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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众所周知,修道讲究一个「清净」,像齐照天这种不分场合闹事的跋扈弟子,就算天赋再高,也是会被长老们第一个踢出择捡队列的。 齐照天此人不好惹,所以宋从心一直在祈祷他能冷静下来,结果他还是热血上头,对纳兰清辞出手了。 宋从心捏着齐照天的手,一派举重若轻的从容,但其实她心里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中,她心中怨气横生,齐照天什么时候闹事不好?偏偏要在外门大比上惹事,偏偏要在她面前惹事。 宋从心是个下定决心便一定要去做的人。所以不管内心有多胆小,走到外面她都会立刻扛起正道魁首该有的标杆。齐照天如果只是咆哮两句,那宋从心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他既然动手了,宋从心就不能坐视不管。不然这「未来的正道魁首」名头还要不要了? 伸手去捏齐照天的手腕时,宋从心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因为她怕自己捏不住。但捏住之后才发现,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轻松。 “你、你是谁?”手臂被向后掰扯,疼得龇牙咧嘴的齐照天不停地吸气道,“放手!不要多管闲事!” 众人只见白衣负琴的女子神情漠然,屈指朝着齐照天的肘部一弹,齐照天便当场痛叫一声,捂着手连连倒退数步。 他的整条手臂都在痉挛颤抖,显然已经麻得没有了抬手的力气了。 齐照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齐家安排给嫡系少爷的分家弟子。他们跟着齐照天一起拜入山门,拿着家族提供的资源,也算得上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刚刚是少爷和自己「未婚妻」之间的矛盾,他们不好插手。但现在来了个不认识的人欺负他们少爷。身为狗腿子可不应该赶快表忠心吗? “竖子!报上名来,你可知我们少爷是谁?!” “这是我们两家的私事,奉劝阁下不要将手伸得太长为好!” 看着两个面目稚嫩的少年色厉内荏地喊着话,宋从心也不恼,只是侧过身将两名少女挡在身后:“阁下若不动手,我本也无意多管。” 宋从心说的是大实话,怎奈何这自尊心比天还高的齐家少爷根本听不进去,还以为她是在挑衅,登时气红了眼,拔剑道:“道上走的都知道没点本事就莫要挑担子,你既然连别人家的家事都要管,想必本事不俗。那我也尊重你,就不说什么不打女人的废话了,来过几招!” 站在宋从心身后的纳兰清辞顿时急道:“住手,齐照天你疯了?!” 然而,她话音未落,怒火攻心的齐照天已经一剑刺出。那剑光如露如电,如影如风,凝在剑尖上的竟是一股再纯正不过的道家清气。宋从心只看了一眼,脑海中便瞬间浮现出天书的注解: 对鬼神而不对人,斩业障而不斩人。 最初发下宏愿的圣人已逝,在他死后,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无争之剑终究沦落成了争斗之物。 宋从心在对方拔剑的瞬间便下意识地反手摸上了自己藏剑的琴格。但很快又收回了手,强行摁捺下拔剑的冲动。 原因无他,主要是丢人。 未来的正道魁首的第一次试剑怎么能用在这种人身上?宋从心觉得自己第一次拔剑就算不是为了天下大义,那也不能浪费在这种白瞎了家传绝学的纨绔子身上啊?传出去也太丢分子了。 既然不能拔剑,那便只能用拳脚制敌了。 众人只见齐照天突然拔剑,而那为别人出头的女子不躲不闪,眼见着这一剑便要刺个瓷实,少女的身影却突然虚化,变得如烟般缥缈。 她速度很快,但奇妙的是她的动作看上去轻缓而又从容。哪怕是修为较低的弟子都能清楚地看见她侧身闪避、抬手摁住了齐照天的手臂,整个人的轮廓便如柔柔的水雾般光影朦胧。 无极道门入门步法第一式,云步! 这是道门最基础的步法之一,讲究「虚实表里间,行步如凌云」。其步伐看似缓慢,实际举重若轻,练至巅峰后踏出的每一步都恍若踏在云上般轻盈无痕。这无极道门的外门弟子初入门时都要学习的基础步法,然而照猫画虎易,练出神形难。 正如宋从心先前预想的一样,无极道门身为正道第一仙门,其本身的基础功法便已经是整个修真界大浪淘沙后保留下来的精华中的精华。现阶段的宋从心根本没必要去强求那些来历不明又不一定适合自己的功法,将无极道门传授下来的知识彻底吃透才是最重要的。 身为外门弟子,宋从心从外门长老的常授课中可以习得基础步法十二式、基础剑法十三式、基础拳法一套、基础内外功法一套,用来对敌是完全足够的。而这些看似粗浅的外门功法实际上是整个无极道门绝学的基石,几乎内门所有高深的术法都是由此衍生。 另一方面,宋从心也是在埋头苦读仪典长老赠予的礼法书籍中发现的,外门教导的基础武学看似简单,实际其中都蕴藏着深奥的道门真意。但这些功法的精髓与「形意」都藏在枯燥的经史课与礼法课中,武学课上反而不会详说。这也就意味着若是外门弟子一心专研武学而不认真研究经义,那最终学会的只是一个框架,难以复刻出其中的神形。 这个发现也让宋从心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长老们对外门弟子的考察这么早就开始了。这样一来等到外门大比之,长老只需看一眼弟子的架势,便可以轻易区分出心性浮躁之辈与诚心修学之人。 齐照天一击不成,咬牙反转手腕,变刺为削,直直地朝着宋从心的脖颈砍来。身为修真世家的嫡子,齐照天修为不弱,剑法也有几分火候。但与宋从心在天书中互搏的各路剑道天骄相比,终究还是云泥之别。 宋从心捏着齐照天胳膊的手微一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齐照天立刻便身体前倾失去了重心。他意识到不妥,立刻稳住下盘,可惜已经迟了。宋从心一脚伸至他腿间便是一个漂亮的绊摔,同时手上也变拉为推,令其失衡朝后仰去。 在齐照天后仰的瞬间,宋从心顺势收腿出掌,朝着齐照天心口平平击出一拳。 ! 这一拳看似绵柔实际暗藏劲气,直接击散了齐照天好不容易聚起的一口灵气。宋从心的对敌动作一环扣一环,一式接一式。仿佛在敌人出招的瞬间便已经猜测了他下一步的走向。直到齐照天倒退数步险险被两个跟班扶住,众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与齐照天的狼狈相比,负琴而立的白衣少女神情冷淡地站在那里,一掌平平伸出,身长玉立如云间白鹤,令人移不开眼。 “好!”有识货的人当即抚掌而叹,少女这生生不息、一环接一环的攻势显然已经得了太极「圆融」的真意。 宋从心微微垂首,她没准备伤人也不准备与人纠缠。因此只是让齐照天跌了个跟头而已。虽然她方才能如此流畅地击退齐照天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怒火攻心还轻敌大意。但到了这一步,对方再怎么糊涂也该意识到自己并不好惹,应该顺势收手了。 然而,宋从心不知道,对齐照天这种心比天高的大家少爷来说,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可比受伤更难以接受。 “你竟敢辱我至此!”齐照天恼羞成怒,猛一推开两个跟班便催动灵力再次朝宋从心攻去。这次他完全没有了收敛的想法,横扫而出的剑风得周围的人退避三尺。他浑身冒出白色的气雾,手中的古剑更是萦绕着一丝清浅的灵光,宋从心看见一枚飘落的叶子被那无形的剑风切成了两段。 啧,还来啊?宋从心心里有些急,她其实无意与人发生争执。因为一会儿长老们要是出来了,他们可不会在乎这场争斗的起因经过,只会各大五十大板,将两个闹事者一视同仁地踢出择捡仪式。 自从修炼了《心修青莲诀》后,常人根本无法从外表看出宋从心内心的波动。众人只见那如昂昂白鹤般的少女从容不迫地闪躲着齐家少爷凌厉的攻势,她淡然的神情与负在身后的手对敌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她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反击,即便有也只是借力打力,这让不少试图提前摸清楚潜在对手底细的人心中嗟叹,却又不得不生出几分敬意。 要知道齐照天在一众前来参加外门大比的修士中已经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存在。不仅掌有家传绝学还身负灵宝,不知比那些小门小派出身的野路子散修强多少倍。面对同等阶修士的全力进攻,要击败他、杀死他并不算难事,但要制服他?那可就比单纯的下死手艰难百倍不止了。 若不是实力远胜对方,否则岂敢如此拿大?有些人看了一眼少女背后那形似枯焦凤尾的古琴,摇了摇头。原来是音修啊。 最不喜争端、心性高洁雅达的音修。 择捡仪式的等候长达三天,本就有些枯燥。有好戏观看,又与自身无关,爱凑热闹的人自然不少。再说了,那白衣少女的身法也实在漂亮,能观摩一二取取经也是很划得来的。 众人只见齐照天猛攻了十数回合,那一昧躲避的少女似乎也意识到继续僵持下去是不行的。她微微抬起半垂的眼眸,众人才发现那看似谦和的眼帘下竟是藏着一双秋水无尘的寒冽眼瞳。她看人的眼神冷冷的,没什么温度,令人不禁脊背一凉。 半晌,白衣少女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她抬袖,朝着齐照天伸手 「叮当」,一声清越的嗡鸣响彻耳畔,众人瞠目结舌地看见少女伸出的两指稳稳地夹住了齐照天的剑刃,那修长白皙的二指竟在阳光下闪动着金石的光芒。 「咔嚓」,一声清晰到近乎刺耳的金铁断裂声响起,齐照天手中古拙的长剑竟被少女徒手拗成了两段。 旁观的修士们瞠目结舌,一句「牲口」险些脱口而出,他们憋得面皮紫胀,险些怒吼出声。 徒手断剑,这是一位柔弱无依的音修能做到的事吗?! “啊啊啊!”结果真有人嘶吼出声,众人心想谁这般实诚?一回头,却见齐照天双目赤红地捧着断剑,崩溃道,“我齐家的祖传宝剑啊!” 什么?!想着不能伤人但能断其武器的宋从心面皮紧绷,险些稳不住面上淡然孤冷的表情。 这一折就断的玩意儿居然是你们家的祖传宝剑啊?! 第8章 外门弟子 宋从心目光下移,先前没有注意,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齐照天手里拿着的长剑的确很有历史古朴老旧的青铜剑身,剑格至剑柄处竟是精雕细琢了一百零八种面目狰狞的鬼怪。齐家乃天师出身,其开山老祖便是曾经祓除妖鬼多达百余众的南通天师齐珩,这位天师一生主张「三业清净」,会以百鬼作为意向锻造一柄足以传承后世的宝剑,倒也合乎情理。 宋从心面色不显,实际头皮发麻,舌根泛苦。她心想,不会吧不会吧,难道要我赔吗?就算把我整个卖了,只怕也赔不起啊……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寒蝉仗马的死寂与尴尬。 就在所有人都因为这惊天一转而沉默时,忽而间,一道严肃清朗的声音忽而笼罩了整座择捡仪式的广场。一股属于高阶修士的清湛之气四散开来,平稳却不容抗拒地压在所有人的头顶。 “人不配剑,故神物自晦。宁可如凡物般折裂,亦不肯助纣为虐。齐南通的剑倒是如他本人一般,是个傲气的。” 那声音听不出年纪,在同一时刻在所有人的耳畔边响起,十分清晰,似远似近。 众人抬头,却见择捡仪式广场尽头的高台上步出十数名身穿无极道门法袍、腰间佩剑的少年修士,他们肃穆地分立台阶两侧,一手置放于剑格处,似乎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即便面对这人山人海的外门试炼者,他们也行止端肃、目不斜视。这派头与阵仗看得人心头发憷,但随即自高台上缓步而来的中年修士却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来者约莫三十余岁,面目清癯,衣袂当风。他衣冠整齐,鬓发全部严严实实地束进发冠,就连下颚的一捧髯发都打理得十分齐整。 无极道门的门派标志是「水纹剑徽」,水纹意为「善利万物而不争」,剑徽则意为「诛邪渡厄断贪嗔」。门中长老弟子的品级一般根据其衣袖上的剑徽数量便可以判断出来。比如普通内门弟子以及外门长老的三品剑徽,入室弟子的六品剑徽,亲传或嫡传弟子的八品剑徽,内门长老的九品剑徽,以及掌门与太上长老的十二品剑徽。 而眼前的中年修士衣摆上便足足有九枚剑徽,分立两侧的少年修士们则最少都是六品剑徽,比宋从心平里接触的外门长老还要高一阶。 看着那姿态俨然的中年修士自高台上拾级而下,周围挨挨挤挤的人群立刻如摩西分海般让出了一条道来。 站在这条道的「尽头」,宋从心整个人都麻了。她只能垂眸敛眉地站在一旁,勉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些有的没的。大概是因为心里太害怕以至于头脑一片空白。对于长老无形施压下来的威势,她倒是面无表情地全扛了下来。 宋从心怂得魂飞天外的时候,见她直面内门长老的威势也毫不露怯的众人已经暗中投来了复杂感慨的眼神,心中对她的评价再次拉高了一大截。 齐照天还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捧着两截断剑,中年修士看了他一眼,抬手一招,那两截断剑便飞起落入了他的掌心。 “齐南通昔年曾在天下人面前立誓,道此剑对鬼神而不对人,斩业障而不斩人。”中年修士一手抚过断剑,他指节所过之处,剑身便泛起了一阵微弱的灵光,“这同时也是这柄灵剑的立道之基,可惜它传承至今,曾经盛极的灵光也已经被磨损得十不存一了。” 齐照天猛地抖了个激灵,咬牙颤声道:“能……还能修好吗?” “可以。”中年修士瞳孔深深地看着他,“本座可以帮你修复它,但器物有灵,它后是否愿意跟你,就不是你们齐家说得算了。” 中年修士说完,在场不少人都面露恍然之色,默立一旁的宋从心也突然明了了中年修士的身份。 无极道门万剑山纯钧上尊,也便是本宗八大内门长老中司掌演武堂与冶剑池的持剑长老。这位长老克己奉公,行事端方,本身信奉「器物有灵」,有收藏名刀名剑的癖好。因为他常年率领万剑山的弟子在外降妖除魔,所以宗门内很少能看见这位尊上。 没想到这次负责外门大比的居然是持剑长老,要知道往年的外门大比基本都是负责文职的佐世长老亦或仪典长老出面主持。 听持剑长老发话,齐照天显然不乐意将自家祖传宝剑拱手相让。但纯钧上仙已经是整个修真界中锻造技术最好的器修了。是以齐照天斟酌良久,终于还是狠下心道:“齐照天在此谢过上尊。” 持剑长老嗯了一声,将断剑随手往旁一放,他身后立时便有手托丝绢的弟子将这两截断剑稳稳地接住,细致入微地包裹起来后收入木匣。 持剑长老将断剑收好、转而将目光落在宋从心身上时,宋从心感觉自己不存在的皮毛都炸了。 “若是本座没看错,你应当是琴剑双修吧?”持剑长老的目光落在焦尾琴上,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是琴,同时也是剑匣。 “刚才为什么不拔剑呢?” 宋从心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眼下是一个很好的刷声望的机会,她应该说一些有思想有深度的个人见解,尝试得到这位内门长老的青睐。但实际上,她此时心里乱糟糟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只能选择实话实说:“我无意于此。” “无意什么?”持剑长老耐心地问道。 “我无意与人发生争端。”宋从心看似淡漠实际干巴巴地说道,“伤人非我本愿。” 持剑长老摇头失笑,似是在笑她幼稚:“剑乃百兵之君,却也是杀人利器。琴中藏剑,暗藏杀机。怎能没有争锋之心?” “或许吧。”宋从心脑子木木的,人怂得要死,却还是努力抬头对上了这位大能修士的眼睛,“但我心未静,道未明。既是杀人利器,那它便不该轻易出鞘。” 宋从心觉得自己的回答实在太怂,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天才会说的话。 “心未静,道未明吗?”持剑长老沉吟,片刻后,他意味不明地微笑,转身往回走,“那本座期待你大道显明的那天。” 这算是糊弄过去了吗?等到持剑长老的背影逐渐远去,宋从心还没能从那种强装镇静的紧张中回过神来。她心脏跳得很快,急剧充血的大脑阵阵发热,她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地想些无关要紧的小事。比如说,还好那柄剑不用自己赔了。 “时候已至。” 眼见着头攀上了广场正中的旗杆,远处钟楼传来了厚重悠远的钟鼓报鸣之声,「起三清,落四御,紧七慢八平十二」,除起三落四以外,恰好二十七声。如此重复三遍,总共八十一下。 宋从心有些起伏不宁的心绪也在这古拙厚重的钟声中逐渐恢复了平静,她轻阖眼帘站在原地,调整自己的吐息。 “道友,方才实在多谢了。”忽而,宋从心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自己耳畔响起。她偏头看去,便见一身藕粉色衣裙的少女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见她望来,那张白净秀气的脸上立时绽开了文雅和煦的笑靥。 纳兰清辞的容貌不算出众,但气质的确是好,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行止如诗,佳人如画,无一处不显得体。 宋从心默然了一瞬,方才电光火石间实在发生了太多变故,以至于她都险些将纳兰清辞忘了。她摇摇头,示意纳兰清辞不必放在心上。 “问心路试炼到此为止,其余试炼者可自行回返。若其心不移、其志不改,三年后可整备重来。” 持剑长老威严肃穆的声音再次于山门间响起,明明音量不高,却如此清晰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长老说完,众人便看见两名内门弟子抬袖掐诀封锁了择捡仪式广场的结界,确保声音不会泄露。之后又是两名内门弟子扛着一块巨大的石板走上前来。 看着那足有两人高的留影石,宋从心眉毛一跳。 “现在开始择捡仪式第二轮,这是你们即将前往的任务地点,凡间界西北之国,咸临。” 宋从心认真地聆听着上首内门弟子的讲解,要说前世今生最大的变故与不同是什么,那大概是两个世界的陆地板块、气候气象完全不同。他们所在的这片广袤大地名为「神州大陆」,依地势与温差而划分出九大洲、三十六小州。若是从高处往下看,大陆很像一艘中间宽两头窄的船。 其次,这个世界的土地比宋从心前世所知的更加辽阔,行千里的修士在这片苍茫大地之上也只是渺小且不起眼的沧海一粟。那些险峻的地势与巍峨高耸的山峦总让宋从心感觉自己生活在洪荒年代,大概也只有神话传说才有这般原始宏大的地表景观。毕竟在现代社会,人类仰仗科学与机器征服了绝大部分的地球领土,像宋从心这种从小被信息冲刷的孩子早就失去对自然的敬畏了。 海外有没有国家,宋从心不太清楚。但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是天圆地方的时候,她抱着脑袋整整三天都在怀疑人生。后来给她上课的外门长老实在看不过去,给了她一道特赦允许她去内门的观天楼中观摩无数大能修士耗费心血还原出来的浑天宇宙仪。 看完之后宋从心才发现,这个世界的确是圆的……但是跟她想象中的圆不太一样,这个世界整体看来像一个正在高速旋转的陀螺,中间的山海大地是平面的圆。而大地山海上下是如同两个倒扣的碗一样的气体,同样呈现出圆的形状……道家称这层气为「炁」。 除此之外,宇宙天象之类的倒是和上辈子人类观测到的相差不远。甚至这个世界「天外有天」的平行宇宙论比前世的理论更为深入。毕竟修士成功飞升之后是真的可以穿梭三千世界之间的。这让宋从心偶尔有些后背发毛,她觉得自己可能和故乡在同一个宇宙内,但不是同个星球罢了。 言归正传,为了这次的外门大比,宋从心足足准备了三年。这三年里,她就像备考生一样将往年的「习题」都浏览了一遍,私底下进行过数次模拟。无极道门的外门大比向来都是大型团体任务,考察门中弟子的同时也尽到了降妖除魔的责任,不浪费丝毫的人力。 换而言之,他们这群初出茅庐的小牛犊一上来就要直面真正的妖魔,这要是一个运气不好死在途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时间为半个月,祓除幽州咸临国北荒山妖邪,解决魔患事件,以弟子令牌刻录留影为证,视贡献高低排名。禁同门戈,禁抢夺掳掠。除魔不限方式与手段,不可扰民,不可殃及无辜,不可破坏林间生态,违者将永久除名,从此不可踏入九宸山半步。” 一位内门弟子高举场中旗帜,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已经听清楚了,便猛一挥旗。 “现在,启程!” 第9章 外门弟子 因为做足了准备功课,所以在持剑长老宣读条件时,宋从心便已经明白这轮试炼的考点在哪里了。 目前最明显的一个考点便是时间半个月,十五天,前往幽州咸临北荒山。能参加外门大比的弟子至少都是开光期。乍一看这并不是一个很难达成的条件。但不要忘了,这十五天里还包括往返的天数以及除魔时可能产生的灵力损耗。 几乎是在内门弟子话音刚落的瞬间,宋从心负在身后的琴格便瞬间打开,从中飞出一柄灵光湛湛的长剑。其他人还在思考是否要与他人合作,或是交头接耳打探咸临的具体位置时,宋从心已经一脚踏在剑上,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九宸山。 她干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的姿态直接看傻了所有人。但是没过一会儿,便有几个修为不弱的弟子同样腾空而起,追着宋从心的背影而去。 都说机会往往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宋从心早就知道无极道门的外门试炼大多都是大型除魔任务。所以这三个月来她隔三差五就会前往济世堂中打探消息。济世堂是无极道门弟子们接取历练任务、换取贡献的地方,由八大长老中的理事长老掌管,也是世外仙门与凡尘唯一的牵系之地。宋从心在济世堂中确定了几个可能出现的任务地点的方位,之后便背下了天书中的九州地图,提前规划了行进的路线。 无极道门位于神州大陆的心脏板块云州,前往西北幽州虽然并不困难,但以开光期修士的御剑速度为基准,往返来回至少也要三天。这还是在全力催发灵力、中途不眠不休的情况下才可能做到。但对于没有经历过长途飞行的弟子而言,这个行路的时间只可能更长。一旦浪费在路上的时间长了,收集情报和狩猎魔物妖邪的时间会变短。 宋从心虽然是融合期,但也顶多将这个往返的过程缩短至两天,而在她的观察里,这次外门大比的弟子修为普遍都在开光期。但也有几个融合期的修士混迹其中。几位年纪较大的暂且不提,但剩下那两名少年修士可跟宋从心这种掺水的天才不一样,是实打实的少年英杰。 在宋从心的判断里,竭尽全力地赶路至少也要一天的时间才能抵达幽州。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那些出身不凡的世家弟子,他们家族底蕴深厚,手里都拥有飞行法器,使用灵石驱动飞行法器不需要耗费自身的灵力不说,还能舒舒服服地做到不眠不休地赶路。 宋从心这种凡尘出身的弟子,自然是买不起飞行法器的。所以她必须想办法将这个劣势弥补,同时与其他修士拉开距离。 没错,宋从心的目标是第一。 “如果外门大比都不能斩获头筹,那以后要如何攀登正道魁首的高峰?”宋从心催动全身的灵力,摁在手中用于储物的粟米珠中装满了恢复灵力的丹药。她取出一颗压在舌根底下,感受着拂面而来的狂风与席卷袖摆的流云,再次加速将身后死死咬着的影子甩得更远。 “她疯了吗?!”紧跟在宋从心身后的融合期修士看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很快便把人跟丢了,忍不住低声暗骂,“这到底是哪里杀出来的牲口?以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啊!” 宋从心才不管身后的对手们在骂骂咧咧地说些什么,她借助天书给出的地图,一路风驰电擎,走的全是老手才知道的近路。她不眠不休,一路风雨无阻,累了困了都全靠丹药捱过去。而只有在这种疯狂压榨体力的极端情况之下,她长达三年的苦行才终于初步显露成效。 第二天的凌晨,宋从心正式踏入幽州境内之时,她自己还有些茫茫然的回不过神来。而当天书标注的九州地图详细化后,宋从心才发现,咸临这个在她前半生中听都没听过的国家居然不是一个边陲小国。它占据了幽州大半的国土,往南与一个盛产桑麻的素罗国隔江而治,向北则和一个名叫大夏的国家隔山比邻。值得一提的是,这条堪称国界的山脉便是宋从心此行的目的地北荒山。 宋从心看清地图的瞬间,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她意识到了这场试炼的第二个考点北荒山绵延千里,又是两国国界。短短十五天的时间是不够他们将山脉从头到尾全部勘察一遍的。所以他们必须进入咸临国查探消息,划定真正遭遇魔患的区域。 而现在是凌晨丑时,正是深夜万籁俱寂的时候。若是这时候冒然敲平民的房门打探消息,显然就违背了「不可扰民」的规矩。 来早了吗?宋从心来到了咸临边境的一座城市上空,沉吟半晌,忽而从高空落下,准备进城里打探打探消息。 询问居民的确是最快获得情报的一种方法,但也有一些其他获取信息的方式。比如,当地衙门张贴的告示以及城内的边防。 “咸临既然已经将除魔令递交到了无极道门的济世堂,那就证明这次魔患已经引起了君王的注意。换而言之,魔患所在的范围一定是影响到百姓常生活的地方,排除过于偏僻遥远很可能无法上报官府的村落,临近山脉且有能力递交文书入京的城池只有三座。”宋从心在地图上划出了三个圈,这三个城池距离不远,算得上是咸临国的边境城市了。 “既然如此,魔患只可能出现在这个区域内。”宋从心用朱砂墨圈出一个大的范围,恰好将三座城池笼罩在内,将这绵延千里的山脉砍去了大半。 “先去中间最繁华的桐冠城看看吧。” 天书给出的地图十分详尽,所以宋从心能从中分析出一些光从明面上看或许难以发现的问题。宋从心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心细,可以说她怂,说她谨小慎微。但这种特质放在需要注重细节的地方,她便像针一样,微小,细密,却能缝补一切。 “有的时候,一个国家最重要、最坚固的地方不一定是京城。”宋从心伫立于百丈高空,居高临下地俯瞰脚下的城池,“还可能是「国门」。” 宋从心为什么敢如此断定呢?因为这座桐冠城里居然有「落仙台」。 落仙台顾名思义,是提供给神行无踪的修士们落脚的高空通道,用宋从心前世的话来说,那便是停机场。在宋从心靠近桐冠城高空的瞬间,她能感觉到一股平淡但不容拒绝的斥力,这座城池里居然设立了禁止修士飞行的结界。 自从知道天书拥有一定的自主意识之后,宋从心总是习惯在识海中跟天书对话,哪怕天书根本不会给予她回应。这种「自说自话」对于宋从心来说也是一种排遣压力的方法。毕竟她本性又不是真的高贵冷艳,太久不和人说话,她怕自己把自己憋死。 宋从心虽然没在凡尘中久待,但到底是「生而知之」,一些修士可能不懂的常识,她还是有接触或经历过的。 “我以前在凡尘的家境还算不错,在京城中有府邸。我听家中的侍女说过,落仙台这种东西一般只有国都才会设立。”宋从心自然不会干出违背飞行禁令这样二兮兮的事情,她循着风口进入了桐冠城,缓缓降落在落仙台上,“我以前所在的国家,举国上下只有两座落仙台。一座在天子脚下,一座在皇陵附近。用来做什么的呢?用来灾年期间请仙门行祈禳之术的。” 祈禳,玄学五术中的「山」之术,乃是一种通达天意、平息灾祸的术法,其中包括祈晴、祈雨、驱蝗、祛病、遣瘟等。山之术传承最为古老久远,也是玄学五术中最神秘的一科。反正宋从心那个被唯物主义思想熏陶过的脑子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的。 “而咸临身为幽州大国,国门边境就设立了一座落仙台。如果不是财大气粗实在没地方使,那就只可能是这里常年遭遇魔灾。” 宋从心降落在一个绘有八卦阵纹的巨大平台上,以她现在不算丰富的阵法知识只能勉强看出这是个绘有「息风」、「平流稳固」、「祛尘」符咒的复合型阵法。然而不等她仔细研究,被她踩在脚底下的符文却忽而间逐一亮起,两侧的灯笼也突然亮起了光。 暖的灯火环绕在落仙台的两侧,在黑夜中规划出了一条指引前进的光路。 这倒是有点意思。宋从心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顺着灯光朝前走去,很快她便走过了修建得格外齐整的长街,来到了一处篱笆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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