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全不懂什么是男女之防,他嘟囔着赖了半天,最后被我连踢带打地赶了出去。 我脱下精美的深衣换上厚重的粗毛短褐,又把头发乱乱的在头顶盘成一个总角。最后,再往脸上抹了一把炭灰。很快,一个清瘦的黑脸少年就出现在了镜子里。 “阿拾,你的脸为什么那么黑?”自打我和无邪从后院的小门出了府,无邪就一直用手擦我的脸。 “你如果再动,我们现在就回府里去。晚上继续吃你的稷粥去。”我拂开无邪的手,沉下脸色大声喝道。 “这样难看死了——”无邪吼了一嗓子,把手缩了回去,吃了那么多天单调无味的稷粥后,兔子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初冬的雍城少了几分繁华,多了几分萧索。街道上除了几辆匆匆行进的马车外,就只剩下满脸风尘的行路者。他们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瑟缩着脖颈,背着行囊,身上破烂的袍服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这些人都是从大荔逃来的,西市上有食铺,去了就给吃的。豫狄说,东门外还有很多饿死的人。”无邪这几日从侍卫那里听到了不少消息。 “国君的东西可是能白吃的?西面在修的城墙,前月里压死了不少苦役。这些逃难的大荔人领了这份口粮,就要被充成劳工,送去加固城墙了。秦晋之间眼看就要开战,夹在中间的大荔国今秋又遭了灾荒。这些人早早逃到雍城来,无非是想求条生路。可惜,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生路。”我看着这些逃难的大荔人不禁感叹。 “做人真比不上做狼。”一旁的无邪突然似懂非懂地回了我一句。 我转过脸望着他清澈的眼睛,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尽管,他现在选择跟着我住在将军府,平时一块儿相处的也都是府里的兵士,但在他心里,“狼”依旧是最亲密的朋友。 “你怎么不说话了?”无邪见我发愣就把脑袋凑了过来。 我轻笑了一声,拉起他的手:“其实做人也有很多有趣的地方。走,我带你去市集凑凑热闹!” 临近岁末,不管是士族还是庶民,所有人都要着手准备家中的祭祀。因而,这时的市集是全城之中最热闹的地方。用我家纺的葛布,换你家酿的浊酒;用我家春日晒干的香茅,换一把你家秋日存余的黍米。庶民们手里没有钱,就在市集上拿东西与人交换。士族们有钱币,就去买各国商人手中最好的香料、最醇的美酒用以祭祀,供奉祖先。 像伍封这样的品级,按说府里祭祀的一应物什都应该由采邑的农户在秋末时交上来。但伍封的采邑离雍城太远,因此祭祀要用的谷物、牲品、美酒、香料都要从雍城另外采办。往年做这件事的都是家宰秦牯,但今年他没有回来,我就只能先行张罗起来。 “阿拾,你看,那儿有好多人。”无邪指着左前方的一大群人喊道。 “这是哪家的商户,生意这么好,我们也去看看!” 我拉着无邪挤进了人群,意外发现这里原来是一个算卦问卜的摊子。摊子旁边围着的都是穿布衣的庶民,他们有的拿着麻布,有的捧了黍米,看样子都是来向巫士求卦的。 “阿拾,你不是说每年冬天都会饿死很多人嘛,为什么他们还要把吃的都交给那个人?”无邪不解问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每年除了既定时节的大小祭祀外,君侯家的婚、配、嫁、娶,国与国之间的兵戎相交,也都要事先问过巫士,卜个吉凶。如今天下那么乱,就算再穷,到了岁末大家也都想问问神明,自己明年的运道如何。” “你说的,我听不大懂。”无邪懊恼地摇了摇头。 “我是说,这个人他知道明年会发生什么。” “真的吗?这么个臭老头还能知道明年要发生的事?要不,我们也去问问?”无邪起了兴致非要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去换巫士的一卦。 “你赶紧把衣服穿回去,天寒地冻的,哪里有人像你这样胡来!”我被无邪的傻气弄得哭笑不得,“你要算卦我这儿带了钱。喏,给你就是了。” 无邪拿了钱,笑嘻嘻地问:“那你呢?” “我不算,将来的事情若都知道了,就太无趣了。” “那我也不去,也许他还算不准呢,不能白白送给那老头一枚钱。” “看不出,你这狼王还小气的很。” “我才不是小气,我是怕你少了钱买不齐东西。”无邪被我说得红了脸,气嘟嘟地拉着我离开了算卦的摊子。 我被他拖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来:“无邪,那天晚上你救了我的事,后来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为了不让伍封为我担心,我只同他说,自己是躲在树后瞧见了瑶女和晋人的私会。之后,拼死逃命被无邪所救的部分都刻意隐去了。无邪以前不会说话倒不怕他戳穿我,现在看他口齿日渐伶俐,我就不得不提醒了。 “没说,你都没和别人说,我当然也不会说。” “嗯,以后不管谁问起都不许说,免得将军平白为我担心。” “以后有我护着你,自然谁都伤不了你。家主知不知道,无所谓。” 有的人说话,说满十分却只能信他五分,但无邪却不同,他嘴里说的便是他心里想的,因而让我倍感温暖。 “走吧,赶紧买完东西,我带你去逮兔子。” “好!” ------------ 第四十五章 谜之香木(二) ?市集上的东西一应俱全,祭祀用的牲品、谷物我让人直接送去了府里。剩下来七七八八的杂物全都挂在了无邪身上。 “无邪。” “嗯?” “你为什么现在话说得那么好?”我把最后一个装了香草的包袱挂在了无邪的脖子上。无邪一听我的话,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他撇过头去闷闷地回了一句:“我本来就会说话,只是以前不想说,后来就忘了。” 我之前虽然也有过怀疑,但听到他亲口承认还是吓了一跳:“你原先就会说话?我以为你是被狼群养大的,只会作狼声。” “我被人扔进山里的时候,应该也有四五岁了。” “什么?!那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家住哪里?父母是谁?又是被谁扔进山里的?” 无邪清澈的双目刹时蒙上了一层灰纱,他紧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我就是无邪,阿拾的无邪,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好,忘了也好。”我抬手摸了摸无邪微卷的头发。这时,从我的左手边突然飞奔过来一个人,不管不顾一头就撞在了我身上,我眼见着要摔跤,慌忙用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没想到,那人冲劲太大根本撑不住,双手蹭着地滑出去一尺有余,顿时磨破了皮,压了一手的碎石粒。 那人冲撞了我之后,一脸慌张地爬了起来,脚步踉跄了两下又拼命地往前跑去。 无邪见我摔倒在地,甩下身上的东西,拔腿就冲了上去。 那人的脚程哪里比得上无邪,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他拽着后脖颈拎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别打他!”眼看着无邪坐在那人身上抡起拳头就要招呼,我连忙大喝一声制止了他。 “狗东西,冲撞了我家贵女的马车还想跑!”几个穿着毛皮褐衣的仆役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拨开无邪对着地上的人就是一顿拳脚。 我见那人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甚是可怜,急忙跑上去劝和:“几位小哥消消火,岁末里打死人,明年是要沾晦气的。” “小弟兄不要多惹是非!这贱民冲撞了我家贵女的马车,害贵女受了惊,我们就算打死他也是应该的。” 贵族指使仆役打死个庶民是常有的事,因而此刻大街上的行人大都视而不见,只有少数几个围观的人面露怜悯之色,但也不敢多言,深怕惹祸上身。 我拉了其中一个面善些的仆役走到边上,从腰中摸出三枚钱币交给他:“我家家主让我出来挑个劳力买回去。你们别把他打死,贱卖给我如何?” 男子看了看我,把钱别进了腰间的绑带:“哼,你这小儿倒是会办事。”他说完慢吞吞地回转身子,冲其他几个人大喊了一声:“走了,走了,别误了贵女进宫的时辰!” “不长眼的贱种,便宜你了!”另几个人在男子身上又胡乱踢上了几脚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无邪,你怎么也不拉着点。快,帮我把他扶起来!”我走过去想把地上的人扶起来,无奈力气太小,使不上力。 “扶他做什么?谁让他刚才跑那么快撞到了你,打死了活该!”无邪全然不理我,径自走过去把之前扔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然后走到我身边说:“走吧,再晚天都要黑了,我们赶紧去打兔子吧!” 无邪待人冷淡,死一个不相干的人跟死一只兔子对他来说,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前者不能吃,后者还能吃罢了。 “我不能见死不救。你先帮我扶他起来,我晚上给你做好吃的,保准比兔子还好吃。再说,城外饿死了那么多人,兴许西边林子里的兔子早就被人逮光了,我们去了也打不着。” “算了,算了,你总是有道理的。” 这时,原本站在旁边的几个人也围了上来,一个青衣小妹掏出水袋给地上的男子喂了几口清水。男子吐了一口淤血幽幽地醒了过来。 “这位大哥,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你啊?”青衣小妹问。 “我想求贵人买我一点香料,好让我家有粮食过冬,不想冲撞了马车。” “你这个人还真是中了邪风,你那几根烂木头哪里是什么香料,居然敢去拦百里大夫家的马车。”一个白须老者拿袖口擦了擦那人嘴角的血迹,叹声说道。 百里大夫?这倒是老熟人了。先前就听伍封说,百里大夫的正室是国君的胞姐,他的嫡女又是国君钦定的子媳。这人敢拦他家的马车的确是不要命了。 “老伯,你认识他?”我问。 “他在这街上晃荡了一个多月了,拿了几根破树枝死活说是香料。老朽香料没用过,但好歹活到这把岁数也知道一些。香料,那是南方楚国才有的金贵东西,我们这儿的山啊,不长那料。偏偏这小子不信,非说月前在路上遇过一个贵人,说他手上这几根烂木头是价比千金的什么香料,要好好收着。如果卖得好,还能盖间房。你们说好笑不好笑?那贵人耍弄他呢,傻小子还当真了。” “我不想盖房。只是家里实在没粮下锅了,地里也刨不到野菜,两个孩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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