,“而她自己成为了最后的持旗人,一直在等待。” 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奇迹。 浮薄凉冷的天光拂照着城市的断壁残骸,一片寂静中。仿佛盛放胆汁的囊腔破开了一个口子,似有若无的苦意在舌根处蔓延开来。 梵缘浅说不出话,楚夭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宋从心也已无话可说。 她们三人便这么静静地坐着,等待着那压迫在心口处的窒息感随时间的流逝而麻木淡去,然后再将那些破碎的思绪一点点地拾捡起来。 “……”楚夭呆滞了许久,这才将涌上心头的酸涩压下,她匆匆抹了一把脸,压着嗓子瓮声瓮气道,“你说过,那些人的目标是你吧?” “是。”宋从心平淡地应了一声。 “也就是说,祂们现在就在苦刹的某个地方吧?”楚夭极力维持着话语的平稳,却还是在吐字时哽咽了一瞬,“这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畜生,应该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吧?等我找到祂们,我” 楚夭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她与宣白凤谢秀衣等人没有交情。甚至整个咸临都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但人是会物伤其类的,虽然并不相识,但宣白凤也好,谢秀衣也好,这些被无辜殃及的将士与平民百姓也罢生而为人,他们都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他们也不应该拥有这样的结局。 “祂们应该就在这里。”宋从心站起身,随手拂去衣上的尘埃,“桐冠城的布局乃至地下密道都没有变化,这意味着失落的城市是连同神州的土地一同被祂们割去的。谢秀衣称此地为神之胃囊,苦刹又疑似处在神州背面的变神天。那也许可以猜测,这片土地是陷落后消失于元黄天地界的。” 楚夭没料到她这么快便理出了头绪,有些反应不过来道:“所以?” “所以”宋从心眸光淡淡地望向天际,那一轮红是此地唯一的神异,“我们应该往高处去。” 掌教首席 琉璃藤与昆吾玉…… 宋从心并没有冒进, 一方面是因为情报不足,另一方面则是宣白凤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在进入苦刹的三天之内,宋从心基本都守在宣白凤的床边寸步不离。楚夭和梵缘浅两人则不停地外出探寻, 搜索范围逐渐扩大至整个桐冠城。她们带回来了许多很有价值的情报。比如那种诡异的、可以寄生人体的琉璃藤的来历。 “它们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木。” 梵缘浅带回来了一棵完整的植株,这种琉璃藤与其说是木倒不如说是某种无色透明的活物。它们拥有可怕的繁殖能力以及不惧任何生存环境的强大韧性,这些琉璃藤甚至能在人的血肉之中生长, 因此很难将其定义为「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而在这段时间内, 宋从心三人对琉璃藤进行了大量的尝试,比如刀劈斧砍水浸火烧。从实验结果来看, 这种琉璃藤能寄生在任何地方,包括但不限于活物。只是在土地上生长时,它们的繁衍速度很慢, 但若寄生在活物之上,它们便会与宿体形成奇妙的共生关系, 生长速度也翻了百倍不止。除此之外,这种琉璃藤与普通的植物相似,刀劈斧砍水浸火烧都能对其造成伤害, 却也无法将其彻底祓除。 它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是那种近乎可怖的生命力。 “像活物一样有着近乎执着的生存本能, 无时不刻不在汲取养分。”梵缘浅看着在火焰中蠕动挣扎、却依旧化为灰烬的琉璃藤,“但它很……纯净, 体内既不蕴含灵炁也没有魔气,但这两种气都能被它吸入。可既然它对养分表现得这样「贪婪」,为何它又会将养分分予自己的宿主?” “因为它的本能分为两个阶段,共生与寄生。”宋从心特意跑了一趟,去地底下挖了一个肉茧,在和宣白凤体内的琉璃藤比对过后, 她得出了答案,“宿主生机旺盛时,它会倾向于共生,维系宿主的生机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与进食。但当宿主衰弱或是肉身开始腐烂之时,它便会反过来蚕食宿主的养分,榨取宿主全部的价值,完成幼生体至成体的最后一步蜕变脱胎以及粉尘化。” 在天书的帮助下,宋从心很快便查明了琉璃藤的传播途径,也终于明白了桐冠城当年发生了什么。 “桐冠城骤然沦陷失落,即便城中地窖有储备粮食,也绝对是远远不够的。”宋从心闭上眼,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的情景,“若只是被围困城中,宣白凤这样经验丰富的领袖不可能不屯田。而若是据城而守,桐冠城三年五载都不一定会城破。但,桐冠城失落后,这里的土地就种不出粮食了。” 宋从心看着绢布上盛放的一捧泥土,黑黝黝的泥土中夹杂着凡人肉眼看不见的魔气,显然已经被深度污染了。轻度污染的泥土还能种出粮食,但北荒山曾经遭遇过九婴灾变的魔气溢散之灾,前去祓除净化魔气的仙门弟子必定告诫过城中人魔气的危害。据宋从心所知,宣白凤和谢秀衣手中便留存着能勘测魔气浓度的法器。没有被迫吞食被魔气污染的食物,这或许是这场悲剧事件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在粮食耗光之前,他们必须尝试自救。因此他们离开城池探索周边,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宋从心睁开眼看着那遍布、仿佛孕育生命的腔室般的肉茧,顿觉刺目般地垂下了眼帘,“然后,或许有人不幸遭遇了意外,也或许他们错将琉璃藤当做可以果腹的食物。琉璃藤寄生了宿体并完成了最后的脱胎,它的粉尘如同婆婆丁的种子一般乘风而起,最终洒满了整座城池。” “不是外道所为吗?”楚夭本来已经做好了聆听一个惨绝人寰的阴谋算计的准备,却没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这看似柔嫩美丽的植物。 “换一个想法,外道的目的,其实在桐冠城失落之时便已经达成了。” 脆弱的琉璃藤显然不是拥有山主传承的宋从心的对手,只能在宋从心延伸出神识触角的围困剿杀中徒劳挣扎。若不是这些藤蔓与宣白凤的命脉已经紧密相连,甚至可以说宣白凤能活到现在完全是琉璃藤反哺的功劳,宋从心真的想将这邪祟之物彻底祓除了。 “已经将蜂窝丢入了水中,当然不会去注意蜜蜂们是如何被淹死的。”宋从心看着外头黯淡阴冷的天光,“幕后之人千方百计想要引我入局,用的却是迂回而非直接的强迫手段。或许便是因为一旦我踏入苦刹,他们想要的局面便已经达成了。” 楚夭听得毛骨悚然,一旁恹恹不乐的影魇反而抬头,朝着宋从心喵了一声,似乎在肯定她的话。 “那假若这个推断成立。”宋从心瞥了影魇一眼,“有几种猜测。第一,苦刹之地危机四伏,幕后之人断定我们一定会折在这里;第二,苦刹之地乃生灵禁足之地,即便是修士,长时间停留在苦刹之地也会被同化亦或是堕落;第三,苦刹之地有一种规律,注定毁灭一切的,无法被阻止或抵挡的,如同因果般必定倾轧而来的灾祸。若不能在灾难降临前离开此地,我等或许便会在此地道消身殒。” 小小的影魇瞠大了猫瞳,微微张嘴,似是对宋从心的推断感到吃惊。 “谢秀衣之所以将这一步棋落在无极道门之上,是因为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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