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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寺时,他们遭遇了魅的围攻。之前不明所以,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认为秘境中处处有危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后来经历了秘境之渊的十年,他们对魅有所了解,但时间紧迫,一出来就要面临各种各样的事,谁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薛妤最开始有所察觉,是在收了第四颗龙息之后,朝年盯着龙息发呆,但那个时候他反应没这么大,只是觉得热,难受,看着龙息就走不动路。 一点小细节,却令她想起了古寺的事。 魅为什么追着朝年跑,它们很恨他,那总得有个理由。 再推推朝年的身世,回望远古那场颇为惨烈的战役,不难得出结论,魅这种东西,平生最讨厌的,除了苍龙,就是天攰。 九凤等人也围过来,将朝年看了又看,看得后者下意识捏了捏拳头,板着脸不苟言笑,但没一会,就垮了下来,低声对九凤控诉道:“你又戳我的脸,我转头告诉风商羽去。” 说完,他到处找人。 “你告,看他管不管我。”九凤笑嘻嘻地没当回事,道:“没看出来啊小朝年,你还有这种身份呢。” “那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回事,是血脉没激发出来吗?” “不,他本身是圣地古仙血脉,只是龙息中的精髓从他父亲身上,依附到了他身上。”薛妤看向朝年,眼睫微动,道:“需要一点你的血。” 话音落下,朝年立刻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地露出九凤口中的“细胳膊细腿”,高声道:“殿下尽管取。” 薛妤将龙息放到他手中,也没再去割他的手腕,而是就着之前打斗中尚未愈合的伤口处蘸了蘸,殷红的血色将整颗龙息涂满,一点温热的光盈盈亮起来,它发出如月明珠一般皎洁温柔的光。 “居然还真是。”见到这一幕,九凤挑了挑眉。 朝年感觉身体里一股热流被抽了出去,没什么影响,只是有点头晕,他憋红了脸,半晌,不大确定地对薛妤道:“殿下,它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我知道。”薛妤伸手,将一直安安静静挂在发丝间的蓝蝶取下来,感受到有手指滑过身体,它徐徐振着翅,也没去管外面是什么天翻地覆的情况,就盯着薛妤的脸看,看着看着觉得不够,飞上了薛妤的鼻尖,懒洋洋地趴着。 整只蝶身上都写着“如痴如醉”四个字。 “璇玑。”薛妤低声道:“那年在螺州,你从龙息中抽出来的东西呢。” 她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对之前几位城主施展了搜魂术。 其中一位的记忆详细些,他是裘桐的心腹,里面有一段就是当年在螺洲,龙息被璇玑突然出手抽去一点灵髓,直接引发了后面裘桐一系列伤天害理,病急乱投医的行为。 璇玑有一段时间没睁开眼睛了,没了本体,它虚弱得很,这也代表着,它很久没见到薛妤了。 它从薛妤的鼻梁上飞到眼睛下,蝶翼动了动,在龙息上撒下一片金粉。 两者甫一接触,便如水与火碰撞到一起,龙息上的光不再微弱,而是如太阳般炙热起来。 薛妤将它接过来,走到那座困着天攰翎羽的阵法前。 隋瑾瑜和隋遇的心同时提了起来,后者郑重其事地提醒:“龙息只能斩出一道攻击,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知道。”薛妤应得稳当,音调都没变化半点,看着再镇定不过,但原本应该一气呵成的动作并没有连贯,她在原地站了一会,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眯起眼睛,这才猛的发力,逆转阵法的同时,卡着一个无与伦比的精妙角度将龙息甩了出去。 龙息穿过阵法,明明是一颗圆滚滚的球,但顺着脸颊擦过去时,搅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 下一刻,薛妤跟着跨进阵法中。 “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季庭溇不解地问。 在他们的想象中,苍龙和天攰的绝技同时碰撞,动静不说毁天灭地,至少也不会比三地盛会上溯侑和九凤对撞的那场小,但现在的环境,安静得令人心慌。 “这阵是个小空间,都在里面碰撞去了。”苍琚眼力毒辣,他盯着薛妤一动不动,像是灵神出窍的背影,解释道:“说是说苍龙生前巅峰一击,但也不是每条苍龙都有很强的战力,这东西看运气。” 但薛妤不是个会将希望寄托在气运上的人,她进阵,是为了在龙息撑不住时出手助力。 就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 危险的事她是一件不少做。 “这一次,我们谁也帮不了他们,只能看天意。” “那其实照这样说,溯侑原本可以不用自封,我们将龙息激活,对付魅,再加上薛妤的阵法,也能将那些东西杀光。”陆秦终于理顺思绪,接话道。 话音一落,音灵和善殊同时朝他投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后者含蓄,前者直接道:“我看你是没脑子。” “你太想当然了。”苍琚今天一天说的话比在外面一年都多,他不怎么耐烦地解释道:“当时的情况,找龙息,再激活,斩出那一道攻击,魅早跑遍天下了。还有,苍龙擅长攻伐之术,它要是能除掉远古那些魅,能退而求其次选择镇压而不是抹杀?龙息上面能全是裂纹?” “这次之后,都会有个解释。”苍琚眯了下眼,说:“天地巨变,三方动荡,扶桑树会出来一趟的。” 这话落下,惊天的雷声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来,精准地落到苍琚身上。 这次不是装腔作势的吓唬人,苍琚被劈得甩在巨坑中,许久,他爬起来,捂着麻掉的手臂阴沉沉地往天上看,嗤的冷笑一声:“你行,这次不给出足够的好处,太华这摊子,谁爱管谁管。” 薛妤的预想正确又不正确。 龙息中确实没有那么庞大的力量了,才斩到一小半,天攰之力包围的笼中裂开一道缝,就堪堪停住不动。 薛妤没有多想,起身蓄力,灵力重重叠加在龙息的攻势上。 她心知,这场无形的拉锯战绝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确实也是这样,那道缝始终只有一道缝,除此之外,笼子完好无损。 灵阵师毕竟不是主修攻伐之道,还有一点,她内耗实在太严重了。 数次尝试后,薛妤停下动作,默然无声地在小空间中站着,想,看来只能另寻他法。 彻底点炸龙息,这样能产生巨大的冲击热浪。 她开始慢慢往身上套各种叠加的防御灵器与阵法,计算着自己要从什么角度躲开才不至于性命不保,整个过程,她的脸色都十分平静。 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此时,突然有一阵风从背后吹过,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浩大力量,完全依附在薛妤掌中时,甚至有种掌控苍生的厚重感。 它们顺着她的动作推出去,落在那道裂隙上,灵光如火山般爆发。 裂缝加大,这次没有遇到任何滞涩的阻拦,笼子干脆利索地落成两半。 那不是人能有的力量。 扶桑树,还是天机书? 薛妤和溯侑出现在阵法中时,天边已经撒开了晚霞,像铺成火海的灯,成千上万盏,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一片烂漫的橘色。 薛妤半拥着他,收回阵线,隋瑾瑜和隋遇最先反应过来,他们立刻奔过来,半跪在地上,其他人慢一拍,但也都很快凑上去将他们围成了个圈。 跟多多少少在大战中受伤,脸色显得寡白的十几人不同,溯侑脸颊氤氲着桃花一样的色泽,唇色饱满,睫毛安安静静地覆盖在眼皮下方,投落出两团浓密的阴影。 如果不是气息十分微弱,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这样的状态,估计醒来后会有一两天记不得人。”九凤端详了两眼,看着薛妤道:“顶级妖兽的身体本能,做好要在漫长的岁月中等死的心理准备,肯定得有点支撑,这个时候,他们往往会下意识地锁掉那些不好的回忆,只留一些让自己感到幸福和甜蜜的片段做死守下去的动力。” “也先别给他喂药,别动他,等他醒来再说。” 隋瑾瑜慢慢握住溯侑一只手,轻声唤:“十九。” 溯侑指尖动了动。 在夕阳沉下去之前,他徐徐睁开眼,漆黑的瞳仁先落在隋瑾瑜握着他手的手掌上,再抬头,格外漠然地扫过团团围上来的十几张脸,紧接着半坐起来,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隋瑾瑜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温声问:“十九,你还记得哥哥吗?” 溯侑皱眉,看他的神情和陌生人没差,一两眼之后就彻底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上。 溯侑侧首,看过去。 四目相对时,他眉眼点点舒展开,乌黑的瞳仁璀然亮起,像是藏着欢喜似的,连语调都含着笑:“妤妤。” 他伸出指尖,碰了碰薛妤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触着她的肌肤,从下巴到她断了几处骨头的手腕与小臂,很慢地垂了下眼,笑意消失。 “……受了很重的伤。” 顺着血液的味道,他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看热闹的九凤,后者与他深不见底的瞳色对视,反应过来后,瞬间炸了:“你看个鬼,不是我干的,我这是为她疗伤的时候沾的!” 望着这一幕,隋遇心里有千言万语,也通通咽下了。 事实面前,没什么好说的。 对溯侑而言,遇见薛妤,喜欢薛妤,和薛妤在一起,都是仅有的,幸福而甜蜜的事。 第113章 黄昏中的战场被霞光照得清晰,拉出其中无数道忙碌的身影,远处,更多的人赶过来。 好好的一座城成了遍布断壁残垣的废墟。 这场战争来得快而短,死的人却格外多,残肢断臂洒在血水中,魅身体里的绿色汁液持久地散发着恶臭,收拾战场的大多都是人族,他们表现得格外沉默。 从前看到妖族恨不得冲上去摁死的,现在也都为死去的无辜妖族驻足,偶尔,会慢慢俯下身,伸手为它们合上瞪大的眼睛。 战争是最能打醒人的一种方式,但同时,付出的代价也总是最大。 薛妤拉着溯侑的手,力道很轻,像踩碎了最后一根弦,身体才得到了某种终于可以有片刻松懈的指示,那种深压在心底的疲倦,疼痛,都如沸水般翻涌上来,前所未有的虚弱浮出表面。 溯侑立刻回过头,看着她,指尖缓缓触上她从眼尾拉下来的两条血水,像一根蘸上了墨汁的笔,染得指腹都晕红一片。 他眼褶向上撩着,因为高烧不退,脸颊上漫开一种自然的绯色,美得惊人,神情却是一种夹杂在凶戾与疼惜间无措的躁意。 “好了。”两人都跌坐着,裙摆与衣襟交叠,撒出层层重叠的纹理,薛妤握了握他的指尖,轻声问:“要不要和我回家?” 溯侑漆黑的瞳仁微顿,像流动的活水突然停止了涌动,不知道“家”的含义是什么,茫然之后,他用视线描着薛妤的脸颊轮廓,吐字清晰:“回。” 见状,隋瑾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道:“你们先回邺都吧,圣地和各世家的人都赶过来了,接下来的事交给他们,大家先养伤。” 薛妤朝朝华丢出一颗虎蛟珠,那是她对几位掌控着龙息的城主使用搜魂术时录下的影像,东拼西凑起来,记录了昔日人皇裘桐所做一切,她低声吩咐:“提审昆仑的长老,搜魂夺魂,截取他们的记忆片段,将裘桐与松珩及其他人族世家所做的一切整合在一起,散布三地。” 朝华接过那枚虎蛟珠,应声道:“是。” “参与此次事件的人押起来,围困插手的世家。”薛妤身上的灵光将自己与溯侑围起来,在灵光消散前,她道:“将松珩关回邺都。” 朝华和愁离同时颔首。 从战场到附近传送阵,再到跨进邺都日月之轮,一路上,薛妤谁也没理,谁也没心情理,直到回到自己的宫殿,女侍无声行礼,推门又合上。 两人倒在柔软的被褥中。 世界彻底归于安静。 “妤妤。”溯侑环着她的腰,下颌抵在她的颈窝一侧,感受肌肤下突突跳动的搏动,像是蕴含着无尽的好奇,他屏着气音问:“这里,是家吗?” “是。”薛妤从来没有这么困过,费力睁眼都只能露出一条缝,她从他怀中撤出来一点,恰好能将他乌黑眼瞳中一点紧张与期待收于眼中。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看得心越来越软,指尖拨了下他浓密的睫毛,低声道:“成婚之后,就是了。” 成婚,之后。 溯侑愣了下,柔软的唇瓣上下碰了碰,乌溜溜的眼仁安静地落到薛妤身上。 她气息慢慢变得均匀,已经睡着了。 === 薛妤醒来时,身体已经将之前灌下去的药完全吸收,难以忍受的剧痛缓解了小半,体内紊乱的经络像是被人一遍遍安抚了似的,蛰伏着缓和下来。 天完全黑下去,这个时节,邺都秋风正起,敲得窗一阵阵细碎的响。 她下意识侧首,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缩小了的天攰。 它睡觉的时候缩着尾巴,两只翅膀如同蝴蝶般张开,其中一片翅尖乖巧地被薛妤握在手里,温热的妖力顺着它源源不断地淌进薛妤身体里。 经络就是被他以这种方式顺通的。 薛妤慢慢松开手,无声坐起来,将那么小小一团,却颇有分量的天攰抱起来,送进温热的被窝里。 它慢腾腾地睁开眼,看到薛妤,用尾巴懒洋洋地勾了勾薛妤的小指,圆溜溜的眼睛一会睁一会闭。 “接着睡。”薛妤拍了拍它,道:“我去趟君主殿。” 许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但却知道这是“家”,缩小了的天攰觉得很安心,薛妤这么一说,就真松开了力道,换了个方向和姿势扑腾进被窝里,露出两片金光灿灿的翅翼。 崤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圣地君主们都在用流光镜时时关注着当时的情形,圣地各有机密,如关着无数妖鬼的邺都,镇压无数黑气的太华,守着两大世间圣物的羲和,这也注定了,越是紧急关头,君主们越无法脱身。 人间局势发展成这样,不止人族,妖都,圣地同样有责任。 鲜血与白骨之下,无数惨嚎声中,圣地主君们看得纷纷沉默。 薛妤到君主殿的时候,邺主正在认认真真铺白纸着墨,见薛妤到了,他卷着袖子放下笔,认认真真见她看了两遍,确定没什么大伤才放下心,道:“崤城之战,辛苦你了,身体现在好点了没?” “用了疗伤的药,好得差不多了。” “过来看看。”邺主朝她招手,指了指工工整整铺满了整张纸的黑字,示意她看。 薛妤看着最开头的三个大字,瞳仁微缩,但没说什么,只是一字一句从头看到了尾,等全部看完,她抬头看邺主:“罪己诏。” “圣地是维系和平安定,公正之族,但千年来,我们有失偏颇,倾斜人族,视妖族性命为草芥,身为圣地主君,此为失职之一。数十年前,因我一人情绪,让薛荣拿走君主空印,并被裘桐用来当做开启人族圣物的钥匙,引发之后浩劫,此为失职之二。” “这次崤城之战,人间妖族死去十之三四,损失惨重,一直以来,它们中的多数只是想活着,却处处遭排挤,被赶尽杀绝,这是血仇,没那么容易揭过。想要维系重整三地关系,我们需要给天下,给它们一个交代。” “不止我,还有赤水,羲和等地,将这么多年判错的案子公示,算是还他们迟来的清白,也是给天下人的态度。”说这些话时,邺主脸上并没有别的神情,只是笑得温和。 “这罪己诏,确实应该写。”薛妤颇为中肯地说了句。 邺主抬手,将君主大印摁在了纸上,之后招来身边伺候的从侍,道:“交给符磨,让他去办。” “父亲这还有一道旨意。”邺主取出案桌上小匣子里放着的另一份君主圣旨,交到薛妤手中,朝她点头:“打开看看。” 薛妤翻开一看,并不感到意外,颇为冷静地开口:“禅位之旨。” “经此一役,你的威望将彻底超过父亲,三月之后,等世间尘埃落定,一切步入正轨,父亲便将邺都君主之位传到你手中。”说到这,邺主颇为欣慰地抚了抚薛妤的肩头,道:“天品灵阵师,父亲从来都不知道,你的实力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三月。”薛妤不曾推辞,只是对这个时间提出了疑问:“会不会来不及。” “现在准备下去,裁定朝服,分发请帖,安排各种细节,应当恰好。”邺主微愣,笑着道:“皇太女大典,只用了一个多月,这次君主继位,会繁琐许多,因此留出的时间也多一点。” “不够。”薛妤将手里的圣旨放回桌面,话语没什么波澜:“还要同时准备君主大婚,只给三个月,礼部一天能写十封折子抗议。” 邺主满腔的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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