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陶氏摸了摸我的头,无奈道:「傻丫头,你怎么现在才明白,女子安身立命,首先要丢弃的就是自己的心。」 「我从前也是爱王爷的呀,新婚宴尔,属实过了一段好日子,后来他有了别的女人,我也闹过吵过,他一个妒字堵的我无话可说。」 「夫为妻纲,好妒乱家,这是世道强加给我们的枷锁,我为世家女,自幼见多了宅斗手段,很早便知女人可以丢弃的东西很多,唯独身份,永不可弃。」 「为什么要闹呢,尊卑有别,王爷纵然有再多女人,唯有我才是正室,不可撼动,既然这样何必讨他的嫌,对他的妾好一点,换一个夫妻相敬如宾,伉俪情深,这才是道理。」 「毕竟夫妻一体,他的荣辱,便是我的荣辱。」陶氏表情淡淡,毫无波澜。 我都知道的,世间男子大都薄情,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京中那些有权势的宦官,哪一个不是美妾成群。 如此说来,周彦身边有个楚楚,算不得什么的。 我的眼泪流尽了,将脸贴在陶氏的膝上,冰冰凉凉:「娘娘,我都知道的,可是不该这样啊,他们做的不对。」 「对与不对,我们说了不算,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是不公平的,所以春华,既然反抗不了,不妨活的明白一些,别让自己伤心。」 「夫人,您是怎么做到不伤心的呢?」 她笑了一声,嘴角勾起几分嘲弄:「雁过无痕,把心收回来,永远不要去爱他。」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竟是这样么,我呆呆愣愣的。 我在宫内住了半个月,见了周彦几次,每次都是行色匆匆。 飞鱼蟒衣,绣春刀,眉眼阴冷……他总是很忙,有做不完的事。 见我在陶氏这里,也不觉得意外,而是将我拉到无人角落,强硬的将我抱在怀里。 他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低头吻了我的头发,声音柔软宠溺:「俭俭,乖乖的待在这里,我最近很忙,顾不上你的,等我处理完了那些事,再来接你回去。」 我推开了他,抿着嘴巴,目光冷冷。 他也不恼,看着我笑,如同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别生气了,等我们成亲了,我一定跟你圆房。」 说话时,他耳朵有些红,轻声轻语,还有几分讨好的意味,让我觉得有些可笑。 我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相处久了总是有感情的,陶氏是真把我当妹妹待,她说:「天下男子皆薄情,既然如此,何必要嫁一个太监,春华,我来做主帮你挑个人品甚好的世家子。」 我与周彦的过往,她已然是知晓的。 不仅她知晓,连萧瑾瑜也知晓。 陶氏认我做妹妹,放出话来,要为我择婿。 皇帝萧瑾瑜看热闹不嫌事大,亲自送来一沓适龄公子的名帖。 他还说:「尽管挑,实在没有看上眼的,做朕的妃子也成。」 陶氏瞥了他一眼:「陛下倒是想得美,也不怕长安造你的反。」 萧瑾瑜哈哈一笑,如玉面颊几分畅快:「长安这人,在幽州便藏着掖着的,实在可恨,能看他吃瘪,付出点代价也是值的。」 我打算离开了。 陶氏为我挑选良婿的时候,周彦已经不在京中许久。 他要做的事,总是很多,要走的路,也总是很长。 好在如今是熬出头了。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从年幼时看阿爷守着自家肉摊、阿娘带我去街上买冰糖葫芦,到丧父丧母,被舅母送到周家。 伯伯伯母音容犹在,李妈妈握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俭,德之共也。」 李妈妈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后嫁于一秀才为妻,生了个女儿。 秀才心比天高,一心读圣贤书,家里贫困潦倒,全靠李妈妈耕地种菜街上贩卖为生。 婆母身体不好,成日要端汤侍药,还得兼顾三岁的女儿,上街卖菜都挑着孩子,那个饱读诗书的男人什么都不干,却惯会拿甜言蜜语哄她—— 「娘子辛苦了,待他日金榜题名,我一定好好补偿娘子,再不让你吃苦受累。」 说罢,又施施然去读他的书。 直到那日,女儿生了场小病,恹恹的不想跟她上街,李妈妈只得一个人挑菜去卖。 临走之前,特意叮嘱了婆母和秀才照看一下孩子。 可这娘俩,一个犯懒赖床睡觉,一个关在屋里读书不出,三岁的女儿想娘了,下了床去找娘,失足掉进了菜地的水井里。 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李妈妈从街上买来的糖葫芦,掉在地上,沾满了污泥。 哭过几声,悲痛过后,又各忙各的,投入了生活。 两年后秀才中了举人,光耀门楣,欢天喜地。 回家之后李妈妈拿出了和离书。 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好不容易熬过了苦日子,生活越来越有奔头,竟然做出这种荒唐事。 秀才也气疯了,知道她有心结,耐着性子哄她:「娘子,如今日子好过了,孩子还可以再生,莫要闹脾气了,咱们安心过日子,今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秀才甚至承诺今后绝不纳妾,心里只有她一人。 眼见哄不好,婆母也来了脾气,在窗外骂道:「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成亲多年生了个丫头片子,还有理了?好好的日子不过,作什么妖!」 李妈妈固执己见,秀才挽留不成,最后愤恨道:「你可不要后悔,莫说我是忘恩负义之人。」 和离之后,李妈妈搬了出来,不久经人介绍,去一大户人家做了佣人,一待就是半辈子。 她是看着周伯母长大的,对她极其疼爱,后来周伯母嫁人,她又跟着到了周家。 我初到周家时,她已经是鬓间有了白发的妇人。 她是那么的慈眉善目,柔软心肠,总是摸着我的头说:「妞妞啊,你要多吃点,多吃点才能长高长壮。」 李妈妈教我写字,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她很有耐心,即便我写不好,也不会责骂半句。 据说她和离之后的举人丈夫,又娶了妻,夫妻和美,举案齐眉。 举人还做了个九品小官,春风得意,儿孙饶膝。 我不知道李妈妈有没有后悔过,她这一生,无儿无女,孤身一人。 但想来应该是没的,夏天的时候,我午睡,她在一旁摇扇子,给我讲故事。 讲庄子晓梦迷蝴蝶,也讲咏絮才高,晓风残月与大江东去...... 很多道理我不懂,她便笑眯眯的说:「你认为对的事,就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因为只要你认为是对的,无愧于心,那就是对的,即便错了也是对的。」 幼年时与李妈妈的对话,隔了近十年,又遥遥传来。 「人这一生,就像游在海面上,你会遇到很多浮起的木桩,有的木桩看着很小,实则是空心的,可以将你带到很远的地方,有的木桩看着很大,实则很沉,承受不住什么重量,那么妞妞怎么能保证自己能抱到一根好木桩呢?」 是呀,怎么能保证?我紧张的追问。 李妈妈点了点我的脑袋:「所以咱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抱木桩上呀,你得靠自己,拼命的游,游啊游啊,说不定有朝一日就到了岸边。」 「妞妞呀,你可以指望别人,但是指望别人的同时,别忘了自己给自己托个底,这样找不到好的木桩时,自己就是一根好木桩。」 8 我知道周彦去了哪儿。 萧瑾瑜的皇位,来之不易。 那位与他斗的你死我活的广陵王,惨败逃离京都,欲返回封地。 广陵王封地多山,武器装备充足,若放他回去,无疑是纵虎归山。 皇帝密令,追杀广陵王。 周彦那一趟,一时半会儿是别想回来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早就跟陶氏辞行,天高路远的走了。 陶氏问我想清楚了吗,我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想清楚了,我幼年与长安定下婚约,得周家庇护,一路追随他的脚步,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了。」 「从前是年幼身不由己,无从他想,如今他已然过的很好,我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 「娘娘,我二十了,这一路走来,回首过往,从未为自己活过,现在我想做自己的一根木桩。」 陶氏笑了,眼圈泛红,摸了摸我的头,哽咽声起:「春华,走吧,也替我去看看青山绿水,我这一生,是无法走出去了,很羡慕你。」 离开京城后,我先去了棣州武定。 曾经的周家府邸,修缮过后,又住了新的府尹。 那座魂牵梦绕的宅子,就在眼前,我却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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