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两星半,这任务,我就接。”薛妤勾了下唇,语气淡得分辨不出任何情绪:“七个人里,就我没碰过两星任务。” 她不再说话,可那神色,分明摆着“你是拿我当傻子吗”的嘲讽意思。 若说天机书里发布的任务都是忙不过来需要救急的还好说,可怪就怪在各地都建有执法堂,棘手的事会在第一时间上报圣地和各大门派,他们再派人过来解决,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天机书偏不,它非得磨砺年轻人,非得搞稀奇古怪的抽选规则,于是圣地和修仙世家门派处处特殊,常常游走在尘世间,世人想不关注都难。 天机书一下蔫了,又啪嗒一声卷起身躯,沿着来路原封不动滚回薛妤的衣袖。 薛妤不接任务,其实有另一方面的考虑。 灵阵师身体上的劣势再如何磨砺也无可避免,这次为了留住鬼婴强动封印,算是伤上加伤。这样的身体状态,两三星的尚且能应付,可她这手气,若是再抽个四星半的,即使能自保,也是处处受掣肘,完不成任务另说,就怕因为自身原因牵扯无辜。 “走吧。”薛妤道:“回去跟佛女辞别,我们明天回邺都。” “好。” 不知怎么,见到玉树临风立于身侧的溯侑,薛妤停了停脚步,她想了想,郑重其事地问:“朝年可有跟你说过邺都的事?” “说过一些。”溯侑如实回。 “殿前司,听说过吗?”薛妤一字一顿说得认真:“溯侑,我不瞒你,半月之前,我其实动过让你去殿前司,从低做起,逐步成长的念头。” 溯侑垂着眼,长长的睫上很快凝上水珠,静静等她后面那个“但是”。 “除此之外,另有一条捷径可走。” “我父亲当年为培育筛选邺都能臣,开了一方小世界,名叫‘洄游’。里面灵气浓郁,每一寸土地都是惊险与机缘并存,若是能在里面待足两百年,并且成功通过四大守卫考验,破门而出,便代表着智,力,礼,勇兼备,可以直接任殿前司副指挥使。” 若说听到前面溯侑尚无明显情绪变化,那么在“两百年”这个字眼下,他倏然抬眼,原本缀着暖色的眼底像点开了墨,颜色几乎在顷刻之间深邃下来,现出一点原有的凉薄之意。 两百年。 若是两个月之前,能有这样的机会,不必东躲西藏,不必为修炼秘笈发愁,只需要在一个地方待上两百年,便能实力大增,跻身高位,溯侑眼也不眨便会应下来。 诚然,那是天大的好事。 他忍不住去看薛妤的眼睛。 她生了双好看的杏眼,许是身份责任原因,常常往上挑着,显得清冷而疏离,十分不好亲近。可此时,四目相对,那双眼便恢复了自身的色彩,蒙着纱缀着水一样。 他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身影,小小的一点。 许是昭王府门前他莽撞而不要命的那么一撞,又许是他细心而熨帖的各种细节,他能感受到,薛妤是真的想栽培他,她给他最好的资源,想让他像春日吸饱了雨水的春草般肆意成长起来。 可两百年啊。 跟两百年相比,过去这两个月,便宛若只眨了下眼。 等他出来,或许薛妤只会唤他副指挥使,而忘了他的名字。 可他现在确实太弱小,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与她,便如云泥之别。 成长,强大,是他必经的路程。 他好似听到另一个自己在他耳边说,溯侑,你在犹豫什么,你根本无路可选。 这是头一次,薛妤等他的回答,等了足足半息时间,少年好看的眉眼间分明已有决断,却仍难得的现出犹豫,迟疑之色,最后那些情绪在一刹那通通收敛回去。 在那场春雨彻底停下来之前,他垂着眼,低声道:“一切听女郎安排。” === 尘世灯的事一了,九凤带着桃知和苏允等人在城中疯了几天,等薛妤和善殊都传来归程的消息,她才施施然现身,软泥一样摊在宽大的凳椅上,看着他们来来往往的忙活。 “诶。”她意犹未尽地啧了声,显然心还在热闹的街市上没收回来,“算算时间,我也该回妖都了。” 善殊讶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不是前段时间才说要逛遍人间的风景才回去吗,这才几日,就改口了。” “我倒是想呢。”九凤大倒苦水:“家里老头催好几次了,说再不回去就永远别回去了。” 说罢,她又斜眼去瞥身侧的桃知,近乎用上了蛮横的要求语气:“你跟不跟我一起,妖都里的大妖吃人不眨眼,我这一次回去,你日后可能都见不着我了。” 桃知无奈地道:“瞎说什么。” 她是典型的大小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不开心了就动手,就杀人,从来没人可以束缚她。这样的性情,直到遇见桃知,才稍微好那么一些。 “行,你有骨气。”脾气才好一些的九凤恨恨跺了跺脚,鬼车纵横天际,她纤足一点,便化为流光蹿向远方,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给桃知留下了句散在风里的余音:“留恋你的人间山水去吧,最好有事也别求我。” 桃知在原地足足站了半晌。 溯侑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在路过回廊时,见到已经选定了修仙门派,再有几天就要去报道的苏允扯了下桃知的袖子,后者瞪圆了眼,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密似的,道:“桃知,九凤姐还有个未婚夫啊?” “是。你从哪知道的?”桃知的神色并无变化,他甚至还温柔地替苏允正了正头上束着的高马尾。 “昨天那人联系九凤姐,我偷偷听到的。” 苏允看上去颇为遗憾,他看了看桃知,又看了看天边远去的鬼车,低声嘀咕道:“你在人间也没什么亲朋好友,为何不跟着九凤姐去妖都,那里安全许多。” “而且万一,他们这回要是真成婚了,你怎么办啊?” 苏允看着桃知的眼睛,十几岁的小少年认真起来也颇为有模有样,提前将他的话全堵死了:“你可别说你不喜欢九凤姐。” “小小年纪,怎么总将喜欢挂在嘴边。”桃知含笑屈指弹了下苏允的额心,道:“我去做什么。” 苏允不服气地反驳:“反正我若是有了喜欢的人,必定主动告诉她。” “苏允。”桃知垂眸看向正年少气盛,觉得天下都尽在脚下的少年郎,头一次收敛了笑意,认认真真道:“她不过释放了一缕气息,我却连手都在颤抖。” 听到这里,溯侑脚步蓦的一顿。 他不由又想起那两百年。 时间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两百年,足够薛妤忘了一个叫溯侑的人,也足够她再去审判台,亦或是别的地方捡个天资不错的小少年养在身边,悉心教导。 可他生来不认命,遇事总想搏一搏。 他可以接受各式各样的阴差阳错,因果殊途,唯独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无能,弱小,而产生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遗憾与疲倦。 当天夜里,薛妤一行人辞别善殊,从宿州直接横空,再一次用了路承沢的身份牌,堂而皇之横跨万里回了邺都。 不到一个时辰,薛妤腰间的灵符久违地燃烧起来。 路承沢忍无可忍的声音传来:“薛妤,你适可而止!” “一而再再而三,你当你没令牌在我手上是不是?” 薛妤就等着他主动找上门来,她挑开飞行灵宝上晶莹的珠帘,看外面飞速在眼前倒退的山与水,耐心地等那边发完疯,陷入一片沉默的安静中,方开了口:“路承沢,千年前螺洲兽潮一案,你还记得吗?” 路承沢像是没料到她能这么和平地说话,愣了一愣,而后道:“螺洲兽潮?我不太记得了,几星任务?” “四星以下的我肯定是不记得了,这么多年了。”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可真听到的那一刻,薛妤还是轻轻吐了一口气。 螺洲兽潮,是五百年后会发生的事,也是天机书上唯一一个五星任务,当时所有圣地传人都参与了进来,除了处于闭关最紧要关头的路承沢。 如果记忆没出现异常,他不可能不记得。 也就是说,她的猜测是真的。 “行,我知道了。”薛妤淡声回他:“自己让人来邺都取令牌。” 这也就是说,从宿州到邺都这一路的罚款,还得他来交。 欺人太甚! 路承沢深深吸了一口气,还要再说什么,发现灵符已经黯淡下来。 ==== 溯侑一夜未曾合眼,第二日天亮,跟他分在灵宝上同个小房间的朝年睡眼惺忪转醒时,就见他将一本厚厚的小册子交到了自己手中。 “什么这是、”朝年揉着眼睛翻开一看,呼吸都停住了。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上百条“遇事该如何反应”“怎样在各种情境下完整的表达女郎的意思”甚至还有“结案报告如何写1234条”。 朝年的困意一下子飞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溯侑,半晌,苦着脸哀嚎:“不是吧你。” “你这是从哪学来的跟我姐一样的东西啊?” “真的,你们放过我吧。” 第41章 第二日凌晨,天蒙蒙亮,疾驰了一夜的飞行灵宝终于减缓速度,停在了一座秀丽的青山脚下。 很快,身着邺都官服的男子带着十几个弟子赶来,当头的那个闻着灵宝内若柔若无的妖气皱眉,厉声道:“邺都重地,闲人免进,还请速速出来受查。” 朝年一马当先跨出来,他看着这乌压压的阵仗,不由道:“王大人,怎么每次女郎回来,你都得撞上来大呼小叫。” “谁都没你积极。” 一看朝年那张脸,被称为“王大人”的男子来不及错愕,立刻朝那座缩小了的宫殿躬身行大礼,言语毕恭毕敬:“臣恭请殿下金安。” 薛妤踏出殿门,身后跟着溯侑,梁燕,轻罗以及捆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幽怨眼睛的鬼婴,妖气和鬼气顿时避无可避。 “起来。”薛妤看着一脸诚惶诚恐的王休,抬眼去看山顶上,只见一圈朝阳的光晕潋滟般扩大,又在下一瞬收拢,光圈明明灭灭,像一张张开呼吸的大嘴,问:“日月之轮又不正常了,山脚下还守着这么多人,城里出什么事了?” “回殿下,是二公子在山顶借入口强盛的日光之力悟道,结果出了岔子。二公子因反噬受伤,日月之轮也出现了异常。” 薛妤问:“什么异常?” “正午日盛之时往外喷火吐岩浆,午夜月盛之时又下冰霜刀剑,主君怕误伤到人,因而派我等日夜守候。” “他人在哪?” 王休将头埋得更低一些,顿了顿后道:“在金裕楼养伤。” 薛妤皱眉,大步朝前,一个轻点朝山顶飞快掠去,朝年等人立刻跟上。 期间,轻罗没忍住问朝年:“外面不都说邺都主君只有女郎一个子嗣么,怎么还有个二公子?” 连着两个月,看过九凤这种大妖,又经历过许多事,轻罗原本针尖大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至少遇着事会主动去问,去看,去观察,而不是凡事等薛妤吩咐下来才行动。 “这位二公子是肃王侯的幼子,是女郎的堂兄。”朝年提起这位二公子,脸色也不大好,左右嘱咐道:“二公子脾气古怪,素爱做些离经叛道之事,对人对事都不手软,可有已过世的肃王侯和当今主君做靠山,少有人敢惹,是邺都城内的一大霸王。” “方才山脚下那位王大人,就是曾经的肃王一脉,算是那位二公子半个亲信。” 薛妤率先落在日月之轮前,它像是一座巨大的拱门,笼罩在日月光辉中,时常晕染出美轮美奂的七色光线,是邺都城的代表之一。 “至少要三个月才能恢复。”薛妤手掌触上去,袖边压着细密的针脚,顺着动作滑动时,露出半截荔枝般细嫩的肌肤,白得晃眼。 朝年见状,上前问:“殿下,我们要去金裕楼吗?” 薛妤收回了手,率先穿过漫出琉璃色泽的日月之轮,一步踏入邺都之内,方慢慢地回:“不,我先去见主君。” 一听这个疏离至极的“主君”,朝年便知道大事不好。 他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薛妤吩咐道:“去殿前司找你姐姐,将这件事前前后后查清楚,之后带着我的搜查令去金裕楼,该拿人拿人,该下狱下狱。” 朝年嘶的抽了一口凉气,还想说些什么,但一看薛妤的脸色,便不敢造次,闷声应是。 薛妤又道:“梁燕,你带着鬼婴跟朝年一起去殿前司,带上轻罗,她头一次入邺都,你们给她讲讲邺都的规矩。” 三人一走,原地便只剩下薛妤和溯侑二人。 “看看。”薛妤伸出指尖,点了点他们脚下缭绕的云雾,道:“日后,这便是你要生活的地方。” 从日月之轮走出来,他们好似从一座山头到了另一座山头,不同的是,他们脚下的这座格外高耸陡峭,放眼望去,如孤峰突起,鹤立鸡群,只需透过一层浓厚的雾,便能将小半座邺都城的风光收入眼底。 朝下一看,其实跟人世间没什么区别。酒楼林立,宅院错落,街道两侧熙熙攘攘,人潮涌动,甚至真要说起来,比外面一些大城池要更热闹一些。 不同的是,街道上有许多人并不是人。 他们顶着蓬松毛绒的耳朵,一个不小心就露出了半截尾巴,又用手拽着变了回去,有的连样子都懒得做,就这样让尾巴缀在身后扫地,还有的变出两张嘴,一口叼着包子,一口咬着花卷忙得不可开交。 那确实不是溯侑想象中圣地该有的,会有的样子。 他见过羲和,处处庄重,处处森严,来往皆是高高在上的圣地住民,那里阶层分明,没有丁点热闹的烟火气。 “今日是四月初六。”薛妤看着他的眼睛,道:“邺都分为邺城和百众山两部分,邺城里住着原住民,百众山里住着犯事进来,接受过惩罚的妖与鬼。” “每年四月初六,百众山表现良好,攻击性不强的妖鬼都能上邺城走走,置换点东西回去。他们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只独独钟爱尘世的美食,每回出来都是这样的场景,能将一条街的美食一扫而空。” “等你从洄游里出来,管的就是百众山的事。” 薛妤话语罕见的柔和,听不出捉妖拿怪时的冷漠之意,于是气氛也跟着缓下来。 “溯侑。”她道:“我对你寄予厚望。” 一刹那,真的只是一刹那,溯侑心里那点他这个年纪因为某种懵懂情绪而升起的迟疑,摇摆,不舍,像是一丛杂乱无序的荆棘遇到了收割的刀芒,一刀下去,什么都干干净净,毫无遗留。 她说对他寄予厚望。 那他。 一往无前。 万死不辞。 ==== 两人横空半个时辰,到了邺都王宫,从进宫门的那一刻开始,一路都是躬身行礼的人,薛妤目不斜视,脚步最终停在万象殿门口。 “殿下。”守在殿外的内执事朝她一拱手,道:“陛下已在里面等着了。” 薛妤颔首,看向溯侑:“你在外面等我。” 说完,她像是不放心似的,又转身看向内执事,吩咐道:“等会朝华来了,你让她带溯侑去周围转转,说些有关洄游的事。” 内执事一听“洄游”二字,顿时变了种神情,愣了下后飞快反应过来,道:“是,臣下定如实转告朝华大人。” 薛妤提步踏进了万象殿。 殿内布置得十分讲究,却并不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奢华,反而处处摆着书,处处挂着画,画中有山,有水,亦有人,人绕过屏风往里走,鼻尖处萦绕着一种素淡的墨香。 邺都主君薛录便坐在屏风后的案桌前,听了动静,他小心放下手里捧着的画卷,挑着眼梢去看自己那满脸不愉的女儿。 四目相对,还未开口,他便尴尬地摁了摁喉咙,咳了一声。 “阿妤。”薛录点了点跟前的座椅,道:“坐。” 薛妤依言坐下,开口道:“儿臣才回邺都,便听说薛荣之事,主君又一次高抬贵手,轻轻放过了。” 提到“薛荣”这两个字,殿内本就生硬的气氛顿时跟结了冰似的陷入死寂中。 “小荣他就是脾气烈了点,去日月之轮练功也是为了提高修为,为日后能帮上一些你我的忙。”薛录顿了良久,接道:“我念他一片赤诚,便罚他禁足金禄楼,算是小惩大过,给个教训。” 一片赤诚。 “主君。”薛妤像是难以忍受般抬眼,一字一顿道:“若我说,薛荣有不臣之心呢。” 薛录食指敲了敲桌沿,沉默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此话从何说起。” 看看。 这样的反应,说薛录对此毫无察觉,恐怕他自己都不信,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要娇惯着一个废物,任由他胡作非为,肆意行事。 因为他对死去的兄长有愧,他时时记得自己握着兄长的手答应过什么。 其实,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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