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谈买卖,更舒服?”他转头笑着对我说。 我看着他贴在泥地上的半边脸,一时好气又好笑。罢了罢了,这人本就是个异类,我同他置气才是真的傻。 “你想和我做什么买卖?”我问。 “我想问你买一条命?”他笑盈盈地看着我。 “谁的命?” “我的。” “什么意思?!”我立马坐了起来。 “我接下来要做一件大事,也许会累及性命。可我这人又惜命得很,还不想这么早死。所以,就想在你这里先买一条命备着。”盗跖双手往脑后一枕,躺在地上笑嘻嘻道。 “同我买命?你有那么好的本事都没法活命,我又有什么办法能救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我阿娘的?你也认识我阿爹吗?” “小东西,你急什么!等我要说了,自然就会告诉你。唉,你怎么不问我要拿什么东西买命啊?”盗跖是目前唯一一个认识我阿娘的人,我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他却摆出一副要和我闲聊上一整天的架势。 “你想拿什么买啊?”我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 “自然是你的命。”盗跖一个挺身坐起来,欺身朝我靠了过来。 我瞄了一眼他手边的青铜剑,往后连挪了两步:“你什么意思?我可告诉你啊,那个什么神子之说是骗人的,我顶多只能算个医女,占卜之术也差得很,那种什么移命、换命之类的巫术一样也不会!” “我从不信什么鬼神,也从不听什么狗屁巫士算的什么狗屁吉凶。只是你我之间的事,的确有些意思。如果这真是什么神明的安排,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还给我安排了什么好事。” “你说得我越来越糊涂了。” “这么跟你说吧。周王二十三年冬,智氏派兵攻下范氏府邸。隔月,智跞让鲁国公孙一族暗中在府里建了一间密室,就建在老头自己的寝卧底下。你猜那里面藏了什么?” “范氏的珍宝,你想要的夏禹剑。”我没好气地回道。 “嘿,聪明。但是,错!”盗跖一拊掌,微笑道,“智跞的密室里装了你娘,你娘肚子里装了你。我救了她,自然就等于救了你。你可是没出生就欠了我一份天大的恩情,我今天才来同你讨债,你实在不亏。” 智跞囚禁过我阿娘?盗跖救过我的命?这都是哪门子的事! “你把话说清楚些!智跞建了什么密室?他为什么要关押我娘?密室在哪里?”我一股脑问了一大堆的问题。 盗跖这一次没有再卖关子,他将自己如何从鲁班那里偷得钥匙,如何千辛万苦搭救了我娘的事极夸张地说了一番。我静静地听着,最初的惊愕到最后全都化为了一腔怒火。我终于明白智瑶第一次见我时,为何会问起盗跖,为何会提及十几年前智氏被盗的“珍宝”,他早就已经怀疑我的身份,只有我自己,还傻傻地相信一顶纱笠就能瞒过所有人。 如果盗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当初让阿娘出奔秦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智氏宗主智跞。她不是迫于生计,沿途乞讨,她是在带着年幼的我逃命。她怕别人找到她,她怕别人吃掉她的孩子,所以她夜不能寐,所以她整日惊恐疯癫。智氏的“稀世珍宝”?去他娘的气绝而亡!是智瑶的祖父害死了我阿娘,是智氏一族害得她尸骨无存,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那恶人的孙子又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智瑶啊智瑶,即便我阿拾只是一只沟渠里的老鼠,我都要与你这只吃人的老虎搏一个死活!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轻饶了你! “喂,你这副吃人的模样是要做什么?我的买卖你赶紧答应了啊!”盗跖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松了紧咬的牙关,正欲跪地拜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可就在这时,我却突然想到了一件比复谢恩更要紧的事。“阿藜,阿藜呢?你说你那夜进了智跞的密室救了我娘,那密室里可还有一个叫阿藜的人?”我紧紧地抓住了盗跖的手。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恶鬼盗跖(二) ? 盗跖听了我的话似是一愣,然后极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没有,没有。什么阿离,阿合,我没见过。我的买卖,你赶紧答应了。这样,我们的债就一笔勾销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将来你万一落难,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豁出性命去救你。可你真的没见过一个叫阿藜的人吗?那个密室你后来还去过吗?我听说智瑶府上一直关了药人,专门取血入药,会不会……” “你这小儿有完没完!啰嗦死了!就算我留了什么阿藜在密室里,这十几年智氏那帮人一有个头痛脚痛就拿他放血割肉,他还能活到今天?智跞那老头要死的时候,如果手里有你的什么兄弟姐妹,还不活煮了他?倒是你这个缺心眼的,你既然知道智瑶那帮人在打你的主意,你怎么还敢往他府里跑?你要是死在他手里,老子当年就白救你了!” “你真的……” “哎呀,娘的,女人就是烦!我走了!”盗跖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大步走出了草屋。我急忙追了出去,跟着他身后左问右问,他却是一个字都懒得同我说了。 山谷之中,无邪和四儿正闹得开心,见我和盗跖回来了,齐齐冲了上来。 盗跖许是和我谈妥了买卖心情不错,先陪着无邪练了一会儿剑,又忍不住同四儿卖弄起了剑法。我看着眼前笑呵呵的三个人,一颗心却越沉越低。智府里的药人真的与我无关吗?诚如盗跖所说,即便当初密室里真的有一个叫阿藜的孩子,那他现在肯定也已经死了。那天碧眼胡姬倒给智瑶喝的一定就是药人的血。一个大活人被这样日日取血,别说十几年,就是十几天也未必能熬下来。也许无恤说的是对的,智瑶府里的药人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与我不相干的人。 “阿拾,红头发大叔说要教我习剑呢!”我正在发呆,四儿突然笑着扑了过来,阳光下她一张圆脸红扑扑汗津津的,整个人如出了牢笼的雀鸟兴奋无比,“大叔的剑法很厉害的,你也别等赵无恤教你了,咱们现在就一起学吧!”她拖着我的手,硬要将我拽起来。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盗跖这人品行不太好,但剑术却好得很,他既然肯教你,你就赶紧去吧,免得他临时改主意。” “那你为什么不去?衣服弄脏了就弄脏了,我回家就给你重新洗。”四儿捏着我的手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死丫头,你到底练不练啊?”无邪在远处高喊了一声。 “你别吵!”四儿大吼了一嗓子。 “我没事,就是太阳晒得有点犯困。我到树影底下睡一觉,待会儿醒了就去看你练剑。” “好吧,那你记得把狼崽的衣服盖在肚子上,可别着凉了。” “嗯,你去吧。”我起身挪到树荫下,四儿给我盖好了衣服才回身跑到盗跖身边。 我躺下碧水池旁的树荫下看了一整日的瀑布。那阳光下飞雪一般的水瀑如一片缥缈的烟云被山风拉来扯去,时而碎成两半,时而化为一片刺眼的白光。它明明是世间最自由的水,却因为自己的细小,被山风如此戏弄。世间万物以强者尊,也许只有自己够强大,才可以在这样的乱世里左右自己的命运。否则,即便旁人看来再美再风光,也只不过是一片任人摆布的烟云。 太阳西沉,人待归,鸟还林。折腾了一整天的四儿已经在无邪的背上睡着了,盗跖扛着剑、提着灯送我们出谷。 “我很快就要出发去齐国了,早上带过来的那坛酒便是余下的解药。”我走在盗跖身后,努力避开山路两旁齐腰钩手的蕨草。 “你要去齐国做什么?”盗跖问。 “没什么,就是想去看看。你那件要命的大事预备什么时候做?智府的人一直都在找你,我去齐国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年,你可别让我连还你人情的机会都没有。” “放心,我自然不会便宜了你。”盗跖把手里的油灯塞到我手上,“快走吧,前面的路你应该认得了。齐国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心别把自己的小命送在那里,赔了我的买卖。” “知道了。”我朝盗跖行了一礼。他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扛着剑,头也不回地往山谷中走去。 “哎,他刻了那样一个木偶,却不问我阿娘是生是死,离了他之后又去了哪里……”我看着盗跖的背影。 “你说什么?”无邪回过头来。 “没什么,你知不知道盗跖到底要做什么大事啊?”我走到无邪身边,替他照亮夜路。 “他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叔在新绛城偷了很多值钱的东西,但前些日子都让人拿走了。” “拿走了?谁拿走的?” “我不认识,大叔只说他要做的事情费钱得很。” “很费钱的大事?”我看着黑暗中忽明忽暗的道路,再次陷入了沉思。 待我们回到住处时,已是子夜时分。四儿依旧沉沉地睡着,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披了衣服出了房门。 屋外的夜静悄悄的,头顶的夜空高得仿佛要离开这肮脏的人间。我想起那夜在晋阳城遇见的长眉,想起智瑶那间诡异的“光室”,想起他贪婪的眼睛,猩红的嘴巴。那些可怕的画面在我眼前不停地交替摇晃,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猛地大叫了一声。 黑暗中,那一声惊恐的叫声带着回响一圈圈地荡开。我捂着自己狂跳的心,不住地喘着大气。不一会儿,额头已满是碎汗,风一吹,嗖嗖的冷。 “阿拾,你怎么了?”无邪披散着一头卷发,搓揉着眼睛在我身边坐下。 我想也没想一头就扎进了他怀里。 “你怎么了?你冷了?”无邪紧紧地圈住我发抖的身子,“我热,你贴着我就暖和了。” “我不冷,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怕有人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怕有人要把我像阿娘一样关起来,然后吃掉我的孩子。我怕自己永远不能变强,我怕我一个不留神就会死在智瑶前头。我不能死,在智氏没有死绝之前,我绝不能死! “阿拾,你是做噩梦了吗?”无邪抱着我,小声问道。 “嗯。”我深吸了一口气,从无邪怀里坐了起来,“我梦见自己死了,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怕死。” “死有什么好怕的,这辈子总要我死了,你才可以死。我在黄泉接着你,你什么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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