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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虽然她也不爱,但没体验过也算一桩遗憾。 其实,就连她的朴拙也是形式大于内容的,高中三年,她一直用球鞋带扎马尾,鞋带从小店里买来用水泡了,晒干扎在头发上,和她脚上的球鞋是同色系的。跑步的时候,那鞋带便拂过头发一甩一甩的。 她拿着路肖维的纸条,心也跟带子拂过似的,不过还来不及深思,上课铃声就响了。 那个漂亮的女老师在讲台上讲纯种自交和杂种自交,她在下面记笔记,心脏跟有鼓点儿似的,跳得十分有节奏,脑子里想他那个有点儿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有点儿”到底是几点儿。 钟汀并没等到放学,而是在生物课下课后直接走到了倒数第一排,让他跟她出来一下。路肖维本来并不坐那儿,一个月前原先那位置的人说自己视力不好看不清黑板,问路肖维能不能同他换一下,他二话不说便开始收拾书包,没两分钟他就拎着书包到了倒数第一排。他原来的同桌是个女生,为他反应如此之迅速没有任何留恋感到十分忿恨。 路肖维没问为什么就跟她走出来,他俩一前一后,钟汀走得很快,马尾尖在她脖子上一荡一荡的,她走到楼道靠窗的位置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的时候差点扑在他身上,他扶了她肩膀一把。 这一瞬间的意外让她大脑一片空白,不过她马上就恢复了镇静。两人的位置倒换了过来,他倚在墙上,双手插兜,俯视着她。 她想他这个人太高了,自己之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长个子。那天天气很好,跟幼儿园小朋友画的水彩画似的,窗外的天很蓝很蓝,只有一片云彩,像是硕大的棉花糖。 钟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那张纸,她并没拿眼去看他,只是问,“这是不是你写的?” 她听到他嗯了一声,仍然没抬头看他,“我今天放学后得马上回家,明天放学再等你可以吗?” 还没等他回答,便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咳嗽声,紧接着便听到,“肖维,帮我搬下作业本。” 说话的人是彪马,一个中学历史特级教师,他俩的班主任。 外号是路肖维给他起的,因为他所有的衣服鞋子都带着美洲豹logo。 不过彪马却以为这一称呼是钟汀的杰作,只因有一次她大脑当机竟忘了他姓什么脱口而出一声彪老师。 彪马不喜欢钟汀,钟汀能明显地感觉到这种不喜欢,不过至于为什么,她是后来才知道的。中学历史教学某种程度上是应试教育的产物,与时下学界的研究脱节,但这绝对不是普通老师的问题,偏偏钟教授每次在查看完她的历史考卷后,给彪马打电话对他进行一顿彻头彻尾的批判,言辞十分之激烈。钟汀是上大四的时候,听父亲偶然提起才知道的。 不过彪马却很喜欢路肖维,因为他觉得这个学生长得很像他。 其实相比起来,还是波斯猫和老虎长得更像些。 彪马在得知这个外号的第二天,全身的行头logo便换成了对勾。 钟汀毕业那年,彪马的外号正式更名耐克。不久后,她和路肖维也分了手,是她提的,因为她实在感觉不到他对她的意思在哪儿。 那点儿意思,她后来不断咀嚼反刍过往岁月,证明确实有那么一点儿。 她不止一次地想,当时其实应该撞了南墙再回头的,否则永远会以为只要趟过去是一条康庄大道。如果是这世界上最难吃的果子,可她不得不一个个剥开吃,那滋味儿实在算不得好。 原先路肖维折的五角星被她叠成了纸船,放在她家客厅的玻璃橱柜里,人人都可以看到,但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章 两人之后便没说过话,路肖维倒是没再放那张cd。 到了家,他突然要吃汤圆,钟汀用玫瑰露和麻蓉调了馅儿,和面□□再到煮好一共用了一个来小时,汤汁以前都用的是姜汁红糖,这次是山楂汁,十分的酸。 汤圆卧在梅子青的碗里,颜色十分分明。 汁水浸得汤圆都酸了,他一口咬在嘴里,“怎么这样酸?” “人啊,多吃酸的好,有利于软化血管。” “最先软化的不应该是牙吗?你这么爱吃醋,全身连骨头都是软的,牙倒是非常的硬。” 她确实爱吃醋,有时候吃得连牙都要酸倒了,可表面上还要绷紧了牙,装作无事发生似的。 “附近茂都开了新盘,离这儿不远,你要不要换套房子。我给你个地址,你去看看哪套合适,咱们直接买下来。” “我觉得现在这房子很好,非常好,我一点儿都不想换。” “不换就不换,你咬牙干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换,一点儿都不想。” 钟汀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她明明没喝那汤汁,可心里却一阵阵地泛酸。到后来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去刷牙,刷了整整一刻钟。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他正仰坐在沙发上吸烟,这个角度显得他的腿十分的长。她走过去抢过他手里的烟,然后狠狠地掀灭在烟灰缸里,烟缸是玻璃的,烟头那点儿微红的光,很快就熄灭了。 “吃完饭就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一把把她拉到沙发上,然后从茶几上拿起一张卡递给她,“给你的。” 那是他信用卡的副卡,他那儿有她身份证的复印件。 钟汀等这一天等了不知道多久了,她不图他的钱,只希求他能出一半家用。两个人的钱混在一起用,才有家的样子。 可她今天终于等到了,却丝毫没有感到高兴,一点儿都没有。 她有时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的了解他。 女人同男人不一样,爱一个人就免不了去探究他的灵魂,多得是女人要去做男人灵魂上的伴侣,事业上的助手,这么想的男人倒不多。 他早不给她,晚不给她,偏偏这时候给她。 无非是为了报复欧阳罢了,尽管这种报复的手段十分可笑。 舒苑的本心是为了给她找回场子,不料却正中他下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离异的欧阳宣告他有多幸福,让她后悔当初的选择。他幸福不幸福倒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让欧阳这么觉得。他自然不能让欧阳知道他现在住在二手房里,一分钱家用都不给她。欧阳可一点儿不会羡慕她这种生活。所以他给她卡,让她去买房子。或许过不了几天还要给她买个鸽子蛋。 或许他买栗子,也不过是一种预先的演习。 他十七岁时就这样幼稚,如今奔三了还是没长进。 他同她结婚这么久,这会儿正是需要她登台表演的时候。出于义务,她或许应该配合他把这场戏演完,可她实在没有演戏的天赋。 她突如其来一阵倦怠感,结婚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觉得累了,“我不想要这卡。” “别闹孩子脾气,你都多大了。” 她想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样呢,就算欧阳后悔了,你他妈就幸福了吗,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呢,你爸生你为传宗接代你就要不生孩子让他断子绝孙,欧阳抛弃了你你不管自己到底高不高兴偏要装出一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样子,你幼稚不幼稚啊! 可她不能去揭他的伤疤,她舍不得。 她可怜他,忘了是多久以前开始的了。可能是她自己一个人看《寻子遇仙记》的时候,每看一个片段,她就不由得回想起他当时的表情。每当他看到电影里父子俩携手做坏事的时候,就会不由得笑出来,连眼睛都透着一股喜悦,卓别林饰演的父亲是个玻璃匠,为了维持生计,两父子一个负责砸玻璃,一个负责修玻璃,这双簧配合得十分默契。片子里的父亲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儿子同别的孩子打架,那孩子的哥哥威胁他说,要是他儿子打败了自己弟弟,挨打的可就是他,为此他把儿子踹了两脚,直接举起那孩子的胳膊宣告胜利;可后来当儿子要被育儿院抢走的时候,他真地被打了,一次又一次地,可仍然拼了命地要留住孩子。 看到后来钟汀就哭了,她不知道是因为剧情,还是因为路肖维。一个人要有多渴望父爱,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看这个片子。 卓别林的童年不快乐,后来他有了十来个孩子;而路肖维,他一个都不要。 她可怜他,一个女人要开始认真可怜起她喜欢的人时,她这大半辈子就注定栽在他手里了。 可她有什么资格可怜他呢?她现在无论如何努力,对他的人生都毫无影响力。 钟汀的嘴一直在颤抖,他捧住她的脸,把额头贴在她的嘴上,从远处看,像是她在吻他。 路肖维的手插在她的头发里,像一个锯齿很粗的桃木梳子,在她头上来回梳着,这头发都给梳烫了,她闭上眼,只听他说,“我知道,你非常地爱我,你一点儿都不爱我的钱。” 她的眼就像遮上了一层透明的玻璃壳,水做的,迟疑着却一直没有破。 他知道她爱他,可他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爱他。 俗话说,仆人眼里无英雄,何况是妻子?局限在家庭这么一个小环境里,她看他看得太清楚不过,况且他从不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缺点,有时他也想对她好一点儿,可总是忍不住欺负她一下,她自然不会向外面人那样不知内情地崇拜仰慕他。 那么一个死要面子的人。别人看课外书包上课本的书皮,这个人倒好,看教材倒非要装成看闲书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提分手多年之后又回来找他,她说谈恋爱没什么意思,咱俩都不小了,要不结婚吧,放心,我不图你的钱。他故意把条款定得十分之苛刻,等着她反悔,没想到她倒签得毫不犹豫。 ===第9节=== 婚后他一分钱都不给她,等着她来要。私心里,他宁愿她图他的钱,钱在人在。只要努力赚钱,大概就可以过上传说中平静的生活。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如果有的话,那么也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第12章 对于钟汀当年的离开,路肖维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能怪她,他怪不着她。 他最初和她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喜欢她,纯粹是出于好奇,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还依然每天笑着同他打招呼。 如果她笑得好看也就算了,有人就喜欢时刻展示自己的优点,生怕错过一个观众。可并不,她笑的时候那两颗虎牙实在太显眼了。 而且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她也算不上好。 他跟她下国际象棋,一次都没让她赢过,后来她耍赖下慢棋,走一个子都要一刻钟,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走错一个子让她赢一回,那盘棋下了两个多小时,她最后还是输了。他从小就被教育礼让女性,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也是这么做的,可这些教育遇到了钟汀便完全无效,他就想让她吃瘪,让她所谓的面子挂不住。 后来两人打网球,他总是热衷于拉上旋球,大半时间她的存在就是一个移动的捡球机。有一次发球太狠,她跑着去接球,结果球从她脑门擦过,好在只是擦破了点儿皮。他带她去医院,路上她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啊,其实我反应没那么慢的,只是恰巧走了个神。他什么都没说,心里觉得她确实很笨,这时候她不应该去骂他嘛。 后来他把她送回家,钟汀抢先对她爸妈说是路同学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并请他进门喝茶。 分手的时候,他有点儿后悔没喂几个球给她,让她赢一次也好。 但欧阳不一样,说在一起的是她,要分手的也是她。跟欧阳在一起的那两年,他竭尽全力地隐藏自己的坏脾气,把三流恋爱指南的要求兢兢业业地复刻在生活里,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忍辱负重了,可到头来还是被抛弃了。 他们只是恋爱关系,没有任何契约约束,对方不管为了什么理由同他分手都是人家的自由,他尊重这自由。 分手后欧阳把他给她母亲治病的钱还了回来,还多给了他四十万,高利贷也不过四分利,她一点儿都不亏待他。 那笔钱里不仅有他的积蓄,还有他用收藏五年的域名以及九十年前的徕卡老相机换来的钱。他的心血于她不过是个数字,那个数字和丁某人给她的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四十万块钱他退回给她,剩下的钱被他给捐了,唯有这样,才能稍微洗刷下他的屈辱。只是稍微,他实在不是个大方的人。 两年前同款老相机出现在拍卖会上,起拍价四十万,最后他用两百万的价格拍了下来,不过那时候他对摄影已经不敢兴趣了,他感兴趣的只有赚钱。 他一旦想到欧阳把他和他的感情当萝卜白菜一样放在天平上称量,然后得出他是分量最轻最不值当的那一个,他的心就像被蘸了水的鞭子猛地抽了一下,又仿佛他爸的藤条落在他背上。这种感觉驱使着他去赚更多的钱。 这些年,他从未忘记过欧阳,从来没有。 他也从未祝福过她,他希望她过得不好,后悔同他分手,然后声泪俱下地求他原谅。 不过当她和他说对不起的时候,他力图使自己表现得非常吃惊。 一周前路肖维在酒会上遇到欧阳,她向他道歉,他当然不能接受这道歉。接受了,就等于间接承认了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他委婉地感激了一下欧阳,如果不是她当初提分手,他今天和钟汀也不会如此的幸福。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话并不能那么说,他说得更加委婉,更加不露痕迹。感激得太□□裸就显得像赌气了。 虽然他这么些年确实在赌一口气。不过这口气是不能见人的,太他妈幼稚和不上台面了,只能烂在自己的心里,谁也不能知道。 他要用事实告诉欧阳,他远比当年幸福,可这幸福需要眼前人的配合。 钟汀看上去并不愿意配合他。 他也不知道钟汀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好,或许同他一样也是赌一口气,等他爱上她之后再抛弃他,毕竟她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想把当年的场子找回来也不是说不通。 偶尔极闲暇的时候他会想一想钟汀到底对他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不过马上又有别的事情遮过去了,他很忙。在感情上计算投入产出比是极其愚蠢的,因为感情这件事从来不是付出就有回报。真正聪明的人根本不会在这上面进行投资。 钟汀怎么想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得把这表面的幸福维持下去。 这么想着,他吻了吻她的眼皮,然后看到一滴泪从她眼里滚了下来,她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真是困啊!” 她的演技并不高明,他也懒得戳穿她。他愿意看她哭,因为哭代表着示弱。她很少向他示弱,其实只要她向他服个软,他愿意让她两个棋子儿,喂她两个球,这样她就不会输得那么惨了。可她偏不,她不要,只是等着他给。 他放开她,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茶几上放着一瓶口香糖,他顺手拿了过来,倒了一粒嚼了,“你要不要?” 她拿了一粒扔在嘴里,肩膀往沙发后面又靠了靠,一边嚼口香糖一边盯着天花板。 “你喝酒了?” “嗯。” “下次少喝。” “这次也没喝多少。” “舒苑跟你说了什么?” “她同我说,你们公司实在太好了,她后悔没早点儿来这儿工作,白白蹉跎了大好青春。” 他坐得离她近了一点儿,“你这人,我真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说完又凑近闻她的头发,嫌道,“这火锅味儿可不小。” 钟汀推了他一把,“那您离我远点儿。” “我不嫌你。”他用手指去刮她的鼻子,一上一下的,刮得她想打喷嚏,“倒是没留下后遗症。” “什么……”她还没顾得想起以前,他整张脸就直直地压了过来,不偏不斜。 往事不堪回首,所以不能回首。 那时的她不算聪明,可在别人面前掩饰得还不错,唯独遇上他,总是接连不断地掉链子,她恨不得他也丢个丑,两人扯个平局,她也好安心地同他在一起。 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 可这丢人,永远都是单方面的。 当年两个人也是坐在沙发上,那是个春天,刚下了第一场春雨,窗子半开着,外面的风送到屋里,她和路肖维一起边吃冰淇淋边看电影,衬衫露出的小半截脖子有一阵若有若无的凉意。电影里男女主人公突然嘴凑到了一起,如果她仔细观察的话,便知道主动的那个人应该把脸稍微偏过一点儿,但她没有。在大脑宕机的情况下她把脸直直地撞过去,眼睛瞪得比平时还大,两人的鼻子撞在一起,她第一感觉就是真疼啊。路肖维被她突如其来地撞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去摸她的鼻子问她有事儿没。 她又疼又觉得丢人,整个脸埋在膝盖里,实在不知道要说点儿什么,最后还是他带她去医院拍片子,检查鼻软骨是否骨折。医生问她怎么回事儿,她羞愤地说不小心撞了墙。 一想起过去,她的耳根就开始烧了起来。他揪了揪她的耳朵,又把她的脸扳过去一点。 下半夜的时候,月光见缝插针地从窗帘里透进来,屋内昏黑,此时最适宜想象。 钟汀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路肖维和欧阳相处的场景,但有一点是她从没去想过,就是他们是否发生过关系。当然大概率是发生了的。 她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她要想跟他过下去,有些事就不能想。 可这一晚,她甚至想象到了他们俩做那事儿的种种。 钟汀虽然实践经验单一,但在理论层面上还是见多识广的。 做妇女史研究不可避免地涉及到那方面的问题,她手上有一本高罗佩的《秘戏图考》,英文版全插图。中文版是无图节本,虽然是内部发行,但出版社担心流传出去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删了大半。她看了英文版之后,只有一个想法,删了也好。 这一理论基础给她提供了想象的土壤,种子在这土上生根发芽,不过是棵造刺树,枝枝干干都是硬刺,刺得她无处可躲。她用手去拧自己的胳膊,仿佛去拧一个开关,先是逆时针,后是顺时针,转了几圈之后她终于把思绪的闸门给关上了。 早上她醒来一看,胳膊肘附近有一个接近圆形的紫印子,奇怪,捏得时候也没感觉有多疼。 他在她旁边躺着,她的手指触着他的鼻子,本想使劲捏的,到最后只是轻轻划了那么一下。 她同他结婚也不止仅仅是为着她爱他的缘故,还在于她觉得这世上应该没人比她更爱他了,虽然他是个可爱的人,多的是人爱他。别人或许也会爱他的眼睛鼻子,可她连他打喷嚏的样子都爱,他打喷嚏时眼睛会不由自主地闭上,两条眉毛拧在一起。 不过感情同市场上可交易的货物不同,永远是需求决定价值,如果人家只需要一分,哪怕你有一百,那么你对于人家来说最多也只值一分。 他醒了去拉她的手,“你看什么呢?” “当然看你啊,你长得那么好看。” 他倒表现得十分大方,“好看你就多看一看。” 第13章 钟汀和路肖维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脑子里又开始了对他和欧阳一起用餐的想象。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嫉妒欧阳的,嫉妒她对路肖维的影响力。钟汀从未希望他删除那段记忆,那是他已成事实的过去,她只是希望他把这记忆封存起来,让它仅仅停留在过去。 现在看来,好像是妄想。 她努力想把嫉妒压制下去,可这东西就跟弹簧似的,你只要有一刻的掉以轻心,它就砰地反弹回来,她与路肖维的物理距离越近,这种心理感觉就越强烈。 别的层面的嫉妒或可化为前进的动力。但感情上的嫉妒要么发泄出来要另一半帮你消解,要么自己默默消化,没有第三种办法。 或许还是不够忙,情感上的精致受罪都是属于有闲阶级的。她不应该这样闲。 这天是周六,她一早就去了图书馆。眼下她正在写一篇关于唐宋婚姻解除制度对比的论文,她今天要写的是因妒休妻的部分,目前收集的判例还不够,要去图书馆再找一下资料。“妒”是七出条目之一,不妒方是美德。 困在一方内帏里,死守着一个男人,年深日久总会生出点儿感情来,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三妻四妾,还要不嫉妒,实在是太难了。 所谓的不妒不过是死命地把嫉妒压下去而已,人家是被迫的,是只能如此,是不得不如此。 她为什么呢? 她一直在等着路肖维同她说分手,只要他一说,她就彻底死心了。可他的火候总是把握的很好,在她的希望马上就要熄灭的时候,给她一点儿星星之火,但好像那火永远不会燎原。有时她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傍晚钟汀从图书馆往长白苑走的时候,正好遇上傅院长和师母挽着手一起遛狗,两人的组合搭配让人一眼认定傅院长是位学术大牛,否则以他的长相不会娶到这么一位美貌的夫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傅院长堪称整个史院最会酿醋的人,钟汀眼看着傅师母从醋瓶变成醋坛后又变成醋缸,现在俨然有成为醋窖的趋势。傅院长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跟除夫人之外的女性说话,像是随身携带了一个高音喇叭。对着男生,倒是始终如一的和声细语。 钟汀同他俩打招呼,师母手上牵的那条博美往她腿上蹭。傅师母没孩子,喜欢养猫狗,前几年家里还有个小母猫,现在他家除了傅师母本人,找不到任何一个雌性生物。 傅院长对待男生尚有三分慈面,对待女生则是彻底的铁面无私。除了必修课,很少有女生会选他的选修课,除非十分倾慕他的学问,脸色不好也就算了,作业多又给分不高。 在史院,学生们为了复习偷懒,都会请老师划定个考试范围,傅院长从不划范围,不管女生怎么去求,且越求他越生气,而她爸钟教授是不用求就主动给范围的人。不过史院的考试范围大多是需要求的,要女生求。那些平时乏人问津的男老师一到考试周就炙手可热起来。钟汀后来意识到即使是老师也是有性别的,这是他们最安全的罗曼蒂克的方式。 她记忆里丁女士倒不太善妒。钟教授从来都是美而自知,且从不低估自己在女同胞那里的魅力,总是自觉同女生女教师及其他一切女性保持相当的距离,只要有女同学来找他谈话,办公室的门必是开着的,虽然没有傅院长那么夸张,但声调也比往常要高两三个分贝。 按照常理来说,子女的婚姻一般是父母关系的复刻。她是个例外。 不过她倒遗传了一点儿父母的自信。她家二老都认定对方离了自己就会过得不好。 她周六例行回父母家吃晚饭。到家的时候,钟教授正在摆弄他新买的自动炒菜机,据说是德国出产的,她爸还想送她一个,被她果断拒绝了。不能享受烹饪的趣味也就罢了,洗菜切菜还要自己来,有这一万块钱她宁愿去买几篓螃蟹。 已近中秋,螃蟹上了市,她大姑送来了半篓螃蟹。 “你大表姐又怀孕了,是双胞胎。她家老大管我叫舅爷,我才意识到我都这么老了。你大姑当初不同意得很,如今见了孩子,对女婿也看得顺眼了起来。” 明明钟教授比她大姑更不满意。大表姐隔壁k大博士毕业,死守着故土,把一个又一个前男友送出了国,最后和一个普通本科比她矮半头的男孩子网恋了,并且坚决要结婚。她大姑向钟教授诉苦,结果钟教授把人家从长相到身高再到学历职业批评了个一无是处,大姑觉得女婿好像也没这么惨。自从大表姐结了婚做起家庭主妇来,钟教授就对钟汀耳提面命,生怕她不小心重蹈覆辙。 表姐前几天微信里同她说,要她赶快也生一个,她家的婴儿车婴儿床都可以给她留着。 她觉得自己不一定能用到了。 钟汀和她爸在厨房里处理螃蟹,她让老钟出去歇会儿,没成想遭到了拒绝。 “我这两年也该退休了,你要是有了孩子,我们可以帮你带一带,孩子也就前几年难带。你当初上幼儿园不就自己背着书包去吗?千万不要让你的公婆带孩子,你婆婆倒还行,你公公啊,这个人……” “爸,您又不是没看过我的合同,六年评不上副教授到期立马走人。省部级课题和c刊的数量在那儿摆着呢,生孩子要小一年,一孕又傻三年,我是真有心无力。” 为建设世界一流大学,n大先从称呼上向国外名校看齐,教研岗的讲师一律改称助理教授。教职也开始从终身制变成合同制,她签的是六年期的合同,评上副教授后再签另一份合同,否则走人。 她觉得这个理由对父亲相当有说服力,也倒不全是借口。 “他也没意见?” ===第10节=== 钟汀低头看着螃蟹笑,“他尊重我的意见。”钟教授当初反对她嫁给路肖维,一大原因就是他认为路肖维一定遗传了路老爷子重男轻女的思想,势必要三年抱俩。她父亲看错了他,他一个都不要。 “不过想要还是早一点,你妈当年……孩子总是可爱的。” “我再想一想。” 钟汀不免觉得欣慰,因为她,钟教授觉得孩子可爱,而不是生孩子不如生个叉烧。 她喜欢孩子,自己也不是不能独立抚养孩子。可孩子没有父亲是一回事,有父亲却不被喜欢是另一回事,后者有点儿惨烈。 晚上吃蟹,丁女士特地让女儿给女婿打了电话。 钟汀很少使役路肖维,不过在她自己家却例外,她觉得这样爸妈或许会开心一点。他倒也乐意配合她。 今天吃清蒸螃蟹,她自己去折蟹脚,把小脚爪掰了去当针剔肉,剔出的肉都放在蟹壳里,她拿着蟹钳对他说,“你能不能把里面的肉帮我弄出来?” 她自己去剥蟹斗,把蟹脚和蟹钳留给他去剥。 剥完了她只吃蟹钳和蟹脚里的肉,把蟹斗都留给他。 这番景象看在钟教授眼里,倒是颇为宽慰,他认为这女婿也不像他想得那样不堪,到底还是疼女儿的。 饭后,钟汀从果盘里抓了个苹果,让路肖维给她削皮。她觉得他削皮也削得很好,苹果皮不仅不断而且极薄,有一种艺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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