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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模样,见了薛妤和善殊,礼节性地拱了拱手,又笑眯眯地与那些老臣站在一起,像是在为死去的裘桐撑场面。 才坐下,薛妤就拿出了那颗留影石,她衣袖一卷,那些大臣跟雾里看花似的,眼前换了副模样。 那个深红色允字对他们可能没什么大的震慑力,可对那些急匆匆赶来的老家伙,却无疑成了奠定局面的一张圣旨。 “这是什么意思,我等武将脑袋粗,看不明白。”一个身高八尺,魁梧粗壮的男子站出来,声音粗而重,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两位圣地传人无传召,无请柬便来我皇城皇宫,已经算是失礼。” 善殊抬眼,想说什么,被薛妤用动作制止了。 她视线扫过屋里站着的七八位,将留影石叮当一声丢到桌面上,冷声道:“我没打算和你们扯嘴皮子,也不喜欢解释一些没头脑的废话。这次来是为了通知诸位,昭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将任新帝位,同时,沈惊时作为昔日扶桑树指定的人皇另一脉,将被封摄政王,辅佐幼帝,希望诸位好好配合。” 她的话落下,顿时引发了躁动,那名死忠裘桐的武将脸一横,还未说话,就被薛妤冰寒似箭的目光狠狠钉在了原地:“我劝诸位识相,想一想裘桐死前说的话,这已经达到他的预期了,不是吗?” 这话说得,好像那天裘桐临终前嘱咐他们时,她也混在里面,听完了所有安排。 五位托孤重臣中,有四个额心冒出了汗。 “人皇的人选,朝廷内政,轮不到圣地插手。”为首的那个武将狠狠捏住了手中的刀柄,阴恻恻地质问:“圣地这是打算趁人之危,借机一人独大吗?” 站在一侧,一言不发的门派掌门人不由摇了下头,知道这事已成定局,扶桑树点头说是的东西,怎么推,这口黑锅都推不到圣地身上去。 “想一人独大的究竟是谁。”薛妤淡漠地抓着那块留影石起身,善殊跟着走出来,临到门槛处,她停步,声线中透着一种肃杀之意:“你们尽管试试接着胡作非为,邺都的诛杀台来者不拒,不介意多斩几个人族臣子。” 门里面很快传来杯盏重重掷地的破裂声。 善殊叹息一声,看向薛妤:“来前,我还以为有场硬仗要打。” “和愚昧无知的人讲道理是不得已,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讲道理,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薛妤手掌舒展着又合拢,低声道:“你太温和,温和的人容易被欺负。” “跟佛家心法有关系。”解决完一桩棘手的事,善殊看了下昏昏欲沉的天色,缓声道:“距离昭王妃生产还有五个月,五个月后,我会出手封住沈惊时的灵脉,将他送到皇城中来。接下来的一切,都该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她问薛妤:“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去趟云雾城。”薛妤摁了摁跳动的眉心,道:“九凤说妖丹最多一分为五,可苍龙排在妖族之首,无人领教过它的强大,究竟能分成几份谁也不清楚。我们现在只查出四个,不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不将云雾城城主的嘴彻底撬开,我不放心。” 善殊点了点头,道:“一起去吧。” 她们正说着话,天空中突然扯过一道惊雷,蓄积多时的雨水倒灌着泼下来,豆大的雨珠将街道上飞舞的尘埃重重压到地面缝隙中,而后声势浩大地吞没。 === 沈惊时抓着伞在传送阵最后闪烁的光芒中猛的钻进去时,那道缝隙刚好在背后合上,他脊背抵在光柱上,气息有点急,看向善殊时颇为幽怨:“再晚一点,我就被佛女殿下无情地抛在一品居了。” “抱歉,忘了通知你。”善殊好脾气地看着他淋得透湿的头发,道:“怎么还能被雨淋了。” “小事。”沈惊时无谓地给自己捏了个除尘诀,碾着脚尖道:“这不是要去当摄政王了,提前适应适应没灵力的日子。” 善殊手里的动作一停,沈惊时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比了个手势,连声道:“你可别再说什么不行就再想别的办法的话,我去当摄政王,灵力又不用永封,等那小皇帝长大成人也就十几二十年,我就当去过十几二十年被人伺候的瘾,这才多大点事。” 他眉目中无所畏惧的笑意似乎能感染人,善殊将“那是一盘烂摊子”的话咽下,也跟着微微笑了下:“行,我不说了。” 他们聊得有来有回,薛妤却全程没有说话,沈惊时十分努力地带动气氛,但很多时候,她只是答着嗯,行,这样简短的词汇。 小半个时辰后,沈惊时开始佩服溯侑了。 他明明也跟着薛妤做过任务,怎么着也得算个朋友,可任务一结束,再说话时生疏得好像要来个自我介绍一样。 溯侑是怎么那么厉害,能把这么一朵冰山雪莲摘下来的。 这难度,比他去当摄政王收拾残局还大。 薛妤最近确实,心情不好,导致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沈惊时太吵,和朝年有得一拼,耳边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她隐忍地皱了下眉。 良久,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到了溯侑。 薛妤其实不是个能分心的人,做一件事要完完整整的做完才会有时间去想别的东西,但在传送阵压抑沉闷的空间中,眼前却堪称突兀地冒出他一丝不苟替她整理文书的片段,也有特意用那张脸,那双动人的桃花眼勾她时的模样。 她其实对时间没有太强的观念,一天和一月,都在眨眼间,但这个时候,她却垂着眼,在舌尖上无声滚出一个数字。 十二。 溯侑回妖都十二天了。 或许是因为过去十几二十年都有那道身影陪着,像习惯了清冷黑夜的人突然拥有了一盏灯,灯灭之后,她居然久违的觉得,有点孤独。 传送阵停在了云雾城城中,薛妤不动声色收敛思绪,径直步入城主府。 这里六天前已经清算过一次,现在整座城主府里都是圣地的人,朝华在这里坐镇,同时严刑拷问云雾城城主及背后幕僚。 听到回禀,朝华迎上来,对薛妤和善殊同时颔首,道:“殿下。” “还没招?”薛妤问。 朝华摇头:“嘴严得很,宁死不屈,裘桐给的迷魂汤真够厉害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薛妤步入通往后牢的小路,道:“将他提出来,用水刑,我来审。” 朝夕相处多年,朝华知道她的行事作风,此刻稍稍犹豫了下,低声提醒道:“三日后就是三地盛会,用拘拿咒怕对殿下状态造成影响,要不再缓一缓?” “我有分寸。”薛妤不带情绪地回:“苍琚提心吊胆,催了再催,这事拖不了。” 水牢中央,锁链从男子脊背中穿过去,残忍地勾住了每一根脊骨,他气息奄奄地耷拉着眼皮,一副要死不活的蔫样,看不出半分城主威风八面的样子。 薛妤跟他仅有一面之缘,此刻在他身前半蹲下,慢慢捏住他的下颌骨往上抬,他一阵吃痛,瞳仁灰白,盯着眼前这位美丽,但一出手就能眼也不眨将城主之位废除,并根根剔除灵骨的圣地传人。 他唇干裂出无数道缝,一动就流出殷殷的血,声音嘶哑难辨:“……我是受过朝廷亲封的二品官员,搜……搜魂对我无用。”话到后来,声音像是漏了气的破布袋。 “光记着自己是朝廷的官了,你这个城主之位,一半来自圣地,全忘了是不是?”薛妤看着他,缓缓眨动了下眼睫,再抬眼时,瞳仁现出一种冰冷的霜色,她看着眼前这位被裘桐完全收买的心腹,以命令的口吻字正腔圆地道:“现在,看着我,告诉我,除你之外,还有谁手里握着龙息。” 云雾城城主顿时像被抽干了血液,如提线傀儡般迷茫地张了张嘴,身体承受不住似的往左边歪了歪,又被背后贯穿后背的锁链强行拉了回来。 半晌,他慢慢吐出几个模糊的字音:“宿……州,陈川……” 那是以宿州为基础往外扩开的城市,他们头一个就查的那边,很快找出了三处城池,迄今为止,云雾城是第四个。 薛妤耐心地等着。 直到他颤抖着,不受控制地说出第五座城池的名字:“北,北江。” “很好。”薛妤眼中霜色盛到一种极致,她道:“别的呢,都说出来。” “没。”他咬着牙缝战栗,手背和脸颊都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崩裂出道道血色的小口,“没有别的……陛下,召集我们……就看到这,几个。” 薛妤重重甩开他,在出大牢前,手肘抵着门框,慢慢吁出一口气,平复呼吸之后,大步去了北江。 北江城城主府,笙歌阵阵,杯盏相交。 今日是北江城城主千金的满月宴,周边城池关系不错的城主,官僚世家们都跟着登门来讨一杯喜酒,前院热闹非凡,北江城城主抱着咿咿乱叫的女儿笑得满面红光,随意扫了一眼,他招来属下:“怎么不见松珩公子,可派人去请了?” “城主放心,您如此看重这位公子,卑职们哪敢怠慢,早派人请了,但松珩公子今日身体不适,说听不得热闹,就不来了,请城主见谅。” “这样。”北江城城主抚了抚胡须,将怀中粉嘟嘟的女儿交到乳母怀中,道:“将小姐送到夫人房中去,她玩累了,该休息了。” 乳母抱着孩子福身退下。 薛妤到的时候,这场盛宴正到最热闹的时候,她一步踏入内庭,在招展身姿的舞姬中间闲庭漫步地走着,拨开拦在眼前裸露的玉臂,直到站到城主的案桌前几步,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阶梯,与倏然失了笑容的北江城城主对视。 周围慢慢变得安静起来。 “北江城城主。”她随手推了推身侧那张空案桌上摆着的酒盏,使里面酒液洒出来小半杯,声音空灵:“我今天来问一件事。” “人皇裘桐手中的龙息,你占了一份,是不是。” 北江城城主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展袖,朝薛妤的方向微微弯下脊背:“穆少齐,拜见薛妤殿下。” 近段时日,薛妤在他们这些既受朝廷册封,又属圣地管制的城主们中大出风头,不,应该说所有的圣地传人都狠狠撕碎了人们对他们的固有老好人印象。 原来,圣地传人出手时根本不会留情面,说拿人就拿人,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回答我,是与不是。” 就像现在一样,连寒暄都省去了,但凡说个“是”字,他的下场,和宿州那四位没有分毫差别。 第100章 “你们,都退下吧。”穆少齐朝下面侍奉的小厮,舞姬挥手,等意识到大事不好的人全跑完,偌大的盛宴中便只剩下面色凝重,彼此以眼神交流的赴宴者,他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慨然应下:“回殿下,是。” 窃窃私语声四起,没人能想到他跳火坑跳得如此决然。 薛妤眯了下眼,仔细地打量这位勇气不凡,中年模样的男子,问:“龙息在什么地方。” 到这一步,她人都来了,龙息肯定得交出去,藏着掖着那套根本不管用,圣地万年底蕴,审人审妖审鬼无数,只要他们想,能有无数种方法撬开他的嘴。 穆少齐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恰恰相反,他城主之位坐得稳当,和聪明的头脑脱不开关系。 能让裘桐放心托付龙息的八个人,每一个都是心腹之臣,他们绝对服从裘桐的命令,也绝对认同裘桐的理念。 在这一刻,穆少齐想得很多,他知道自己这一承认,龙息保不住,命也不一定能保住。 这些他早在听闻其他四位被揪出来时就做了设想,所谓有得有失,此局若是成了,人族千秋万代,蒸蒸日上,这是得,他们的性命,这是失。 圣地自然不可能和他们一条心,他们高高在上,被奉为古仙,若是没有人间妖物闹事,没有凡人哀哀欲绝的衬托,怎么能显出他们滔天的本事,慈悲的心肠。 笑话。 圣地怎么可能为人族谋划。 穆少齐直起身,听到自己十分冷静地开口:“在后院书房的暗柜中,我命小厮为殿下取来。”哪怕到这时候,他的话语里都透着一股儒雅的斯文气。 裘桐心思缜密,他设想过有朝一日其中一个拿到龙息的人暴露在圣地传人面前的情形,为了不全盘崩溃,被顺藤摸瓜一网打尽,他从未同时召见过这八个人。 以宿州为首的四个,以北江城为首的四个,被分成两个小队伍,彼此隔绝起来,除了自家队伍中的四个,他们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 云雾城城主是个意外,他和穆少齐是生死之交,从小长到大的挚友,有时候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想法,两人对人皇,对人族的未来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几次碰面后,也知道穆少齐在和他做一样的事。 好友之间心有灵犀原本是好事,可这好事落到圣地传人手中,就成了一个揪出剩下四位城主的突破口。 若不想被连根拔起,这条线必须,从他穆少齐这里彻底断掉。 薛妤看着穆少齐,没有天真到认为这个能被裘桐托付龙息的北江城城主会临时倒戈,或者死到临头开始偏向圣地为自己争取生机。 穆少齐表现得这样冷静,恐怕只有一个原因,他不希望薛妤波及到其他人,或者说,他的家人。 今天,是他女儿的满月宴。 薛妤指尖微动,她站在空着的小几边,像一株柔韧且锋利的玫瑰,身影纤细,被窗边的弯月余光拉得瘦长,看着柔弱,却压得满室寂静,人人噤声。 她没等多久,就见战战兢兢的从侍抱着个小匣子进来,恭敬地送到她跟前,薛妤一挑上面的小锁,“咔嚓”一声,近乎蛮横地碾碎了上面防人的阵法,手掌一捞,那小小的一颗黑色珠子便滚到了掌心中。 确实是破碎的龙息。 “穆少齐。”她抬眼,道:“跟我们走一趟。” 穆少齐却慢慢笑起来,他看着薛妤,眼角堆叠起层层皱纹,摇头道:“东西圣地已经得到了,我人就不跟薛妤殿下走了,与其在圣地的百般折磨下咽气,还不如……”他突然怒目而睁,抬起手掌重重往自己后脑拍去。 这一下谁也没有想到。 包括薛妤。 但她反应快,动作也快,雪线从指尖笔直地拉出去,箭矢一样往穆少齐蓄力的手掌上缠绕,那只常年习武的手掌被这股巨力拉得猛然朝一侧偏,但饶是如此,仍然拍扁了自己的小半边脑袋。 现场血肉横飞。 满堂骇然,薛妤撑着案桌身体利落地腾空半圈,飞快落在穆少齐身侧。 她面色十分不好看,动作却不停,在众人以为她要出手直接掐断他脖子补最后一下时,她却飞快捞起后者的下巴,一张一合,将两颗续命的丹药送入穆少齐的嘴里。 对冥顽不灵的敌人,薛妤当然没有这份善心。 穆少齐死前那句话,像是为自己的死圆了个最好的借口,确实,与其被人折磨死,还不如自己自行了断,但薛妤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在怕,怕自己落入圣地手中,因为他有绝对不能被撬开的事。 龙息都拿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 答案清晰明了。 为了这一点不确定的猜想,她得让穆少齐活下来。 善殊和沈惊时见状立刻下去帮忙,善殊给穆少齐输入了点醇和的北荒佛缘之力,又仔仔细细查了一遍,朝薛妤微微摇头,道:“伤很重,如果强行要保,也能保住性命,但要到能施展拘拿咒的程度,得养很长一段时间,三个月打底,甚至更长。” “活着比死了强。”薛妤抚了下额心,道:“将他带回去。我留下来敲打敲打剩下的人。” “好。”善殊和沈惊时带着穆少齐消失了身影。 薛妤曲着指节,在被撞得横七竖八的桌面上无节奏地敲了两下,脸色不好看,心情差到了极点,看起来像举着巨大镰刀收割性命的刽子手,距离她比较近的胖员外浑身的肉都跟着抖了抖,鼻尖冒出一层汗。 “在座诸位,效忠朝廷,也为圣地做事,受封城主,职责从来不是偏袒一方,助纣为虐。”薛妤咬字清晰,给人一种慢条斯理的警告之意:“从古至今,圣地从不滥杀好人,但不代表,圣地不杀人。” 那员外捂着嘴,脖子上的肉抖如糠筛。 ===== 北江城城主府闹出的巨大动静很快传到了后院,赴宴的人光鲜地来,灰溜溜地走,连彼此说句客套话的心思都没有,很快各自遁入黑暗。 灯火通明的城主府后院,两三位从侍装扮的人急匆匆地步入某一座只点了微弱灯火的小院,敲开了书房的门。 松珩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是真的,飞云端中十年,在秘笈领悟,增长修为中,他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几位先祖将自己毕生灵力硬灌进了他体内,这让他的实力在短时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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