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初你以为我死了,还为我醉过一夜?” “秦国来的探子说秦将军府的养女淹死在渭水里了,我发了一日的呆,晚上去寻你送的那壶桃花酿来喝,谁料却被兄长偷去喝了个精光。这么些年,我很少同他生气,但那日我一口气砸了他送来的六坛美酒。后来,抱着剩下的最后一坛,醉了一夜。”无恤一抽竹篙,轻声笑道。 “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喜欢上我了呀!那你当初还大言不惭地说,‘孟谈此生不知情为何物。’?”我学着无恤当年在秦太子府上的口气嘲弄他。 他倒也不恼,只噙着笑,任我一个人拽着袖口傻呵呵的得意。 “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我那会儿在宴席上只唱了一首歌,击了一段筑,不是吗?” “谁同你说我是那会儿动心的?接着——”无恤折了一朵重瓣的粉荷丢进我怀里。 “那是什么时候?”我笑着接过,拨开花瓣把鼻子往里凑了凑。 “不告诉你!”无恤说话间把竹篙一横,弯腰在水里兜起一条两尺多长的青鱼。那青鱼背黝黑发亮,一落到船上就甩着尾巴拼命地弹跳。我嘴上乐,心里又急,眼见着它要跳出船舷,连忙大叫着扑了上去,用身子死死地压住了它。“啊——它还在跳!”我又笑又叫,肚子下面那条滑溜溜的大鱼把我拱得一跳一跳的。 无恤看着我,抚着船舷仰头大笑。那笑声随着和风荡漾开来,引得莲叶唰唰起舞。 大鱼被无恤装进了漆桶,我撑着小船重新往小雅阁驶去。 “你上次要同我说什么?我若不来,你打算怎么逃出宫去?”无恤拿衣袖沾了湖水,蹲在我身前细细地擦去我腰间被青鱼沾上的湖泥。 我撑着竹篙转了一圈,见四周只有高高的莲叶屏障,小雅阁也还在五十丈开外,便弯腰小声道:“点将台下有一条直通西城外系水的暗道。” “你说的可是临淄城下排放雨水的暗道?”无恤扯着袖子在我腰间一阵忙碌,暗道之事似乎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惊奇。 “你怎么知道?”我直起腰,惊疑道。 “我见过当初修造临淄城的工匠们留下的一方地下排水沟渠的图版。这沟渠入口据说在点将台的东南角,绕过东部、北部、再向西穿过西面城墙,通入系水。” “嗯,这地底下的沟渠该有一里半长,十丈之宽。齐地已经很久没下过大雨了,想来里面也不会有太多积水。我们只要想办法避开守卫,进到点将台底,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临淄城了。” “你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阿拾,你以为齐人都是傻子?这沟渠两头是用错落的巨石堵上的,每条缝隙不过一掌宽,水可以过,人却不能过。”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当年齐庄公为了私通大夫崔杼之妻,曾在沟渠头尾巨石林的一侧开了一条小道,大军自是不能过,但过一人却没问题。” “有此等事?”无恤一挑眉,又道,“可那齐庄公早化成了白骨,这密道也许已被齐国后世的君主堵上了。” sanjiangge ------------ 第189章 楚国鱼师(二) ? “所以,那天晚上我才想寻到入口进去瞧瞧啊!结果,就遇上了你。 ”我把竹篙用力地插进湖下的淤泥,身子往后倾,小船压倒几支莲叶,缓缓地朝小雅阁驶去。 “就你这几下功夫还想夜探点将台?你让我怎么放心你!”无恤一恼,在我小腿上重重拍了一掌,“你这几日就给我乖乖待在房里,点将台下的密道我今晚去探一探,若真可行,将来离宫的时候也多一条出路。” “嗯。如果待会儿素祁和我都没被齐侯送出去,她今晚一定会让我交出能使齐侯生病的毒香丸。她功夫比我好,我不能不给,可我现在还没想到有什么法子能接近齐侯。” “齐侯那边交给我,怕只怕,现在陈氏的人已经不打算再用毒药来控制齐侯了。” “为什么?” “我昨日接到密报,不出三日,齐侯的弟弟公子吕骜就到临淄城了。” “公子骜要来临淄!陈恒这是打算另立新君吗?” “他这回是被逼急了,右相阚止这几日蠢蠢欲动,似是要借临淄城的守卫兵力迫使陈恒主动让出左相之位。”无恤见小舟离岸边不过二十丈,立马拨下额发盖住了眼睛,复又变回了那个相貌丑陋的大胡子鱼师。 “这个阚止也太沉不住气了。若是陈恒真的撕破了脸皮,这齐侯怕是要步了他父亲齐悼公的后尘啊!” “齐国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若齐侯能答应与晋国结盟,我们就姑且帮他一帮。但局势若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我们就要尽快想办法离开临淄了。” “嗯。”我与无恤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船与岸边已不到十丈,我收敛了神情,摆出一副悠闲模样,又唱起了那首歌咏蜉蝣的曹地小调。 岸上的寺人们一看见我们,就立马排成了两列,等船甫一靠岸,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水里一口气把船拖上了岸。 “两位赶紧吧,君上可催了。”胖寺人站在小雅阁外临水的台阶上踮着脚等着,见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地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省得了。”无恤一提漆桶,从白玉栏杆的一处开口迈进了小雅阁。 此刻,堂内众人酒意更浓。 “鱼师云,寡人方才还道,你是不是与寡人的美人泛舟湖上一去不回了呢?”齐侯这会儿满脸酡红,身上的紫色外袍已经脱下来搭在了身后寺人的手臂上,内里穿的墨色绣金色螭龙纹的深衣也被他扯开了领口。 “禀尊上,鄙是在莲湖之中逗留多时只为了等这一尾青鲂。”无恤说话间已从胖寺人手中接过一方粗麻制的抹巾,盖着鱼头把那尾两尺多长的大鱼从桶里拎了出来。 “噢——”席上众人被那挣扎的大鱼甩了一身水,仍不忘发出声声惊叹。 “哈哈哈哈,鱼师云,寡人莲湖之中多鲤鱼,你为何捉了这样一条头小、肚子大的怪鱼啊?”齐侯说完一挥手,“鱼师斩,让他看看你备的青鲤。” 这鱼师斩是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儿,自我们从堂外进来,他就一直低着头拎着一只漆桶站在高阶一旁。这会儿听到齐侯召唤,他立马弯着腰走到无恤身旁,伸手从桶里捞出一条两个手掌长的青色鲤鱼。 那青鲤倒没什么稀奇,真正令人惊叹的却是小老儿的一双手。枯瘦如柴,偏又有一股怪力,那滑不溜手的鱼儿到了他手上,任凭它如何弹尾都死死地嵌在鱼师斩的手中。 “子武,你们楚人食脍实不是行家啊!这生食鱼脍以鲫、鲤为上佳,这鲂鱼怕是入不了口吧?”齐侯捻须看着公孙朝,刚刚鱼师斩那套抓鱼的本事让他颇有些得意。 公孙朝也是受了无恤之托,有没有吃过这鲂鱼做的鱼脍都未可知。只见他干笑了两声,摆手道:“尊上不妨先试上一试,若不得味,让他以后也改做鲤鱼脍就好。” “哈哈哈,此言甚善,入了我齐国就该随了我齐人的礼俗。好了,你们两个开始吧!”齐侯一拍案几,随即有人搬上两块厚木砧板,两桶清水,两大盘碎冰,小雅阁内一时凉意四散。 鱼师斩将那一尾青鲤放在砧板之上,用小刀在鱼头、鱼尾处割开两道伤口后又把鲤鱼放回了水中。那鲤鱼流着血在水中扑腾挣扎,漾起层层红浪。我虽知鱼师斩这是要放光鲤鱼身上的血,好去除鱼肉的腥味,但看着垂死挣扎的青鲤直觉没了胃口。 另一边,无恤的手法则朴实利落很多。他跪在那里,像是一个最最普通的渔夫在日落的河边清洗着能填饱家人肚子的晚食。 小雅阁里在坐的都是齐楚两国的大夫,他们平日里见惯了爱玩花样的鱼师,所以一见无恤杀鱼的粗糙手法,便开始面露鄙夷之色。 在他们看来,这个大胡子渔夫的动作也许粗糙了些,但落在我眼中,却让我一颗心热得烫人。其实他可以不来,他大可托人传话强迫我出宫。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让公孙朝直接向齐侯讨要我。他是问过了我的意思,知道我不愿出宫,才有了后来的进献鱼师之说。他明明是个胸中有丘壑,只手可翻云的男人,这一刻却为了我,跪在这里敲鱼头,破鱼肚,弄得满身鱼腥。 他来了,为的是成全我“止兵戈于无形”的疯狂念头。可如果陈恒真的要逼宫谋反,届时危局一发连累了他,我又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害怕。 哎,打仗就打仗吧,赵鞅伐卫的时候,如果齐国真的率军来救,那也是劳师远征,晋军未必会吃亏。又或者,赵鞅和无恤数日之内就能攻下卫都,等陈恒带兵赶来也为时已晚。呃,如果晋人真的打不过齐人,大不了撤军,把那个该死的蒯聩送给齐人,随他们要杀要剐…… 我一个人越想越偏,越想越离谱,直到公孙朝在案几底下重重地捏了我一把,我才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怕他会输吗?”公孙朝凑近我小声问。 我急忙摇了摇头,抬眼望向堂中二人。 方才的两尾活鱼已经被无恤和鱼师斩处理干净。厚厚的砧板上,各放了一大一小两片白中带粉的鱼肉。 这时,高台上的齐侯突然大手一推,把一旁正在调拌凉菜的阿素一下推翻在地:“你,去抚一曲,替两位鱼师助兴!” 齐侯居然要阿素抚琴为鱼师助兴?!就算是在人人喜食鱼脍的齐国,鱼师的地位也还是低贱卑微的。阿素是晋国范氏之后,又是陈恒的义女,齐侯让她抚琴为鱼师助兴,显然是存了羞辱之心。 阿素被齐侯推得扑倒在地,但她很快就支起了身子,微笑着拾起掉落在地的竹箸,俯身应道:“诺!” 凡抚琴者,需沐浴更衣,焚香以求静心。清乐坊的乐伎清歌,更定下了三不“抚”的规矩。无香不抚,无月不抚,听者无心不抚。 这前两样倒还好,寻一个月夜点一炉淡香即可。但这最后一样,“听者无心不抚”,却只凭清歌一人决断。她想抚琴,听者便是有心,不想抚时,便说你诚心不足。一个蒙着面的乐伎,一个脾性如此古怪清高的乐伎,却能让临淄城的男人们为之魂牵梦萦,可想她的琴技是如何了得。 只是今天,就算阿素真是乐伎清歌,她怕是也要无香、无月,伴着这满室鱼腥之气,为我们这群无心人抚上一曲了。 琴案摆在齐侯身旁,阿素撩衣盘坐,两缕青丝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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