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的拳头近在咫尺,只听磅的一声闷响,秦蹇眼前一黑,彻底晕死了过去。 第35章 外门弟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晚间时分下了一场雨,灰蒙蒙的, 凉得令人难耐。 “下雨了啊……”轮替站岗的弟子伸出手接了一捧雨水,感受到雨水中淡淡的魔气,心中莫名有些不详的预感。 眼下桐冠城中的平民百姓已经全部迁移至地下窑洞,城中士兵分出一部分去保护平民百姓, 其余的全部留守城中。最开始, 仙家弟子们也是希望这些士兵能够和百姓们一起前往地下窑洞中避难。但这个提议却被将士们视死如归的「职责所在」给拒绝了。 双方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初见端倪, 在修士们看来, 肉-体凡胎的将士也是需要被他们所保护的存在;但对于这些铁血铮铮的将士们来说,他们早已习惯了保护者的角色。好在双方的冲突尚未形成,就被愿意沟通的谢秀衣以及施妤阻止了。 “这是我们的城池、我们的故乡, 我们有守护它的责任与义务。”谢秀衣微笑着点出了仙家弟子不自知的傲慢,“我等凡人,自然不如诸位仙长那般神通广大, 但还请诸位不要将我等视作累赘。在桐冠城,保家卫国的战士伫立边关长达几代人,我们已经是城市的一部分。” “什!我们没有!”提出建议的弟子下意识地反驳, 绞尽脑汁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 我们没有把你们视作累赘。但是九婴这等远古凶兽,就连我们之中境界最高的宋道友都无法对其鳞甲造成伤害。若是你们执意要上,最终只会增添无义的伤亡罢了。” 宋道友?谢秀衣笑容不变,心中却对这个代称划了个记号。 “是啊是啊,宋道友也说了, 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前来协谈的弟子连连点头,“我辈修士在九婴这等凶兽面前其实跟你们没有多大不同,大一点的蝼蚁同样也是蝼蚁。只是我们的体质比你们要强上些许,九婴虽然强大但也无法把我们一击毙命,只要不是当场死亡,我们就还有救……” “你们的心情我们也理解,若是宗门有难,我们想必也会和你们一样。”另一位弟子尝试安抚,“但是这件事啊,我们真的没准备舍生取义非要送死啊!宋道友都说了保命为准,让我们实在撑不住就跑路。你、你们看,我们都没有那么高风亮节,你们也没必要……咳,我是说,房子田地什么的到底是死物,你们的性命应当高于这些。当然我们也不是高高在上不知红尘疾苦之人,后续宗门肯定会有帮扶的措施……” 那些随同谢秀衣一同前来协谈的将领们本是满脸隐怒。然而听见这些仙家子弟七嘴八舌的解释后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无奈与啼笑皆非。 “咳咳,好了,诸位,我们都对彼此坦诚一点。”施妤轻拽着自己散下的鬓发,不得不着头皮站出来主持局面,“谢军师,我们已经明白您和诸位将士们的诉求了。关于这点,我们双方也不要藏着掖着了。宋道友叮嘱过我等,大难将临,我们团结一致、彼此信任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你们是顾虑着《天景百条》。毕竟仙凡两界自订立天条以来,双方一直都努力地维持着平衡。你们需要一定的话语权,我们是理解的。” 好多的「宋道友」。谢秀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有些横冲直撞,但跟聪明人说话的确是比较省心:“正是如此,《天景百条》是仙凡两界「共同」定下的铁律。若是凡尘一直被仙门所护,而人间界却什么都没有付出,最终的结果便是仙门被迫缚上了人口庞大却好吃懒做、整等待仙门救济的蛀虫废物。凡间皇朝治理子民也会处处受阻,但凡有一点不如意,官员推诿责任,百姓也会生出「仙家为何不救助我等」的怨愤之意。” “真到了那一步,人族根基已朽,天地诛之,尽可灭欸!” 谢秀衣先前与人交谈,总是谈吐斯文,暗藏深意。此时她敛去那些弯弯绕绕,将心中所想坦然告之,却不料一开口便是如此尖锐刻薄之语。 几名仙家子弟一时有些说不出话。追随谢秀衣而来的将领们却是面色如常,显然也知晓这其中血淋淋的道理。 “诚如谢军师所说,我等愿意与尔等合作,共同应对此次的九婴之祸。”施妤吐出一口郁气,“谢军师不妨让我等看看「凡人」的后手?” “当然。”谢秀衣仍旧微笑,反诘道,“那「仙家」的诚意呢?” 施妤淡然道:“我等抓住了几位内鬼,不知谢军师可有意向与我等一同审问?” 谢秀衣看着施妤,沉默半晌,轻笑:“当然。固所愿也。” …… 施妤真心觉得,宋道友那种堂堂正正把所有阴谋诡计都拿出来放在阳光下说清楚的应对方式实在高明,既能震慑宵小,又可团结众心。 当时在密林之中,若不是宋道友如此果断地采取决策,他们恐怕也无法在九婴破封之前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所以,虽然心里怵得发慌,施妤还是模仿着宋道友的姿态完成了这一局的谈判。而之后不久,仙门弟子中推出云依与苏白卿这两位最先抓住内鬼的师兄妹作为代表,与谢秀衣派出的衙役一同审问幕后之人的眼线。只是修真界中用来掌控他人口舌的制约着实不算少数,施妤也不确定他们能否审问出有价值的东西。 但是没有关系,那几个内鬼只是「仙门」这一方的「诚意」。谢秀衣需要的也只是凡人能够参与进「守城」的计划而已。 谢秀衣最终给出的底牌也着实令仙门弟子吃了一惊,令行禁止的军队沉默无言地推出了二十多俩投石车以及十多架装载强弩的攻城器械,其中还包括三十多箱纹有符文的弩-箭以及石炮。显然,谢秀衣所言非虚,他们已经慎重地考虑过仙家弟子没有出手时的应对方法了。 凡人与仙门之间的战力悬殊,唯一的优势便是庞大的人口。因此凡人每一场战争的胜利,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血淋淋的经验与教训。 “这些弹药够用吗?”守城的将士询问检查物资的仙家弟子。 “不太够,而且符文也不太对……别紧张,你们选择火符是因为你们平中面对的多是人海之战,火焰溅射能达到最大的杀伤,且大部分魔物都畏惧烈火之息。这是你们的经验得出的结论,没有错。只是这次不太一样,九婴乃水火害兽,其本身便不惧水火之力。而且九婴最强大的地方便在于它的肉-体。所以符文要选择穿透、坚之类的、可以对它的躯体造成伤害的类型……” “那我等这便让人重新炼制……只是时间恐怕不太够。” “没事没事……欸!我有主意了!你看,这种火符其实精炼之后可以深化为除魔符纹或是业火符文。这两种符文都可以对魔物造成伤害。我们这里恰好有擅长炼制符文的修士,让他将这批弹药重新回炉深化一下便可以了。虽然效果不如穿透符文,但是也可以派上用场嘛……守城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把你们的人叫过来,我们再赶制一批穿透的弹药……” 桐冠城内出现了如此诡异的一幕,平里仙气飘飘、高来高去的仙家弟子与灰头土脸、五大三粗的将士们一同席地而坐。仙凡之间的隔阂仿佛不存在了一般,他们互相交流着彼此的想法,共享着情报与资源。以消极的想法去思考最坏的局面,以最积极的态度去解决所有的困难。 城内人来人往,不管是仙门弟子还是凡人将士,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神色紧绷。但城内并没有弥漫一种即将面临灾事的绝望之感。反而要在那张弛如弦的压抑中萌出无尽的光与热来。 一位抱着龟甲的女修燃起了火盆,看着龟甲在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良久,她道:“水-雷屯,难也,喻起始维艰。恐怕北荒山战况有变。” “桐冠城,天火同人,上天下火,上下和同。取法于火,同舟共济,便可明烛天地,照亮幽隐。此为人和之吉卦。” “然而,其中仍有变数,是什么?仍不明。” 女修反反复复地演算了七遍,直到龟甲开裂,已至算之极数,她才略有不甘地收手。 “水-雷,逆风,明火?这究竟是何意?” 实在是算不出来了,女修只能放弃。她告诉了同袍演算的结果,着重点明北荒山计划或许已经失败。 没过多久,放哨的弟子便回来传信,称密林中流火蔓延的趋势已经被控制住了,但计划似乎并不顺利。同时,有二十名弟子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桐冠城,告知他们乃是后勤队疏散组的成员。因为山中百姓已经被疏散,他们便启程至此帮助执行第三个计划。 “明白了,备战吧。”虽然计划二的失败令众人心情沉重,但宋从心早就敲打过,他们也知道幕后之人必定不会让他们的计划顺利推进,“我们不能辜负先锋队为我们争取的时间。而且计划二并非完全失败,先锋队已经消耗了九婴的一部分体力,并且也伤到了九婴的根基。” 此时的守城队完全没想到,他们等来的并不是一只伤残的怪蛇。而是一只恢复全盛之力、甚至更强几许的化蛟凶兽。 当然,眼下的守城队和幕后之人也完全没有料到,仙凡两界握手言和的结果,居然是共同炼出了除魔火符礌石炮这种邪性的东西。 守城队没想到,幕后之人没想到,冥冥之中改变了命运的宋从心也没有想到。 就连被幕后之人强行与魔气炼化在一起的远古凶兽,也没有想到。 第24章 外门弟子 宋从心并不知道, 在原本的故事中,九婴暴动破封而出, 恰好是这些参与外门考核的弟子深入山林之时。 因为没能提前发现九婴之祸, 这一批弟子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一部分弟子明哲保身逃离此地、返回宗门报信,一部分弟子退守桐冠城, 与将士们共同作最后的抗争。但是众弟子不清楚九婴之祸背后潜藏的巨大阴影, 桐冠城的百姓又怨怼他们不知轻重引动了九婴。双方难以磨合, 再加上从北荒山逃离的弟子多擅实战,辅修阵法符箓的弟子死伤惨重。因此仙家弟子基本被排除在守城计划之外。 没有北荒山崖谷之上的惊天一剑,九婴并未伤重,幕后之人自然没有二度出手,将九婴炼化为魔气作骨的恶蛟。 没有仙凡两界放下成见后的合作,便没有某位符修弟子为了安慰情绪低落的凡人而一拍脑门,想出给火符赋予除魔特性的绝顶妙计。 命运在遇见某个节点的关头悄无声息地拐了一个弯,本该驶向破灭悲剧的轨道通往了未知的方向。 而如今,镇守桐冠城的仙家弟子们还对命运的变化一无所知,他们将礌石炮推上了城墙,填装烙印着穿透符文的弹药,升起了笼罩全城的护城大阵。一切准备就绪后,守城队的弟子也没闲散下来,前哨组轮流值守,不间断地传回北荒山的情报信息。符文组更是快马加鞭,赶制弹药。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无法安定下来的紧绷感里,唯恐自己还做得不够多, 只能再努力一点,再尽心一点。 因此,当远处传来阵阵凄厉诡异、恍若婴儿啼哭的咆哮嘶鸣之时,众人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恐惧,反而是尘埃落定的安心。 尽人事,听天命。修真问道之人往往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做到了自己可以到的一切事情。即便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们也已经无愧于心。 “清在上啊!”直到一声破音的尖叫传来,某位不顾风度的弟子站在城墙上嘶吼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什么鬼东西?不就是九婴吗?大家不是都在宋道友给出的留影石里见过了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众弟子恨铁不成钢,想要踹那扰乱军心的弟子一脚。谁知几名弟子御剑凌空后,窥见远处蠕动而来的巨大黑影,竟也瞠目结舌,险些崩溃得大喊大叫。 “天爷啊,这是什么东西?!九婴吗?九婴不长这样啊!” 眼见着这些个仙风道骨、仪表堂堂的上宗弟子们吓得人仰马翻,守城的将士们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慌乱与恐惧。 其实,也无怪乎这些弟子如此失态,实在是因为就算是他们也从没见过如此狰狞恐怖的怪物那本就面目狰狞的远古凶兽此时已经完全褪去了蛇类动物该有的体态,蛇躯膨胀了近一倍不止。九个蛇颅中的个已经被诛邪之剑砸成了泥泞的血肉,却还仍旧如活物般蠕动着。而更为吓人的是九婴九首交接之处的中段,强行挣脱诛邪之剑的后果便是庞大的蛇躯自交接处撕裂,露出内里翻滚着鲜红的血肉。 而当这副面貌的怪蛇和漆黑的魔气拧和纠缠在一起,残破的蛇颅生出漆黑的龙角,淋漓的肉筋和浑浊不详的黑雾拧作一体……与其说是「难看丑陋」,倒不如说是一种更让人难受的怪异感沉甸甸地挤压在众人的心口,令人呼吸不畅,如鲠在喉。 雨,越下越大了。 看清九婴面貌的几名弟子各个脸色苍白。甚至有人忍不住攥拳抵唇,强行摁捺住几欲作呕的咽喉。 “先锋队和陷落队并没有失败。”一名弟子惨然道,“诛邪之剑的确击中了九婴,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九婴变成了这般模样……” 眼前的九婴,真的还是活物吗?如果不是,他们还有办法让九婴「死亡」吗? 他们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九婴变成了这般模样都还能「活着」,那「死亡」真的能让一切归于尘土吗? 面对一个很可能「不死」的怪物,原本还安慰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弟子们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绝望之感。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沉溺于这种情绪之中,一声「咻」的嗡鸣打断了他们的思绪。灰蒙蒙的大雨浇灭了机拓拉闸扭转的吱嘎声,只留下一声宛如鸟叫的长鸣。 那声音太过尖锐,在细密的雨声中都显得如此清晰分明。直到礌石炮在九婴的其中一个蛇颅上炸裂,擦出点点星火之时,众人才恍然回神。 “他娘的,这么的骨头!”城墙上,齐照天指挥着四名将士装填弹药,发现周围鸦雀无声时还满脸不爽地回头吼道,“你们发什么傻啊?!还不快干它个爹的!不然等长老过来后看你们跟呆头鹅一样的发呆淋雨吗?!” 齐照天可不怕九婴这扭曲可怖的模样。身为齐家嫡系的继承人,他从小到大的必修课就是观摩各种死得奇形怪状、面目全非的恶灵妖怪。别人或许会恐惧这种「死后还活过来」的东西,但齐照天不会。身为齐南通的后人,他们家族世世代代都在解决这种死后还活蹦乱跳的怪东西。 虽然齐照天骂得很粗俗,但他的话语却像一点灵光般点亮了众弟子的心。没错啊,他们根本不需要「杀死」或者「战胜」九婴,宋道友交付给他们的任务只是守好城池,等待长老到来而已。他们何必给自己树立非要「杀死」九婴的门槛,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放下心头上悬着的大石头后,众弟子纷纷加入了战局。 “射程、风力、雨势……哈!我算不来算不来!来个擅卜筮命算的这边支援一下!”一名弟子掰着手指计算礌石炮的射程,算得头痛欲裂,转身正想喊人支援时,一位身材瘦小的士兵却毛遂自荐,“啊?你会啊?行行行,你会你来!放心算,我掩护你!” “不要瞎开火,瞄准九婴的血肉之躯打!我知道打不死,把它打退了不就行了吗!只要它不越雷池,怎样都行!” “该死的……谁给施个法挡一下雨!这里这么多扛不住魔气的人呢!打完九婴伤兵一大批,血不血亏啊?” 在密集的炮火发动的狂猛攻势之下,那如山峦般庞大的黑影终究是被阻止了前进的行路。然而九婴神智全无,自然也丧失了对疼痛与死亡的畏惧。好几次被礌石炮打退了蛇颅之后,九婴烦躁地甩头,张嘴喷出了大片的流火。 “法修!法修!支援啊,九婴喷火了!”城墙上的修士们声嘶力竭地嘶喊着。一名正在城墙上纹制符文的女修听罢,立时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她单手往墙沿上一撑,整个人便利落地翻出了城墙。她抬手掐诀,直接在掌中凝出了一朵冰色的莲花。 “呼。”女修轻轻一吹,冰色的莲花立时随风散去,那剔透的花瓣儿飞过了桐冠城的护城河,霎时掀起一道冰冷的霜风。只听得「咔」的一声脆响,汹涌而来的流火直接被一道冲天而起的冰壁拦下,险险停在护城河半臂之距的地方。 尽管那冰壁在流火的侵蚀之下飞速融化,但女修争取了几息的时间。后来的几位法修也纷纷跳下城墙,各显神通扑灭了流火,没让护城河遭殃。 但是,即便如此,九婴与桐冠城的距离仍然在不断缩近。仿佛桐冠城内有什么吸引它的事物,让它即便神智全无,也趋之若鹜。 …… 此时,城内的牢狱中,云依面沉如水地丢下了秦蹇被古怪纹路布满全身、死相惨烈的尸体,回头对一旁的苏白卿道:“中计了。” 他们以为内鬼是幕后之人的眼线以及捣毁他们计划的尖刀。可幕后之人的目的其实在内鬼进入桐冠城的那一刻便已经完成了。 苏白卿面容冰冷,一剑刺入秦蹇惨死的尸体,像捅破一个水袋般切开了这具绵软腐烂的尸躯。只听得「哗啦」一声,尸体的皮囊仿佛没有骨骼支撑般迅速地干瘪了下去,被剑刺开的缺口处涌出了大量深蓝色的、散发着诡异香气的液体。 “没有用的,只怕是他们在抵达桐冠城的第一天,就在城中埋下了不少暗棋。”苏白卿眉眼不动,神色冷冽,“除了内鬼,城里恐怕有更多这种东西。眼下要把它们全部找出清理掉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除非有什么对九婴更具吸引力的东西把它引走,否则,桐冠城危矣。” …… “昂!”凄厉的婴啼响彻云霄,漆黑的天幕乌云压城,伴随着一场几乎要将人间湮灭的大雨,希望的火焰在狂风与雷雨间明明灭灭。 九婴庞大的蛇躯撞上护城的结界时,大地剧烈的震动让不少人心中一颤。只见九婴喷出一口流火,与灵力的结界轰然相撞,流火虽被隔绝在外,但任谁都能感觉到,在魔气的侵蚀之下,灵力凝成的结界已经摇摇欲坠了。 “快,你们快撤!”有弟子抹了一把脸,眼圈顿时红了一片。他们或抱或扛、近乎狼狈地拽起身旁的将士,想要将这些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藏到安全的地方。一旦结界破裂,他们身为修士倒是可以御剑远走。但这些凡人却必定会死在流火以及九婴的魔魅之音中。 会「砰」地一下,很快很快的,七窍流血,躯体爆裂。他们连塞丹药救人的时间都来不及。 人命是如此的脆弱,如天际飘零而下的浮薄碎雪。 齐照天跃下城墙,他也扛着一个小兵,那是一个看上去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材瘦瘦小小,人却很聪明。小兵能计算弹道的射程与距离,曾趴在夫子的窗前学过字,还会唱几首鼓舞士气的曲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仙长,放我下去吧。”小兵挣动了几下,发现挣不动,只能费劲地探着脑袋,大喊道,“我们已经有殉城的觉悟了!” “狗屁的觉悟!”齐照天破口大骂,脚步不停,“本少爷不乐意,不乐意看你们坏人心情的尸体!” 守城的士兵被仙家弟子们强行丢下了城墙,有人召唤出飞行法器,像垒沙包一样把这些将士们一个接个地丢了上去。在他们身后,城墙上的炮火越发猛烈,为了掩护他们撤离,弹药几乎是看都不看地砸了出去。 幸与不幸,九婴和桐冠城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即便不刻意计算距离,也能命中九婴庞大如山峦般的蛇躯。 但是很快,弹药便宣布告罄。 “快!还有什么都拿来!”把控炮车的弟子头也不回地喊着,负责运送弹药的弟子咬了咬牙,将最初一批被判断「派不上什么用场」的除魔火符弹药装填进了炮车。他们要为将士们的撤离争取时间,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装填弹药,发射。 只听「轰」的一声,声炮石炸裂之声同时响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被魔气环绕其中、已然不惧穿透符文的九婴蛇躯竟被砸出了个大洞。 “昂!”突然遭受重创的九婴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它身上凝实的魔气开始溢散。只见被炮火轰出的个伤处,浓厚的魔气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触角」,如肉芽般穿插交织地缝补着九婴破碎残缺的蛇躯。这一幕看得人毛骨悚然,却又顿生狂喜。 “除魔火符的弹药有用!用除魔火符的弹药!”最先发现这个秘密的弟子扬声大喊。 众人幡然醒悟,立时开始更换弹药。然而人间界的炮车笨重无比,使用繁琐,发射一枚弹药的过程更是复杂。 先前的炮火攻势是强-弩车与炮车轮流轰炸,眼下更换弹药却没能如此顺利。紧急更换弹药之后,又是枚除魔火符炮轰在了九婴的身上,九婴惨嘶一声,构成它半壁蛇躯的魔气终是开始散曳。 然而,不等众人面露狂喜,九婴直立的蛇躯因为支撑不住而开始倾倒。那不停溢散的魔气与灵力结界相撞,伴随着一声瓷器碎裂之响,「砰」地一声,勉力支撑了许久的护城大阵终是在魔气的侵蚀下崩毁、碎裂。 “不!”功亏一篑,有人忍不住痛呼出声。九婴蛇颅横扫,城墙坍塌,十几辆炮车便在坚鳞甲的撞击下毁于一旦。有弟子冲上前试图阻止,却在九婴蛇颅的冲撞下倒飞而去,轰然砸在碎裂的石壁之间,当即呕出了一口血,人事不知。 桐冠城的城门顷刻间便化为了一片废墟。漆黑黯淡的天幕,灰蒙蒙的雨。仿佛在宣告着人与妖魔的这一场对局,终是分出了胜负。 眼见九婴高昂头颅,似是要再次发出魔魅之音。众弟子不由得面露绝望之色,更有人禁不住良心的磋磨,崩溃地痛哭失声。 “铮” 然而,预想中凄厉的婴啼没有响起,雪竹琳琅之音掩盖了一切。 此时已是深夜,天边细雨如丝,看不见星辰与月。众人呼吸着冻煞肺腑的魔息,浑浑噩噩地抬头,却见远处突然亮起了光明。 疯狂肆虐的九婴突然停止了攻势,狰狞的蛇颅突兀的扭转,凝视着远处的那一豆明灭不定的火光。 不一会儿,琴音渐息。似是察觉到九婴停止了攻击,那人便也收起了琴。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暗无天、满地泞的世界,一身白衣的少女抱琴而来,高举着手中燃烧灵火的火炬。 那人逆着狂风,于雨中凛然而立。手中的火炬燃烧着深蓝与赤红交织的烈火。仿佛谁人的鲜血包裹着一颗腐朽糜烂的心。 在那一瞬间,众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一句话,好似天地都在讽刺着朝圣者的愚行。 逆风执炬,势必焚己。 第25章 外门弟子 宋从心有时候会想, 如果没有天书。如果自己不知道自己将来悲惨的命运,不知道这个世界破灭的终局, 她会是怎样的呢? 她想, 她大概会成为一名中坚战力的外门弟子, 一心一意地经营着自己一亩三寸地的小子。 她野心不大,也很容易知足, 只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偶尔与三两友人往来,她就可以过得平淡而又快乐。没出意外的话, 她应该会以无极道门的外门长老或是普通的内门弟子作为人生目标,考不考得上都无所谓, 毕竟得之我幸, 失之我命。她会过着教导弟子、采菊东南下的生活,最后会像大部分外门长老一样, 在寿命将尽时收养一两位嗣子, 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她也遥想过那些风云幻变、跌宕起伏的传说。但那些华光璀璨的故事于她而言便如镜中花水中月。美丽, 却尽是虚幻之物。 瓢泼大雨中,宋从心看着远处疯狂肆虐的远古凶兽与齐心协力共同守护城池的将士与弟子。她觉得有些冷, 哪怕雨水根本破不了她的护体气罩, 近不了她的身。她手中握着一颗拳头大小、不停分泌着蓝色液体的诡异事物。那东西温暖、柔软,体表布满了树木根茎般的脉络。它敛去了邪性的蓝光,在宋从心的掌心中安静地鼓动,像一个蜷缩着身体、浅浅呼吸的婴儿。 宋从心垂头看着它,同样也一深一浅地呼吸着,只是她的喘息就仿佛是被人在喉咙处拉了一道口子。 “天哥, 我该怎么做?”她嗓音已嘶,“你有办法的对吗?这个东西……这个叫「缄物」的东西,你应该知道如何让它认主的,是吗?” 天书沉默,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宋从心的话语。在非人之物看来,宿主已经做到了「未来正道魁首」该做的一切,她根本没必要牺牲到那种地步。 “求你了,天哥……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为了我自己……我怕,我怕自己迈不过这一坎,他们是因为相信我才……” 宋从心感到恐惧,和天书幻化出来的「被丢下魔窟」的心魔幻境不同,她恐惧的是背负他人的死。 在外门中连第一次杀鸡都要磨磨唧唧踌躇大半天的女孩,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就像被她紧握在手中、随时可能流逝的沙子。 “前世,我朋友问过我一个名叫「电车难题」的世纪性问题,一辆失控的电车驶来时,你握住了改变轨道的拉杆,两条轨道上分别是五个有罪但有家人的人和一个无罪但一无所有的人,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宋从心扶着树痛苦地蹲下,如将要溺毙在水中的鸟儿,“我们讨论了很多,想了很多。我们傲慢地把生命放在天平上衡量。回家后,我难受了很久,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脑子被巨怪打了吗?我为什么要去碰那个杆子。”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伸手,握住了那决定命运的拉杆。 “帮我,天哥。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活下去的。”宋从心看着手中深蓝色的心脏,黑黝黝的眼瞳中似是燃起了明灭的火,“帮我!” 天书沉默良久,终是无法拒绝宿主的请求。它悬空而起,泛着柔和金光的书页纷纷离开了书籍,拱卫环绕在宋从心的身侧。 其中一页飘至宋从心跟前,如落叶般缓缓飘落,落在那颗地脉山主之心上。 书页与心脏相触的刹那,灿烂而又柔和的光芒盈满了眼眶,那光芒如此明亮,却不会将人的眼睛刺伤。 直到光芒散去,一切重归平静,宋从心再次看去,便见一张烙印着地脉山主之心的书页悬浮在她的面前,上面的注解已经发生了改变。 [缄物:地脉山主之心(可认主) 箴言:山主,地脉之神。本是大山与土地的守护者,却因为一场笼罩尘世的阴谋而被剖出了唯一的血肉之心。 封存「镇魂」之咒言,灵效已失,仅剩这颗不停分泌大山血液的肉心。 你已经准备好接受它的一切了吗?接受它的祝福,接受它的怨恚;接受它的诅咒,接受它的新生。 小心,魂灵的命脉与大山相系,血脉的诅咒如影随形。 祂将臣服于你,祂将疯狂地追杀你。] 宋从心定定地看着天书列出的箴言,许久,她才闭上了眼睛,伸出手摁上了这张书页。 「咄」的一声,寂静的黑暗里仿佛有人张开弓矢,扯裂了一声空气爆裂之音。宋从心心脏瞬间收紧,随即感觉到了一阵难以忍耐、仿若附骨之疽般的冷意。有什么东西爬过了她的血管,途经她的经脉,最后一口咬住了她胸腔内的血肉之心。 宋从心瞳孔收缩,那种阴冷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不知寒暑的仙骨竟生出了几分痛意。 宋从心单膝跪倒在地,她攥紧自己的衣襟,疯狂地运转青莲心诀,才勉强压制下那灵魂深处蔓延上来的冷意。 在触碰到书页的瞬间,宋从心终于明白了缄物为何物伴随着祝福与诅咒诞生的命运之物,承载着一段因果报业的灵宝。能让人一步登天,也能令人沉沦炼狱。文明的不幸与大幸,就好似仓颉创造出的文字,缄物也是如此。 好冷。宋从心缓缓吐气,她吐出的气息竟化为了白雾。 她再次抬头看向那封存着地脉山主之心的书页,那颗不停分泌大山血液的心脏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白色的枯枝环绕着深蓝的肉心,如一盏足以燃尽长夜的火炬。 [缄物:深林苍古之忆 箴言:一场笼罩尘世的阴谋,一颗腐朽糜烂的肉心。因一人的祈愿与觉悟,大山的神灵给予了红尘最后的回应。 “我想将这无尽的长夜点亮。”一位籍籍无名的无极道门外门弟子许下的愿望,唤醒了大山久远的回忆。 记忆没有形态,它最终以承载光明的姿态现于人世。 封存「启明」之咒言,以山主之血与众生愿力为燃料。点亮它之前,使用者必须想明白自己究竟想照亮什么。 “愿你不啻微芒,造炬成阳。萤火虽渺,万丈成光。”] 宋从心沉默无言地看着书页的注解,一时间觉得这件带来巨大不幸的缄物突然有了另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山主之血。”宋从心茫茫然地接过了火炬,福至心灵一般,宋从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从粟米珠中取出匕首给自己来了一刀。 掌心汩汩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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