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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他坐到床沿边,有些担忧地问。 薛妤往上掀了掀眼皮,皱出一个不大愉悦的弧度,低声道:“是祖地的原因。” 那位突然现身,说她将自己绷得太紧,不知是邺都第几位君主的先祖不轻不重推她的那一掌,好似一道符咒,身体到了一个点,便会强制性的开始感觉到困意,想躺下休息。 “今天别忙了。”溯侑抚了抚她如水的乌发,又往案桌上扫了眼,道:“剩下要处理的东西,我等会去问朝华。” 薛妤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半晌,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点。” 溯侑含着笑靠近了点。 “隋家的事,当年的真相,都弄清楚了没?” 溯侑半边肩膀抵在床柱上,肩骨下是僵硬而冰凉的一点支撑,他就着这样的姿势,一点一点将隋遇说的那些曾经转述给她。 薛妤听得认真,末了,侧头去看他:“你现在是怎样的打算?” “可能会回去看看。”一句话,他说得低而沉,像某种有节奏的乐音。 薛妤点了下头:“这样的情况,是应该回去,见一见家人与父母。” 说完,她的视线落在他那只形状完美的手掌上,睫毛动了下,像是一种满意的审视:“我们十九,就该是被大家喜欢的。” 我们、十九。 溯侑像是被蛊惑般凑过来亲了亲她的眼睛,半晌,像是觉得不够,又辗转着向下,在微促的气息中开口:“以后,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 从邺都到皇城才过去几天,他就有些接受不了,那之后,溯侑有点没法想那个场面。 在薛妤眼中,苍生第一,邺都第二,他可能只能排个第四第五。 可在溯侑心里,薛妤永远稳占上风,居于首位。 这些,眼前的这个人通通不知道。 “我知道。”薛妤认认真真去看他,像是要将这张脸,这副模样画在心里记着,却仍能十分冷静地分析:“隋遇说得没错,这于你而言,是好事。” 瞧,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薛妤都可以永远,永远这样清醒,溯侑心中顿时生出一种焦躁的乱意。他不满似地用食指抬了抬薛妤的下颌,两人的视线毫无障碍交汇在一起。 “阿妤。”他突然隐忍而强硬地要求:“说你喜欢我。” 与这样强势口吻相反的,是他的神情,从薛妤角度上看过去,是一种带着委屈之意的乖。 他确实乖,以至于在她面前,常常呈现出一种好欺负的错觉。可不说他从前的性格,单是天攰骨子里的凶性,便注定与这份听之任之的乖巧是与内里本性相悖的。 “嗯。喜欢你。” 薛妤慢慢将那几个字重复了遍,她喜欢他,这确实是事实,没什么好犹豫和迟疑的。 溯侑缄默着,半晌,他低声问:“只会有我们两个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音时,他的唇已经落到了薛妤的耳边,声线是一种刻意压制的滚热:“以后呢,是不是也只喜欢我一个?” 他确实没法安心。 薛妤从来没说过非他不可的话,更不是个离开谁便没法活下去的性格,换句话而言,她能清醒着接受每一个人的离开。 他不确定她以后会不会遇见温柔可人称心意的公子少爷,不确定她会不会在另一个人身上体会到情有独钟,怦然心动的潮涌,更不知道—— 身为邺都女皇的她,会不会听从邺主的安排,眼也不眨地挥挥手将塞进来的人纳入后院。 或者更甚至于,因为常年累月的分别,她干脆对他失去了兴趣,头也不回便能说出两清的话。 “嗯?”薛妤在他肩头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声音中难得带着点探究的意味:“你都在想什么?” 确实。 箭在弦上引而不发的是他,患得患失惶惶不安的也是他。 “回去后好好修炼。”薛妤手指微动,两人间连接的那段藤条细细地牵着,显露出身形,她捏了段口诀,用指尖将那根脆嫩的藤条从中间掐断,顷刻间,一种心心相连的奇异束缚感在溯侑身上消失。 “你现在修为高深,进入祖地还会往上提升,三地盛会时,估计能与九凤拼个平手。” 她笑了一下:“天骄榜前三,挺好。” 溯侑看着那截断掉,又很快只剩一片蔫巴翠叶的千藤引,睫毛覆出一片阴翳,许久,才明知故问地顺着她的话提了句:“谁第一?” 许是困意上头,薛妤懒懒地将头支起来,垂着一头青丝看着他,眼尾弯起的弧度还未完全消失,因而显得话语中都带着点半真半假的玩笑意味:“想和我打一场,也不是不行。” “十九。”说归说,话音落下后,她闲散地拨弄了下他的食指,将自己的灵力灌进去和人皇锁的伤抗衡,眼底是一片灿灿的认真:“你暂时还比不过我,别较真,也别受伤。” 是。 所以也意味着,这段感情中,但凡她心生退意,他连强留都强留不住。 琥珀似的瞳仁中渐渐积淀出郁色,他看着薛妤精致的眉眼,着迷般撷取她的气息,低喃着道:“扶桑树说,天攰族有世上最坚固的囚笼,若是哪天殿下另寻新欢了——”他的话语又渐渐低下去,捞了捞她流水般的长发,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在指间溢下:“……我都这样了,阿妤,你别欺负我。” 第94章 薛妤就着他手指勾起的力道扫了扫那张招人的美人脸,看了两眼,手指抹了下他嫣红的唇,从一边抹到另一边,力道说不上轻重,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明显的情绪变化:“囚天之笼,还有这种用法?” 溯侑也没反驳。 不论真正的身份如何,他从泥泞中满身蹚过来是事实。世间各种难以想象的苦难经历得多了,见得多了,即使如今身居高位,曾经可望不可及的皆唾手可得,他对这人间依旧生不出怎样的无私大爱。 只是当着薛妤的面,他将那些透到骨子里的冷漠藏了起来。这些表面的东西易于掌控,可内心里,他确实跟小时候一点没变,甚至更为极端,属于那种抓着一点光就死不放手的性格。 溯侑静静地看着薛妤,没过多久,垂着眼捧着她三两根冰凉的指尖,轻声道:“人皇局势,三地平衡,人间妖族的现状,我都能为你打破,你想怎样都行。” 唯独感情上的任何变故,他接受不了。 薛妤以为接下来他会说两句如方才那样带着威胁,却没什么威慑力的话,但他却只是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边,小心翼翼的样子,竟然意外的显得纯情:“……不会太久,就几年,最多十年。” 薛妤在渐深的困意中阖了下眼,半晌,又动着指尖抚了抚他绸缎般的黑发,安抚般出声:“人与妖积怨已久,非一日之功可解,你先处理好家中的事。” 几乎就在她将要睡过去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直奔着他们这边而来,下一刻,叩门声响起,沈惊时的声音传来:“邺都殿下,宫中急报。” 薛妤蓦的颤着眼睫,重重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立刻清醒过来,朝外回道:“马上来。” 这会天才亮,外面正应景地下着雨,一阵大一阵小的,楼下种着的树稀稀拉拉掉了一地的白花,铺在泥土中,被人三两脚地踩着,很快分辨不出原有的颜色。 走过二楼的小露台时,薛妤朝外看了眼,发现整片天空都盘踞着厚实的阴云,层层叠加,像是下一刻就要往人头上淋下倾盆大雨。是个十分压抑的天气。 圣地传人和妖都九凤,隋家隋瑾瑜聚集在一楼的雅间中。 隋瑾瑜见溯侑到了,顿时精神起来,他扫了扫周边三三两两成堆,窸窸窣窣压低了声音说话的人,扬手招来了掌柜,点了点四周的位置,道:“三千块灵石,将这边的人请到楼上去,我们这正经谈事,今天一天都不准来人打扰。” 他话音一落,不止掌柜的脸上客气的笑脸滞了下,就连善殊等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按理说在京城这种地方,什么财大气粗的主没有,一品居名声大,天潢贵胄都接待过,可这一上来动辄就甩灵石开价的,确实少。 不是少,是根本就没有过。 人族也分凡人和修士,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妖族。 对凡人来说,金银铜钱才是能花得出去的东西,灵石他们要了没用,里面的灵气也吸收不了,可随着世间的发展,现在随便一条街找过去,里面的当铺与置换楼里都能根据来者的需求将灵石和银钱置换。 三千灵石,三千……灵石。 掌柜的算了算,像是不可置信,又算了算,最后落在隋瑾瑜那张漂亮得带着点攻击性的脸上,圆润的身躯顿时抖了抖,热情的笑容顺着嘴角一路爬上去,到了一种夸张的程度:“好嘞公子,我这就叫人将其他客人请上去,您看,这边还有什么需求。” “那就麻烦再跑一趟。”隋瑾瑜敲了敲椅背,不紧不慢地提出要求:“绕过这条巷子,去对面奇珍阁买三瓶千年桃花露,五只烈阳仙乳鸽,八份凤仙水云糕,哦,再问问他们家长老最近出了什么新的好酒好菜,各来一份。” 他一连串报菜名似的点下来,周围的说话声彻底静了。 “十九。”隋瑾瑜恍若未觉,抬眼看向溯侑,话语相当温和,但语气确实就是那种刻意的哄孩子,甚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你平时有什么喜欢吃的喝的没,哥哥让人给你带。” 溯侑视线缓缓从薛妤身上挪动了下,原本应该是想摇头的,可临了,他动了动唇,道:“一份静心露。” 薛妤侧头看了他一眼。 所有人,连带着那位见惯了大场面的掌柜都被隋瑾瑜的财大气粗惊得愣了愣,放眼看过去,圣地传人,哪怕是一向冷淡的苍琚都环着胸抱着臂看了过来,唯有九凤和隋遇神色没什么变化,甚至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对比妖都,圣地确实穷,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可即便心底有数,在看到隋瑾瑜挥金如土到这种份上,还是会产生一种荒谬的悲凉感。 薛妤面色不变,她敲了敲桌面,将话题拉回来:“皇宫那边,是什么情况?” “那帮朝臣别的本事没有,但就是一张嘴会说,脑子也能转,裘桐换命,导致裘氏血脉断绝的事变成了帝王病危之际,侍疾的裘召悲伤欲绝,染了风寒,也跟着没了。再有就是裘仞,被前阵子某个修真门派献上,被关在皇宫中的灵兽咬伤了,现在断胳膊少腿的,太医看过后纷纷摇头,也说没活头了。”音灵气得笑了一声:“听一听,就这倒霉的劲,话本都不敢这么编。” “真行,合着所有事全被裘家遇上了。” “现在那边是什么说法?”薛妤道:“新帝的人选。” “一锅粥,没什么确切的说法。现在朝廷上下分为了两派,一派嚷着国不可一日无君,一派主张先顾好旧主的丧仪,反正全乱套了。” “嗯,我这边倒是收到了不少条消息。”沈惊时像是没睡好一样,挂着眼下的两团乌青打了个哈欠,道:“有朝廷的文臣,也有修仙世家,说的都是大差不差的话,方正呢,就是问我有没有意思去当人皇。” “不过我估计绝大部分的人都联系那个松珩去了。”沈惊时依旧是那副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他优秀嘛。” 就在这时,十几个伙计端着隋瑾瑜钦点的灵珍上楼来,一样样郑重其事地摆在他们眼前的桌上,一张摆不下,就拼为了两桌,上菜时的动作像是在捧着什么无价之宝。 也确实是无价之宝。 都是隋瑾瑜拿来哄弟弟的。 他就那么顶着张俊朗的脸,拎着其中一个特意吩咐过的盒子,颇为无耻地往溯侑面前凑,道:“十九,给你的。” 隋遇嗤笑了声,简直没法看这一幕,九凤倒是看戏一样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扯着嘴角,露出那种摆在明面上,不加掩饰的嘲笑。 溯侑接了过去,但很快,他就将盒子放在一边,修长的手指在一堆东西中翻了会,最后拎出来一小瓶清心露,这是提神的东西,但里面加了清凉的草叶,不会有很刺激的感觉,是一种淡淡的舒服。 这在圣地,是很常见的东西。 隋瑾瑜一看,皱了下眉,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精神不好——”那个“么”字还没出口,就听溯侑说了声不是。 他紧接着将那瓶清心露拿起来,拧开在食指指腹上沾了点,随后落在薛妤的太阳穴上,不轻不慢地摁了两下。 隋瑾瑜说不下去了。 他看了两眼,表情带着点隐忍,看了两眼,实在没忍住,愤愤别开了眼。 不止他这个亲哥哥,之前笑吟吟看戏九凤嘴角也变戏法似的没了笑意,她啧了一声,沈惊时就接一声,短短片刻间,两人跟唱双簧似的。 “行,能行,真能行。”九凤朝薛妤拍了下手,道:“管、教男人你是真有一套。” 音灵:“好福气。” “之前有点不舒服。”原本就是强撑着抵抗那股困意,等清凉的气味在眉眼边散开,薛妤骨头都松懈下来,在知道溯侑站在她身后后,她肩头一点点落下去,最后慢慢将大半重量压在了他身上。 一个看着有点暧昧,又显得亲昵,像极了从后拥抱的姿势。 溯侑承担着这份重量,迎着周围几个或调侃,或打趣的眼神,勾唇扯了个极浅的弧度。 “我觉得啊,就这样了。”九凤同情地去拍隋遇的肩,道:“回去准备准备,下聘礼吧,反正隋家有钱。” 善殊见他们闹了一会,之前凝滞的气氛也冲散了不少,于是又开口提起正事:“那就还是按之前说的做,裘家现在没有后嗣,朝廷和那些修仙门派不会愿意我们插手确定新帝人选,能担其位的就只剩昔年扶桑树亲自定下的另一脉,也就是松珩和沈惊时。” “人皇不可修炼,将被永封灵脉。”薛妤手指在桌边点了下,道:“松珩不愿意。” 他既想修炼,又想掌控滔天的权势。 全天下的好事就该被他占着。 提着松珩这个名字,音灵就烦,她拿出手中的灵符,道:“我联系路承沢,他跟那人关系还不错,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说起路承沢,这也是个人物。”九凤笑了声,从鼻子里出气:“若是因为个女人丢了继任者位置,我还能想明白,毕竟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但这因为个男人,我想不明白。说实话,这种事,我听都是第一次听。” “你们决定好了吗?”薛妤没理会这条,她看向善殊和沈惊时,视线最后直直落到后者身上,皱了下眉,话语说得极为直白:“人皇不能修炼,真到了那个时候,沈惊时这一身修为得废除,还有,他只有百年可活。” 沈惊时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完全无关的人。 善殊看了看他,早做好的决定在一刻间转化为了犹豫,她敛了敛裙摆,半晌,温柔地看向薛妤:“我们再商量商量。” 薛妤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当年扶桑树定下的人皇两脉皆是有功之臣,为抹除魅做了巨大牺牲,人皇之位不可强求,如今裘家血脉中断,真后继无人的话,扶桑树会出世再定一脉。” 说到底,圣地负责守卫世间安定,只要人皇不像裘桐一样蓄意杀戮,随意对其他种族的继承者出手,动辄加剧三地争端,其实是谁来坐这个位置,是怎样的性格,对他们而言都没什么大的影响。 但他们不能太过插手第三方的内政。 “我说,既然不能干预人间发展,为什么不让他们遵循自己的规矩定夺皇位?就跟我们妖都似的,有本事就上,谁赢了就算谁的。皇帝做得好,民心所向,自然可以一代代传下去,若是做得不好,昏庸无能,那就让有能耐的人取而代之。这样,在位的皇帝还都能有点压力。”九凤颇为头疼地用手肘撑了下头,道:“有时候我还真不理解扶桑树怎么想的。” “没这么简单。”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苍琚倚在一边,此刻不咸不淡地开口略作解释:“万年前那场灾祸带给这片天地的影响太大了,哪怕到如今,也还没完全消除。” 他随手往空中抓了抓,将那缕他们都看不见的黑色碾碎,道:“人间和妖族世家的更替不一样,他们召集士兵,动辄十万,百万,一场帝王更替,因此而失去的生命不知几何,这片天地承受不住。” “就如今这种程度,太华都觉得有点兜不住。”苍琚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一个多月了,跑东跑西,眼睛就没闭上过。” 他顿了顿,颇为烦躁地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冒着被天雷劈的危险跟你们说一声,这要是再大面积,大规模死无辜的人,妖,或者一切会思考,有理智的生灵,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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